雪果(中部)
2025-11-12 02:28:49 / 最新活动(接上期)
17
烟雾缭绕的戒律院,秋紫坐在那里,听完一弘师太为她讲述的那段感人肺腑的故事和她辛酸的经历后,秋紫对这里的厚重以及历届大师们的经历更加敬重和叹服。
秋紫拿起师太为她沏好的那碗咸茯茶水,假装喝了两口,为了掩盖自己那伤感而复杂的表情,然后把眼眶里即将流出的泪巧妙地收了回去。秋紫不愿意让一弘师太看出她身上俗家人的那脆弱心态和狭义的儿女之情。她知道,此时的姑奶奶已不是往日凡俗、平常、俗家的姑奶奶了,她已是一代德高望重的佛家宗师,看破人生的智者。
然而,当秋紫真实地面对眼前这位带有亲情血缘关系,并已年过七旬、头发斑白的老人时,再想想爷爷那思念而期盼的眼神,秋紫控制不住的忧伤和怜悯油然而生。她的眼泪渐渐不由她支配了,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秋紫施主,你这是怎么了?”正走进来要请教一弘师太问题的小觉悟问道。
“哦,觉悟,我这是高兴的。”秋紫含糊地答道。
“觉悟呀,你是要请教问题的吧?你先暂且把它记下来,待下次一起请教。这会儿我和秋紫施主还有事要谈,你先回屋去吧。”
“好吧,师祖。”小觉悟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秋紫,但还是很服从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觉悟走后,一弘师太用一种非常平静而理智的口气说:“秋紫呀,你不要难过了。你知道吗?人世间没有过不去坎,只有想不开的事。安详的精神境界,就是以豁达淡泊、顺应自然的心态来面对人生的种种无常变化,将痛苦忧伤的情绪降到最低点。在每一分、每一秒中都具有喜悦、满足、安宁,不要有任何不满、怀疑、抱怨在心头。这就是智者的境界。”
“是,一弘奶奶。”秋紫忙擦泪回答。
秋紫知道,姑奶奶她老人家虽然一生清贫如洗,磨难横生。然而,现在她的精神境界和意志却是那么的充实和饱满,不可磨灭。这是何等的力量所在?为此,秋紫不得不承认佛家思想的精神魅力和伟大的处世哲学,那是一种非物质力量所能主宰的力量!
秋紫拿起暖瓶给师太和自己的碗里添了添水。然后深深地感叹道:“一弘奶奶我也知道,人没有过不去坎,只有想不开的事。然而今天我才真正认识到,每个人自己才是生命的主宰者,都是由自己的精神和意志来决定和改变的,不是吗?眼前姑奶奶您坎坷一生,不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吗?而您的业绩,不正见证了您现在所拥有的平和、充实、快乐、丰富的人生之途吗?!”
师太喝了口水,慈爱地对秋紫说:“孩子,今天我们能够祖孙相见,这完全是国家形势的好转和天意的安排。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我们的福报,是不可违背的定数。我们要高兴才是呀。其实,我也不曾想到在我人生的暮年,在这个不被人们所知晓的偏远寺院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说句实话,这完全出乎我所料。前一阵子我倒是预感到寺里可能要发生点什么事情,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件让我意外的事,你说这不是情缘未了是什么?不是佛祖的洪恩是什么!所以我们得感恩国家,谢佛祖啊!”
秋紫感恩地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一弘师太也深深地念道。
“哦,秋紫,你爷爷他现在……”
不等一弘说完,秋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便忙说:“爷爷早就在北京定居了。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放弃寻找您,并且寻找得是那么辛苦、那么艰难、那么催人泪下。所以说姑奶奶,您当时为什么不想办法给家里捎个消息呢?也好让家人放心呀。爷爷这些年过得可是太苦了。就在最近,他为了寻找您的下落,还冒着心脏病的危险专门来到西宁市办了个人画展。当然为西部文化作贡献也是他的主要目的。结果,政府的这次寻找又让他失望了。总之,爷爷为了寻找您他是费尽了心机,并已经成了他多少年来的一大心病。我和奶奶,哦,也就是他现在的夫人都多次劝过他,可爷爷总是说,这是他母亲临终前对他的嘱托。”
已经脱离世俗多年,并已成为一代佛家宗师的一弘师太,一股热泪涌上了她那慈悲而深奥的眼眶中。
她眼含热泪思绪万千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母亲大人,女儿让您费心了。”
秋紫在一旁更是泪流满面。
“……孩子,你有所不知,其实我当时何尝不想与亲人和家人联系和见面哪。可由于当时的那种特殊情况,马步芳封锁得又是那样的严备,当时我的愿望是以无数次的失败而告终的。到了解放后,我又成了反革命家属,我就更不忍心连累母亲和哥哥了。打那以后,我就默默下决心,干脆让自己自消自灭吧,在亲人的眼里就算是我牺牲了,这样不但不会连累母亲和哥哥,说不定还能让母亲和哥哥落一个‘烈属’的荣誉。”
秋紫用手帕不停地擦着泪,然后泣不成声地说:“奶奶,您实在是……太苦了!”
一弘师太却又平和地说:“不,孩子,贫尼现在倒不这么认为了。人生何为幸福?何为痛苦?这个问题是很难具体定论的。其实人生就是一个过程,而酸甜苦辣就是它的必修课,缺少哪项,它都不算是完整的人生,就看人们怎么去看它了。也许尝试的越多,拥有的越多,对你智慧的提升就越有好处。在某种程度上说,经历和苦难也是一种财富。而无论你遇到了什么样的经历,就看你如何去面对它、拥有它、对待它了。人生是否过得有价值、过得充实,就看你如何去处理和理解了。人往往都是在不断地解决困难中度过,这是一个不变的哲理。为此,在每个人人生的过程中,更重要的是你想要做些什么、尝试些什么、留下些什么。无论你遇到什么,其实都是一次尝试,一次拥有。就拿眼前的净能法师来说,她活得就很有人生意义和价值,她在生活中找到了真实的自我,也现实了自我,充实了自我。还有,外国科学家居里夫人,她也是在人生的这个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并留下了对人类的巨大贡献。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不都完善了自己的人生,给人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形象闪光点了吗。”
师太的一席话,说得秋紫心情渐渐好起来。
师太又接着说:“还有孩子,就拿离我们很近的一些事例说吧,解放战争中的共产党员刘胡兰、白求恩等人,你说他们是苦还是甜呢?依我看,其实他们才真正活出了有价值、真实的人生来。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你能在这个过程中做些什么,留下些什么。不一定出家人就是大觉大悟者,也不是说只有出家才能达到最高的精神境界。但我认为任何人都可以借鉴一些佛家乐观的思想和理念来完善弥补自己的人生,因为人所认识的世界,只是浩瀚宇宙中的小片段,是极不完整的,所得知的种种知识,有时是不正确的或佛家所谓的假象,而人们往往会认假为真,将心态扭曲。而佛家却能让人们内心获得喘息和再生的机会,在沉默中重新积聚能量和勇气,去做一些让社会让人类认可的事情、对子孙后代有意义的事情。这样你才会活得充实,有价值。而我所欣赏的佛家思想是,它能够等量人生,让人不必怨天尤人或是责备命运的不公,活出一个有价值、有意义、充实的人生来。更可贵的是,它还能让你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和无上的思想境界!为此,这些年来,我也写了几本书想留给后人,也许会对人们领悟人生意义起到一定的启发和导引作用。”
师太的话越说越让秋紫感到一份轻松和释放,如同一道霞光,抹去了她脸上的难过和伤痛,渐渐换来的是喜悦。突然之间,她好像找到了一种全新的感觉,原来,苦难到极点它也是一种大力量、大智慧的开始!
“姑奶奶,能让我看看您的作品吗?”秋紫期盼地说。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当然高兴,甚至还可以让你拿回去。”说着,师太起身向书架走去。从中拿出两本说:“你就先拿这两本看吧,我想这两本书将会对你和现代人的世界观以及人生价值的审视,有一定的帮助和参考价值。”
“谢谢一弘奶奶!”
这样的称呼,又让刚要推门而入的小觉悟直转眼珠,她似乎真的是被秋紫的表现和对师太的称呼搞得迷惑了,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呵,觉悟呀,有事吗?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出去玩吧。我和秋紫施主还要在这里谈谈。”师太不想让幼小的觉悟卷到她们的情感世界中来,以致不能专心修行。
“好的,师祖。我的功课做完了,那我就出去了。”小觉悟带着一个没有搞清楚的疑团再次跑了出去,跑出戒律院大门,她便和她的小野兔玩了起来。
不多时,小觉悟发现,寺院旁那块青稞地上,师傅们正在清理着麦茬,于是便把小兔子放回原处,没有经过师太同意就朝山下跑去了。
“大觉师傅,我也帮你们刨麦根吧?”小觉悟喘着粗气请示说。
大觉看了看她,然后漫不经心地说:“想要干活,那你就帮助哑巴把刨好的麦茬往伙房运吧。刨根这活看起来简单,但你干不了。”
“那好吧。”说着,小觉悟就去捧麦茬了。
由于青稞根茎散而扎人,小觉悟捧抱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这时,一旁的慧明走过去说:“觉悟呀,你不能这么抱这些,这儿有扎好的,如果想拿这些也行,你得把它装在篮子里再往伙房运。”说着慧明就帮助小觉悟往篮子里装麦茬。大觉师傅在一旁看了一眼也没作声,又继续干起活来。
而望着小觉悟捧着篮子远去的背影,慧明师傅欣慰地笑了。
在清静的戒律院,秋紫看着师太写的书若有所思,她完全被眼前这位带有浓厚修养和极高佛心智慧的姑奶奶所打动,并对佛教这种平和主义至上的宗教信仰更加产生了一种新的敬仰和尊敬。以前她一直认为,类似于眼前这位姑奶奶的超脱,仅是一种世人们所谓的极为简单的“大彻大悟”的解脱罢了。而现在不同了,现在让秋紫真正体味到,这种“大彻大悟”完全是另一种智慧的清凉与圆明、悟空与忘我的境界。从姑奶奶身上秋紫深深感到,佛家那种体谅、尊重、宽容和心灵的净化,在这个离天最近的寺院体现得淋漓尽致,似乎也看到了,这里历届住持禅师们都是以她们最博大的胸襟和智慧去寻求世间最美好、和谐、宁静、最有创造力的平和世界,让这些有价值、有信仰,既宽容又慈爱的希望之光去照亮人们心灵中的每一个角落。
那边,师太点上了一根线香。
瞬间,线香的气味开始缭绕在整个房间。再加上阳光的强烈照射,显得整个空间都那么美好、温馨。
看到秋紫的伤感情绪完全稳定了,一弘师太这才又返回俗家的话题,迫不及待地问秋紫道:“秋紫呀,你爷爷他现在身体还好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四川老家的?我母亲她是什么时候离开人世的?你说你爷爷为了寻找我特地到西宁办画展,那么说他现在已经成为画家了?”一弘师太一系列的问话就如同黄河之水一泻千里,说得秋紫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了。
但秋紫知道,那一丝丝牵挂与思念之情,其实早已在师太心里扎下了深根,她只不过是用博大的胸怀接受了一些无法改变的现实罢了。而现今不同了,当她面对自己的亲缘,面对现实的出现,就再也控制不住人世间那份不可磨灭的亲缘之情。当然,这和佛家的大智慧以及顿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秋紫再次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含着泪说:“爷爷他的身体并不太好,加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您,所以已经常年思虑成疾。特别是近几年,也许是年岁大了。奶奶常对我说,现在在你爷爷的思想里、生活中,他妹妹的影子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并且越来越严重了……”
秋紫的诉说就如同屋中那一缕缕线香烟雾,在师太的脑海里缠绕、撩抚着。
师太微闭双眼,双手合十不断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秋紫依然在滔滔不绝地陈述着:“……噢对了,姑奶奶,我说的那个奶奶是爷爷的后老伴,是一个日本人,很端庄贤惠,比爷爷小了近20岁。在日本时她十分欣赏佩服爷爷的人品和画派还有爷爷那洒脱的气质和魅力,后来就义无反顾地嫁给了爷爷。”
“秋紫,那你爷爷家乡的那个夫人,她可是和你爷爷从小青梅竹马呀。当时我参军临走的时候,她还来送我了。”师太疑惑地问道。
“哦,我原来的那个奶奶。是呀,她和爷爷是青梅竹马,我也听说他们从小就相互照顾,感情很好,可是,70年代初她就去世了……”
“阿弥陀佛——”
师太随后又问:“那你的父母呢?你开始说唐山大地震是怎么回事?”
秋紫当然知道,如同与世隔绝的姑奶奶哪里会知道那些年世外所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
“一弘奶奶,是这样的,1976年,那是咱们国家的一场大灾年。毛主席、周总理、朱德总司令先后都是在那年去世的。而后,又出现了唐山大地震。那次大地震中家里只有我幸存下来了,那时爷爷刚好在日本。后来爷爷就把我带到日本待了一段时间。就在那段时间里,日本的奶奶就认识了爷爷。她当时很崇拜爷爷,她认为爷爷人不错,又善良,还是艺术家,于是就嫁给了爷爷。在他们结婚的时候日本奶奶还是个大姑娘呢。”
说到这儿,秋紫便有些戒备地问一弘师太说:“奶奶,您不介意爷爷娶的是日本人吧?”因为秋紫知道师太姑奶奶曾经是一名红军战士。
师太胸襟宽阔语气祥和地说道:“当然不会。世间多数战争都是由一些心有邪恶的侵略者们所挑起的。众所周知,所有的百姓都是无辜的。在无情残酷的战争中,有多少无辜百姓成了战争的牺牲品。所以战争是国家行为,而不是百姓行为。特别是对日本国来说,它们的军国主义思想更是有失于人类的道德规范,更不用说宽容了。”
听了这些,秋紫对姑奶奶她老人家的敬重崇拜之情更加强烈了,于是她也敢敞开胸怀了:“您知道吗奶奶,那时,日本奶奶的父亲想让爷爷留在日本,因为日本奶奶是他们家的独生女,她父亲是生意人,家里有一大笔产业可以让爷爷继承。然而,爷爷却义无反顾、执意坚持要回国。他说,我就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事,更何况我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妹妹至今还没找到。当时爷爷就是抱着这两个强烈的愿望回国的。那时爷爷还说,‘四人帮’已经打倒了,国家形势逐渐好转,对好多的冤假错案国家也渐渐给予了平反,今后说不定找我妹妹的愿望还真的能实现呢。再说了,国家现在正处在经济建设时期,目前国家也正是缺少艺术人才的时候,所以我必须得回国,也好为国家做点贡献。于是,日本奶奶的爸爸也就顺从了,将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了中国人。一弘奶奶,日本奶奶还是一位美学硕士呢。”
“阿弥陀佛。善缘,真是善缘呀!”
窗面,秋紫来时的残雪已经全部被强烈的高原阳光消融了,大地发出了一片清香的味道。戒律院与古井依然被浓浓的烟雾掩映于静穆隐蔽之中,让人感到有一种油然的肃敬。
秋紫越说越激动,怕师太不理解“四人帮”这个词句,所以又补充说:“噢,对了,姑奶奶,‘四人帮’就是……就是党内出现的祸国殃民的四个人,有江青、王洪文、姚文元和张春桥。所以人们通称他们为‘四人帮’。”
一弘师太虽然不知道“四人帮”这个名词,但她对世间事态的无常变化并不感到惊讶和陌生。她自从来到这个离天最近的寺院皈依佛门后,虽然和外面的社会脱离了一切,但她的心里却仍装着社会,装着人民。特别是在她的那次化缘中,她就已经或多或少地了解了国家的一些变化。总之她知道,中国正在蒸蒸日上,这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孩子,听你这么一介绍,中国今后的前途一定是辉煌的。其实,这也应该是定数了。孩子,你爷爷他现在在哪儿?是在西宁还是已经回北京了?”
谈到哥哥,师太那颗平静的心竟然微微感到有些波动了,其实她怎会不同情和感激日夜思念牵挂她的哥哥和眼前这个过早就失去了父母之爱的外孙女?同时她也感慨那次唐山大地震给人们带来的灾难,为中央能够粉碎“四人帮”走向改革开放而感到欣慰。虽然这些对她来说,似乎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所发生的往事,遥远而不可及,但就眼前而言,能够听外孙女亲口为自己讲解国家大事,又使她感到非常欣慰,那一切事物也就显得并不那么遥远,反倒亲切起来。
提起爷爷,秋紫声音低沉有些遗憾地说:“在我来这里之前,他还在青海,我想现在他大概已经办完画展回北京了。哎,爷爷这次来青海一半的理由都是为了找您,可是自从市里有关领导告诉他没有您的下落之后,他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来了。再加上我的不辞而别,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所以他现在身体状况究竟怎样,我也不太清楚。”
一弘师太听到这儿微微闭眼,又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对了,姑奶,如果我能把您的消息尽快告诉爷爷的话,那就太好了。他一定高兴死了,马上会到这来看您的。”秋紫突然有些兴奋地说道。
然而,静坐在一旁的一弘师太沉默了一下后却自语道:“阿弥陀佛,秋紫莫急,一切都随缘吧!现在我们的年岁都大了,地域遥远,千里相见,谈何容易呀。现在一切已尘埃落定,有了哥哥的音信,贫尼我就知足了。”
“不,一弘奶奶,不然,我马上带你下山去北京见爷爷。”秋紫却迫不及待地说。
“孩子,有些事情是激动不得的。目前你能够找到这里,知道了这里,了解了这里,并且你与我在此相认,这已是不浅的情缘了,所以我也不想再奢求得太多了。来日,把我的消息告诉你爷爷让他放心就好了。”
“那怎么行呀?爷爷可盼了您一辈子了。”
“这些我都知道。”师太说完转身下地。然而,在她转身的刹那间,秋紫感受到了姑奶奶内心世界的苦衷。
师太下了地从包里拿出了那块玉,对秋紫说;“孩子,来日,你就替我把这块玉交给你的爷爷吧。告诉他,当他看见这块玉的时候,就等于看见我一样。今后就让这两块玉永远在一起吧。你再告诉他,我这儿一切都好,让他今后放心地生活吧。”
秋紫含着泪说:“奶奶,我千辛万苦为了寻找爷爷梦中的《雪果》来到这里,然而命运却让我找到了您,这难道不是天意的安排吗?更何况奶奶您能忍心拒绝一位老人大半辈子的期望吗?如果您和爷爷不能见面,那……不是太……”
秋紫有些说不下去了。秋紫以为一弘奶奶真的是遁入佛门彻底看破红尘,与世绝情了。
其实,恰恰相反,师太的心里又何尝不想见见辞别了大半生的哥哥呢。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舒展了一下因久坐发僵的腰板,对秋紫说:“孩子,咱们该下山去看看了。”
“好吧,奶奶。”秋紫有些勉强地回答,然后起身去扶师太。
这时,干完活回来站在门口的小觉悟天真地问道:“师祖,你们这是要下山吗?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吗?”
“一起去吧。”师太回答。
看着小觉悟那可爱的小红脸蛋,秋紫便冲她笑着说:“小觉悟,你去劳动了?”
“是的,我看您和师太在谈话,就没有打扰你们,就和师傅们一起去清理青稞地了。”
师太满意地笑了笑说:“你做得对,觉悟。”
走出戒律院大门,已是阳光普照,天似乎显得离人更近了,天边的几朵橙红色的火烧云正在那儿争媚夺艳地展现着它们的风采。天空如画,寺如仙境。那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说法在这里却不尽然。因为这里总是这样无限美好,在这里似乎不存在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只有亲自感受过这两种不同感受的人,才会真正懂得这两种美好在不同空间里的特殊魅力。
那条飘着落叶尘埃的山径,是戒律院通往寺内的唯一道路。它虽然窄小,却好像能够容纳天下无限多的事物。诸如风的喘息、落叶的归宿、草虫的鸣叫、师傅们的脚步,以及各种风暴冲打过的痕迹,它都会无限地包容。同时它也是人们思想得以展现的最佳场所,它能令人毅然抛弃世俗生活中那些不必要的累赘,身心轻捷地进入一个自由的忘我世界。在这里,人全然是另外一个空间的感受,任何思想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地展开、翱翔。
秋紫迈出的每一步,都会让她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净化和推动着自己的身心,让她感到只要朝向阳光,就看不到一点阴影。
小觉悟紧跟在一弘大师和秋紫的后面,就像她们的影子一样,不远不近,总在五六步的距离内。秋紫心想,这小觉悟还真是离不开一弘师太了,无论是信仰、生活还是情感等方面,师太的品格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
“小觉悟,你现在能认识多少字了?”为了不冷落小觉悟,秋紫回过头友善地问道。
“应该挺多了,反正比大觉师傅认识的多。不过师祖说了,我还差得很远哪。所以我还得努力。”
听了小觉悟的话,秋紫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三人慢慢地朝山下走着。一路上,一弘师太一直没有开口提有关她哥哥的话题。当然,秋紫理解,师太定有她的想法,而不去北京,可能也自有她的难言之隐。因此秋紫心想,目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想办法,让爷爷知道这个消息。
寺院内那个古老而特别的小厨房的烟囱里已经冒出浓浓的白烟,直冲天空飘去。秋紫欣赏地望着它,此时在她眼里,这座寺院里恐怕也只有这白烟才能以最快捷的速度和远方沟通了。这一刻,秋紫多想和这浓烟一样插上一双翅膀,赶快飞到爷爷身边,把这个极大的喜讯告诉他老人家啊。
看见秋紫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的表情,小觉悟天真地问道:“秋紫施主,你说我们这好吗?”
听见小觉悟这纯洁而天真的问话,秋紫马上回答说:“好,实在是太好了。”
“那你打算在这待多久呢?”
“你愿意让我待多久呀?”
“那当然是越久越好了,因为我喜欢每天看见你。”
觉悟的话,说得秋紫心中既高兴又有些酸楚。她知道,这个一生下来就与世隔绝的孩子,无意当中也表露了她对新生事物和外面世界的渴望。
“可是我在这儿待久了,你们的斋粮不就少了吗?”
“那没关系,以后我少吃点就是了。而今后我也要向师祖学习,过午不食,还要经常闭谷。听师祖说,那样对自己的身体还好哪。”
“是吗,谢谢你了,小觉悟。有你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我是真心的,秋紫施主。”
“这我知道,觉悟。”秋紫深情地拉起了小觉悟的手拍了两下。
临近寺院时,一弘师太看到师傅们已经把青稞麦茬清理得非常干净,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秋紫说:“别小看眼前这几小块地,它可是寺院师傅们能维持生命的最基本的来源,粮食充饥,麦秆生火真是一举两得呀。我明年准备再想办法让这块地提高产量。这样一来,寺里再增加僧人也不用怕了。”
秋紫望着那几小块薄薄的土地,辛酸地“哦”了一声。
这几块薄地对于这片石多土少的神奇地域来说,想再增产谈何容易。她也知道,这里每一分土地的开荒扩大,都是师傅们用自己的双手,将石头拾走,又将仅有的土壤一捧一捧地集中在一起才形成的,所以这土地比任何东西都显得珍贵。再加上这里的气候又恶劣,即便是种上了,但农作物的成活也是个难题。
“师太,现在形势好了,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和外界沟通,得些布施呢?”
师太望了望身后的雪峰,然后手捻着佛珠说:“一是,因为这里的地理环境不允许。再者,几百年来,这里的师傅们都是以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方式来修行和延续香火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是修行者特有的一片净土。也许当年建它的时候,修建者也是从这个角度考虑的,所以一直以来,人们从没有打破过这个规律。再者,世外毕竟是风云多变,有时候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
秋紫沉静地点了点头。仰望天空,她仿佛看见,一弘师太就像这个寺院的一家之长,全力地支撑着寺院里的一切,并用她全部的心血操作着、制定着能让寺院进一步得到发展的计划。可以说,在最困难的时期,如果没有一弘的努力,就没有寺院今天的香火缭绕和人脉的发展。总之,这个离天最近的寺院,正是因为有了像一弘奶奶以及净能法师和塔林中历届住持大师这样一批批高僧大德的奉献精神,才有了今天这个独居高处、超凡脱俗、洁净如洗的寺院香火的延续。
眼前这座寺院是不是据文献所记载的那座武则天为了怀念和超度她的亲生女儿长乐公主的亡魂而修造的寺院,这座雪山是不是有雪果的雪山,秋紫的心里也没有把握。秋紫想,如果是的话,那么当时武则天不惜一切代价这样做,大概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能够在这个最洁静、最安宁的地方得到一种安慰和寄托吧!然而,那时她一定没想到,从此这里有多少有智慧、有思想、有觉悟、有抱负的女性,写下了自己不朽的人生之旅……秋紫想着想着就和师太一起来到了刚刚被师傅们清理完的青稞地旁。
一弘师太再次向秋紫说起土地的收成。秋紫依然静静地聆听着、感受着、思索着。
她们又走到土豆地旁,一弘师太看了看翻了无数遍的地欣慰地说:“你看,今年的状况就要比往年好一些,我想明年也许会更好,这都要靠经验的积累。”
秋紫频频点着头,但心情是复杂的。
看到一弘师太提前就预算起寺里明年的生活计划来,秋紫更明白了师太的心。现在正是寺里的生活温饱刚刚有所好转之时,而在这个必须要巩固成绩的关键时期,一弘师太是绝不会轻易离开这里的。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师太放心不下小觉悟。
这时,正从寺院朝外走来的慧明师傅们见她们到来,马上上前有礼道:“阿弥陀佛,师太好,秋紫施主好。我正要去找你们哪。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慧明师傅好!”秋紫礼貌地回答道。
“慧明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下一步你们应该……”师太好像要对师傅们这之后的工作加以补充。
寺院斋堂里,哑巴已经把一小木盆的稀疙瘩汤做好,端到了斋桌上,然后又端进来了一小碟几乎看不见油腥的清炒土豆丝。说是清炒,但在城里人看来无非如同水煮一样。一会儿的工夫,大觉师傅走了进来,她首先看了看桌上的面汤,然后用饭勺均匀地搅了搅,觉得稠稀程度刚好,基本上一人一碗的数量,便满意地笑着冲哑巴点了点头。哑巴也立刻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对自己能够把握好大觉师傅安排的尺度感到十分高兴。
检查完斋饭后,大觉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天色已晚,师太她们怎么还没下来呀?”
哑巴急忙地在那儿“呵呵”地示意着,意思是慧明已经去找了。
但大觉还是对着刚捧碗进来的智明说:“智明呀,你再去看看怎么回事?师太不是吩咐说让今天晚上改善生活吗,说是要好好招待一下秋紫姑娘。可太阳都快下山了,人怎么还没到呀?”
“是,师傅,弟子这就去。”
智明刚走出寺院大门口,就看见一弘师太她们正和慧明站在那块新开发的土豆地前说着什么。智明急步走上前去正要开口,看见一弘师太正和秋紫说话,便又止住了。
“我们当然也想试种点蔬菜什么的,但我们现在还不具备这个条件。最现实的是到哪儿去弄那些先进的保温材料啊。我想就算是国家现在已经有了这种先进材料,大概内地都还没有普及,更何况我们仅凭化缘的方法怎么可能实现啊。”
听到这话,秋紫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看到智明到来,一弘师太便对她点头示意了一下又对秋紫说:“咱们走吧,我想大觉她们已经等着急了。今晚我让她们做点好的,就算寺里对你的一次招待吧。我们这儿也只有这条件了,还望你理解。”
在这如此清苦的寺院,让秋紫听见“招待”两字,实在是感人至深。
“师太,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其实你们大可不必这样。因为在这里,我认为精神食粮已经远远超过了物质食粮。我到这里来已经给师傅们增添了不少的麻烦,要说见谅,也应该由我来说呀。”秋紫以极其复杂而又感动的口吻说道。
“秋紫施主你就不用客气了。师太说得对,这都是缘分,你是我们的珍贵客人。我们还是快走吧,否则大觉师傅真的着急了。”一旁的慧明再次催促道。
小觉悟拉起秋紫的手说:“我们快走吧。”
那顿饭让秋紫终生难忘。那不是就饭的质量而言,而是师傅们的真诚、质朴、自然,以及众人的和谐深深打动了秋紫。
入夜,秋紫和慧明躺在那间小小的僧房里,借着从窗外射进来的闪闪星光和月亮的余晖,悄悄地聊了起来。
“慧明师傅,你知道吗?一弘师太就是我爷爷要找的亲妹妹。”
“什么?!……”慧明惊讶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你说师太就是你爷爷要找的亲妹妹?难道天下还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阿弥陀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和师太可真是有着不浅的善缘呀!”
“是呀,事情就是这么巧,爷爷千辛万苦地寻觅了大半生,都没有结果。然而,我却在寻找爷爷《雪果》的同时给他老人家找到了亲妹妹。慧明师傅你说得对,这可是不浅的情缘啊!就连我自己那一刻都不敢相信。哎,真是冥冥之中有天意相助呀!慧明师傅,近期我得想办法尽快下山去给爷爷打个电话,把这个好消息赶快告诉他老人家,好让他高兴。再者,我也要尽快去看望扎西的阿妈,对她老人家有个交代。”说到这儿秋紫的情绪又有些低落下来。
“阿弥陀佛,应该,这是应该的,那你还回来吗?”慧明问道。
“当然回来,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更何况一弘已经是我的……”
秋紫的话还没说完,慧明马上拥护说:“那好,那你就快行动吧。”
“是呀,我也想越快越好,甚至有可能这几天就动身。”
“我看你还是先征求一下师太的意见。”
“师太已经同意了,还打算让你和智明师傅陪我一起下山,只是具体时间还没有定,明天我就去和师太商量。”
“那好,那我们就早点睡吧。”
“好。”
沉静的星月闪照着白雾缭绕的戒律院。无法入睡的一弘法师正端庄而慈爱地静坐在蒲团上,静静地遐想着。她的面孔在星月的照射下显得是那样的舒展而沉静。
童年的往事如同银幕中的片段,在她脑海中渐渐回现出来,让她再次看到了小时候和哥哥在一起的一幕一幕场面……她心里甘甜而幸福。
而面对如今的现实,她又只能以超人的佛学耐性去静静思考。秋紫邀请她去北京看望哥哥的事,在她看来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多少年来,一直和命运抗衡的她过着无涯的艰苦岁月,并在这无人知晓的环境中静静地修行,让自己抛开世俗的一切。可如今,当面对秋紫的出现时,她却有些不知所措了。因为她深知,佛教在中国历史上曾经历过无数次劫难,而且每一次劫难都使佛教遭受了灭顶之灾。所以,如今在还没有彻底搞清楚国家政策之前,她不敢肯定她的出现会给哥哥今后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是灾还是福?再者,哥哥毕竟是个俗家之人,对于出家人又会是什么态度?这困惑着师太。特别是哥哥目前在社会上也是有一定影响的人物,因此政治风波将对哥哥产生影响。
想到这儿,一弘师太就暗下决心,一定要用冷静的态度处理问题,尽量避免不良的后果产生。
高原上的阳光总是格外纯净而和煦,充满着梦幻般的柔和与慈爱。寺院里的每一寸阳光更是充满着佛的启示。这天,当秋紫走出那间小小的卧房时,阳光已经布满了整个寺院,让秋紫仿佛可以听见植物在阳光下拔节的音律……
大经堂里师傅们早课的诵经声清晰而明朗。阳光穿过大经堂的门窗,落在了每个诵经人的脸上。她们的表情平静谦和,波澜不惊,仿佛她们早已默默地将自己的一切虔诚地融进了这圣洁而独居的岁月里。
秋紫没有贸然闯进去,她伫立在大经堂的门外静静地聆听着里面的诵经声。听得越多,她对佛经的感受就越近,今天她觉得那些经文远远跨越了语言的樊篱。尽管秋紫不太能听得懂经文里面的意思,但在那浑厚的声韵里,让人感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情感力量。这时她才发现,一弘师太也在里面和大家一起诵经哪。
秋紫马上后悔不该多睡那一刻,应该和慧明师傅一起来早课。可慧明师傅是何时起床的,她却一点也不知道。秋紫无奈道:“唉,俗人就是俗人,哪怕在一件小事上都是和师傅们不一样。”
终于,课休的时间到了,秋紫马上走进了大经堂。她坐在她以前坐过的那个蒲团上,双手合十地向大家问候说:“师太您早,师傅们早!”她的语气里带有尊敬、带有歉意。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中途加入的,是不礼貌的举动,也知道这要是发生在师傅们的身上是绝对不允许的。
一弘师太看出了秋紫的心思,便宽容地安慰她说:“你也好!秋紫姑娘。你是我们的客人,你能来听经就算是给我们捧场了,所以不需要用我们出家人的戒规来要求自己。”
秋紫听到了姑奶奶安慰自己的话后,更觉有些内疚。她知道这不是宽慰而是一种尊重和理解。她是因自己无法抵抗这种诱惑的场面,所以就贸然明知故犯了。
不多时,那清澈、雄浑的诵经声重新回荡在大经堂内,冲进了秋紫的整个思维空间。随着诵经声,秋紫的眼睛和思想开始活跃起来。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佛祖的慈悲、一弘师太的庄严、大觉师傅手中的木鱼棒,还有小觉悟诵经时的可爱神态,慧明和智明的认真专注,总之,此时经堂里的一切都紧紧地被秋紫捕捉着。
瞬间,她又被师傅们敲打的木鱼声给吸引了。那声音穿插在浑厚的诵经声中,如同一个美妙的节拍。它的声音不像钟鼓磐钹般那样清澈动人,但会使人身心透彻。而为什么它在诵经时是那么的重要?这让秋紫无法理解。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佛堂圣殿里都要有木鱼,是仅仅为了发声,还是另有其意?
抱着一系列疑问,她在诵经声中猜想着、琢磨着……
当师傅们的诵经声停止的时候,秋紫便问一弘师太道:“师太,请问为什么每个寺庙都要有木鱼呢?为什么它偏偏是鱼,而不是其他什么马呀、鸟呀、狮子和老虎等动物呢?”
一弘师太笑了笑说:“还真是很少有人能问这样的问题。那我就用最简单的理解方式解释给你听吧。首先,因为鱼是永远不闭眼睛的,即便是在夜晚也都是常醒着,所以用木鱼做法器就是为了时时惊醒那些昏惰的人们,让人们在修行的道路上能够志心于道,昼夜常醒。”
秋紫高兴地望着眼前的师太,心中总算是明白木鱼的巨眼用意之所在了。
这时,师太看了看眼前的弟子们,又说:“说到这儿,你们大家也要知道,昼夜常醒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要想行、住、坐、卧都不忘修行,你们就得按着六波罗蜜的法则去做:一布施,二持戒,三忍辱,四精进,五禅定,六智慧。这些看似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呀,不要说昼夜常醒时间不够,就是几百世也许都是不够用的。”
师太动了动身子又接着说:“所以说,木鱼就是为了时时惊醒人们觉悟的。如果一个人常自醒,那么木鱼还有什么用哪?据佛书记载,早期的佛教连佛像都没有,在印度阿育王时期,为了表现佛的‘逾诚出家’,只是信徒们向巨大的佛的足迹跪拜和虔诚地祈祷。因为早期佛教认为佛既然是超人化的便不应该有具体的相貌,所以是不立像的。但到了犍陀罗时期便出现了佛像。其目的是为了让佛像的至尊来时时提醒芸芸众生,不要被眼前的迷惑所误,要找出自己的希望,悟出自己圆满的人生和智慧。因为浩如瀚海的佛教经典,就是在讲人心灵的种种尘垢和种种磨洗的方法。它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恢复人本身的心里明澈、朗照的功能,将心磨洗成一面镜子,使你对人生宇宙的真理和生命与天地自然相连的本质能够了了分明。”
师太的一席话,不但对师傅们有所启发,也让秋紫深深地感悟到了什么。于是她便又谨慎地问一弘师太说:“师太,通过你的教导我有所悟,但我不知道我所感悟的是否准确?以我所见,对某些世俗人来说,磨洗不能只有方法,也需要一些工具。比如寺院里的佛像、舍利子、钟鼓、鱼磐、香炉等等。无知的人以为这些都是迷信及教惑的东西,而不知道这些正是磨洗心灵最有力的工具。如果所有人的心灵都完全清明了,那么佛像也就不重要了,更何况是木鱼呢?”
“啊,真不愧是研究宗教的高才生呀,你的理解十分准确并超出了常人的思维。是的,木鱼它只是一个目的。就像你所说的,如果所有的人心灵都完全清明了,那么佛像也就不重要了,更何况是木鱼呢?所以木鱼作为磨洗人心灵的工具是极有典型意义的,它用永不睡眠的眼睛告诉我们,修行是没有止境的,心灵的磨洗也是不能休止的!”一弘师太说道。
“师祖,那我今后也要像木鱼一样,时时睁大眼睛,提醒自己。”小觉悟说着,努力将自己的眼睛往圆里瞪。
这让大家都笑了。
一弘师太鼓励小觉悟说:“从形式上讲,觉悟,你说得很好。”
觉悟一听师祖表扬了自己,心中更加沾沾自喜。
看着这样祥和的气氛和修行的场合,秋紫深深感到,寺里的师傅们,特别是眼前这位让秋紫无限尊敬的一弘法师、自己的姑奶奶,她们不正是在这样一个清净高远的寺院里,不断地在清洁和升华着自己内心的精神世界吗?因此,她们是幸福的、平静的、安详的、愉快的。在这里,在这个离天最近的地方,会让人感到智慧无处不在、轻松无处不在。
早课结束后,秋紫随同师傅们一起走出了大经堂。回头望去,秋紫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一切。因为这里不像普通的寺院那样,有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金碧辉煌和太多的酥油灯及香炉燃烧后弥漫的呛人浓烟。这里有的只是一种朴实、清净、本原、智慧可以让人有种从里向外被透耀的感觉。
在大经堂门前,秋紫默默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真是一个神圣的净地呀!”
回去的路上,秋紫跟一弘师太请示说:“师太,我今天就想下山,您看行吗?我想抓紧时间去看望扎西的阿妈,再者就是想尽快告诉爷爷这个喜讯。好让二位老人家心里都有数,我也就踏实了。办完这两件事之后,我就会回来,再向您请教佛家的大智慧。您看如何?”
一弘师太想了想说:“我说过,你的想法是对的。但在没准备的情况下,今天就下山是不可能了,我看就明天一早吧。这样大家也好有个准备。因为这次下山我要让慧明和智明两人一同陪你去,顺便也可以化点缘回来。寺内的日常用品已经快没有了,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
秋紫能够得到师太这样合理妥善的安排,心里感到非常高兴。更何况让她也有机会在下面镇里买点东西,补贴补贴寺院了。
“谢谢一弘大师的关心和安排,我会快去快回的。”在众师傅面前她还是尊称姑奶奶为师太。
“那倒不急,还是把事情办稳妥为好。”
“知道了,师太,您放心吧。”
这之后,一弘师太转过身对大觉说:“大觉呀,你去安排一下吧。今晚你们煮点土豆,让她们路上用。然后你再把寺里要化缘的急需品列个单子让慧明她们带上,想办法让她们化点缘或兑换点东西回来。再有,你想想看,寺里还能拿出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去兑换点急需品?”
大觉犹豫道:“师太,寺里基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去兑换了,而且有些东西这里的牧民们都不认。”
这时,站在一旁的秋紫马上阻止说:“不用了,师太,不用拿任何东西去兑换,我这儿有钱,需要什么我来买就是了。”
“不,你的钱还是留着你自己急用吧。你回去后要比我们更需要钱,就请施主不要为我们操心了。多少年来,我们都已经独立惯了,放心吧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师太说道。
“不,不,师太。钱在我这里是没用的,我只留点下山回去的费用就行了,更何况我还可以让爷爷给我寄到扎西他们镇上呢。”
“孩子,听我的,这事就不要惊动你爷爷了。让他给你寄钱,这样会加重他对你和这里的惦记的。”
说完,一弘师太就从自己的僧衣内兜里掏出了仅有的20元零钱递给慧明和智明说:“你们就把上次我化缘来的这些钱都拿上吧,用它买些寺里最急需用的物品。”
慧明接过小布包回答说:“知道了,师太。请您放心吧,我们会尽量多化些缘回来的。”
“好。”
此刻,秋紫的眼泪直在眼眶里转。一阵阵酸楚、怜悯、伤感之情涌上心头。她想,寺院位于这个世界屋脊的隐秘处,没有其他寺院的那种华贵、香火和富裕的生活,它就像一个清贫孤寡的隐居老人,在这片洁净的领地里孤独地守候着她无涯的时空境界,在这个远离社会,远离人群,远离那些所能供给她们生存条件的政府,默默地修行着,仿佛就像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另一片天地里,遥远而孤傲地存在着。当然,在这遥远而孤零的同时它却显得那么超然而伟大。
秋紫多想为寺院做点事呀。可面对眼前这个远离世人的寺院来说,她的慷慨布施显然是无力的。这让秋紫深感无奈和遗憾。然而,秋紫也庆幸,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眼前这个纯而又纯的寺院里艰苦的生活虽然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但这里的智慧却也是常人无法得到的。在这里,会让人感受到它的沧桑,感受到它的古老,感受到它的历史的辉煌与沉重。更重要的是,它能使人的精神得到进一步的升华。
次日清晨,当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炫耀着它的明澈、耀眼、清透和光明时,寺院的大门前聚集了寺里所有师傅们的身影,有要上路的,有送行的。
“还好,看样子近日都是好天气。”一弘师太望着天上格外耀眼的光线说。
“是呀,但愿佛祖保佑你们,阿弥陀佛!”大觉在一旁双手合十祝福道。
一弘师太再次嘱托着慧明和智明,她们不断地点头示意。最后智明说:“师太,您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秋紫施主的。办完事后我们就尽快赶回来,不让师太挂念。”
“是呀师太,您就放心吧,我们一定完成好这次任务。”慧明也表示道。
“好吧,阿弥陀佛,祝你们一路平安!”师太双手合十默念道。
“再见!再见了。”慧明和智明齐声喊道。
这时,秋紫走到师太跟前深情地说:“师太,再见了!您多保重,我会很快就会回来看您的。”
“阿弥陀佛!一切随缘吧。”
“秋紫施主,我希望你能回来。”小觉悟渴望般的语气,让秋紫非常感动。
“放心吧,小觉悟,我会回来的。”
大家相互摆手告别。当秋紫看到师太那有些忧郁并包含许多牵挂的眼神时,忍不住含泪在心中暗下决心:亲爱的师太奶奶,您等着吧,您孙女一定会回来的,并且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您和您守候了大半生的寺院。
18
迎着晨曦,告别了师太,她们很快走上了一条对秋紫来说很陌生的小路。草木逍遥、群山静卧,一片宁静祥和景象,树叶都好像在风中朝她们招手。秋紫恍然大悟,此路并不是她和扎西来时所走的那条路,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秋紫正要开口问,慧明看出秋紫的疑惑,马上解释说:“秋紫施主,你看,这条才是通往我们寺院最安全、最近的一条下山之路。而你上次和扎西施主走的那条路是一条危险而又绕远的无人区,所以才致使扎西施主他……”
说到这儿,慧明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噢,当然了,师太说得对,有些事情都是天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虽然慧明及时做了补充和解释,但秋紫心中还是再次燃起了对扎西的思念之情。看到眼前竟有如此安全好走的路,秋紫伤感的心再次浮上了阴云,她想如果早知道有这样一条安全的路,扎西哪会……想到这儿,秋紫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刺痛着一样,深深地折磨、伤痛着她,使她那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扎西的阿妈了。
看到秋紫的表情,慧明暗自责备起自己来,并改变着口吻说:“噢,不过秋紫施主,你们走的那条路虽然很危险,但是很美。一般人还没有那个眼福呢……”
“哦,对了,秋紫施主,你累不累呀?咱们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休息?”智明也插话道。
“不,我不累。两位师傅就不必客气了,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秋紫知道她们是在安慰自己。
于是,慧明、智明就一前一后地保护着秋紫,继续朝前行走。她们就像两个忠实侍卫保护着她们的首长一样,随时为秋紫的安全考虑着。秋紫心中那阵阵的伤痛也渐渐地被她们这无限的关怀给冲淡了。
大地安静,空气无声。只有她们的脚步和地面的摩擦声“唦唦”地为她们伴奏着。走着,走着,秋紫便发现,眼前这条路不仅没那么艰险,而且还非常美丽而隐蔽。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林从空中洒下来,宛如银色的水滴溅落在林间的每一个缝隙间,晨风夹杂着草木的清香与雾气一齐飘来,宛如沉静少女般的轻柔和芬芳,缭绕在她们的面前……
“啊,这里的感觉真是太微妙、太美了。此景和那个无人区相比简直天壤之别。”秋紫激动地说。
慧明和智明看到秋紫情绪的转变,都欣慰地笑了。
几个小时的行路后,秋紫感到,这条路虽然是捷径,相对来说也是一条安全的路,但由于它远离世间,远离人群,所以依然显得是那么的遥远、秘密而艰难。这对一个陌生的路人来说,绝对也是一条难以找到的路。这时她才认识到两位师傅的重要性。如果没有慧明和智明两位师傅领路和多方照顾的话,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看来青藏高原的神秘,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得到的。”秋紫边走边有感而发。
“施主可你不一样,你是这里的有缘人,所以佛祖都在保佑你。”智明平和地回答道。
“智明师傅说得没错,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会人帮你。你看,来寺院之前是扎……”慧明说到这儿突然又把话咽了回去,马上解释道:“噢,对不起,对不起。阿弥陀佛!”
“没关系,慧明师傅。这已经是事实了,回避它也没用。”秋紫安慰她说。
为了能够在天黑前赶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带,她们走得很急,也很艰辛。如果不是秋紫扯后腿的话,也许慧明和智明师傅早就到达目的地了。但为了照顾好秋紫,让她保存体力,路上她们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下,有时还让秋紫喝点水,吃一些随身带的土豆,但两位师傅却什么也没吃。
“你们也吃点东西吧。”秋紫劝道。
“我们不饿。秋紫施主,你就放心吃吧,不用管我们。”慧明回答说。
秋紫心里只觉得欠师傅们的越来越多了。
经过近八小时的艰难跋涉,前方隐隐出现了一个和蓝天近乎相似的小湖泊,它是由溪流汇集而成的。不远处是一些不高的带雪土丘,他们缥缥缈缈,横卧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湖水湛蓝,晚风在湖面上吹起一层层涟漪,就像是在演奏着一首轻音乐,欢迎着她们。
“看样子我们就要遇上牧民人家了。”慧明高兴地说。
“为什么?”秋紫奇怪地问。
“因为这儿有湖。”
“是呀,秋紫施主,有水的地方,一般都会有牧场,有牧场的地方就会有牧民们避风的帐篷呀。”智明向秋紫解释道。
秋紫感慨道:“啊!真是,人和大自然之间的关系真是太美妙了!你们看,千百年来,小溪在这儿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渐渐汇集成湖泊,为人间服务着。然而,它处于这旷世秘境之处却又让人无法知晓它的存在呀!”
“在我们这里,类似于这样的地方那是数不胜数的。”慧明道。
没走多会儿,果然在不远处,她们隐约看见了离湖不远的一户藏族人家。远远看去,那情景非常美丽,蓝天、白云、草地、帐篷相互辉映……就像是传说中的神话故事的画面,简单接近自然。
秋紫欣喜地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动情地对慧明和智明说:“我做梦时好像来过这里,还有这个草地、帐篷……”
“噢,这种现象对人类来说是不足为奇的。世间的好多事都是无法解释的。按佛法所说,那都是几世的因缘关系。”智明说。
看着从小就出生在寺院的智明受佛家影响如此深厚,又能有如此之见解,秋紫对她的敬佩一下子又提升了许多。
快到湖边时,慧明指着湖泊建议说:“走,咱们过去净洗一下,也稍加休息休息。等会儿我们绕过这个湖泊,找一户游牧人家,和他们说说,今晚我们就在那里过夜吧,但我们只是过夜不能用人家斋饭。”
“为什么呢?”秋紫不解地问。
“因为他们也很贫穷,再加上他们吃的多数都是肉食。”智明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样。”秋紫这才明白了。
当她们来到这美丽的湖边时,岸上的鸟群突然发现了她们这些不速来客,顿感不安起来,好多鸟儿都惊叫着匆忙飞起。只有那些刚刚出壳不久的雏鸟依然依偎在一起,瞪着圆圆的小眼睛,惊奇地打量着她们。只见雏鸟扑棱起刚刚长出嫩黄茸毛的小翅膀,冲着秋紫她们啾啾直叫,像是在讨饶和抗议一样。但当这些小家伙发现秋紫她们的仁慈后,却又很快和地和她们友好起来,扑棱着的翅膀也显得温柔多了,仿佛又变成了跳舞的动作,甚至有的还跟着她们走。
“它们真是太可爱了!”秋紫高兴地轻轻地摸着它们身上的茸毛说。
小鸟儿一点惧怕的意思都没有,有的还友好地叨起秋紫的手背来。
秋紫更加欣喜了,她爱抚着它们感慨地说:“哎,大自然中的一切都需要和善互爱呀。”
在另一边,秋紫还发现,有许多用干草夹杂着羽毛筑起的鸟巢,而有些鸟巢就是在自己同类鸟儿风干的尸体上就地筑起的。这样倒增加了鸟与湖泊之间的协调与神秘。生活在高原上的鸟类也如同当地的藏民一样,有一种坚强而又特殊的个性。它们都不惧怕生死并能坦然地面对生存中的艰辛。
当她们离开湖泊大约有500米的时候,秋紫回头望去,看到那些刚刚离去的大鸟们看见她们走远的身影,又都陆续地飞了回去。秋紫知道在这个无人区里,人类的到来对于那些大鸟儿来说不一定都是吉祥之音。
“再见了,鸟儿们。你们安心地生活吧,我们不打扰你们了。”秋紫朝鸟儿挥手道别道。
慧明和智明看着她,口中直念:“阿弥陀佛。善哉!施主真是一个善良之人呀。”
看似并不那么遥远的原野,让她们又走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经过一个小缓坡,来到了一片并不十分富饶的牧区。远远地她们就发现了搭建在草原上的两顶旧帐篷。
看到这里荒芜的草场,秋紫怀疑地问:“这里虽然很美,但能生存吗?”
“只要有意志,哪里都能生存。特别对于我们藏民来说,战胜环境,是最基本的生存原则。”藏族姑娘慧明回答道。
秋紫这才意识到慧明话中的含义。
正在秋紫感慨之时,智明突然回过身来问秋紫:“秋紫施主,扎西他阿妈住的那个地方,你还能记起来吗?因为我们接下来就要进入一个牧区部落了,到时候你得大概说出个特征才行呀,以免我们走弯路。”
考虑了片刻后,秋紫却有些为难地说:“我也说不大清楚了,因为我们现在处在什么位置我也不知道。再说,我来的时候和扎西走的不是这条路。”
“我们再走走看吧。我想,怎么也超不出我们寺院周围的这几个牧点。”慧明对智明说。
“没错,那我们就走走看吧。反正到了这里我们就不愁安全问题了,即使暂时找不到扎西阿妈,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借宿一夜,明天再接着找。”智明安慰秋紫说。
于是,三人便愉快地直奔前方的帐篷而去。
高原的气候十分奇特。黄昏前的晚霞还没有消失,而且还正光芒四射,但秋日里的寒冷已经隐隐出现。秋紫顿感寒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看样子这里刚刚下过暴雨。”慧明说。
“是呀,大概下了不足10分钟吧,而且是小面积的。”智明断定说。
秋紫惊讶地看着她们。
“不必惊讶,这就是高原天气的特点,时间长了你也会判断的。”慧明向秋紫解释道。
果然,秋紫定眼向前方的那片大草原望去,发现草原基本上是以枯黄色为基调了,偶尔还掺杂着一些星星点点的绿意和泥水。当她体验到黄昏中暴雨刚过的感觉时,几只百灵鸟无奈地离开泥草地回到自己巢窝,空气里更增加了几分凉意。秋紫这时对那顶破旧的帐篷充满了渴望。
望着雨后百灵鸟无奈留下的鸟蛋和巢穴,秋紫感慨地说:“这里是青藏高原最美好而又最艰险的缩影……”
两顶旧帐篷坐落在一个较平缓的草坡上,帐篷旁边拴着的几匹不同颜色的骏马,正悠闲地啃吃着草。从远处望去,那几匹骏马的身体不时地变换着迷人的姿态,非常醒目。乍眼一看,这里的人文地貌、自然景观仿佛就像美国西部印第安人的居住地。
见此情景,智明再次肯定说:“就凭这边的悠然情景,看,刚才那场暴风雨并没有波及这里,只是从旁边擦肩而过的。”
“啊,真是神奇!这么近在咫尺,却瞬间经历着两种不同的气候变化。”
“这就是高原的天气。”智明回答。
当走近帐篷时,秋紫果然看到这边的草都是干的。一位老者从帐篷里出来,看着她们感到很奇怪。老人好像患有很严重的白内障,眼神茫然而呆滞,面庞发黑并有许多极深的皱纹,看得出那是他常年在高原上日晒艰苦劳作的印证。老人那蓬乱花白的头发是用一条三种颜色的布带编成的带子扎着的,他的门牙一部分已经脱落,只有胸前挂着的那串已失去光泽的珠子项链,还依稀可想见老人年轻时的风采。
老人疑惑地望着她们,但脸上的表情是慈善的。
慧明正要上前说话,这时从帐篷里又走出来两个孩子。秋紫看到,老人和孩子都赤着脚,帐篷的四周是用碎石固定的,每个帐篷旁边都堆放着一堆干牛粪,秋紫知道那是牧民们用来烧火的宝贵原料。
还没等她们三人发话,只听帐篷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妇女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慧明大概知道了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便用藏语非常礼貌地对着老人歉意地说:“老阿爸,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来得也不是时候。我们是经过此地,想借宿一夜,还望老阿爸给个方便?阿弥陀佛!”
老人一见慧明是藏人,便微微露出了笑容,他看了看三人便用藏语说:“孩子,不是我不留你们,而是你们正赶上了我们这发生的特殊事情。再者我们这条件差,人多帐篷少,此时也没能力一下子接纳你们三人。不过姑娘,你们可以再往前走一点路程,那个部落的条件要比我们这儿强一些,你们在那里落脚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到时候你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
秋紫和智明都听不懂藏语,只是站在一旁观察着他们说话的表情。
慧明正要感谢老人家,只见一个藏族中年男子将一只大绵羊牵了过来,走进了老人家的帐篷里。秋紫感到好奇,不等慧明反对和说明情况,就情不自禁地跟了进去想看个究竟。于是她经历一件使她终身都难忘的情景。
当她跟着中年男子走进那顶简陋而又阴冷的帐篷时,她发现原来是一位藏族妇女正要临产,她的旁边跪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只见她在即将临产的妇女身下垫了一块旧毛毡,然后掀开妇女的藏袍使妇女劈开的双腿裸露出来,便开始忙碌起来。为了配合接生,临产妇女坚持努力着,老妇人脸上顿时出现了满意的表情。这一切,让一旁的秋紫惊呆了。她感慨道,在最艰苦的环境中,在生命的禁区,在没有城里女人生产时的那种倍加关爱和上好设备的情况下,一个新婴儿就这样在海拔几千米无人区高原上降生了,这真是人类的奇迹呀!
老妇人用双手托起男婴把他交给了已经微微能坐起来的那位妇女的怀里,转身拿起地上早已准备好的一把小巧的银佩藏刀。拔出刀,在刀刃上吐了一些唾液,然后果断地割断了婴儿的脐带。这时,那位妇女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脸上露出了微笑。秋紫也被这种人间所特有的喜悦陶醉了。但令她不解的是,那位老妇女为什么要在刀刃上吐一些唾液呀?她带着十足的好奇悄悄地问正进来找她的慧明。
“慧明师傅,老阿妈为什么要往藏刀上吐唾液呀?”
慧明也不敢完全肯定地解释道:“也许那唾液一是为了给刀消毒,再者就是平安吉祥的意思吧。”
这时智明也进来了,正要催促她们走,看见眼前情景她也不动了。那位牵着羊的男人,大概是婴儿的父亲,在两位藏族汉子的帮助下,正用那双青筋暴露的大手握着一把藏刀,瞬间就在羊的四肢关节以上的部位划出了一道口子。这时慧明和智明马上双眼微闭退了出去,远离了这种场面,离开时还双手合十轻轻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帐篷内,羊的惨叫声和新生婴儿阵阵的啼哭声,仿佛奏响了青藏高原上所特有的一支古老而遥远的生命之歌……
秋紫硬是壮着胆子想看个究竟,只见婴儿的父亲又在羊的肚皮上长长地划了一刀,然后又从羊脖子稍后的地方开始剥皮。秋紫心里有些不忍地想,这也太粗暴太残忍了,这种做法简直是野性十足。秋紫心里正嘀咕着,只见那个藏族男人已经把一张热气腾腾带有血迹的活羊皮剥了下来,紧接着,就迅速用热羊皮将刚刚出生正在打哆嗦的男婴紧紧地包裹住了,婴儿顿时停止了哭声。这时,刚才还为这种不人道的做法而感到愤慨不平的秋紫,瞬间又被眼前这种伟大的人类生存方式彻底地折服了,并为之感叹道:伟大的人类呀,你到处都可顽强地生生不息;人和自然相比是如此的渺小和短暂,可人类的精神和坚强意志却是不可磨灭的。
听到婴儿的哭声,帐篷外那位失去门牙的藏族老人顿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并对着慧明用藏语好心地劝说道:“姑娘呀,时间可不早了,要想投宿还是抓紧赶路吧。你们也看到这里的情况了,不是我们不留你们,确实是没地方呀。你们还是抓紧赶路吧,再晚可就危险了。你也是草原人,应该知道赶夜路的危险。”
慧明马上用藏语答谢道:“谢谢施主老阿爸了,你的心意我知道,我们这就赶路。”
说完,慧明转身进去叫上秋紫,告别了藏族老阿爸。她们踏着晚霞的余光,顺着藏族老阿爸所指的方向,再次踏上了行程。
没走多久,在一个半山坡上,气喘吁吁的秋紫突然发现眼前这片牧场似乎有些面熟,她立刻激动地喊道:“慧明和智明师傅!扎西阿妈的牧区好像就是这里。”
听到秋紫的喊声,慧明和智明同时惊讶地问道:“真的?难道老阿爸说的牧点就是扎西阿妈的牧点?”
“这么说,我们还真顺利呀。阿弥陀佛!感谢佛祖。”智明忙庆幸起来。
“秋紫施主,你敢肯定就是这里吗?”慧明仍有些怀疑地问道。
“应该没错,你们看好像就是那座毡房。”秋紫指着前方离她们不远处一顶帐篷说。
大家立刻加快了脚步急匆匆朝秋紫所指的帐篷走去。秋紫一高兴还差点被草棵绊倒,幸好智明在后面及时把她扶住了。
扶起秋紫智明便说:“别着急秋紫施主,反正目的地已经到了。”
“好的,智明师傅。”其实秋紫并不是着急,而是心里有些发慌和紧张,不知一会儿该如何面对扎西阿妈。
慧明看出了秋紫的心思,便安慰道:“秋紫施主,我们藏族人都是虔诚信仰佛教的民族。她的儿子是为了佛而付出生命的,我想扎西阿妈她会理解这一切的。正所谓,心暗时所遇皆祸,眼明时所遇皆贵。”
“谢谢慧明师傅。”秋紫听她这样一说心绪才安定了一些。
抬眼望去,秋紫发现,才仅半个月的时间,眼前这片秋日高原,有些地方已经失去了来时的那些绿意,草原上的羊群也减少了许多,然而眼前高原的微黄色却使这里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了。
走到近处,秋紫望着她所熟悉的那间帐篷更加肯定地说“没错,两位师傅,就是这里。”
在帐篷前,她们停下脚步,秋紫又惆怅起来,不知如何去面对扎西阿妈。首先她在想,自己怎么忍心把扎西伤亡的消息告诉阿妈呢?秋紫迈着沉重的脚步正要向里挪动着,这时,帐篷里面突然有人走出来,秋紫立即挺直了正要弯腰入内的身体。她看到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并不是扎西的阿妈。
秋紫忙失望地问道:“请问这位阿妈,这是不是扎西阿妈家的帐篷呀?”
正在吃惊地看着她的那位妇女回答说:“噢,是呀。不过她们已经回家了,不在这儿放牧了,这里暂且让给我住了。你们是……”
秋紫着急地问:“她们为什么不在这放牧了?”
“家里出了点事。”
听到这话,秋紫的头“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打了一下,眼前有些发黑了。她想,看样子扎西阿妈已经预感到或是已经知道自己儿子不幸的消息了,现在连她们最起码能维持生活来源的牧场都放弃了,可想而知她已经痛苦到了极点……想着想着,秋紫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秋紫施主,你一定要坚持住呀。别忘了师太的话,你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慧明马上劝她说。
秋紫这才强打精神振作起来。
这时,那位比扎西阿妈显年轻点的阿妈指着一个方向说:“如果你们想找她的话,那你们就去她的家里找她吧。”
“那么施主,她家具体在哪儿呀?”智明急切地问。
“你们看,顺着这儿往前直直地走,翻过两个小山坡后再走十余里,从一个弯道处向左转,到那儿,你们就可以看见一个镇子了。到了镇子你们一打听扎西的家,大家就会告诉你们的,因为扎西可是我们镇致富的恩人呀。”
一听她说扎西的为人,秋紫更难过了。
“谢谢施主阿妈了,不过请问施主,从这儿到镇子还得走多长时间?”一旁的慧明忙问。
这位藏民阿妈这才奇怪地看了看她们,然后用疑惑的口吻说:“哦,你们都是什么人呀?如果从这儿到他家至少还得走半天的路。你们今天想赶到儿那是不可能了。”
慧明看了看那灰暗的天色,这时就连晚霞也都躲了起来。再加上一路上的辛苦和不安的情绪,慧明知道凭她们目前的状况和速度要再走一天恐怕还差不多。于是她马上双手合十很有礼貌地对眼前的大嫂恳求道:“阿弥陀佛,那么就请施主大发慈悲,让我们借宿一夜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起程赶路,决不更多地打扰施主。”
秋紫也上前说道:“是呀,阿妈,我是扎西的朋友,她们两位又是我的朋友,就让我们借宿一夜吧。”
那位阿妈一听秋紫说是扎西的朋友,脸部立即有了笑容,马上掀开帐篷的帘子说:“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你们就进来吧。不过我们这里条件比较差,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特别是出家人的饭……”
不等阿妈说完,慧明就忙说:“谢谢施主大嫂了,斋饭就不必麻烦你了,我们自己带着呢。”
慧明的话说得那位阿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马上解释说:“其实我不是这意思。只是不知道怎么做合适,因为我们这儿都是以肉食为主的,所以……”
但秋紫有些不忍心让师傅们挨饿,便马上解释说:“噢,阿妈,其实出家人的斋饭是最简单的,她们并不挑,随便一点素斋点心就可以了。”
那位阿妈理会地点了点头后,便走出帐篷。秋紫赶紧跟了出去,走到那位阿妈跟前便拿出20元钱说:“阿妈,别介意,这20元钱就算是我们的伙食费了,请你一定收下。”
“姑娘,你这是哪里的话呀。既然你们是扎西的朋友,那我能收你们的伙食费吗?快请姑娘收起来吧。我们藏族人不喜欢这样的做法。”阿妈说完这话就走了。
望着阿妈的背影,秋紫为难地摇了摇头笑了。
忙了一刻钟的工夫,藏族阿妈简单煮了些奶茶,弄了点青稞糌粑走进帐篷。然而,这些看似简单的招待在慧明和智明的眼里,已经感到非常满足和过意不去了。因为这些食物已经是她们多少年来都没有吃到过的东西了。
“阿弥陀佛,真是太麻烦施主了!在这里贫尼有礼了。”慧明和智明双手合十地向阿妈行礼道。
“师傅们不必客气,如不嫌弃就请用吧。”
夜晚的草原,寒冷无比。牧民阿妈帐篷里的取暖方式只是正在燃烧着的干牛粪的小火炉了。秋紫知道,在草原,干牛粪是唯一能给牧民们带来温暖的吉祥物。帐篷内,伴着干牛粪“吱吱”的燃烧声,秋紫对被城里人一直认为很肮脏的干牛粪却有了全新的深刻的认识。
睡觉前,藏族阿妈给炉灶里填满了牛粪说:“睡吧,这下就不用再管它了,夜里也不会冷了。”然后自己便去睡了。
当时秋紫还有些纳闷,难道牛粪就那么耐烧,一夜都不用管了?然而,这夜真让她叹服了。外面寒冷的夜风不断地吹打着帐篷,可帐篷内一夜都像有暖气一样,温温暖暖的让人感到非常舒适,完全感觉不到外面寒风呼啸的寒意。直到次日清晨,藏族阿妈才又在仍未熄灭的炉膛内添加了一些新牛粪,只听炉膛里的火迅速燃烧了起来。秋紫看到,牛粪比柴燃烧的速度还快,而且燃烧的时间却又比煤毫不逊色。在城里,烧煤弄不好有时还会煤烟中毒,煤的重量也要比牛粪重得多。可烧牛粪就大可不必担忧这些了,而且又可以就地取材,不需任何本钱便可得到。这给草原的人们带来了多么大的方便呀,并且又是草原上的废物利用。在秋紫看来,它真是既经济又实惠。
秋紫望着刚给灶膛添完牛粪的阿妈感慨地说:“嗳!这简直就是高原所特有的‘草原之煤’呀!”
“这可比煤好多了。你不知道,每年年底政府给我们镇子发煤和牛粪的时候,大家都愿意要牛粪,而不愿意要煤。”阿妈介绍说。
秋紫默默地点着头,望着阿妈离去的背影想,也许是高原上的牛粪不同于内地的牛粪吧。内地的牛吃的不仅仅是草,还有粮食和饲料,所以拉出来的粪可能就没有高原上的牛粪干净。而高原上的牛一年四季吃的都是青藏高原上最干净的草,草在牛的胃里经过进一步的加工、磨碎加之胃液的黏合作用后,排泄出来的牛粪就是干净的,没有异味的。特别是牛粪落在地上再经过高原强烈紫外线的暴晒,几天后不但没有了任何细菌,还变成了草原上的干煤球。再加上它耐烧、实惠,又经过牧民们长年的经验积累,干牛粪理所当然也就成了高原藏区人民解决生活中的燃料和取暖问题的重要物资之一了。它和水一样,成为了牧区人们每天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样宝贝了。
想到这儿,秋紫对眼前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牛粪,没有了以往的厌恶和嫌弃感了,反倒增加了一些亲切和珍惜感。带着这种想法和身上的暖意,她又渐渐入睡了……
19
当太阳刚刚从草原的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秋紫就被从帐篷缝外射进来的阳光给惊醒了。她起身一看,师傅们和藏族阿妈已经在帐篷外开始劳作了。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我们有意让你多睡一会儿的。这也是阿妈的意思。”慧明回答说。
“谢谢了!”秋紫感到无比温暖,到哪里她都成了被照顾的对象,这使她完全没有了陌生感。
“不用客气,你们快吃东西吧,还要赶路哪。”藏族阿妈催促道。
她们吃完藏族阿妈为她们准备的简单早点后,告别了阿妈朝着扎西家的方向走去。临别时,秋紫还是把那20元钱悄悄塞在了藏族阿妈的铺底下。
正像慧明所预料的,她们真的走了将近大半天的路程,才到那个镇子的边上。晚霞夕照,在一个小山坡上,她们看到大约有上百户人家的藏区小镇展现眼前。小镇被山丘紧紧环抱着,山丘平坦而舒缓。河谷的高地上坐落着各种不同朝向的藏式平房。远远望去,西坠的斜阳正照在这片草原上,屋顶的红色,使它显得格外独特、美丽。
“哎呀!这里和刚才的牧区差别太大了,在这片荒芜的草原上,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片天地。”秋紫兴奋地感慨道。
“我们化缘这么久了,也是才知道这里竟然还坐落着这么一个美丽的镇子。”慧明也惊讶道。
这个镇子虽然不算太大但很美、也很有藏区特色。镇子的建筑大都是藏式风格,因为这里的环境、人文、地貌都很独特,所以使它看起来像一块神奇的处女地,不易被人发现,静静地在这里坐落着……
三个人走进镇里,秋紫发现这个地区虽然不那么富裕,但是家家户户的房屋都是那么讲究自然与协调。大门大多是用整块本色木雕制成的。由于大门的位置所决定,它不同于室内装饰,但它的基本风格也与室内装饰是非常协调而统一的,而且都是本色自然地连成一体,从门框、门楣、门板等,都是那么的自然协调。
这让秋紫很吃惊,她面对这些充满智慧和对大自然又无比热爱的藏民,深深地感叹道:藏民族真是一个拥有审美情趣和智慧的民族啊!
经慧明一打听,知道坡上的那户人家就是扎西的家,三人非常激动。智明高兴地说:“阿弥陀佛,我们终于找到了!”
然而,秋紫在高兴的同时,心中却又明显地沉重起来。
“秋紫施主,还是那句话:心暗时所遇皆祸,眼明时所遇皆贵。”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秋紫,慧明提醒道。
“知道了,慧明师傅。”
当她们走到扎西家门口,她们看见扎西家的大门也是用本色木料手工雕花制成的。慧明轻轻叩门问道:“请问这是扎西阿妈家吗?”
随着慧明的问声,秋紫把头向屋里探去。这一望,顿时让秋紫有些激动,她看见扎西阿妈正在里面做活。当她看见秋紫的到来,便惊讶地将手里的活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秋紫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此刻,她脸上那深深的皱纹里,似乎蕴藏着更深的情感在里面。渐渐她的嘴角才微微动起来,喃喃地说道:“姑娘……你……真的来了……”此刻她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边说边将一只手向自己那双干涩的眼睛揉去。
“阿妈!是我,是我呀!我来了……”百感交集的秋紫上前抱着扎西的阿妈就放声大哭起来。扎西阿妈也跟着秋紫抹起眼泪来。
“孩子你吃苦了……”
秋紫抱着扎西阿妈一边哭泣一边泣不成声地说道:“阿妈……我对不起您呀!您都是为了我……您才失去了……那么好的儿子……但是,您放心,今后我……就是您的亲女儿了。今后您和阿妹的一切生活费用都由我来承担。”
扎西阿妈越听越不知所措了,只好用感激而模糊的语气安慰秋紫说:“姑娘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你可让我们担心坏了。”
扎西阿妈上下打量了一下秋紫,然后说:“看样子你没事了,一定是找到你要找的地方了。啊!扎西德勒……这太好了。你看他虽然受了伤,但值得,值得呀!这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今天我能看到你安全归来,我的心也踏实了。不然的话,我们全家每天都在惦记着你呀,也不知你怎样了?特别是扎西……哎,不过这下可好了,他再也不用每天都那么忧伤而担心地打发日子了。”
“阿妈您是说……什么?”秋紫泪眼婆娑疑惑地看着扎西阿妈,以为扎西阿妈是思念儿子过度,才这样语无伦次的。
“噢,我没事,孩子。就是扎西他也不要紧,为了佛祖我们做这么一点牺牲算得了什么?不就是腿伤了吗?慢慢就会恢复起来的。再说了,你别看他现在成了这个样了,但镇子上很多的好姑娘还是都不嫌弃他,都十分愿意尽快嫁过来照顾他哪。哎,可就是他……说也奇怪,不知怎么,自从那次受伤回来,人就变了,天天沉默寡言,忧虑重重的。后来我想,可能他是因为没有完成好护送你的任务?还是……我也搞不清楚。反正自从他回来后,每天都闷闷不乐地拼命地搞他的研究工作,整个人都瘦了。你说都30几岁的人了,说亲的人倒也不少,以前偶尔他还答应我准备见见。可如今,自从他受伤回来,就不知怎么了,还竟然说他永远不想娶人了。现在可愁坏我了,你一来这下可就好了,看见你现在安全归来,他也许就踏实了,说不定渐渐会好起来呢。”
此时的秋紫完全惊呆了,糊涂了,愣住了。她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绪自言自语道:难道阿妈因思念儿子过度精神失常了吗?不!阿妈,你说什么呀?扎西他……秋紫伤感极了。
正在这时,秋紫突然看见扎西从屋里走了出来,还是那么健美,还是那么自信,还是那么英俊,还是那么沉着而冷静。此时他那英俊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珠,只是手上多了一根拐杖,脸上多了些胡碴,腿上多了个石膏套,此刻,他就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了秋紫面前。
“啊!扎西——”秋紫情不自禁地叫到,心便猛地狂跳起来,双腿却站在那里像生了根似的不知所措了。她全身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顿时激荡起来。她的眼睛好像在说,这难道就是让自己内心愧疚已久,日里夜里梦绕魂牵的人吗?
秋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幻觉,当她再次眨了眨眼后,泪水一下子淌满了整个面颊。
这时,只见扎西抛下拐杖,张开双臂冲向秋紫,颤抖地叫道:“秋——紫!”
这声音如同一声炸雷,使秋紫似有大梦初醒之感,顿时打开了她模糊的思维,使她不顾一切直奔扎西的怀里。
瞬间,他俩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扎西把秋紫紧紧地抱在怀里,热泪珠落在了秋紫的头发上,秋紫的泪水沁在了扎西的胸前。此时此刻,语言对他们来说是最无力的表达。瞬间,他们仿佛全身都燃烧起火一样的激情,几乎要把对方融化了。
慧明她们见此情景,不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真是善缘!善缘啊!扎西施主真可谓是好心必有好报!这真是苍天有眼,佛祖的保佑啊!”
扎西阿妈已经被这场面感染得热泪盈眶,直在一旁高兴地擦眼泪。
看着两人正在用无声的语言倾诉着离别后的牵挂和思念之情,用那热烈的拥抱、无声的泪述说着别后的歉疚和今日的相逢,这让在场的人都无不感动。
这种情感的表达方式和撞击绝不是世俗间的轻浮举动,也不仅仅是因秋紫觉得得救而感恩的方式,更不是扎西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是一种至真至上的情感爆发,是两颗最纯洁、美好、善良的心灵所撞击出来的情感火花,是最真挚而美好的情感的表现方式。它真诚而自然。
这是扎西以自己真挚、自强、自尊、自信、勇敢可贵的民族精神和人格魅力所赢得的。如果说这是一种爱的话,它完全净化了世俗间的那种相对简单、冲动的情感和审美,这是这片高原大地所特有的自然魅力之所在。
扎西阿妈在既感到激动又感到惊讶的同时,又怕冷落了一直站在一边的慧明和智明师傅,所以赶紧招呼两位师傅进屋。
“两位师傅,快快进屋休息吧。”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善哉,善哉。”说完,两位师傅便转身随扎西阿妈向客厅走去。
在这片奇特的高原大地上,傍晚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暖照人。秋紫和扎西就这样默默地向对方诉说着心声,仿佛天地都停止了转动……
接近傍黑,阿妈已经为大家准备了一桌丰富的饭菜。由于每个人的心情就像晴天的阳光一样明朗、透耀,所以此刻扎西家的气氛就如同过节一样,充满了喜庆的氛围。就连小卓玛的脸上都像高原上早起的太阳,由里往外透着灿烂。
“秋紫阿姐,还有师傅,你们吃唦。”小卓玛愉快地用她那极其不标准的普通话礼让道。秋紫高兴地一个劲儿点头。
扎西阿妈也一边为师傅们夹菜一边说:“不必客气,师傅们。今天我实在太高兴了,师傅们一定要尽量多吃些呀。”
慧明和智明师傅望着这一桌几乎没见过的丰盛饭菜,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阿弥陀佛,施主阿妈,这有些太浪费了,以后简单点便是。”
“不用客气,师傅们,快吃吧。”扎西真诚地礼让道。
在寺里慧明和智明虽然从来都没有吃过像今天这么好吃、这样丰盛的斋饭,但此刻,她们的吃相依然是那么得体,这令扎西一家敬佩不已。
然而对于秋紫来说,桌上的饭菜虽是丰盛的,但此时在她的心里只有扎西的存在才让她感到最甜蜜、最幸福。她的愧疚和伤感终于得到了抚平和安慰。于是她也幸福而感激地招待着师傅们说:“慧明师傅和智明师傅,为了我,一路上你们辛苦的了,所以你们就不必客气了,一定要吃好。”
“是呀,各位师傅们,到了这儿,就和到家一样。你们不必客气,安心用斋吧。”沉稳的扎西再次一边劝师傅们多吃,一边看着秋紫微笑。
看到这情景,两位师傅也欣慰地笑了。
那夜,大家似乎都失眠了。特别是秋紫和扎西,一夜里他们过往的片段都在俩人的脑海里放映着。
次日,当太阳刚刚冒出地平线,秋紫和扎西就不约而同地起床,迈出大门朝原野走去。一会儿工夫,扎西拄着拐杖领着秋紫来到了属于扎西家乡这片土地上最安静、最美的高处。
两人紧紧相依坐在草坡上。
仔细一看,秋紫才渐渐发现,这里的地势真可谓是三水四山六面坡。一条秀美的小河缠绕在镇的一旁,山岭平缓开阔。远看河谷坡上那座座藏房美丽如画。在朝霞中,宁静的山谷、辽阔的草地上,白色藏房升起的缕缕炊烟,再加上藏民们祈求时所点燃的松枝薰烟,使这块土地整个弥漫在烟雾缭绕的天地之间,让人分不清哪里是雾,哪里是烟。
“没想到,你的家乡竟然这么美!”秋紫一语双关地说。
“你真是这么认为吗?”扎西反问道。
“是的!确实太美了。”秋紫深情地回答说。
微风轻轻地吹着两人的头发,使整个画面又增加了几分迷人的动感。
坐在扎西的身边,秋紫再看那些远处的藏房时,发现最引人注目的还有那些房屋的色彩。她看到牧民们的住房基础色调都是雪白色的,而这种颜色的建筑在其他地方特别是内地的城里是极为少见的。
“不愧是聪明的高原人们,竟然用这样一个最简单的色彩符号,就向世人表明了生活在这里人们的神圣精神之所在。”秋紫有感而发道。
“什么精神所在?”扎西好奇地问。
“那就是,你们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活着最有色彩的人生呗。”
扎西听到这儿深情地望着秋紫,不知用什么语言回答她好了,内心更加佩服起身边这个十分脱俗的内地姑娘来。
这时,秋紫又接着说:“不但如此,它也表达了你们藏族人民心地的纯洁和善良,同时又丝毫不刻意地去掩盖和追求什么,只是在这翡翠般的土地上用你们自己最勤劳的双手,描绘了一幅最简洁、生动、和谐的家园画面。”
秋紫的话简直让扎西痴迷。在扎西眼里,此时秋紫简直就是一个能读懂自己的天外来者。她是那么静美,那么善意又那么聪明。
“秋紫,你永远会让我吃惊。认识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扎西用最深情的眼神望着她,望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美丽女神说道。
“真的吗?”
“那当然。”
秋紫立刻用手挽起扎西不拿拐杖的那只胳膊说:“我也是,扎西。”
“走,秋紫,我带你到那边去看看。”
“好!”秋紫顺势搀扶起扎西。
清风吹动着秋紫的秀发,不断送来阵阵的芳草香味。秋紫看着草地上的即将干枯的野花和小草,尽管有些凋谢了,但每株植物都还用着自己最顽强的方式生存着,在高寒中守望着自己这片神圣的土地。那神情在秋紫看来,是往往会被人们所忽视的一种神圣。秋紫知道,其实它们是在努力、乐观而顽强地活着,它们不但活着而且还在不断地为人类生态的平衡做着某种特殊的贡献……
“秋紫你在想什么?”
“太多了。不但多,而且都触动人心。”
扎西疑惑地望着她。他们一边走,一边深情地交谈着。
高原的早晨是清凉的,甚至有些寒意。这时,扎西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裹在秋紫的身上说:“高原不同内地,这样你就不会受寒了。上次的失误我已经怕了。”
这让秋紫再次感受到了他的爱心、他的温暖。总之,和扎西在一起时时刻刻都使秋紫感到安全和陶醉。
“这身衣服是为我穿的吗?”
“你说呢?”
秋紫再次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片刻后,秋紫不禁又问起扎西他们出事后的情况:“扎西,我知道你我今天的相见不能不说是上天的恩赐。可我到现在都难以理解,当时你为什么不等我?或者至少给我留个信号也好。哎,反正你都快把我给折磨死了。”
看见秋紫那可爱又可怜的样子,扎西用手搂着秋紫的肩膀说:“傻丫头,你一走我就昏迷过去,怎么能去通知和看望你呀?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后来我不是说了吗,是国家高原勘探队的同志救了我。”
听到自己走后,扎西就昏迷了,那有多么危险呀。秋紫再次伤感而内疚地说:“扎西,都是我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冒了这么大的险……”
“可我不认为这是苦,而且冒险也值得。”
这话说得秋紫心里热乎乎的:“可扎西,你知道吗?你可让我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和煎熬啊。”
“秋紫,对不起!当时,我腿动弹不了,那时是没有能力去找你的。再者我想你到了寺院后,也就会安全了。我再出现也就没多大意义了。还有就是……”扎西笑了笑又说,“那时我在想,如果你心中有我,有我们这个民族的话,无论我是死是活,你都会来看我阿妈的。到那时,也可以证明我和我们民族在你心中的地位了。如果你不来,那么就证明我以及我们民族在你心目中的存在根本就不重要,那我又何必去自作多情呢?还有秋紫,你也知道,人往往都是在最短暂的接触和幻想中,印象才是最美好的。所以我也怕我们之间只是那种暂时的冲动和错觉。”
扎西这话刚说完,就发现秋紫的脸上要有抗议的表情了,于是他又略带歉意地说:“请原谅,秋紫,但凭我的直觉,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因为我感到苍天不会辜负我的心愿和你那善良的心的。其实,秋紫,我一直都在默默祈祷上苍,只要能让我们再见上一面,我也就满足了。你能来同时也证明了我们藏族的善良和诚意还是被你们这些大城市来的人所认可的。”
“扎西,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特别是现在人们对高原牧民的偏见确实存在。但对我而言就不同了,我何止是理解,而是感动!”
“谢谢!谢谢你了秋紫。”说着,扎西轻轻地在秋紫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按照藏区的风俗习惯,吻对方的额头是表示友好和爱戴的举动,而一般也都是长者亲幼者的多。而此刻扎西这样做,也许是为了表示自己对秋紫的一腔尊敬、喜欢和爱戴吧。
然而,秋紫却感动地抱住扎西的腰说:“为什么要谢我呢?要说谢,那也得是我谢你们全家才对呀。”
“好了,我看咱们就都不必这样客气了,还是说点实际的吧。对了秋紫,我在医院就给你爷爷打过电话了,他很高兴。他让我转告你,让你快些回去,他们等着你呢。”说到这儿,扎西的情绪流露出一丝微妙低落。
但他很快就又调整了情绪说:“噢,还有,你爷爷还说让我多关照你,最好能护送你安全返回。”
“还有呢?”
“噢,其他就都是些客气话了。”
“什么客气话?”
“还说让我有时间到北京去玩什么的。”
“那你能完成任务了吗?”秋紫话中有话地反问他。
“放心,只要你在这儿待一天,我就会保护和照顾好你一天的。”扎西的坦诚使秋紫忍不住笑了。
“那我永远待下去呢?”
秋紫的话就像一根银针,一下子就触动了扎西的敏感神经,使他腼腆、尴尬,随之又有些伤感起来。
“这……这太不现实,秋紫……”
“这不是不现实,而是你不信任我。”见扎西腼腆的样子,秋紫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她觉得以往扎西的英雄气概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留给秋紫的只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大男孩。
扎西的脸红到了耳根,心就如同在这凉风中燃起的一团火焰,在自己的身体里迅速燃烧起来,使他在凉风习习中也觉得如此的温暖。然而片刻后,他的心境又好像一下子降临了一场暴风雨又渐渐凉了下来。
冷静了片刻后他便非常理智而坦然地对秋紫说:“秋紫,你的这片心意我领了。但我知道,到我们这里来的人,往往当时都会有这种暂时的冲动感,新鲜、美好而动人。可时间一长,就不一样了。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人往往都是这样,暂时的东西往往最美。但无论怎样我都会尽最大努力,让你在这里安全愉快地度过每一天,再也不会犯上次的错误,让你受惊,让你吃苦了。你知道吗?为了上次的错误,我一直都感到非常内疚,非常对不起你……”
“不,扎西,你错了。我并不这样认为……”
不等秋紫把话说完,扎西为了使不现实的对话不再继续下去,强硬地改变话题说:“噢,对了秋紫,咱们还是先不要谈论这些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给你爷爷打个电话才对。这么长时间了,他一定会着急的。”
“对,对,这也是我这次下山的目的之一呀。扎西你知道吗?我给爷爷找到亲妹妹了!”
扎西迷惑而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
于是秋紫就把到达寺院后的那段经过一一向扎西讲了一遍。扎西听后十分感慨。在微风中,他拉着秋紫的手无比激动地说:“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真是佛祖的保佑!天意啊!秋紫,看样子你们一家都是善良的人!否则苍天怎么会这样帮助你们哪。好了,咱们就赶快去我办公室给你爷爷打电话吧,把这个好消息赶快告诉他老人家。让他也高兴起来。”
“你的办公室?”
“对呀,有办公室你也觉得奇怪吗?”
“不,不是这意思,它在哪儿?”
“就在你们进镇口时经过的那两排小平房里,其中一间就是我的研究室。”
“哦。”
“对不起,我们镇就只有那么一部电话,而且主要还是为了方便我对外联络县里才给安装的。”
秋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搀扶着扎西迎着微微的清风向扎西的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扎西的心情一直是忐忑不安的,后来他终于开口问道:“秋紫,你准备在这儿待几天,什么时候走?你看我的腿这样也不能陪你好好玩玩,真是太遗憾了。”
“怎么,刚来就想赶我走呀?”秋紫有意逗扎西说。
“噢,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堂堂的七尺英俊男儿,却让秋紫问得有些紧张起来了。
秋紫看到扎西那腼腆的样子,便深情地说道:“扎西,你能活着,这也是天意。它不但为我抚平了极大的伤痛和内疚感,而且还给我增添了新的生活勇气和意义。我想我今后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一切,珍惜我们的缘分,珍惜这份天意。”
扎西备受感动地望着秋紫。他并不指望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结果,当他看到秋紫有此心意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谢谢你,能有此心。”
秋紫看了看扎西的腿又接着说道:“无论你的腿今后会怎样,我都会好好照顾你,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说着,秋紫的脸就红了起来。
扎西开始还怀疑自己的耳朵,当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马上又冷静下来反问她道:“秋紫,你是在怜悯我吗?”
“不!扎西,你错了。你也是见过世面的文化人,我这是怜悯吗?不,绝不是怜悯,而是回报苍天对我们的厚爱。扎西,你知道吗?自从不见了你,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它让我在最痛苦的同时,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什么才是真正的内疚和怀念。在不知道你还活着的那些日子里,那种撕心裂肺的思念、那种深深的愧疚感、那种甜甜的爱意都一直在缠绕、折磨着我。我本打算从此一生不嫁,出家为尼,但经过师太的开导后,我才渐渐明白,除了这些,其实我还有很多责任和义务,包括抚养你的阿妈和阿妹等。现在老天有眼,没有让你走,并且让你真真切切地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难道有上苍这样的恩赐还不够吗?所以扎西,这不是我的怜悯,而是苍天对我们的厚爱呀,我们一定要珍惜。我们有何理由再去放弃它,怀疑它呢?”
扎西听了秋紫这席话当即流下了热泪,他紧紧地搂过秋紫说:“是呀!秋紫,你我能够再次相逢,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这真是苍天对我们的厚爱!我们不但要珍惜,还要感恩。你知道吗?秋紫,其实我本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可自从和你相遇又在山上和你分别后,我的思想、我的思念、我的惦记就全部被你占据了。每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一想,你是一个在内地长大的姑娘,而且是在首都呀。而我们这里单调的生活方式和极度缺氧的环境,会很快把你的这份激情和冲动扼杀掉的。再者,就算你不是我所想象的这样,加上你我的特殊相识经历,彼此都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那我也决不能让你在这里跟我吃一辈子苦的。所以打那以后我就对这事不抱有任何的幻想和苛求了。在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暗下决心,今后就是有缘和你相见,我也决不能让自己的冲动和情感耽误了你的前途和你今后本应拥有的那份安逸生活。只盼再能见上你一面,也就知足了。你看,今天我的这个愿望不是实现了吗?所以我已经很感恩了。”
秋紫听得激动不已,泪流满面。扎西刚说完,她坚定地反驳说:“不,扎西!我们不应该只是这些。在这当中也没有什么苛求,什么怜悯,更谈不上什么吃苦之类的话。我有的只是爱!爱,你知道吗?它是你说的那些理由都不足以能取代的。自从我认为你离开了人世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而且爱得是那么真切,那么深刻,那么肝肠寸断,完全是自然流露的,绝不是什么怜悯和义务,更不是那些因为失去了才觉得美好之类的说法,而是一种真真切切发自内心世界的感觉和呐喊,以致使我自己无法摆脱的事实。”
扎西被秋紫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紧紧地握住秋紫的手说:“谢谢了!秋紫,谢谢你对我的认可,对我的爱,对我们民族的尊重。我知道它是真诚的、纯粹的。这些已经足以让我为之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了。可是秋紫……”
“没有可是。”秋紫用手捂住了扎西的嘴说。
这时两人四目相对,情深似海,紧紧拥抱着。
云朵在他们头顶上空缓缓游动着。片刻后,扎西突然问秋紫说:“噢,对了秋紫,你们是怎么来的,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情况了吗,比如球形闪电什么的?”
秋紫听后无奈而又幽默地笑了笑说:“我的大英雄。谁像你呀,整个给我玩了个英雄探险记。”
“你说什么?”扎西疑惑不解地问。
秋紫叹了一口气说:“哎,我想这也是上天的安排吧。你知道吗,扎西,其实通往寺院有一条比较近又比较安全的小路,它完全可以避开我们所经过的那几个魔鬼似的危险区。当然了,一般人也是很难找得到那条小路的,只有寺里的师傅们才知道那条隐蔽的小路。再加上当时我们俩又是从寺院的后山翻过去的。后来才听师太说,我们所走的那是一个最险恶的无人区,当然也是一个最神奇的境界。她还说我能从那里活着过来,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因为自古到今,只要走进那里的人多数都是九死一生。就师太所知,也就只有净能大师为了给病人治病,采药时才从那里经过过。所以扎西,你说我们能够从那九死一生的地带里活着出来,这还不算是苍天对我们的厚爱吗?”
“是,是呀!真是苍天对我们的厚爱,让你我有了共同刻骨铭心的经历。”扎西深情地望着天空笑着说。
“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它呢?”秋紫见缝插针地说。
扎西无语了,但他内心是沸腾的。
后来,秋紫为了调解气氛,调皮地逗扎西说:“反正从那几个最危险的地段,你都领着我探过险了,又演绎出了一场英雄救美的精彩片段,你说对吗?”她说着,朝扎西做了个鬼脸。
扎西含蓄地笑了笑,反过来又逗秋紫说:“难道不是吗?人类征服自然的每一步,不都是从探险开始的吗?再说了,如果没那次刻骨铭心的探险经历的话,现在,我身边哪会出现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女呀!”
秋紫的脸又微微地红了,她深情而幸福地靠在扎西的肩膀上说:“说得好!扎西,人生能有几次刻骨铭心的经历呀,那次的探险也许就是苍天为我们准备的人生最好礼物。而这样的礼物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拥有的。不过扎西,现在想起来,我还真是佩服你当时那种对付险情的应变能力、智慧和技巧。当然现在想起来也令人后怕啊。”
“秋紫你知道吗?那次的历险记也真真切切地改变了我许多。它不但打破了我往日的生活常规,还让我多了一份思念和刻骨铭心的记忆。现在想起,那次的历险记简直是太惊险太动魄了,让你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总的来说,它还是让我心醉和神往……也是一次对我们本能的考验,毅力和智慧的磨炼。为此,每每想起那惊心动魄的场面时,我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平静。特别是你,秋紫,从那时起,我就有了一种要保护你一生的义务感。因为你对事业乃至宗教的那种神圣的追求,勇敢而仗义的行为,还有你那个神奇的传说故事都深深地拨动、震撼着我的心弦,使我感到自己一下子有了一种责任感。所以回来以后,我就想多做些事情来充实自己,不断完善自己的人生价值。可是……”
扎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往下说了,倒是秋紫替他说道:“扎西,我知道你的情况,你阿妈都对我说了。其实我……我也如此呀!自从认识了你,我也不能自拔了。”
听秋紫这样一说,扎西的胆子也大了,他便勇敢地接着说道:“秋紫,你知道吗,自从我们分开以后,我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牵挂和思念你的事上了。后来,经过自我调整后,我才渐渐把我的激情和精力投入到了工作和对你的祝福之中。当然,阿妈还是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承认,自从和你分开后,我的心一直是苦闷的……”
秋紫再次流出了眼泪。她搀扶着扎西深情地说:“扎西,这不,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是呀,你最终还是来了!这要感谢苍天,感谢苍天安排的那场历险记。是它充实了我的人生,给了我机遇……”
扎西的办公室是一间典型的藏汉混合式建筑,室内宽大,办公用具也比较简单,档案材料柜和各类报纸都被扎西摆放得井井有条。进屋后,扎西就始拿起电话拨着秋紫爷爷的号码,一会儿工夫就拨通了。
“秋紫,通了,快过来接吧。”
秋紫马上激动地拿起电话和爷爷相互问候起来。扎西在一旁给秋紫倒水。在秋紫和爷爷的对话中,扎西感觉到此刻秋紫爷爷那激动的心情。开始爷爷还不相信秋紫见到了姑奶奶的事,后来听秋紫提到了那块玉和那张照片后,爷爷才深信不疑,继而涕不成声。
“……爷爷您可不要太激动呀,要注意您的身体。您的妹妹她现在很好,她现在已经是一代宗师了。就是寺院里的生活条件太艰苦了。不过,爷爷您放心,这次我会和扎西一起想办法去帮助她们的。”
那边爷爷用颤抖而急切的声调问:“秋紫,跟爷爷说实话,那里到底有多艰苦?难道连温饱都……”
“这……”
秋紫怕爷爷着急,马上又安慰爷爷说:“爷爷,您老就放心吧,没您想的那么严重。再说了,我和扎西正要想办法和政府联系接济那里呢。”
爷爷的语气轻松了些:“那好吧,那就先这样。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那可是海拔5000米呀,如果你在那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就没法和你离去的父母交代了。总之,你要保重自己,一切都等我去了再说吧。我明天就要和你奶奶去澳大利亚办画展,机票已经订好了,所以必须得去。这是一个两国政府间的文化交流活动。等我半个月后回来马上就去青海。你是先回来,还是在那儿等我?我和你奶奶很不放心你呀,担心你的身体和你的安全。再者,秋紫呀,你也要有个思想准备,陈彬他已经出国了。听说他又找了一个女朋友,是美籍华人,对他这次的出国帮了很大的忙。因他一直都想留在国外,而他这个女朋友的父亲正好在美国做生意,所以就……哎,不说他了。秋紫你可不要太伤心了,这种人咱不要也好,等你回来后爷爷再给你找个更好更可靠的。而现在当务之急,是你一个人孤身在那个遥远偏僻的地方,我和你奶奶实在是不放心呀。不过还好,真是苍天有眼,让你找到了姑奶奶,这真是天意呀!现在又有扎西帮助你,这样我们还多多少少放心点了。但也不知那个叫扎西的藏族青年是否可靠?不过今后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他,听说他对你的帮助非常大。我看,如果近期你实在不愿意回来的话,那就去你姑奶奶的寺院等我们吧。否则……”
还不等爷爷把话说完,秋紫就急切地表态说:“哎呀,爷爷,您老就放心吧,我这一切都好。陈彬是那种人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不会太伤心的,您就放心吧。关于扎西,他可是个好人,他何止是对我有所帮助,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呀。好了爷爷,我已经想好了就在这儿等着你们,好多事就等您来了之后在详细聊吧。最后告诉您爷爷,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可能就嫁给这里了。”
“什么?你胡说什么呢,你可不要一时冲动呀……”爷爷在电话里吃惊地喊道。
“好了,好了爷爷,不要说了。我这儿您老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噢,对了爷爷,今后有事,您就打扎西办公室的这个电话吧。还有您来时,一定打个电话先通知我们,我们好去青海接您。不过您得带上氧气,这里的空气太稀薄了,总之,您的安全是第一。要不然,您就在青海等着,我和扎西带着姑奶奶去青海看您……”
“那可不行。你姑奶奶能在那儿生活大半生,我就不能适应几天了吗?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她生活和修行的地方,同时也感受一下佛法的博大。”爷爷坚定而自信地说。
秋紫看了看手表,然后对爷爷说:“好了爷爷,那就这样吧,我们已经说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了。这里非常贫困,我们就省着点吧。反正半月后我等您的电话。爷爷,出国在外您可要保重身体呀。好,拜拜!”
“再见!下次我给你们拨过去……”没等爷爷说完,秋紫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秋紫发现扎西正在凝视着自己,表情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秋紫走到扎西跟前玩笑地问道:“你怎么了?难道我说嫁到这里,你不高兴了?”
扎西一把将秋紫拉在自己的那条好腿上,让她坐了下来。然后认真地对她说:“秋紫,我知道你我的那份情感是真诚的,并且是真心相爱的,没有一点虚假和其他的成分。但婚姻就不同了,它往往不是以这些为依托,它是一个很复杂的结合形式。特别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所以我还是希望你冷静下来再重新考虑考虑,然后再决定。特别是你爷爷的意见,你不能不尊重,他毕竟从小把你抚养成人,不容易呀,你不能让他老人家为难……”
不等扎西说完,秋紫捂住了扎西的嘴坚定地说:“这些我知道,我也知道应该怎样处理好自己的这件事。而爷爷嘛,因为他还不了解你,待他了解了之后,我相信,他一定也会同意和赞同我们的关系的。”
扎西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扎西,相信我,相信我们的缘分。”秋紫深情地搂住扎西的脖子说。
两人深情地亲热了一阵后,扎西双手扶着秋紫的肩膀说:“秋紫,刚才你和爷爷说寺院如何如何艰苦,你能把情况跟我说说吗?”
秋紫顿时恢复了她少有的平静和严肃,认真对扎西说:“是呀扎西,你不提我也会跟你商量的。你知道吗?当务之急是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帮助和解决我姑奶奶她们那个寺院所面临的最大困难。这次,两位师傅护送我来此地,同时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她们必须要化缘一些寺里急需的物品回去。寺院已经难以维持生计了。”
秋紫刚说完,扎西便毫不犹豫地说:“秋紫,就这事,你就放心吧。你说怎么办吧,人力物资都由我来组织筹办,你就拿方案出来吧。在我们这个镇子里,我还算是一个有号召能力的人。”
听到扎西如此轻松的话,秋紫高兴地搂着扎西的脖子流着泪说:“那就太好了!扎西,谢谢你了!那时我就想过,如果你还活着就好了……”
“所以说,就因为这个使命,上帝也不能安排我走呀。”
秋紫开心地笑了。这之后她看着扎西受伤的腿又心疼地说:“可是现在,你的腿这样,我又实在是不忍心劳累你。”
“没关系,医生说了,石膏一拆就没什么大事了。再说了,这点伤对我们藏族人来说算得了什么?它不会耽误我来操作这件大事的。你就等着吧。”
看见眼前受伤的扎西依然是那么的勇敢、仗义、坚强,秋紫感到无比欣慰,她觉得老天能把扎西送给自己,这是自己天大的福分。
“扎西,你是有所不知呀,你不知道姑奶奶她们的那个寺院有多艰苦。她们就连维持最起码的生活都很困难。因为寺院太遥远、太偏僻了……而有幸的是,这次我虽然没有找到完全符合爷爷《雪果》故事中的那个雪果,而那里师傅们的精神、思想境界和那里的神秘环境,却又完全与爷爷《雪果》中的精神相吻合。师傅们那种与大自然顽强抗衡的精神和意志正如爷爷《雪果》中描述的一样,那是一种不可磨灭和战胜的力量!它让我为之而震撼、为之而骄傲、为之而感叹。这次的西部之行,不但让我触及到了神秘寺院的存在,也使我改变了往日对青藏高原的一些偏见和看法。这次我有缘近距离地掀开了青藏高原那层神秘的面纱,窥视到了高原的美妙与神奇,高原人的勇敢与豪放、朴实与善良。我认为这一切都是苍天所赐,它是一种具有神秘诱惑和使人震撼的行动。高原那皑皑雪峰、辽阔牧场、神山圣湖和那独具魅力的民族风情,特别是那些宗教传说,一切都让我神往。特别是你,扎西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你,我的人生一下子变得丰富了,人生追求也有所改变了,所以我一定会珍惜的。”
看着如此动情的秋紫,扎西也备受感染。他看到了一个与某些内地女孩截然不同、充满激情,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脱俗神女降落在自己的身边。因此,他为之而感到幸运和自豪。
“秋紫,你就像天上派来的女神,能让我全身都充满着力量和激情。”
“谢谢了!扎西。我也是……”秋紫深情地说。
“秋紫,什么也不用说了,是你给我们这片草原带来了可以向佛祖布施的机会,是你温暖了我脆弱的情怀,是你给我阿妈和阿妹带来了笑容,而且又为我们发现了那样一座圣洁而神奇的佛家圣地……”
“扎西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咱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扎西,在寺院的时候,我就暗暗下决心,有机会我一定要告知天下,让更多的人去关注那里、布施那里、认识那里和感受那里。然而,目前当务之急是我们如何尽快去帮助那里。因为那里远离社会、远离内地、远离政府又远离经济比较富饶的城镇,我们必须得自己想办法来解决寺院眼前的困难和问题。首先,我们要先解决她们的最根本需求,也就是她们的口粮和日常急需品。比如长明灯所用的酥油,生活用的盐、茶、火柴、纸张、牙具、红糖和蔬菜种子等。我还有个大胆想法,那就是如何为她们解决一些塑料大棚,那样寺里的师傅们就可以种上蔬菜了,从此就可以打破寺院几百年来没有吃过青菜的艰苦生活模式。否则,师傅们就得一直苦下去。”
“放心吧秋紫,我说了,我会尽全力的!”扎西认真地回答着。
看到扎西有如此坚定的信心,秋紫是既高兴也犹豫。在这样一个自身都不富裕的小乡镇,如何才能解决得了寺院塑料大棚这样难的要求呀。
“扎西,这些问题是不是太让你为难了。我知道,解决塑料大棚对于你们来说确实不太现实,不行的话这个我们留着以后再想办法吧。”
扎西一听,就知道秋紫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便马上补充说:“不,秋紫,我想你所提的这些条件我都应该能办得到。关于塑料大棚的事,这也许就是天意。正巧目前我们镇正在向省里申请一批大棚材料,而且听说省里已经批下来了,同意给我们拨一批,估计用不了多少天就要到了。所以只要我跟镇长说说拿出一部分来支援寺里,应该是没问题的。对于寺院的一些急需日用品吗,我想更不成问题了,全部由我个人来承担就行了。如果我家的酥油数量不够的话,我可以到别户人家去凑一凑。所以就你提的这些目前都不成问题。”
“那太好了!扎西。”
扎西看了看激动不已的秋紫果断地说:“这样的话,我明天就开始筹备怎样?”
秋紫感激地点点头。为了尽量减轻扎西的负担她又急忙说:“噢,对了扎西,我这儿还有一部分钱,都给你,拿这些钱去买日用品我想应该够了。再有塑料大棚也不需要太多,因为寺里只有那么两小块耕地,而每小块都不足半余亩,还不能都试种青菜。”
“这我知道,想要多恐怕咱们这儿也没那么大的能力了。再有你的钱,你得留着,以后你会派上用场的。我说了这次全部都由我来解决,你就不用担心了。听我安排吧。”
“不,扎西,为了能够布施寺院,我必须也得尽点心意,这钱你一定得收下。我这儿还有存折呢。”
“秋紫,你知道吗?你的一切行为。已远远超出了你这些钱的价值。听我的,你的这些钱不能动,以后你会用得上的。”扎西边说,边像大人似地拍了拍秋紫的肩膀,让秋紫有了一种必须听话的感觉。
“那好吧,就听你的。我就知道,有了你,寺院就有救了。”
扎西放下秋紫,拿起暖瓶给秋紫添了些热水。这时,秋紫看着扎西那些保存十分整齐的旧报纸说:“对了,扎西,你说的关于那篇‘魔鬼谷’的报道你还能找到吗?”
听秋紫问起那篇有关“魔鬼谷”的报道,扎西放下暖瓶,走到大柜子前,在其中层一摞报纸中找出了那篇有关“魔鬼谷”的文章递给了秋紫。秋紫接过报纸时,心里对扎西那种粗中有细的性格更加佩服起来。
秋紫打开手中的那张《晚报文萃》看到其中这样一段话:
……中国地质科学工作者经过多年的科学勘察,揭开了位于中国西北部山区一个神奇的“魔鬼谷”的奥秘。这个多次呼风唤雨,造成人畜严重伤亡的罪魁祸首,原来是该地区强大的地下磁场所产生的电磁效应……
而被称作“魔鬼谷”的山谷它东起青海省瓦崖镇的布伦台,西至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若羌县境内的沙山,长约100公里,宽约30公里,谷地平均海拔约3200米。这个谷地南有昆仑山,北有阿尔金山,两山夹峙,雨量充沛,气候湿润,虽然地处内陆,但林木繁茂,牧草秀美。然而,这个看似仙境般理想的天然优良牧场,瞬间天气变化,便会变成阴森恐怖的地狱,平地生风,电闪雷鸣。尤其是滚滚炸雷,会震得山摇地动,成片的树木被烧得干焦枝残。附近以游牧为生的少数民族千百年来均将此谷视为生命禁地。偶有误入其中者,往往都会遭到电闪雷击而绝少生还。
为了揭开“魔鬼谷”的奥秘,青海省地质科学工作者多次冒着生命危险对这一谷地进行实地科学探察,终于获得了重大突破。地质勘察证实,这一谷地地层中,除有大面积三叠纪火山喷发的强磁性玄武岩体外,还伴生分布有30多种铁矿及石英闪长岩体。经测试,这里的磁场峰值高达1000至3000伽马。有关专家认为,正是由于这里的地下岩体和铁矿带所形成的强大磁场的电磁效应,引起了雷电云层中的电荷,因而产生了空气放电,从而形成了炸雷。也就是人们所谓的那种呼风唤雨的怪现象。
看完报道,秋紫感叹道:“哎,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看来那位藏族老大爷还真是没有夸张呀。”
扎西这时望了望外面已接近正午的天色,对秋紫说:“先别想大自然了,咱们还是抓紧回家吧,太晚了阿妈会着急的。”
“好。”秋紫答应着高兴地扶着扎西朝家走去。到家后,勤劳的阿妈已经把丰盛的午饭准备好了。两位师傅满脸欣慰的笑容迎接着他们。这氛围让秋紫感到了家的温暖。
那夜,完全是一个令人遐想的夜晚。秋紫、扎西,两位师傅和阿妈都久久不能入眠,想着各自的心事。就连房间里的牛粪炉都在凑热闹,也总是“吱吱”不断发着它的放热声音,陪伴着人们不同的思绪……
肃静的夜里,秋紫仰望着天花板,不禁想起了她童年的一段往事:
那也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
“妈妈,月亮好可怜呀!每天夜里都独自挂在空中,多孤独呀。您说她冷吗?”幼小的秋紫天真地问妈妈。
“不,她一点都不可怜,她也不冷,因为她还有太阳的陪伴哪。太阳每天都为她输送温暖和能量。她非但不冷,而且是很幸福的。”妈妈安慰她说。
“妈妈,那你就是我的太阳了?”
“不,妈妈总是会老的。等秋紫长大后,会有一个太阳陪伴着你的,给你关怀和温暖。”妈妈用慈爱的语气对她说道。
当时,小秋紫却不解地望着妈妈,自言自语道:“我的太阳?!它在哪呀?”
“到时候你自然就遇到了。”妈妈边说边哄着秋紫入睡。
想到这一幕,秋紫心里充满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喜悦。她暗暗感谢苍天对她的厚爱,能让扎西活着回到自己的身边。不久,秋紫在甜甜的回忆中,渐渐地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还自语道:“原来属于我的太阳,竟然是高原的太阳!”
扎西基本上是一夜未眠,除了内心的激动,他一直在筹划着如何才能为寺院办好事。另外,如何面对秋紫,她今后跟了他是否能够幸福的问题。扎西不得不想这些。虽然他爱秋紫至深,但秋紫毕竟是内地大城市出来的姑娘,今后她是否能适应这里的环境和生活习惯,自己是否就能给秋紫带来真正的幸福和快乐?这一切都在困扰着扎西。
清晨,高原深秋那暖融融的太阳正从草原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一直都没有睡实的秋紫醒来了。她发现慧明和智明师傅她们早就不在自己的身边了,就急忙起床也向屋外走去。
秋紫看见扎西阿妈早已在院子弯腰干活了,秋紫不得不承认藏族妇女永远都是那么勤劳和顽强。她们劳动的体态就足以说明一切,她们永远是弓着腰。这时,秋紫才仔细地端详起这位勤劳而慈善的阿妈来。她是一位典型的中等个头的藏族妇女。长期的高原生活使她的脸微微泛出紫红色,她的额头和嘴角已刻有皱纹,但那慈祥的笑容总是挂在嘴边,总是给秋紫一种慈母般的感觉。
而天真可爱的小阿妹此时也在忙里忙外地张罗着。看到秋紫从屋里走出来,她便高兴地朝秋紫跑过去说:“秋紫阿姐,你起来了?阿妈还说让你多睡一会儿呢。”
秋紫马上拉着她的手说:“谢谢阿妈了!你们都辛苦了。”
朴实的小阿妹却憨笑着说:“辛苦什么,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时,正在院中干活的扎西阿妈也走过来和秋紫打招呼说:“秋紫姑娘,你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呀。你们都休息好了吗?你看两位师傅早早就起来非要帮我干活,我怎么劝也不行。你说,你也起来这么早干什么呀?”
“阿妈,数我起得最晚了,这已经很不像话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和我们不能比。不管怎么说,我们和师傅们毕竟都是高原人,可你就不同了,你能适应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所以……”
阿妈正说着,慧明和智明两位师傅也从门外进来了。她们见秋紫也起来了便走过去说:“是呀,秋紫施主,施主阿妈说得对,你和我们不能比。我们已经习惯了,太阳一出来想睡也睡不着了。再者我们闲着没什么事可做,当然应该帮施主阿妈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啊。”
“是呀,两位师傅一起来就开始帮我整理院外的那些牛粪和草堆,劝也劝不住,所以就任他们做了。哎,大家也累了半天了,快进屋休息吧,一会儿咱们就用早茶。”阿妈边说边热情地向屋里招呼着大家。
这时,秋紫瞧了瞧四周,不见扎西的身影便开口问阿妈说:“阿妈,扎西不在吗?他干什么去了?”
“噢,他一早就去办公室了,说是有急事要和镇长商量,好像是关于布施寺院的事。不过他会很快就回来的,你们先进屋去吧。外面凉。”阿妈再次让大家都进屋。
秋紫知道,扎西一定是找镇长谈有关塑料大棚的事去了。
当慧明听见阿妈说扎西去镇里谈关于寺院的事去了,便很内疚地对秋紫说:“秋紫,你看这合适吗?这样麻烦施主们,回去后师太一定会怪罪我们的。”
秋紫安慰她们说:“这你们就不必担心了,一切由我跟师太说明。两位师傅先进屋休息一下吧,我想随意去看看。”
“那好。”两人答应着转身进了屋。
“你也进屋去吧秋紫,早晨外面可凉呀。”阿妈劝说道。
“没事,阿妈,我不冷,我想在院子转转。”
“那好吧,你就随便转转吧,别走远,一会儿就用早茶了。”说完,扎西阿妈又接着干活了。
这时,秋紫仔细地观察起来扎西家那典型的藏式房屋来,她越仔细看就愈加发现,这里的房屋建筑、装饰的都是十分讲究的,从屋檐到门槛都是用雕、绘充分加以装饰的。屋檐是用两道方木间隔排列,上盖青石片和黄土筑成的大小头的形状相连着,它不仅有美观的装饰效果,还能起到了防水作用。而屋檐下的门楣上也彩绘着各种图案,门框的木构件上还雕刻着各种莲花花瓣和累卷叠函凹凸方格的图案。秋紫感到这里处处都充分展示着地域的浓厚性及与自然的融合。
屋前院内的框架也多数都是由木质结构组成,房梁上的各种雕花很有民族风格,木雕的图案中多数都是远古前的那些海洋中的动、植物图案。从图案中不难看出,藏民族是非常崇拜海洋动物的。也许藏族人民以及他们的祖先早就知道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早在距今1.5亿年前的三叠纪,是烟波浩渺的古地中海的一部分。直到距今5000万年的第三纪始新世时期,由于印度板块与亚欧板块相撞,使古地中海东部的海底发生强烈的挤压,才导致了喜马拉雅山从海洋中升起,形成了青藏高原这片神奇的土地。
秋紫想,无论他们是否知道这个远古时期的地壳运动过程和高原的形成。这里的人民都一直深信这儿曾经是一片海洋。为此,他们房前横梁上的雕花图案也都是些模仿古岩石中的那些鱼龙、三叶虫、珊瑚和海藻等动植物化石而来的,而且雕刻的手法也是那么的考究。
秋紫看着这些精美的图案,惊奇地指着房梁上的花纹问正在干活的扎西阿妈说:“阿妈,这些花纹图案都是由匠人雕刻的吗?”
“是的,每个地方都有这样专门的手艺工匠。”
“噢,我说呢。”
四处走了走,秋紫又发现,这里的院落结构有些接近于北京的老式四合院。但有所不同的是它只有两面是房屋,另一面是门和厨房,还有一面是一块露天的空地墙壁上搭着一个案台,好像是专门用来供奉什么的台案,旁边长着一棵大柏松。
“阿妈,这台案是供奉什么神的,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好闻?”
“噢,这个啊,我们藏族称这个为煨桑台,是专门用来供奉护法神或土地神用的。因为这里燃烧的是一些松柏枝叶和各种食品,所以院中总是弥漫着缕缕青烟和香气。我们藏族人这样做,也是为了让神仙们保佑我们幸福和平安的。”阿妈耐心而详细地讲解着,似乎想让秋紫更多地了解一些她们的生活习俗。
秋紫边听边看,院子中间还竖着一个高高的杆子,上面挂着许多带有经文的布绢。秋紫想这一定是和寺院大经堂前的那个经幡是一个性质的东西。
果然,阿妈主动介绍说:“这个吗,人们都统称它为经幡,有些人称它为嘛呢杆。嘛呢两字就是六字真言中的两个字,‘唵、嘛、呢、叭、咪、吽’的‘嘛呢’两字。六字真言是我们藏传佛教中最受尊崇的一句咒语。密宗认为这是秘密莲花部的根本真言,故称六字真言。这种经幡几乎家家都有,寺里就更不用说了。”
秋紫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阿妈道:“对了阿妈,那‘风马旗’也是和这一样的吧?听扎西说,每当微风轻轻吹起它们的时候,就等于它们在不断地诵经,随着微风在不停地飘扬。”
“是这样的,秋紫。”阿妈高兴地回答说。
秋紫站在院中间,仰望头顶上的蓝天,看到房屋与大自然的那种协调,她便暗自感叹道:人类真是太伟大了!对于这个偏远的牧区来说,能做到把自然的运用和雕刻内容紧紧地与他们的生活协调统一在一起真不容易。光这一点,就让秋紫非常佩服这个有着特别审美观的民族。
扎西的办公室里,扎西正和那位外表憨厚身形宽大的镇长谈论着有关布施寺院塑料大棚的事。听完扎西的介绍后,憨厚爽朗的镇长果断地说:“没问题,扎西,宁可咱们不用,也得支援那个神秘的寺院。”
“那太好了!镇长。”扎西紧紧地握着镇长的手,为能够有这么一位豁达的领导而感到高兴。
“镇长,听秋紫说寺院用不了那么多,我估计我们拿出三分之一的材料也就够了。秋紫说,那里只有寥寥的几块小耕地,另外她们还得留出种青稞的地。这样吧,回去后,我再向秋紫详细了解一下,然后好好计算计算具体数目,关于数量下一步咱们再定。”
急性子的镇长马上支持说:“扎西,你是我们这里的唯一文化人,一切就由你来安排吧,今后我只负责实施就行了。”
扎西笑着和镇长拥抱了一下,然后兴冲冲地朝家走去。
早茶快开始的时候,扎西赶了回来。他和大家一起围坐在客厅里用着早茶。屋里的气氛依然是那么的温馨、祥和、快乐,使师傅们完全忘记了旅途中的疲劳和对这户人家的陌生感。
阿妈不停地在给她们添奶茶,小阿妹也在不停地招待着大家说:“吃吧,你们一定多吃点,这可是我阿妈今早亲手为你们炸的油香呀。”
“谢谢!真是太谢谢施主了。”提到油香慧明心里立即百感交集。
“师傅们千万不要客气呀,你们能来我家,这是我们家的福分。只要你们能吃得惯,我就非常高兴了。”阿妈诚恳地说道。
然而,扎西阿妈哪里知道,“吃得惯”这几个字此时用在师傅们的身上是多么的奢侈。当那黄油油香喷喷的油香摆放在师傅们的面前时,慧明突然想起了自己被罚的那个夜晚。而今天,自己能够坐在这儿堂堂正正地吃上它,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呀。
“阿弥陀佛,真是太谢谢施主了。我们能得到如此的待遇,这乃是佛祖的恩赐,是我们的福缘。”智明双手合十感激道。
慧明也诚恳地用藏语说:“施主阿妈这次真是太打扰了,我们出家人能够得到施主们这样的款待,已经让我们深感不安了。在这里,何谈有吃不惯的说法,这些可都是我们寺里多少年来,想都不敢想的斋饭了。所以贫尼只能再次说声谢谢了!阿弥陀佛!”说完,慧明双手合十向阿妈深深行礼。
阿妈听得似懂非懂,一个劲儿让师傅们别客气,快快用餐。
师傅们的一席话倒让扎西的心情沉重起来。寺院如此艰苦的生活条件,让他感到非常震惊。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这个寺院。
牧民人家的炊烟已经渐渐由浓变淡,太阳渐渐从地平线冉冉升起。一些牧民已经用完早茶从自己的家中向外走来,去做各自准备要做的事情了。扎西家也不例外,他们除了要做每天要做的事情外,扎西还要紧锣密鼓地筹备布施寺院的那些物品。
几天以后,在吃午餐时,慧明轻轻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奶茶后便问秋紫说:“秋紫施主,时间也过去几日了,不知你是怎么打算的?是这几日跟我们一起回寺里,还是想在这多留一段时间?如果你近日不准备跟我们一起回去的话,那我和智明办完事就准备先行一步了。你知道,我们必须得抓紧赶回去了,否则,一弘师太会着急的。再说,我们也不能更多地麻烦施主他们了。”
“不,不,我们没事,只要师傅们不嫌弃,我们高兴你们在我家里多留几日呢。”一旁的阿妈马上诚恳地说。
秋紫倒是听出了慧明师傅的意思,考虑了片刻后说:“慧明师傅,我懂你的意思。这样的话,我和扎西商量一下,然后再给你们答复。”
“那也好。”慧明回答。
在院子里,秋紫把目光投向扎西问道:“扎西,你看塑料大棚的材料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我想,最快也得一星期以后吧。因这里的运输极为不方便,如果路上要是遇上封山什么的,那还要迟。路上所用的时间基本没有定数。”
“噢,是这样啊。”秋紫自语道。
这时,扎西又对秋紫说:“秋紫,你看这样好不好,实在不行,就让两位师傅先行一步。我先准备一些急用的物品让两位师傅先带上去,以备寺里急用。等大棚材料一到,我就找几人把筹集到的所有物品和大棚材料一起运到寺里,这样我们还可以帮助寺院搭起大棚。你看怎样?当然,我也希望师傅们能够多留几日,可……”
没等秋紫回答,刚走出屋的小卓玛一听说秋紫可以晚走几天,马上高兴地赞同起来说:“我看行,我看行。秋紫阿姐可以再待几天了。”
“是呀,这样扎西也可以准备得充足点了,又不影响师傅赶路,还可以让师傅们轻装上阵,我看这是一举两得的事。”走出屋来的阿妈也赞成道。
秋紫脸色微微发红,满意地对扎西说:“好吧扎西,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们就先准备一些最急用的物品,让两位师傅先行一步。等塑料大棚一到,我们就一起上山。这样你的腿也可以恢复些日子了。”
当秋紫把情况向慧明她们表达完,慧明却马上真诚地拒绝说:“阿弥陀佛,施主们可千万不可有什么太大的动作,我们只是化缘一些寺里的急用品也就足以了。至于什么塑料大棚等一些贵重物品,我们就不必给施主们添麻烦了。否则,回去师太会责怪我们的。”
“两位师傅,你们就不用管了,等我们上山后再亲自跟师太解释吧。”扎西也诚恳地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样,贫尼两人明天就准备出发了。”
“这也太急了吧?”扎西忙说。
“不急,目前一切事情皆已安排妥当,我们也就放心了。再多留几日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更何况我们还得回去做功课,寺院和师太还等着我们的化缘物品哪。”
“噢,对了,两位师傅你们会骑马吗?”扎西问。
“我会,但智明不会。”慧明师傅回答。
扎西忙高兴地说:“那就可以了,明天我就给你们准备一匹好马,你可以和智明师傅骑一匹。我再派两个人把你们护送到你们来时所住的那个牧区。那个牧区是我们镇子的,一切都好说。你们在那留宿一夜后,次日清晨再让他们送你们一段,直到不能骑马的地方。这样你们就省力多了。”
“多谢施主了。阿弥陀佛!”两位师傅同时双手合十谢道。
这时,扎西又问秋紫说:“对了,秋紫,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去寺里的路你还认识吗?”
秋紫迟疑了一下说:“应该能认识。”
“不,你得肯定呀。”
慧明马上在一旁说:“阿弥陀佛,扎西施主,这不要紧,我给你画张路线图,到时候你带上指南针,顺着图走就行了。”
“好,那太好了。”望着扎西,秋紫顿觉全身都有种无比的安全感。
下午,秋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正要一人往外走,阿妈便喊道:“秋紫姑娘,你一个人出去不行,你想找扎西吧?那就让卓玛带你去吧。”
秋紫望着阿妈,只觉有种被关怀过度的感觉。其实秋紫想,就这么大个地方,不可能迷路。但又一想还是尊重她老人家的意见,因为这毕竟是老人对自己的一种关心。于是就同小卓玛一起走出了大门。
“秋紫阿姐你打算到哪呀?是找阿哥吗?”走出门后,卓玛亲切地问道。
“不,你领我去这里最大的商店好吗?哦,就是可以花钱买到很多东西的地方。”秋紫一边比划着一边说。
卓玛笑着点头,然后高兴地领着秋紫朝一个杂货店走去。果然,扎西正在那购买寺里所需的急用品,此时正在付账。秋紫马上走上前去争着要付钱,但扎西怎肯。这时秋紫便发现,这是一家非常普通的杂货店,里面摆的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商品,然而,价格却昂贵得让人吃惊。后来秋紫才了解到,因为这个地区偏僻,光运费都是很贵的。秋紫随后又要了两包最普通的饼干,准备带给小觉悟。
扎西结着账,秋紫和卓玛正在一边整理着所购买的物品:两块茯茶砖、5袋盐、两大包火柴(一包10小盒)和5斤红糖、一沓纸张,还有秋紫给小觉悟的两包小饼干。秋紫知道,别小看那5斤红糖,它可是寺院里不可缺少的一样重要物品。寺里基本视它为珍宝,因为每次寺里的人得了严重的感冒时,都要用它来制作“百燎丁香膏”。秋紫也知道,寺里救自己的那次,也有红糖的一份功劳。所以它对寺里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急需品。
出了杂货店,扎西一边走一边跟秋紫说:“家里还有一些白面、菜籽油和酥油,这次先让师傅们带上些,路远拿太多怕她们不方便。而后,等我们去的时候再大批量地拿。”
秋紫看见扎西想得如此周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流再次涌上心头。“扎西,谢谢了!”
一路上,镇子上的人们眼睛都盯在了他们三个人的身上。是呀,秋紫的出现,在这个偏僻的牧区小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特别是后来,当镇子上的人们得知秋紫要嫁给扎西的消息后,更是沸腾起来了。那阵势和惊讶的程度,一点不亚于当年文成公主要下嫁到吐蕃时的情形。秋紫倍受爱戴和尊重。
当他们三人走进家门的时候,阿妈已经准备好了带给寺里的所有物品。
看到秋紫、扎西他们提进来那么多的东西,慧明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弘师太临行前给她的寺里仅有的20元钱递给扎西说:“扎西施主,无论多少,都请施主收下吧,这是我们寺里的一点心意。如果你不收,我们的心里会不踏实的,更何况师太也定会怪罪我们的。”
扎西看见慧明师傅手中仅有的20元钱时,心里的滋味更加不好受了。他马上摆手拒绝道:“快请两位师傅把钱收回吧,施舍寺里是我们积德行善的事呀,更何况我们藏民族是个信仰佛教的民族。再者,我们一直不知道在那神圣雪山的下面还竟然坐落着一个神奇的寺院,不然的话,我们早就去布施了。所以,这次就算是给我和秋紫还有我们全家以及家乡牧民们的一次机会吧。”
秋紫也忙说:“是呀,慧明师傅,你们就赶快把钱收起来吧,否则施主们也会生气的。”
“是呀,快收起来吧!”阿妈也着急道。
看到这种情况,慧明和智明都无奈了,只好再次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就再次谢谢施主们了!”
“师傅们太客气了,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阿妈忙回礼说。
师傅们的谦慎甚至让阿妈有些不理解。但秋紫知道,这些物品对扎西他们这个虽然如此遥远、偏僻也并不富裕的牧区乡镇来说,也还是可以办得到的事。然而,对师傅们每次化缘来说却是多么难呀,这说明了什么?如果不是秋紫身临其境,又有谁会想得到,在祖国的最高处,还有那么一个远离世间、多少年来都闭门自守,不靠外界的援助,仅靠她们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一直维持着那里香火和生命延续的寺院呢?这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这是何等的精神在支撑它啊?
特别是对大城市里的人来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何人都永远无法想象和了解到那片高原大地上有座神秘寺院生存的艰难,甚至可能还会对它产生出许多错觉与偏差。有些事情,人们的认识和现实是永远也无法统一起来的。
看到阿妈准备的物品,秋紫也感激地说:“阿妈,我也代表寺里的师傅们谢谢你们全家了。阿妈你知道吗,今天你们全家可是帮了寺院的大忙,解决寺里的大难题了。特别是以后再能把塑料大棚运到那里,就可以改变寺里自古以来吃不上蔬菜的历史了。”
听到这些,阿妈也激动地握着秋紫的手说:“孩子你放心吧,无论怎样,我们今后都会尽全力帮助寺院的。以前我们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我们早就往那里布施了。”
“施主对贫寺的大恩大德,我们十分感动,就让佛祖永远保佑你们平安幸福吧!”慧明师傅再次感激地双手合十。
傍晚,阿妈和小阿妹在为秋紫她们准备铺盖时,小阿妹要求和秋紫睡在一起。阿妈却说:“今晚不行,等明天两位师傅走了,你再和秋紫姐姐单独住在这里。”
阿妹只好点头说:“那好吧。”
客厅里,扎西、秋紫正和师傅们谈话。小阿妹便走进来说:“哥哥,阿妈我们把铺盖都准备好了,阿妈说让两位师傅早些歇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好的,我们知道了。”
入夜前,秋紫给姑奶奶一弘师太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了慧明师傅说:“慧明师傅,你们到了寺里后,把这封信交给一弘师太,她就全明白了。”
“好的。”接过信,慧明再次把去寺里的详细路线又跟扎西和秋紫说了一遍。
“……记住了,可千万别像上次似的走错路呀。”
“我记住了,慧明师傅。”直到扎西完全明白了,慧明和智明这才放心进卧室睡觉了。
这夜,两位师傅睡得还算踏实。因为这次化缘,大大出乎了她们的预料,所以她们的心境是轻松、愉快的。加上国家形势的安定、祥和也给她们带来了从没有过的安全感。
次日清晨,当她们三人走出卧房门时,扎西阿妈已经为她们准备好了相当丰富的早茶面点,包括路上吃的。阿妈的勤劳善良让师傅们都备受感动。
饭后,扎西家门口已经站着两位藏族男青年了,手中还各牵一匹马,在门口等候着。
扎西见此马上朝阿妈问道:“阿妈,给寺里的酥油和白面等物品都准备好了吗?”
阿妈边收拾桌子边回答说:“早都准备好了,都放在门口了,只要师傅们能拿得动,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太好了,阿妈。”扎西边回答,边让两位青年装货。
装完货,扎西再次吩咐两位青年说:“你们一定要把师傅们送到尕玛梅多家那个最边缘的牧场后再回来。中途就在咱们的那个牧场休息一夜。”
男青年频频点头回答道:“扎西,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完成好任务。”
上马后,慧明和智明最后无比感激地向扎西一家和秋紫双手合十告辞。秋紫再次叮嘱慧明说:“一定告诉一弘师太,等过几天塑料大棚材料一到,我们就去寺里。还有,再告诉师太,我爷爷也快来了。”
只有慧明才知道秋紫的意思,师太是秋紫的姑奶奶智明还不知道,所以慧明马上回答说:“秋紫,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话捎给师太。”
就这样,慧明和智明骑一匹马,那两位藏族男青年各带着所有的物品,踏着晨曦的阳光,在扎西他们家乡的最高处,在这风马旗飘起的地方开始上路了。大家目送他们走到了远方。师傅们的离开,也引来了不少的旁观者。他们也情不自禁地向师傅们招手告别……
秋紫远远地看见,慧明骑马的功夫非常熟练。秋紫朝扎西放心地笑了笑。
送走了慧明师傅她们,秋紫看着眼前这些和经幡相似的五彩风马旗正在风中飘舞着,心中一阵愉悦。风马旗是用一小块一小块印有经文的五彩布用绳子拉成长长的一道,用两个杆子做支架竖立在山顶的。那无数条彩旗带看起来就像北京节日里悬挂起来的庆祝彩旗。而这里不同的是,每个风马旗上都印着六字真言和不同的经文,布的颜色基本为红、黄、蓝、绿、白五种颜色。在藏区,不同地域也有不同风格的风马旗。扎西家乡的风马旗中间还印有一匹驮宝的白马。
“这些多彩的风马旗,搭配在这片草原上,真是壮美了草原的风景啊。”秋紫欣赏地说。
“它不仅是风景,还是我们虔诚的标志,它主要还象征着五行,代表着宇宙最基本的元素,也有着和哈达一样的说法,黄色代表大地,绿色代表草原,蓝色是天空,红色是太阳,白色为白云。再加上那些经文和六字真言,在微风不断地吹动下,是何等的境界呀。”扎西一边陪秋紫欣赏着风马旗一边为秋紫解说着。
高兴之余,秋紫情不自禁地拉起了扎西的手。
扎西微笑着又对秋紫说:“秋紫,我再给你讲一个有关于风马旗的传说吧。”
“那太好了。”
“据说在很久以前,一个出家人在印度取得真经,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条河时把经书弄湿了。他就把经文全部摊开晾晒,自己便在一棵大树底下打坐入定。突然间天空响起法锣、法号和阵阵梵音的回荡声,微风拂面,天宇盘旋。这时喇嘛感觉浑身通泰,大彻大悟。他微微睁开眼睛,原来是一阵风起,刮得经书满天飞舞,天上、树上、河面上处处可见。喇嘛这时一阵长笑,消失在旷野之中,只留下了满天的经文和阵阵梵文声。从此,人们为了纪念喇嘛的顿悟和弘扬佛经,就把经文印在五色布上,直接挂在天地之间。”
说完,他搂过秋紫的肩膀,一同朝天空望去,他们似乎听到了漫天的经文声以及喇嘛的笑声……
秋紫深情地感叹道:“藏民族真可谓是对佛教有着执著信仰的民族啊。这里处处都弥漫着浓郁的宗教气氛。让我感到青藏高原与一种神秘是那样的接近,仿佛把人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秋紫!”扎西深情地把秋紫搂在怀里。
宽广的草原上,清透的蓝天下,俩人静静地欣赏着这片辽阔大地的风姿,倾听着风马旗那舞动的声音。那旗子和风的撞击声在秋紫听来,还真像是佛堂里师傅们的诵经声。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秋紫不由向扎西紧紧靠去。
秋紫在慧明师傅她们走后的那些日子里,除了和扎西筹备给寺院的物品外,有时还经常陪着扎西一起搞科研、下基层,使扎西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秋紫也学到了不少平时在大城市所接触不到的知识,有时秋紫还静下心来写一些关于西部高原民俗文化和宗教方面的所见所闻。那期间,她和扎西之间的爱情也与日俱增。扎西阿妈见此况,更是心花怒放,满面笑容。看到儿子的转变,这对老人家来说是莫大的安慰,于是阿妈就更视秋紫为珍宝了。
一次,阿妈在菩萨前暗自祈祷说:“各路神仙啊,秋紫真是我们家的活菩萨,求求你们就让她留下来吧!我给你们磕头了。”小卓玛看着阿妈,脸上也充满了喜气。
这天夜里,秋紫睡不着,便走到院子里。她看见晴朗的夜空上,月亮周围的天空就如同洗过的一般洁净,一丝浮云也见不到,圆圆的月亮让大地布满了温柔的亮光。秋紫痴痴地望着那寂静、柔美而诱人的空中金月,突然意识到今夜是十五,于是和扎西分手后的那个夜晚的一切,历历在目:扎西受伤流血的腿,那依依不舍的别情,自己在寺院前的晕倒,扎西失踪的消息和眼前所拥有的一切等等,都让秋紫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激情在她心中涌起,借着月光柔美的照耀,她朝扎西房间望去,随后又情不自禁地朝那儿走去。
“笃笃笃——”秋紫轻轻叩门。
“进来。是秋紫吗?”
“嗯。”秋紫推门而入。
扎西正在小方桌前写着什么。见秋紫进来,深情地望着她问:“秋紫,没睡着吗?”
“你看这夜色多美,我睡不着。”
扎西就站起来拉着秋紫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单人床上说:“来秋紫,坐这儿暖和。”
“你怎么不睡炕?”秋紫问。
“在学校睡习惯了,回来后还有点不习惯睡我们藏族家里的大炕了,所以就摆了一张单人床。”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噢,是十五吧。”
“咱俩在山上分手的那天就是十五。”
扎西一下子就将秋紫抱在了怀里,心中产生了无限内疚。
“扎西,你在写什么呢?”秋紫看着桌子上的纸笔好奇地问。
“噢,是一份上报省里的材料。关于请求上级批准的一个可行性科研项目的研究报告。”
“往哪儿交?”
“准备直接交到省上。”
“噢,到时候,可以让爷爷帮你疏通一下。通过画展爷爷和省上的一些领导都很熟了。”
“那当然好!这可是一份关于我们草场优化改良的建议方案呀,它直接关系到我们这个牧区今后生存的大问题。我们这里的草场已大面积退化,大量的土地又不能耕种,因此我想下一步要重点研究的项目就是关于草场优化改良的课题,这也是一项带有挑战性的计划,我非常希望能够得到国家以及省里有关领导的支持。如果你爷爷能帮助疏通一下那就更好了。谢谢了!”
看到扎西如此激情的心情,秋紫深情地说:“扎西,对我你还用客气吗?你放心,为了这里的高原牧民,为了咱们这个镇子我会尽全力的。”
听到秋紫说为了咱们镇子,一股暖流就涌上了扎西的胸口,他激动而意味深长地说:“秋紫谢谢你了,谢谢你给我和我的家人包括我们镇子带来的莫大支持。近日来,我一直都在想,你可能就是上天派到我们这来的天使。不然的话,你我之间及你和我们镇子之间,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默契呢?你让我和我们这片草原上的人们如同得到了另一种阳光,全身上下都感到欣喜和舒畅。”
“谢谢你们对我的褒奖。”
“但是秋紫,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地方相对来说是贫穷和落后的,气候条件又恶劣。你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我想你对这个地方多少也有些了解了。特别是当我看见你经常出鼻血时,我就难过到了极点。有时我也在矛盾着,我给你带来福还是苦?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想想,不用急于决定你的未来和我俩之间的关系。因为这毕竟是你一生中的大事,千万不要一时的冲动,或是为了还我的人情毁了自己一生。秋紫,我虽然是深爱着你的,如果没有你我真的无法想象今后的日子会怎么过。可是秋紫,正是因为我爱你如此之深,所以我才不想毁了你的前途和幸福呀,更不想让你今后在这里跟我吃苦。秋紫,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这片苦心,再好好考虑考虑。放心,我会坚强起来的……”泪水从扎西的眼眶里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听着扎西的话,秋紫的眼睛里也涌满泪花。她坚定地望着扎西说:“扎西,我的生命是你给的,这一类的俗话我都不想再说了。可你也知道,自从我带着那个童年的梦想和爷爷的那个传说故事来到了这片神圣的高原大地后,就被它那种古老的历史足迹、独特的自然风俗、史诗般的传说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和你相识之后,又一起经过了那次生死离别,我的心就已属于你、属于这里了,甚至我的灵魂已经融入了这里。这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存在,因为就在还不知道你仍活着的时候,我已准备留在寺院留在这里了。当然也正是因为这里的艰苦和神奇,这里的纯净与单纯,这里的辽阔与美丽,才让我对生活、爱情进行重新审视。我曾反复想过,人生在世何为幸福?后来我认为,让自己感到愉快,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轻松地生活,共同帮助别人,为他人解决困难,做一些人生有意义的事,这就叫幸福。特别是自从我经历了那场生死离别,又踏进一弘奶奶的那个寺院后,我的思想和精神就好像得到了一次彻底的洗涤,使我心灵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和冲击。如今的我。在生活面前和人生的道路上,只要是我认同的情怀,我就会全力以赴去做,无论出现任何艰难和困苦都不会使我屈服的,更何况眼前还有如此美好的爱情陪伴着我,我还犹豫什么呢?我有真爱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相依相恋地陪伴、关心着我,我们能够一起无忧无虑幸福地生活着,难道这还不是一种幸福所在吗?茫茫世间,人生如烟。扎西,你想我能错过这些吗?”
扎西一把将秋紫抱在怀里,他为自己能遇上这么一位执著而有思想的姑娘而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他倍加珍惜地抚摸着秋紫的长发,默默流下了眼泪。
此时两人的心已经融化在了一起。秋紫默默地趴在扎西的怀里,感受着那份温情。
美妙的几分钟过后,当秋紫渐渐抬起头,从扎西宽厚的肩膀向后望去时,她突然发现,在扎西身后的台案上摆放着几尊十分耀眼的佛像。从线条和结构上看,秋紫知道这些都是藏传密宗的佛像,因为密宗修本的佛像造型都十分奇特,有单身的,双身的和一些多面多手的等等,而一般都是以双身修行居多。然而今天不同了,在秋紫眼中,扎西所摆放的这些佛像中,其中最耀眼、最让她喜欢的就数那尊欢喜佛了。此时,在所有的佛像当中它显得是那样的独特、迷人、圣洁而让人敬仰和感到幸福。
发现了秋紫的好奇,扎西便给她讲解说:“噢,秋紫,你知道藏传佛教是在我国青藏高原地区经过长期的发展,逐渐形成的以藏语为主要学修工具,显密兼容,并以无上瑜伽密为最高修行次第的大乘佛教。作为中国佛教的一支,藏传佛教极具民族、地域和高度形象化的特征。其造型艺术更体现出奇异和千姿百态的特征,它的造像种类也是浩繁复杂的,除了佛、菩萨、罗汉以外还有上师、活佛、金刚、佛母和护法空行等……”
“太美了!真是太美了!藏传佛教的学问真是深奥似海呀。”看着那尊欢喜佛,秋紫感叹道。
“当然,它不仅美,主要是他还代表着定慧双修、悲智双运、乐空不二的最高佛理,其寓意当然也是十分深刻的了!”扎西看着深情的秋紫解释道。
“那它的最高境界又如何理解呢?”
扎西略加考虑了一下说:“藏传密宗主要注重于修习本尊,要求通过身、口、意与本尊三密相应达到‘即身成佛’的目的。当然了,我不是什么权威人士,说的也不一定准确,但从字义上讲,应该没多大出入。”
秋紫以前也曾经从书本上知道一些有关于藏传佛教欢喜佛的传说。相传它本是藏传佛教密宗供奉的一种佛像,原为印度古代传说中的神,即欢喜王,后来成为欢喜佛。欢喜佛梵名“俄那钵底”,意为“欢喜”,汉语的意思是“无碍”。什么是“欢喜”?什么是“无碍”?都如同世上其他民族文化的衍化一样,关于欢喜佛的来历,也如大河的源头有多种支流,甚至存在着正统典籍和民间传说之分,而后在此基础之上,又形成了各自不同的解说、阐释、教义和观念等等。
秋紫又看到了那位俊美的美金刚正小心翼翼地揽抱着他那极为俊美娇小的女菩萨。两位紧紧拥在一起、地老天荒般浑然一体不可分的男佛女佛让人看上去,通体上下都洋溢着一种令人热泪盈眶的爱恋之情。男佛怜惜地把爱人抱在胸前,柔和的眼光久久地落在她的脸庞上,充满着爱慕,充满着依恋;女佛则热烈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目不转睛地看对方,仿佛传递着更深的爱意。四目相对,两厢传情,旁若无人,世界独我,使爱情的完美完全达到了一种神圣超俗、经典感人的大境界之中。
窗外,大地辽阔而苍茫,星月、微风,此时全部都拥在了秋紫的情怀里。
秋紫以前也见过欢喜佛,而今天她在这尊欢喜佛面前,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看见了路标一样,欢喜得似乎要流出眼泪。她只顾感慨说:“太美了!真是太美了!这哪里是供人跪叩膜拜的佛国神像啊,分明是一对现世男女的热恋雕塑。那种超凡的大美境界,要说世间还有可比性的话,也就只有古希腊、古罗马的雕塑可媲美了,真没想到佛国还竟然有如此之大美的佛像啊!”
扎西此刻也被秋紫的激情和审美给感染了,好像对欢喜佛也有了重新的认识。于是他的思维空间也像被什么东西给灌了顶似的,浑身上下也如歌如吟地飘摇起来。顿时,有了一种天旋地转的幸福感。
秋紫的心好像紧得要喘不过气来,她轻声地说:“啊,爱情!人间最美的情感,连神仙都要来分享,并且还借助神条天律‘规定’下来,让人顶礼膜拜。威严的神啊!在这个意义上,你想的多么周到而合乎情理,你变得多么让人亲近和崇拜啊。”
扎西完全被秋紫的表现感染了。他觉得她像夏日里吹来的一阵清风,让他既感到全身舒畅又感到震撼。
但他确信,秋紫此时的感叹和忘我绝不是因为猎奇,当然更不是什么所谓的轻浮和简单。她是进入了一种超然的境界,进入了天地间那种大美、绝美、至美、纯美、最美、真美的大境界之中了。扎西心中不禁暗叹:真是感谢苍天和菩萨,能赐予我这样一位美妙纯情又有如此之大境界的女孩。
眼前的这尊美佛,不仅使秋紫想起了敦煌飞天的婀娜外形,还想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以及简·爱与罗切斯特。秋紫感到,在欢喜佛的内心世界里,也一定有着人间那种最坚贞最典范,已被演绎成为千古榜样的动人爱情故事。也许正是因为他们那种生在一起,死在一起的忘我境界,才使秋紫真正体验到了什么是“生生死死”、什么是“至真至爱”,于是她止不住激动地在她心目中最傲岸、最健美、最奋发的男人扎西的怀里泪洒午夜……
是呀,如今“生生死死”这个词似乎已只属于过去那古典的岁月,在我们今天这个日益商业化、金钱化、交易化的世俗社会里,它已是几乎看不见的稀世珍宝了。
扎西紧紧地把秋紫抱在怀里。他微闭着眼睛,嘴角轻轻贴在了秋紫那火热的额头上。当秋紫把热唇渐渐移动到扎西那激情的唇边时,扎西猛然将秋紫的双唇紧紧吸住,想把一腔热情都侵入秋紫心中。
秋紫全身的热血顿时燃烧起来。是她感动了上苍,还是上苍给予她厚爱?总之,秋紫完全被爱的烈火点燃。她已认定,扎西就是神灵赐给她的最爱和人生旅途的最佳伴侣。
在热吻中,秋紫喃喃地说道:“扎西你我彼此相爱到了极点,这些难道还不够吗?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东西吗?欢喜佛不过也如此吧?”
霎时,扎西深深地感到了秋紫在自己怀里的分量和意义,他似乎在用心的跳动来表示他对秋紫的那份真情。他那如此热烈而沸腾的胸膛把秋紫再次融化了。两人的热情渐渐融在了一起。夜依然静静的,月亮依然圆圆的,大地依然没有一丝的动静。然而此刻他们两个人的心却燃烧得如此热烈而沸腾。随着这种热烈,他们的心一起渐渐升华了,一起飞翔了!他们的身体此时也已经到了不得不深深地融在一起的时候。
夜是静静的、深情的,人是一种无法平静的天旋地转……
在他们的情感世界里,没有一丝的杂念和污浊,没有任何的利益与交换的成分,更没有那种兽性般的满足与背叛,有的只是纯净和高尚、真挚和爱戴,就如同雪山清泉里刚刚冒出的水花——甜美,甘纯,清新而爽口。
当渴念被烈日炙烤之后,当心原长满了顽强的格桑花的时候,未开垦的处女地便插上了春耕的银犁。
宁静的夜晚,直耕得月亮流血,直耕得原始的灵性蠢蠢欲动。
就连秋紫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使自己的青春就这样在这片茫茫无际的神秘大地释放了,犹如池塘里的藕荷蓓蕾,在一个夜光如水的安静夜晚,便悄然绽放了。
天空中,群星都好像在呐喊,不能放过今天的幸福,因为历史没有重复的脚步……
再看看台案上的那尊欢喜佛,那高大伟岸的美金刚正运足神力,搂抱着他那小巧玲珑、俊美无比的小女佛。小女佛幸福地昂着头,左臂激情地环绕着男佛的脖子,右臂向苍天高举着,擎着一株灵芝。两个身躯紧紧地融在一起,正双修而合二为一。
星星依然眨着它们那闪亮的眼睛,微笑地注视着这片大地,大地也依然安静如初地配合着天空。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着,然而那刻却成了秋紫和扎西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当月亮感到疲惫,白云为它盖被的时候,扎西才喃喃地说:“知道吗,秋紫,世上的好姑娘其实很多,但我一直渴望和追寻的就是今天这样的境界!现今我能拥有一个从天而降的你,今生无怨无悔了!”扎西的声音浑厚、轻柔,有一种诱人的磁性。
“我……我也一样!”秋紫陶醉地回答着。
秋紫的灵魂已经被扎西的激情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那是一种忘我,一种极至的陶醉。
就这样,很快俩人轰轰烈烈的恋情,就在这个偏僻的牧区小镇上彻底曝光了,镇子上的人们都为扎西而感到骄傲。从此俩人在这片苍茫大地上共同写下了他们不朽的情感与缘分的篇章,就如同大自然的杰作一样,质朴、真实而自然。
“真是菩萨显灵了!阿弥陀佛,感谢佛祖!感谢菩萨啊!”这天清晨,阿妈再次在自家院中的煨桑台前祷告着。
后来,他们热恋的程度到了只等秋紫爷爷一到,就准备举行婚礼的程度。镇里的男女老少都皆大欢喜,人们都视秋紫为首都北京飞来的金凤凰。人们对秋紫的那种爱戴和尊敬,就如同藏族人民当年对待文成公主进藏时所给予的爱戴和尊敬一样,秋紫的出现也确实给这片草原的人民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推动力和新鲜血液。
镇里领导为了支持扎西的惊人爱情故事和能为寺院做贡献,每次都很痛快地答应扎西的各种请求,而对拨出一部分塑料大棚材料支援寺里就更不在话下了。
后来秋紫才知道,其实那些大棚材料等拨到镇子里的时候,已寥寥无几了。然而,这个本来就不算富裕的镇子却拿出了近一半的材料布施给了寺里,这让秋紫大受感动。镇子里牧民们那种直率而热情的性格和质朴的感人行动时时激励着秋紫,她不断在心中暗暗打算,今后一定要尽全力配合扎西,为镇子里的牧民们多做好事,来报答他们的这份情意。
20
宁静、厚重、圣洁而神秘的寺院内,由于少了一些人,此时显得更加寂静。只有大经堂前那个高高的经幡在强烈山风的吹动下,此时倒是显比较轻灵和活跃。那“沙沙沙”的响声不断地打破着这里的肃静,活跃着这里的气氛。
再看手可拂星云的天空,也永远是那么的清透和明亮。即便是冬日,每遇晴天也是如此明朗、透明。寺里的人们虽然是缺吃少穿,然而这里的氛围和境界却永远显得那么的充实和饱满,永远都有一种神圣而不可战胜的精神力量在这里的上空盘旋。
这段时间里,一弘师太为了静下心来专心静修佛法和编撰佛书,一直都在戒律院闭关修行。每次她在撰写经文、抄写诗词前都要先盘腿凝神默坐一会,等心神专一下来后,她才凝神运笔去书写。加上师太的修养和功夫,所以她写出来的字以及经文都会是那样的气韵生动,清逸明澈,字字句句都呈现着一种非常超俗的大气。
更神奇的是,连一弘师太使用的墨汁都是自己用一种糟树叶制作的。她使用的毛笔还是当年净能法师留给她的那支。这样算起来,就这支毛笔而言,估计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师太常说,字的好坏不在于纸墨,而在于“心”。
寺里的师傅们特别是大觉师傅知道一弘师太近日来一直都在闭关静修,所以从不轻易上来打扰,只是让哑巴每天来领小觉悟下山去用斋和诵经。一弘师太的斋饭就简单了,特别是闭关期间,她只是偶尔用一点流食,其他就是喝水。然而,让大觉感到奇怪的是,师太的身体仍然是那样的轻盈、神清气爽。
这天,正在自己房间做功课的小觉悟走进一弘师太的禅房,问一弘师太:“师祖,慧明师傅她们应该快回来了吧?你说她们这次回来,能带些什么化缘的东西呀?她们能完成任务吗?”
师太放下笔,望着小觉悟停顿了一会儿。她对觉悟的问话确实感到有些突然和辛酸。她知道寺里的艰苦生活对大人们来说都是可以克服的,特别是对师太本人来说更是无足轻重,因为师太本人已经修炼达到了一定的境界,精神食粮有时甚至超过于物质食粮。然而,对于尚未修炼成正果的其他人特别是对眼前的小觉悟来说,对于这里连最基本的物资都满足不了的生活,也确实是为难她们了。
于是,师太便安慰小觉悟说:“觉悟呀,你一定是想她们了吧。快了,慧明和智明师傅她们应该快回来了。我想也应该能带些化缘的物品回来,因为这次有秋紫施主在,她会帮助她们想些办法的,所以她们不会空手回来的。再说了,就是最差的结果,她们还可以用寺里的那20元钱买些东西回来的。”
小觉悟听师太这么一说,马上高兴地拍着手说:“那就太好了!师祖,这样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些了。”
师太沉默了一下,认真地问小觉悟说:“觉悟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师祖,我早就做完了。”
“那你给我说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是什么意思呀?”
小觉悟马上背起手来认真地回答道:“从字义上讲,就是说,你只有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从做人做事上讲嘛,那就是说做任何事,都要用最高的智慧和更高的起点去处理问题。”
回答完,她的那双可爱而机灵的大眼睛就开始直盯着师太,心里当然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觉,生怕哪儿说得不对。
一弘师太略微点了一下头说:“还行,凭你的年龄和经历,回答得还算合格吧。但今后随着你年龄的增长,还得要往深里悟呀。”
“是,师祖。”小觉悟这才松了一口气,嘴角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
“觉悟呀,那么,你再给我背诵一下我曾经给你讲过的,有关于六祖惠能法师的那首偈。”师太又说道。
小觉悟认真地背诵起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那么神秀师傅的那一首偈呢?你也说一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那么你说说他们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小觉悟认真地想了想后便回答说:“就是说……”
还没等小觉悟开始回答,大觉师傅那匆匆而来的身影,已经进了一弘师太的禅房。随即她就兴奋地对着一弘师太说:“师太,慧明和智明她们已经安全地回来了,而且把寺里的所有急需用品都带回来了。这下可算是解决寺里的大难题了!今年冬天我们的日子可就要好过了。您快去看看吧,师太,慧明说她还有话要亲自跟您说呢。”
“哎呀!太好了。”小觉悟拍着手叫道。
“阿弥陀佛,顺利就好,顺利就好。”
“据说还非常顺利。”
“那,秋紫姑娘呢?”师太忙问。
“我还没来得及问呢,就来向您汇报了。这次她没跟着一起回来。”大觉无意识地回答说。
师太本想再问点什么,但又停顿下来,忙放下手中还未完成的作品,草草整理了一下,就领着小觉悟和大觉师傅一起下山了。
寺院的客房内,哑巴正在兴高采烈地看着慧明和智明化缘来的每一样物品。当她看到竟然还有红糖时便“啊、啊”地兴奋叫个不止,直向慧明和智明她们伸大拇指。
当她又发现了那两包没见过的饼干时,就更惊讶了,露出了非常惊奇的目光望着慧明和智明她们,“啊,啊”地向她们请教着。
不等慧明和智明张口,一弘师太大觉师傅进来了。看见师太进来,慧明和智明忙行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太,我们回来了,一切都出乎想象的顺利呀。”
师太也忙双手合十回礼道:“阿弥陀佛,弟子们辛苦了!顺利就好,回来就好啊!”
这时大觉忙指着那些物品向师太介绍说:“师太,您快看呀,慧明和智明这次可立了大功了。”
当一弘师太看到面前寺院有史以来化缘最齐全最多的物品后,她就知道这一定是秋紫所为。再者,这也充分体现了当前国家的形势也有好转了。这时慧明她们赶紧上前介绍说:“师太,这些都是秋紫施主和扎西一家所布施和帮助我们寺院的东西。”
说到扎西一家,师太正要问什么,智明忙上前向师太汇报说:“对了师太,帮助秋紫姑娘的那个藏族青年他还活着呢。据说是考察队把他救了,如今他只是腿受了伤,其他都没什么大碍。”
“什么?”大觉倒抢先惊讶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是善有善报呀!那秋紫姑娘现在在哪儿?她回北京了,还是……”一弘师太非常关心地问。
“不,师太,她现在还在扎西的家里。她说要和扎西等镇子里的塑料大棚材料一到,就带着材料一起来寺里。噢,她还让我转告您,说她的爷爷过一段时间也要来咱们寺里呢。”
“什么?塑料大棚?她爷爷还要来?这……”一弘师太非常吃惊地自语道,心想,这丫头真把事情弄大了。
看到师太如此吃惊的表情,慧明忙从僧衣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一弘师太说:“师太,您看看吧,这是秋紫施主让我们带给您的一封信,她说您看了这信后就全明白了。”
此刻,一弘师太的心境却像蒙上了一片阴雾一样沉重而郁闷。拿到信后后,她便若有所思地在心中暗忖,哎,最怕发生的事就要发生了,如果这样惊动施主们的话,这哪是我们佛家的本意啊?同时也就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再有,就是自己的哥哥,他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这里海拔这么高,生活又是如此艰苦,如果真的来了,万一……那可就太危险了。师太一边想,心中一边暗中着急,她决定一定得尽快想办法制止这一切的发生。
大家看到一弘师太那奇怪的表情,都有些不解。
这时,师太又忙问慧明她们说:“那么,秋紫姑娘的身体怎样了?她能适应那里的环境吗?再有她在扎西家住方便吗?”
看到师太对秋紫如此关心,慧明马上回答说:“师太您放心,她的身体还挺好的。特别是当她看到扎西还活着时,精神马上就好多了。看得出扎西一家对她也非常好,目前也没发现她有任何高原反应。”
不等慧明全部介绍完,智明又马上补充说:“师太,您不知道,扎西确实是一个很出色的藏族青年,正直、上进、有学问又潇洒。而且他们俩很投缘,秋紫住在那儿您就放心吧。如果不出什么问题的话,他们大约再有10天的工夫就会来寺里了。因为我们当时听扎西说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大棚的材料一个星期后就能到他们镇里。秋紫这次没有和我们一起来寺里,主要就是为了等大棚材料。”
师太自语道:“看样子是来不及阻止了,这样的话,他们为了咱们这个寺,付出的可就太多了。阿弥陀佛!”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师太的本意是不想让施主们付出得太多。可眼下在这个交通和通讯都如此闭塞的情况下,此时又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去制止这一切的发生。最后师太只好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些事情只有随缘了。”
听到师太这话,人们又开始欣赏起每样物品来。只见小觉悟拿起那两包饼干好奇地问站在一旁的智明说:“智明师傅这是什么呀?怎么这么好看,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慧明见此景,没等智明回答,便马上过去对小觉悟说:“噢,对了觉悟,这是秋紫施主特地给你买的。听说这是那个镇里专门给小孩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它叫什么,噢,甜饼……干。”
一听这是秋紫施主为自己布施的东西,小觉悟马上高兴地拿起饼干仔细地观看起来,然后请求似地问一弘师太说:“师祖,这么好看的东西怎么吃呀?我现在能尝尝吗?”
看到小觉悟如此高兴的样子,师太便耐心地说:“这是秋紫施主专门给你买的,当然能吃了。但是得要节省着吃。这个东西放不坏,偶尔吃一块最好了。”
小觉悟马上高兴地回答说:“好的师太,那么我就吃一块。不过师太,我想让你和师傅每人都先尝一块。剩下的我再和感悟两人几天吃一块。”
哑巴见小觉悟此时还想着自己,在一旁感动地都快流泪了。
一弘师太见小觉悟如此懂事,心里非常的高兴。其实她也是在有意考验小觉悟的品质,没想到小觉悟还真没让她失望。于是师太便对小觉悟说:“既然小觉悟这么有孝心,就给大家每人分一块吧,也好让大家都尝一尝,欢喜欢喜。”
只见小觉悟就像欣赏一件心爱的宝贝一样,不舍得撕破饼干的外包装花纸,而是小心翼翼地拆着包。打开包后,当她看见那一块块印有花纹的方块饼干时,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这就是好吃的饼干,你可以给每人都发一片了。”一旁的慧明提醒说。
小觉悟马上缓过神来,给每人发了一片。但给一弘师太的那片被拒绝了。她对小觉悟说:“师太不想吃,因为师太小时候经常吃,所以现在不想吃了。听话,你们吃吧,就把我的那块省下来留着你和感悟你们以后慢慢吃吧。”
师太的执意拒绝让小觉悟无奈,她只有服从,然后尝起了自己手中的那块甜饼干来。
在师傅品尝着自己手中饼干的时候,小觉悟和哑巴显得最兴奋了,脸上的喜悦和满足感就如同那刚刚盛开的花朵,灿烂而美丽。寺里今天的气氛就如同过节一样,除了一弘师太依然还是那么平静外,其他师傅们的脸上都无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
看着满桌的东西,大觉高兴地请示道:“师太,我们今天能不能喝上一顿酥油茶?也算给慧明和智明她们接个风。”
“可以。”一弘师太想既然大觉师傅已经开口了,慧明和智明一路上拿着这么多的东西也确实是辛苦了,再加上寺里的人也许久没有见到油腥和奶味了,所以师太也想今晚犒劳犒劳大家,也好让小觉悟和哑巴再高兴高兴。
大觉见师太同意了,便马上高兴地吩咐说:“慧明和智明,你们这次真的立功了,先去休息休息,我和感悟去做斋饭。”
“太好了!”小觉悟再次拍手欢呼。
“大觉师傅,我和慧明师傅的那两份就不用做了,因为我们在扎西家已经享受得很多了。”智明建议说。
“是呀,我们的那两份就不用做了。该你们好好享受享受了。”慧明马上支持道。
“不用,你们一路也辛苦了,再说也不差那点儿。”师太强调说。
“阿弥陀佛,谢谢师太!”两人一起双手合十道。
“师太,弟子想请示一下。这月十五就要到了,我们这次能有这么多的布施品也是佛祖的恩赐啊!现在我们又有酥油了,也有青油(青藏高原的黄花菜籽榨出的油)和白面了,所以十五那天不但让长明灯亮一夜,我们再少许地炸上一些油香,以供佛祖的同时大家一人也吃上一点。”
寺里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特别是当听到大觉师傅如此的安排后,师傅们既是兴奋又有些谨慎。众所周知,师傅们谨慎的就是守长明灯的责任性,因为大觉师傅有调控长明灯火苗大小和控制油量的本领,她想让长明灯什么时候缺油就什么时候缺油,所以每个人都得谨慎对待。现在虽然不会像以前那样被处罚去雪峰取火种了,但一旦谁被罚那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师傅们的心里都是谨慎的。当然,大觉师傅为了能让人提神的这种办法,一弘师太也并没有反对,她也不想让师傅们在佛祖面前守长明灯的时候打盹睡觉。
“好,就按你说的安排吧。”师太回答得很平静。
“那这事交给慧明和智明你们办吧。”大觉吩咐道。
“是,大觉师傅。”慧明和智明她们很愉快地答应了大觉的吩咐。
哑巴也笑着连连点头。
大觉满意地看看大家后,又对一弘师太说:“师太,今天您可不能闭关呀,寺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您得支持我们。”
一弘师太微笑着点了点头。顿时整个寺院融入在了一种喜悦、轻松、欢快、祥和的气氛之中。
随后,古朴的厨房便冒出了生机勃勃的炊烟,似乎在向天空展示着人们的愉快和美意。
那晚,小觉悟还给她的小兔子也喂了半块甜饼干。
21
在扎西家里,秋紫正在跟扎西阿妈学习制作酥油茶。酥油茶是藏族人民日常生活中必备的饮料,每到藏族人家去做客,主人首先都会热情地用酥油茶来招待客人。酥油是一种从牛奶中提炼出来的最为常用和普及的食用原料。它的传统提炼方法是将奶汁加热,然后倒入特别大的木桶里,用木棒用力上下抽动,抽动数百次后,奶汁油和水便开始渐渐分离,很快上面就浮起一层厚厚的脂肪质来,待冷却后便是酥油了。此时,秋紫正手拿木棒用力地在木桶里抽动着。这个动作看起来很简单,一旦做起来,你就会觉得很吃力。秋紫经过吃力地上下抽动了上百次后,她高兴地发现牛奶桶上面渐渐开始浮上了一层厚厚的油脂来,于是她激动地叫道:“阿妈,油出来了!出来了!”
阿妈出来看了看后高兴地鼓励说:“秋紫,你成功了!”
秋紫知道,要想制成酥油茶,还得将茶砖或坨茶用水熬到色泽红黄时,再将茶渣过滤掉,然后在浓茶汁中加入酥油和盐,搅得油茶交融后,再倒进锅里加热,这样香甜可口的酥油茶就算是制作成了。
秋紫回到屋里看见阿妈正要煮茶,忙说:“阿妈,你看着,我来煮煮试试。”
正在这时,扎西兴冲冲地冲进大门边激动地喊到:“秋紫!秋紫,大棚材料到了!”
秋紫听到此话,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就奔扎西面前跑去,急切地问:“扎西你说什么,大棚材料到了?”
“到了,到了!人们正在卸车哪,我带你去看看吧。”于是秋紫便扶着虽然已经拆了石膏,但走路依然不便的扎西向门外走去。
“阿妈,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走到门口时,秋紫回过身和阿妈打招呼说。
阿妈看着兴奋而心急的他们,叮嘱道:“你们可慢点走。”
“放心吧,阿妈。”秋紫回答。
走出门口,他们就急匆匆地向镇政府走去。远远地秋紫就看见了那里的一派热闹景象,院中停着两辆大卡车,男女老少正上上下下地搬运着货物。然而,走到近处,秋紫却奇怪地发现,其中一辆卡车装的不是大棚材料,而是牛粪。她正在疑惑时,一旁的扎西解释说:“噢,那辆卡车里装的是县上给我们派送下来的牛粪,是为了确保我们镇里牧民们冬日取暖的。”
听扎西这么一说,秋紫感叹道:“看样子,牛粪还真成了高原牧区人民既经济又实惠的煤炭了!”
“那当然,在高原,它可比煤炭更加适用呀。”扎西说。
他们去看那车大棚材料,见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已经把它们卸到了乡政府的一间空房子里。在牛粪车旁,牧民们正沸沸扬扬地卸着车。好多人家有的用筐来领,有的用袋子来装,当一卡车牛粪被卸下来后,乡里办事员就开始按着人口给每家每户分发了。
这时其中一个办事员对着扎西喊道:“扎西,你家也赶快派人来领吧。镇长说,你家得按四口人领了,里面还有秋紫姑娘一份呢。”别看这一句不经意的话,还有这些在城里能够令人恶心的牛粪,可的的确确让秋紫感到了心里暖洋洋的。
没等扎西回答,只见他阿妈和小卓玛已经背着背篓出现在人群当中了。扎西对秋紫说:“走吧,这里有阿妈和阿妹呢,咱们快去看看大棚材料吧。”
“好!”秋紫马上应道。
乡政府院里,几位领导已经等在那里了。特别是镇长,远远地就看见他在那里不停地张罗着。见扎西和秋紫到来,镇长马上坦率地说:“扎西、秋紫姑娘你们来得正好,你们看拨多少给寺里合适?这里一共有300平米的材料,你们看着办吧,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咱们这儿好办,先尽着寺里来。”
镇长的豪爽再次深深地打动了秋紫。因为秋紫深知藏民族人的那种豪爽和直率是绝对真诚的,他们的话语里不存在任何的水分。这时扎西看了看秋紫说:“秋紫你了解寺院的情况,你来定吧。”
激动之余,秋紫十分感激地说:“寺里有50平米就差不多了。”
“那太少了吧?”扎西说。
这时镇长马上果断地决定说:“咱们就拨出100平米来献给寺院。只能富余,不能少了。”
“镇长说得有道理,我们看行。”另一位领导说。
秋紫感激地望着大家,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只是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说:“谢谢!谢谢领导和乡亲们的支持了。可寺里没那么多的地呀,如果想让它富余的话,那就60平米吧。”
“你可千万不要客气,秋紫姑娘。相反,我们还得谢你。是你才让我们知道我们这儿还竟有那么一座如此神圣的寺院。我们能为它布施,这是我们的福分呀……”其中一位领导说。
“好,那就听秋紫姑娘的吧,反正今后都是一家人了,大家都不必客气了。再者,我们的书记已经说了,援助寺院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当然了,也是我们的福分,所以我们之间都不必客气了。”镇长决定说。
秋紫在一旁欣慰地笑了。
“镇长,那我们什么时候给寺院送去呀?”青年团书记桑加问。
急性子的镇长马上又对着扎西说:“扎西你看,我们准备准备,趁着天还暖和,这几天就把它运到寺院里去吧?”
扎西马上点头说:“好,我看行。这几天我准备一下,然后就带人马把东西运上去。”
镇长看了看扎西的腿担心地说:“扎西,我看你的腿就算了吧,还是我亲自带队去吧。”
“那不行……”扎西看了看秋紫说:“我必须得亲自去。再说了,大夫都说了石膏拆掉就没什么问题了,更何况一多半路都是骑马呢。”
镇长看看扎西,又看了看秋紫,然后笑了笑说:“那好,那我就不和你争了。但你可要注意呀。”
“放心吧,镇长。”
另一位领导马上幽默地逗扎西说:“这次你可不能再玩那套英雄救美女的打法了,新娘都是你的了,找点安全地方走。如果今后再有这样好的事,请让给我,我伤两条腿都乐意。”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他们幽默的玩笑,让秋紫红了脸,便笑着低下头不言语了。
扎西家的门前已经堆放了一小堆牛粪,秋紫知道这是阿妈和卓玛刚领回家的那份。一进门,扎西就说:“阿妈,你们把它归置一下,别放在门口呀。”
阿妈看了一眼秋紫后说:“这我知道。”
“阿妈,您别介意,你们随便放吧。我现在对它已经感到亲切了。”秋紫安慰道。
阿妈欣慰地笑了,然而,还是把那堆牛粪挪放在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
这天一清早,扎西对正在洗漱的秋紫说:“秋紫,你在家里收拾一下东西吧,我去乡里和领导商量一下送货人马的问题,顺便也好把工作安排一下。”
“好吧,家里你放心吧,有我和阿妈来整理。你就快去吧。”秋紫温柔地回答扎西说。
看见扎西的背影和他这几天过于操劳的身体,秋紫心疼地嘱咐说:“慢点扎西,小心点你的腿呀!”
扎西摆摆手示意说:“放心吧,秋紫,我一点问题都没有。”然后就向镇政府走去。
秋紫在自己住的房间里开始整理起东西来。她看到眼前扎西阿妈早已准备好的一大堆寺里所需的物品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便带上钱,领着小卓玛又向杂货店走去。
在店铺里,她买了一些所要用的卫生纸。说是卫生纸,那只是一种非常粗糙、在秋紫眼里好像就是在小时候看到的那种最原始的粉色手纸罢了。然而就这个都是这个店里仅有的一种最高档的妇女用纸了。它的价格比大城市里上等的卫生巾还贵,但秋紫又不得不买。另外,秋紫还给一弘师太买了一大瓶黑墨汁,还有给其他师傅们的礼物。
小卓玛盯着墨汁瓶很奇怪地问道:“阿姐,买这做什么?”
“这是给寺院买的,因为寺院师傅们在没有墨汁的情况下,用的都是她们自己制作的那些并不太发黑的,并有些发黄、绿、青植物色的墨水来撰写经文的,所以我要买给她们。还有,那里的困难程度还不止这些呢,寺里历届的主持法师们经常在没有纸张和墨水的情况下,就在墙壁或是石头上刻写她们的心得和经文。所以有机会你也去看看,在那里,到处都可见到那用各种文字撰写出来的美丽石刻经文。”
“就像我们的‘嘛尼石’吗?”
“意思差不多,但要比‘嘛尼石’的内容更丰富多彩。”
“那这次我也去吧。”
“这还得问你哥哥。”
说话间,秋紫又买了一些纸张和几袋水果糖。那些水果糖在城里人看来也是最普通不过的糖了,要说味道只是发甜而已,可到了寺院就是好东西。
秋紫拿出两袋给卓玛说:“这两袋是留给你和阿妈的。”
卓玛不收。秋紫说:“听阿姐的,收下,再者也可以用它来招待客人。等我爷爷来的时候,我让他们给你带更好吃的东西。”
小卓玛抬着极其灿烂的笑脸看着秋紫,乖乖地收下了。
秋紫看了看里边的货物又对卖货的藏民大伯说:“您再给我拿10瓶水果罐头。”这罐头秋紫准备给扎西阿妈留两瓶,其他的也带到寺院。因高原太缺少青菜和水果了,虽然这都是一些极普通的水果罐头,但秋紫想它们毕竟能给人体补充一些维生素。
但让秋紫失望的是,那位卖货的阿大笑着对秋紫说:“秋紫姑娘,对不起了,我这就只有7瓶了。我们平时不敢进太多的货,有时卖不动就变得不好吃了。”
“噢,没关系阿大,7瓶就7瓶吧。”秋紫一边掏钱一边礼貌地说。
拿货的那位老大伯边笑边对秋紫和卓玛她们说:“这几天怎么了,我家的这点货都快被你们家买空了。你看,秋紫姑娘这一来,先让我的这个小店生意好做起来了。”
小卓玛在旁只是自豪地笑着,并没说什么。
这时,藏族阿大还是疑惑地问秋紫说:“秋紫姑娘,你们一下子买这么多的东西,能用完吗,不然先少买点了。”
这时,卓玛急忙指着远方的雪山解释说:“阿大,我们买这些东西不是自己吃用的,是给雪山中的那个寺院准备的。”
大伯一听非常感动,马上对秋紫说:“噢,原来是这样!我说呢。那这样吧,秋紫姑娘,我做主了,这些货我只收成本钱,就算我们也为寺院布施了。”
秋紫当然不肯,急忙推辞说:“阿大,您这儿也不容易,这绝对不行,您一定得按原价收。”
“秋紫姑娘,你就给我们一次机会吧。这也是我们对佛祖的一片诚意嘛。”大伯再次恳请道。
最后还是大伯占了上风,到底少收了一些钱。秋紫把东西捧在手里,只觉得心里是那样的舒畅和感动。她心想,这里的人们真是善良啊!所以不能不说这跟信仰有着直接的关系。
当秋紫和小卓玛捧着东西快接近家门的时候,发现家门口有好多人在那里进进出出,而进去的人手里好像都拿着一些东西。
走进院子,她们才知道,原来是镇子里的牧民们正在为寺里布施财物往这儿送东西呢。有送酥油、菜子油和青稞的,还有送物品和钱的。扎西和阿妈正在那里热情地招待和感谢着大伙,但钱被扎西拒绝了。秋紫见此情景,泪水都要流下来了。她看到了这些并不富裕的牧区人民,竟用这么淳朴、真诚和执著的行动来表示他们的诚意接济寺院,可见他们的信仰是多么的虔诚啊!
“秋紫,你去哪里了?你看这些都是牧民们的心意,这下够了吧?”
秋紫的心似乎都在颤动着,西部这个特殊地域的人们和特有的精神让秋紫的心灵感到震撼和冲击。秋紫在心中呐喊道: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呀,你的精神是何等的可贵啊!
“谢谢,谢谢大家了!足够了,足够了……”秋紫激动地说。
两天后,当耀眼的朝霞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时,准备去往寺里运送货物的人马,已经全部集合在扎西家的门口了。几个健壮的藏族青年正在往马上搬运着往寺里带的各种东西和大棚材料。此刻,霞光把扎西家乡的这片大地照得异常鲜红、明亮,空中飘着的几朵云似乎也闪着光芒,偶尔还在人们的上空飘然而过,高原秋日那种特有的色彩点缀着原野,使整个大地显得那么绚丽多彩、丰富迷人。
天空里虽然没有多少风拂过,但在这高原秋日的清晨里,空气中却夹杂着某种冬日里的寒意。然而,扎西家门前的那番热闹景象,却让人感到是那样的火热,那样的温暖人心。
“扎西,我昨天才从牧场回来,这些你们一定拿上。”一个牧民诚恳地送来东西说。
“你们家困难,这些就不拿了,再说我们也拿不动了。”
“那不行,再困难,我们家也不能不向佛祖表示。”
扎西无奈,只好象征性地收了点他的东西。借口是拿不动了,当然这也是实际情况。
这次镇里为扎西他们安排了五匹骏马和一头奶牛。奶牛是扎西自己家的牛,准备留给寺里的,是为了让师傅们今后可以自己从牛奶中提炼酥油以备急用的,并且还可以用牛奶来补充一下营养。这个主意是扎西阿妈想出来的,这让秋紫很过意不去。
这次所去的人员,也是镇领导用非常苛严的标准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壮劳力。他们不但健壮、能干,又有一身骑马的好功夫。一个是青年团支部书记桑加,一个是非常强壮的好猎手强巴,加上扎西和秋紫一共四人。队伍少而精悍,镇里是考虑寺院的接待问题,才这样决定的。
然而,扎西的腿让镇长和大家都有些不放心,但扎西本人却非常自信和坚持。
临行前,秋紫还犹豫地问扎西阿妈说:“阿妈,您说扎西的腿行吗?我看这次扎西就不要去了,我真怕他万一……”
不等阿妈有所表示,扎西就耐心地对秋紫说:“秋紫,你就再别为我担心了,我说行就行。你放心吧,我不会强逞能的。”
“可是扎西,你可听着,等爷爷来了我们还要举行婚礼呢,到那时你再拄着拐可就不行了。”秋紫对扎西说。
“秋紫,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怎忍心让爷爷看到你嫁给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呢。听话秋紫,这次我必须得亲自去安排好大棚的一切,这样我才会放心。因为这也算是个新技术吧,安装不好,材料可就浪费了。秋紫,你放心吧,这次不是上次的那条路了,再说路上还有这么多的人,又是骑马,我会没问题的。” 扎西的理由非常充分,让秋紫无言可答。
看到秋紫不语了,扎西又幽默地悄悄对她说:“再说了,你又不会骑马,让谁带着你合适呀。所以说已经定好的事,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咱们还是赶快收拾东西趁早赶路吧。”
一旁的镇长倒是听见了扎西的悄悄话,他也开玩笑地对秋紫说:“秋紫姑娘,你就别劝了。扎西把他这么漂亮的未来新娘让别人带去上路,他能放心吗?再说了,他这次这么急着提前拆石膏不就是为了能送你,能亲自为寺院安装塑料大棚吗?这次你就听他的吧。”
扎西接着他的话说:“他说的后者对,前者别听他瞎说。”
可小卓玛却笑着冲哥哥做了个鬼脸说:“我看镇长说的对。”然后就跑了。
秋紫“呵呵”地笑了,听了大家的劝说,自己的担心也减轻了。
到最后,扎西阿妈才说话:“秋紫呀,为了你和寺院,我看扎西这么做值得,我赞成他去。再说了,我们藏族人不是那么娇气的人,这点伤算什么!当年扎西的阿爸为了追赶那头逃跑了的母牦牛,伤得比扎西还严重呢。那时哪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还可以打石膏什么的,就用了我们藏族的土方法外敷内调了一阵后,不是也好了吗?更何况扎西又打石膏又吃药,而且又用了我们藏族的土方治疗了。所以你就放心吧秋紫,我相信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阿妈那朴实而真诚的话,让秋紫的心里更加踏实了。尔后,她只是好奇地问阿妈说:“阿妈,那阿爸受伤了,母牦牛追回来了吗?”
阿妈遗憾地说:“没有。因为后来是我们放弃的它,不忍心再追了。”
听到阿妈说不忍心追了,让秋紫更疑惑了,她又急问:“那……那是为什么呀?你们舍得吗?”
阿妈想了想,便欣慰地说:“当然也舍不得。可是,因为我们发现它有了自己的幸福才不想回来的,所以我们才放弃的。其实当时想追也是完全可以追回来的。”
“什么?……幸福?”阿妈的话更让秋紫迷惑了。
这时在一旁装货物的扎西说:“好了,秋紫,先别问了,等上了路我再慢慢地讲给你听吧。”
秋紫高兴地点了点头,便匆匆忙起了手里的活儿来。
扎西家门前的那番热闹景象,在节日里都是很少能出现的。除了干活的人外,还围观着许多凑热闹的人,他们个个都在喜气洋洋地议论着,猜想着那个神秘寺院的模样。当货物全搬装完毕的时候,镇里的几位领导走上前欢送说:“扎西,这次就看你的了。”
“放心吧,各位领导。”
最后康玛会计问扎西:“都齐了吗,扎西?还需要什么?”
扎西很感激地说:“都齐了,什么都不需要了。”
“那就好。”镇长回答。
这时秋紫忙上前说:“这次太感谢各位领导的支持了,在这里我也代表寺院的所有师傅们向你们说声谢谢了!”
不等镇长回答,另一位领导风趣地说:“嗨,秋紫姑娘,你谢的什么呀?你又不是寺院的师傅,而是我们这边的人。我们是一家呀,所以你谢不得。再者,要说谢,我们还得感激你啦。是你为我们发现了寺院,才使我们能有了机会来报恩菩萨,布施寺院啊!”
“是呀,秋紫姑娘,如果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在我们的周围,还有那么一个历史悠久如此让人感到震撼的寺院。你们看,它在我们身边保佑着我们祖祖辈辈这么多年了,可我们却一无所知。从这个角度讲的话,我们全镇人还得感谢你呢。”镇长也充满感情地说。
秋紫深知,藏民族本身就是一个信仰极笃深、极为执著的民族。藏族人的话从没有任何的遮掩,所以他们所表露的一切都是那么无疑、坦荡、真诚地展露在神灵面前。当秋紫听到领导和大家伙这么真诚地一说,心里倒有一种荣誉感了:“谢谢领导和乡亲们对我的评价和认可。”
四个人上马后,人们都微笑着目送这支队伍,扎西阿妈上前说了一些吉祥如意的话。
“孩子们,你们放心去吧。路上佛祖会保佑你们的。”
“是的,阿妈,您放心吧。”秋紫和扎西一起回答说。
五匹骏马伴着黎明前的阳光,渐渐地离开了送行人们的视线,向雪山脚下奔去。一会工夫,它们的身影就像远行的大雁,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消失了。再远的路程也没让他们感觉到辛苦,再重的行李也没让他们觉得难拿。那母牦牛也毫不逊色地紧跟在他们的后面。它那奔跑的姿态和速度令秋紫吃惊,虽然是头母牦牛,但它在这片草原上,显得是那样的勇猛而奔放。
“草原上的一切真是令人惊叹啊!连这母牦牛都这样忠厚、勇敢。”秋紫坐在扎西的前面感慨地说。
“那当然,不是说特殊的环境塑造特殊的群种吗。所以能够生存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就必须拥有这样的能力。人也是如此。”
秋紫沉思着,身子紧靠在扎西那结实而隆起的胸膛前。这让她感到有一种山一样的安全,蜜一样的甘甜。
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位藏族青年,秋紫发现那个叫强巴的青年,今天还特意换上了一件新藏袍,白羊羔毛的领子把他那张本来就紫里透着红的脸映衬得更加鲜艳了。他强健的背后还背着一杆猎枪。秋紫一看就知道,因为有上次的经验,这次大概是扎西让他这样做的。
走着,走着,两个青年就被扎西和秋紫的恋情给感染了。他们毫不掩饰地放开嗓门,豪放地为他们唱起了草原上的情歌:“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呦,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在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呦,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呦……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呦,你心上的人儿一定会跑过来呦……”在辽阔的草原上,年轻人的歌声伴着扎西秋紫他们的身影,是那样的美丽而协调,使他们显得更加幸福而甜蜜。
俩人的歌声停下来后,秋紫便幸福地回过头去问扎西:“扎西,现在你可以给我讲那个牦牛逃跑的故事了吧。”
“好吧,那我就给你讲讲。”
秋紫甜蜜地听着。
“一次,阿爸赶着自家的牛群想找一个新牧点放牧,路上,他却没有留意旁边的一个小山坡上竟有几头野公牦牛正在盯着自己的牛群。看那神态,阿爸就知道它们一定是对自己的牛群打起主意来了。你知道秋紫,野牦牛天生性情凶野剽悍,如果受人伤害,往往会趁人不备,突然猛撞过来和你决一死战。特别是在配种期间,野牦牛还有角斗的习惯,参加角斗的当然都是公牛。在角斗过程中,那些年老体衰的公牛败下阵来的,就只好离开牛群,独自生活或与几头命运相同的在一起相依为伴。而那些优胜者,体格特别强壮的公牛们,便开始与母牛合群交尾,取得交配权。据说,在万年以前的冰期里,世界上冰川广泛发育,气候严寒,野牦牛就已经在我国华北、内蒙及欧亚大陆盛极一时了。后来,由于世界气候转暖,野牦牛在这些地区开始渐渐绝迹,而青藏高原的崛起又使它们来到了这一高寒地带,成为世界屋脊特有的珍稀动物。现在它们已被国家视为同大熊猫一样非常珍贵的活化石了。”
“噢,原来野牦牛竟然还这么珍贵呢!”秋紫惊叹道。
“没错。”
扎西又接着讲:“野牦牛的特性是经常成群分布,有时甚至几百头为一群,浩浩荡荡地一起觅食、遨游。高原腹地的无人区,特别是人迹罕至地区已成为它们的天然乐园。还好,那次当阿爸发现它们后,看到那是一个只有十几头的野牦牛群。然而,当阿爸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让阿爸感到意外的事发生了。只见其中两头比较凶猛剽悍的公牛看见阿爸的母牦牛就不顾一切地猛冲下来,对着阿爸的牛群就是一阵疯狂的吼叫。有经验的阿爸马上知道,它发出的是求偶信号,可是还没等阿爸反应过来采取措施,就见牛群中一些正处在青春期的母牦牛们马上就骚动起来,它们一个个摇头摆尾很是一副疯狂的样子。瞬间,其中一头正在青春期的小母牦牛,不顾一切地朝野公牦牛吼叫的地方跑过去。阿爸见小母牛要跑掉,便不顾一切地向前追去,结果一不留神,把腿摔断了。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母牛和那两头公牛一起冲到另一个山坡上跑掉了。”
“啊,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阿爸还是舍不得放弃他的那头母牦牛,就经常让阿妈、卓玛或找几个人去找。”
“结果呢?”秋紫急问。
“找到了,然而,她们又放弃了。”
“那是为什么呀?”秋紫十分不解地问。
扎西看见秋紫那可爱的表情和疑惑的眼睛,就逗她反问道:“你说呢?你猜猜看,你想有什么更重要的理由能让阿妈她们放弃它呢?”
秋紫却更加着急而好奇地问:“我猜不出来,求求你就快点说吧,她们为什么要放弃它呀?”
扎西望了望远方的天空,感慨地说:“因为它有了爱情。”
“什么,有了爱情?”秋紫再次惊讶道。
“是呀,那次当阿妈和卓玛一起搀扶着阿爸再去那个山坡寻找它时,却发现那两头公牛为了争它,正在山坡下激烈地搏斗呢。而它却站在一旁悠闲地观望着、欣赏着它们。但是,当发现阿爸他们后,母牦牛掉头就跑,正在争斗的两头公牛见母牦牛跑掉了,马上也停止了争斗,紧随着母牦牛向山下跑去。两头公牛就像是母牦牛的左右保护神,时时保护着小母牦牛,生怕失去她,那速度之快也令人吃惊,这让大家有些感动了。但阿妈还是有些舍不得她从小亲自养大的那头母牦牛。于是,过了些日子,阿妈自己又亲自去了一趟那里,结果却发现,那头母牛已和那头取胜的野公牛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而且看得出母牛好像还怀孕了,它正在那里悠闲地吃着草。就这样,阿妈的心软了,渐渐有了放弃它的打算。然而,这次母牦牛发现了阿妈后,并没有跑,只是用一种非常亲切而幸福的眼神望着阿妈,似乎在和阿妈诉说着它的爱情故事。阿妈见此情景,就远远地向它摆了摆手表示问候,然后阿妈就静静地离开了那里。那头母牦牛似乎也用一种深情的目光感激地目送着阿妈的离去……”
“啊,这故事还真是感人呀!”
“可后面就不感人了,而且还让人感到气愤。”
“什么,那又是为什么?”秋紫更加好奇地问。
扎西叹了口气又接着慢慢地讲到:“唉,说起来,人是最可恶的凶神。谁知它们的好景并不长,因为突然有一天,我家的那头母牦牛拖着即将临产的大肚子跑了回来,当时家人还想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大家心里都洋溢着一种难言的喜悦,心想它还是认家。可后来当家人发现它前胸受了伤的时候,都惊讶了,因为是枪伤。没过两天,母牛因为难产又带伤,所以产下一头小母牛后就死了。当时家里的人十分难过,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是谁放的抢?后来阿爸才听一位目击者说,还好你家的母牦牛还把小崽生在了家里。和它一起的那头野公牛当时是为了保护你家这头怀孕的母牦牛才被不知哪里来的汉人用枪给打死了,并且还用卡车给拉走了。”
秋紫开始听得很入神,后来就沉默了。听扎西全都讲完后她气愤地说:“哎,国家还真得严加惩治惩治这些不法分子了,这么珍贵的野生藏牦牛都不放过,就这样被他们给祸害了,简直太没人性了。”
“其实国家一直都在这么做,只是这里地域太辽阔了,简直是防不胜防呀。而且看得出他们一定是一个很有势力的团伙,因为是开着卡车来的,而且枪也差不了,都是好枪呀。哎,没办法,国家大,地域辽阔,所以很多东西就得靠信仰和良知来约束了。”
“哎,也是。”秋紫无奈道。
沉重的情绪破坏了秋紫的愉快心情。为了使秋紫快乐起来,扎西就指着队伍中即将送给寺院的那头小母牦牛说:“秋紫你看,那头母奶牛就是它们留下来的孩子,也是它们爱情的结晶。”
“是吗?我说它怎么这么健美雄壮和其他的家养牦牛不太一样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哎,真是太漂亮了,你看它的雄姿和步伐……”秋紫一边欣赏一边说,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对那头小母奶牛更加关心和爱惜起来。
“你说得对,正因为它是杂交的,所以它具备了家养牦牛和野生牦牛的多重性,在有善良和温和的人性味的同时,也具备了野生牦牛那种勇猛顽强的野性生命力。所以这次经过我和阿妈的多次商量后,才决定把这头牦奶送给寺院的,因为它是最合适的。寺院那边海拔高,而且又荒无人迹,所以它要比纯家养的牦牛更加适应那种环境。”
“你们想得太周到了。”
尔后秋紫又马上问:“噢对了,它不会偶尔发野性吧?”
“这点你放心,绝对不会的,更何况它还是杂交,又从小在我家长大。就是纯野生牦牛,你知道吗秋紫,千百年来,许多地区的野牦牛经过藏族人民的长期驯养,已经变成了性情温顺,用于耕耘、驮役的家牦牛了。野牦牛的体壮力大,以耐劳著称。而更加可贵的是,它能在海拔四五千米高的冰天雪地里驮运攀登。一头雄健的牦牛可以驮着近100公斤的货物,连续跋涉30多天左右,每天可以行走二三十公里,这可是世界上任何其他牲畜望尘莫及的呀,因而藏牦牛享有‘高原之舟’的美称。经过驯养后的野牦牛不仅能听人指挥,任人役使,而且同其他家畜也能和睦相处,但对凶残的野兽,它却能奋起反击,甚至以巧取胜。有些草原上的马、羊等大牲畜,长久以来,一直遭受狼害,牧民对此也都束手无策,因此除了藏獒唯有牦牛能对付它们了。为此,高原上的一些牧场纷纷引进野牦牛,它们既是优良的牧畜,又是出色的牧场卫士。野生牦牛的适应性也很强,它耐寒、耐劳、耐渴又耐粗食,在别的牲畜难以到达、生存的自然条件极差的高山草场,牦牛却能照常生活和繁殖。加上它又能源源不断地为人们提供奶、肉、毛绒和皮革等产品,它可是我们游牧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牲畜啊。”
“它们真是高原的圣物啊!”秋紫自语说。
“所以,这次阿妈我们决定把这头杂交的母牦牛送到寺院,也是经过再三考虑才定下来的。说句实话,也就是送给寺院,不然的话别说阿妈了,就连我都舍不得的。”
秋紫理解地笑了笑。她知道,为了给寺院师傅们提供一些生活所需品,把它带去,是再合适不过了。最起码寺院平时所需的牛奶和酥油问题都能解决了,并且它又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想到这里,秋紫就对扎西一家感激不已。她感激扎西和他阿妈为寺里所做出的一切奉献,同时也被这个感人的藏牦牛的故事所打动。她没想到,就连高原上的牦牛都会拥有那么多让人感到震撼的故事。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以往所涉及不到的一些新生事物。因此这片神圣的高原大地在秋紫眼里,真可谓是蕴藏着许多许多奇闻、奇事和奇人的神奇圣地呀!
数个钟头过去了,扎西朝走在前面的桑加喊道:“桑加,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了。”
“好啦。”
很快,桑加就在一个比较平缓的地段停了下来。不多时,他们就在地上摆放好了一些所要用的食物,秋紫发现他们还带着青稞酒,那场面就像野炊中的聚餐,一下子让秋紫感到轻松起来。
“接着,秋紫姑娘,吃吧。吃饱了好赶路。”桑加说着就冲秋紫扔过去一块牛肉。然后自己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地吃起来。
秋紫看着他们,开心地笑了笑。
临近傍晚时,他们就准时赶到了扎西他们镇最边远的那个牧场了。他们时间掌握得非常准确,就像军事行动一样安排得非常周密和严谨,每个目标都在他们的计划时间内准时到达。这次和上次扎西送秋紫的行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在秋紫看来,也许这就是扎西吃一堑长一智的经验吧。
入夜,天空和繁星就如同一个大锅盖,扣在了秋紫正在仰望的上空。这个无比深远广阔的原野上,总是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面对着如此的境界,秋紫怎能进入睡眠,在帐篷外,她依然静静地独自仰望天空,整个思想都被这美好的繁星夜空消融了,让她仿佛忘记了一天颠簸的辛苦与疲劳。
别看这个牧场离扎西他们镇子只有七八十公里的路程,但两地的气温却相差甚远。这儿特别是到了晚间,白天那仅有的一点温暖都会迅速地躲藏起来,而寒风总是在不断地亲近这里。说着一阵寒风就向她袭来,秋紫不觉中又打了个冷战。但瞬间她身上就多了件藏袍,这时她才发现,扎西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
“扎西,是你!你怎么也出来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我放心吗?为了不打扰你的雅兴,其实我已经在你的身后待了很久了。”
“扎西!”秋紫深情地向扎西伸出了双臂,扎西顺势把她抱在了怀里。
不多时,秋紫脱下身上的藏袍递给扎西说:“扎西,快穿上,这样你会冻着的,你身上还有伤呢。咱们还是快进帐篷吧。”
“没关系,秋紫,别扫了你的雅兴。不然咱们就一起披上,一起看星星。”说完扎西就把两人同时裹在了他的藏袍里。秋紫顿时感到全身温暖,似乎又进入了一种新的意境中。
静静看了一会儿后,扎西便深情地看着秋紫问:“秋紫,想家吗?”
在藏袍里,秋紫一只手紧紧地抱住扎西那结实的腰说:“没有,扎西。我是在想,此刻,在这如此浩瀚的宇宙下,人显得多么的渺小啊。然而,人的精神和意志却又是如此的伟大!就拿这美丽而神奇的青藏高原来说吧,你看虽然它的气候和环境对人的生存来说是如此的艰难和无常,然而,它却属于这里的藏族人民,你们却能适应这里和运用这里的一切。所以说,你能不承认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适应能力的伟大使者吗?”
“这就是人和动物的区别。”
秋紫温柔地笑了笑,深情地说:“扎西,那是因为我喜欢这里的一切,甚至包括这里的冷漠和这里的艰辛,所以才有如此的感受。你知道吗扎西,这里的爱情不像城里的爱情那样,在短暂肤浅的甜蜜后,随之而来的就有可能是审美的疲劳、厌倦、应付、寂寞、背弃、绝望乃至报复。而在这里,总是有一种执著和精神在无形地净化着你,永远让你有一种激情和真诚。特别是我们之间的爱情它使我深深地感受到,善和真是一种最本原的美,一种最简单的大美,也是一种最永久的真美,它是功不可没的事实。所以我决心要在这里完成属于我生命中的一切使命,包括生命、爱情、事业等等。我要在我洁净的心灵中搭设一座圣坛,这座圣坛就是一种理想,一种毅力,一种磨炼,一种追求和一种境界!”
说着,秋紫就把头紧紧地向身后扎西那火热的胸膛靠去,深情地说:“当然还要有你的支持。”
“秋紫!”扎西的眼睛都有些模糊了,他把秋紫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此刻,沉默和激情代替了千言万语。
夜空的星河依然挂在他们的头顶,寒风也依然从他们身边呼啸,而在扎西藏袍里的秋紫却没感觉到一点寒冷的意思。片刻后,扎西用自己火热的脸庞温暖着秋紫那冰凉的脸蛋,深情地说:“秋紫,我虽然不一定像你所想象的那样完美,但我会把我青春的生命融入到你青春的生命之中,和你一起去完成人生的志向和愿望,如果上苍允许的话,那就让我们一起轰轰烈烈地在这片神奇的大地上燃烧起来吧!”
“扎西!”秋紫的泪沾在了扎西的脸上。
天空中不断有流星划过,仰望天空的他们,此时两人的心已经渐渐地碰撞在一起,像宇宙的流星开始运行燃烧起来了。
“扎西你看,人类自诞生以来,就一直为揭开宇宙的奥秘而不断地追求着。从哥白尼的天体运行理论到牛顿的万有引力学说;从中国的火药发明到今天的飞船造访目标,人类对宇宙的探索从没间断并异常艰辛地进行着。然而,人类的摇篮——地球,以及地球上的屋脊青藏高原,我想这些都应该是揭开宇宙神秘面纱的相关依据。曾有专家预言,二十一世纪旅游探索的热点将属于青藏高原。现在看来,我觉得太有道理了。所以我们要为它而付出些什么……”
“你说得对秋紫。早在十八九世纪那些英俄探险者在敦煌盗宝成功后,就把目标集中到青藏高原了。当然,由于这里恶劣的气候环境、严重的缺氧使它不同于世界其他探险地。在这里,许多庞大的骆驼队消失过,探险者有的也被野兽果腹,幸存者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便都落荒而逃,于是他们便公然宣称青藏为死亡之地。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高原对外界来说也都几乎是一片空白。如今人们对青藏高原的了解和认识更多的不也还停留在种种神秘的猜测之中吗?”扎西感慨道。
时间像流星一样流逝着,他们的话题已超越了时间。
“是呀扎西,如今有谁能够猜想得出,就在探险家们宣布的死亡区域里,不但有藏民族的生存,而且还存在着一个有上百年历史的佛教圣地文化遗产。它在那么圣洁而神秘的境地里静静地延续着、存在着,更何况延续它的还是一些不同民族的女性。这能不令世人惊叹吗?然而,更令人震撼和感叹的是,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自身的灾难,都未能让那里的经声和香火间断过,那是何等的生存境界和毅力啊。”
“是呀,正是她们那些历届主持大师们用自己的精神和毅力,证实了人类完全能够战胜一切困难、征服自然的精神,也是我们青藏高原佛教精神的魅力之所在。所以我相信,随着社会的发展,将来它会变成世人的热门话题和精神的栖息地。现今不是已有许多有识之士渐渐前往此地来探索和了解这里的一切神秘了吗?包括你,我勇敢的秋紫!”扎西自豪地说。
静静的天空里,越是繁星似锦,旷野就越加显得寂静。随着夜幕的深入,寒气也越发逼人。高原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会变。此时,风中似乎带有一些微小的冰粒,不断吹打在秋紫和扎西的脸庞上。扎西依然用他那滚烫的脸庞温暖着秋紫的脸庞。扎西的藏袍里包裹着一对恋人充满温情的身躯。
“在这里,夜间天气变化确实是无常的,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有风雪的降临。”
秋紫却毫不惊慌地说:“我已经习惯西部高原夜里这种常见的自然现象了,更何况又有你在身边。现在无论任何变化对我来说都不会感到惊讶和害怕了。”
就在这时,一路上为他俩唱情歌的那位叫桑加的藏族青年突然走出帐篷,直冲他俩羡慕地喊道:“啊!真是一对夜幕情侣,好一对天仙绝配呀。扎西,你是我们草原上最幸福的人了。我们为你而自豪,为你感到骄傲!不过扎西,虽说你是我们的大英雄,但还是早些进帐篷休息,恢复点体力,明天我们好赶路呀。”
“好,我们这就进帐篷歇息。”桑加的劝告提醒了正在感慨、遐想中的秋紫和扎西,他们相视一笑,就各自朝自己的帐篷走去了。
22
由于寺院地势比扎西他们寄宿的牧点海拔要高,所以这夜,也有急促的冰粒不断打在她禅房的窗户上。此刻一弘师太已经打坐完毕,但她仍坐在那块蒲团上静静地思考着。她微微睁开双目,望着窗外的寒风冰粒,心想:如果不出预料的话,秋紫她们大概这几天就要过来了,但愿这些冰粒明天能停下来。
想到这,一弘师太就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想到秋紫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寺院竟然付出了这么多,她就感到不安。再有,当她想到这片清静了几百年没受任何政治冲击的寺院,就要被秋紫这姑娘的到来给打破了,这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当然师太所指的好与坏并非是世俗间某种利益得失的好与坏,而是就境界而言)师太思索着,面对秋紫给寺院的布施,她也不得不承认秋紫这姑娘的组织能力确实是过人的。她也曾怀疑,对于在北京长大的秋紫来说,她对扎西的爱情真的是理性的吗?哥哥是否能接受秋紫的这种决定和做法?这一系列世俗间的问题,都是一弘师太几十年来都不曾考虑过的。
也正因为惦记,她的精神之旅是永不疲倦的。因为这是一种超脱的惦记,对一弘师太来说也许是一种独特的心灵表白吧。它好似一盏希望之灯,照亮了她孤独的心房。意到深处,往往惦记就如品尝甘草一样,初时心中泛起的还是淡淡的苦味,而后就会变成满口凉爽甘甜的味道来……
午夜过后,星星点点的雪粒依然在不停地敲打着一弘师太禅房的小窗子。这时,一弘师太起身离开那块蒲团,带着满心的甘甜走出了自己的禅房,向小觉悟的卧房走去。掀开门帘,看到小觉悟正甜蜜地沉浸在自己的梦乡之中,师太给她重新盖好被子,然后把自己的衣服又盖在了她的身上,才转身回屋躺下。
次日清晨,大地还真的被小雪粒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被子,使寺院显得更加圣洁而宁静。自从这次寺里补充了大量的紧缺物资后,大经堂的诵经声似乎也比以往显得洪亮了。长明灯有油了,斋粮富足了,摆放在佛祖前的供品也增多了,寺里师傅们的精神面貌也显得朝气了。总之,寺里的一切都在悄然中发生了变化,包括各位师傅们的研修心情。但这一切变化让一弘师太暗中感叹:是呀,无论是怎样的智者都不能脱离现实生活中最基本的物质供给。于是,一弘师太对秋紫的出现无论今后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但此时,她还是暗中感激。因为秋紫的出现,为她们打通了能够提供给寺院最基本物资的布施之路。
想到此,师太便在大经堂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一弘师太一人静静地站在铺满雪粒的寺院经幡前,细细地观察着寺里近期所发生的一切变化。这时下课时间到了,师傅们开始陆续地走出了大经堂。当她们发现师太的出现时,便一一过来和师太打招呼问候。
大觉首先走到师太面前关心地问:“阿弥陀佛,师太好!您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进去?”
“来一会儿了,想独自在这看看。”一弘师太平和地回答。
“那正好,和我们一起用午斋吧,师太。”
“好。”
一弘师太的爽快回答让大觉感到非常意外,于是她就高兴地随师太一起朝斋堂的方向走去。一弘师太一边走一边问大觉说:“大觉呀,最近寺里有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变化,师太。不过嘛,我发现最近大家的情绪好像都高了,无形当中都像在企盼着什么。”
“盼什么?”师太有意问道。
“哦……这个嘛……我也不好说。”其实大觉心里完全明白,因她本人就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可是她还是谨慎地没有轻易回答这个敏感问题。
“大觉,其实你心里最明白,你们不就是盼秋紫姑娘快点来吗?”师太一针见血,说得大觉脸色一阵阵发红。
“这个……”
这时,一弘师太才语重心长地开导大觉说:“大觉呀,作为主持的你,首先得要把你自己的心态摆正,这样才能去正确地引导弟子们。对于秋紫姑娘的帮助和藏族牧民们给寺里的布施,我们确实应该持感激的态度。然而,我们却不能把全部的心思和希望都放在别人对我们的布施上。在我们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必须要靠自己解决自己的所需问题。因为那不止是劳作的概念,也是我们出家人的一种修行方式。你们不是都知道吗,修行就要先修心。因为我们首先修的是心,如果我们把心思都放在别人对我们的布施和其他方面上,那我们还怎样能修行好自己、净化自己呀,那还不如还俗。俗家的生活条件毕竟要比这里的好些,当然我指的仅是物资。既然我们还选择修行,那么我们就一定要正确地对待别人对我们的布施,不要刻意奢求。而有了别人的布施后,就更好好地去修行自己,做到心无杂念才行,这才是我们所要达到的目的,同时也是布施者们对我们的希望。否则,人们为什么要给我们布施呢?”
师太的一席话说得大觉频频点头。
“大觉呀,作为主持,如何带领好徒弟,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所以你下去一定要好好想想。‘此心安处是乐土’,关键在于你的心地。”一弘师太又补充说。
大觉师傅一路都在认真地苦思着。当然,她究竟能悟出多少,师太心里也有数,但目前师太必须这么做。
“……当然了,从另一种意义上讲,如果我们有了钱有了物资,就可以整修寺院,提高寺里的生活条件,改善这里的修行环境,这当然是件好事。但是我们不能让这些成为心中的奢望,影响我们的修行,那样就会适得其反。所以我们一定要时时消除滋生的杂念和奢求,顺其天道,顺应自然,做一个心灵清静的人。不能让任何杂念来影响我们的修行,那才是我们所追求的境界。”师太一边继续讲着开导着大觉师傅,一边看着她的表情。
对大觉来说,每当她听了一弘师太最简单而朴实的一席开导后,会感到自己心中所想总是在师太面前暴露得一览无余。临到斋房时,她惭愧地说道:“师太,待弟子下去后彻底领悟。现请师太进屋用斋吧。”
“谈不上彻底,做到认真领悟就行了。其实你我离彻底开悟还都相差甚远,或许甚至要一辈子的时间。但我们不能总是停止不前。许多事情还得靠我们自己慢慢去感悟和琢磨呀。”
“是,师太,弟子记住了。”
走进斋堂,师太看到斋饭质量并没有铺张和招摇的痕迹,便暗自点了点头。她简单喝了点稀汤,就走出了斋堂,大觉当然是紧随其后。
而眼前所谓的这间斋堂,也就是离寺院厨房最近的一间简陋的房子而已。
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觉悟,一弘师太发现,近期小觉悟的变化也是比较明显的。自从尝到了秋紫给她买的甜饼干后,她的生活似乎就充满了甜蜜,与以往相比好像也活泼了许多。每天都兴冲冲地和师傅们一起早课诵经,还把部分的《金刚经》、《坛经》等背诵得非常流畅。
因为斋饭前一弘师太和大觉师傅的谈话被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小觉悟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她不能完全听懂,但也明白了一弘师太话中的某种意思。于是,她便小心地走到一弘师太的面前问到:“师祖,难道您不喜欢让秋紫施主来吗?”
师太看了看天真的小觉悟,不仅没有生气,还非常和善地对她解释说:“师祖怎么会不喜欢秋紫施主来呢?只是我想让你们知道,无论做任何事都不要太过分要求和麻烦别人,给别人增加更多的负担,更不能让任何外来因素,包括人情和物质影响我们的清静之心。”
“师祖,我就没有,好像师傅们也没有。我现在天天都在背经,背得可快了,不信您问大觉师傅。”小觉悟拼命解释,就是想证明秋紫施主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她和师傅们的修行,当然她的主要目的还是让一弘师太接受秋紫。
大觉在旁边使劲地点头,师太当然知道,其寓意是一语双关的。
“会背经当然是件好事,这我也相信。但是经光靠背诵还是不行的,必须要理解才是。我们背诵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开悟吗。噢,对了,开悟你知道吗?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一定要用智者的思维去感悟人生,所以真正觉悟了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
小觉悟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师祖,觉悟这个名字还有这么重要的意思呀。是您给起的吗?”
“那还用说吗?”大觉微微有些不耐烦地说。
师太弯下腰抚摸着小觉悟的头和蔼地说:“好了觉悟,你去玩吧,我和大觉师傅还有点事要谈。我相信随着年龄的增长,今后你会有很好的悟性的。”
“是,师祖。”回答后,小觉悟就高兴地一溜小跑去找哑巴了。师太的这句话和秋紫施主还能到寺里来,就已经让她感到非常满意了。这种满意是多方面的,甚至胜过吃甜饼干的感觉。
小觉悟走后,大觉陪一弘师太来到了寺院的客房。师太看了看,回头对大觉说:“大觉呀,我想秋紫施主这几天可能就要到了,而且还不止她自己。你们也知道,她这次纯粹是为了帮助咱们寺院而来的,估计还有男施主。所以你得提前准备一下男施主的住处。我看,就让所有的男施主住在这间客房吧。女施主就好说了,来了以后再具体安排也不迟。”
一听秋紫要到,大觉马上高兴地回答说:“是,师太,过会儿我马上就派人来收拾。”
“你得亲自指挥,对了,主要就是铺盖问题。”师太强调说。
“你放心吧,师太,我会安排好这一切的。”大觉非常认真地回答。
寂静的寺院里,昨夜虽然下了一层小冰粒粒,然而,今天倒也不是十分寒冷。明媚的阳光很快就融化了地上那层薄薄的冰粒。整个天空都荡漾着灿烂的色彩。
师太望着远方的天空祈祷似的说道:“阿弥陀佛!真是风和日丽啊。但愿佛祖保佑施主们一路顺风吧!”说完师太就离开寺院,向戒律院走去。
晨曦中,秋紫和扎西一行送货人马正奔走在一片近似沼泽的草滩上。由于路不好走,他们时不时还得牵马前行。路虽然有些艰难,但每个人的心情都是那么的愉快和激动。秋紫一直坐在马背上,“扎西,你的腿不行,还是你上来吧!我可以走。”秋紫在马上不断地说。
“听话,老老实实地在上面坐着吧,别乱动,小心掉下来。”扎西吓唬秋紫说。
这时,桑加也喊道:“秋紫姑娘,你就别争了,扎西阿哥怎舍得让你走路呢。再说了,我们藏族男人哪有坐在马上让女人牵的道理,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
秋紫被他们的直率逗笑了,于是就乖乖地坐在马背上。只是偶尔叮嘱一句:“扎西,你可要小心呀!”
“你放心吧,我还要留着好腿娶你呢。”
“喔喔——我们太羡慕你们了,扎西阿哥,啥时候结婚呀?”桑加和强巴马上尖叫道。
秋紫顿时腼腆得脸红起来。
这时穿着新藏袍的桑巴趁机要求秋紫说:“秋紫姑娘,你看我们扎西阿哥对你那么好,那你就为我们扎西阿哥唱支情歌吧。”
“对,对,对,强巴说得对,如果你要是觉得我们扎西阿哥辛苦的话,那你就为他唱首歌吧。”
“这……这我唱什么呀?我不会唱你们的歌。”秋紫有些腼腆地说。
“什么都行,那就唱你们汉人的情歌吧。”桑加催促道。
秋紫正在难为情,这时扎西马上出来为秋紫解围说:“什么汉族藏族的,我们不都是一家人吗,我看不然咱们就大家一起唱吧。”
“那……大家一起唱什么呀?”桑加问。
“干脆咱们就唱《我们的大中国》吧。”扎西灵机一动说。
“好!好!就唱这个吧,我赞成。”秋紫坐在马上拍手叫好。
强巴只好无奈地说:“那好吧,看在扎西说情的面子,我们就饶了秋紫姑娘这一次吧。不过在你们的婚礼上,你可就不能这样袒护她了。”
扎西笑了笑说:“行,婚礼上一定让她给你们唱。”
“那好,那你就起个头吧。”强巴干脆地说。
扎西清了一下嗓子后,便抬起头来大声唱到“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个中国,唱!——”
大家看扎西是那么的认真和豪放,就随着他满怀激情地唱了起来:“……兄弟姐妹都很多景色也不错,家里盘着两条龙,是长江与黄河,还有珠穆朗玛峰是最高山坡……我们的大中国呀,好大的一个家……”浑厚而高昂的歌声回荡在辽阔的大地,使这里顿时显得生机勃勃、意趣盎然起来。
秋紫仿佛听到了祖国民族大家庭里那动人心弦的心声,她被西部这片广袤大地上这特殊的民族豪情和氛围深深地打动了。此时,祖国的昌盛、民族的和睦,在她心目中显得尤为重要。眼前的情景让她感到格外地欣慰和自豪……
天空中,一朵朵白云在他们的头上不断地飘过。一个小时过后,天上的云朵似乎显得更多了。大家都知道这里的天气变幻莫测,说不定一会儿就是风雪交加,说不定一会又是风止云散,太阳又会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来。扎西他们走出那段类似沼泽的地段后,很快就看见雪山脚下的那片森林了。
扎西和另两位青年这时才上了马,一直朝森林的方向奔去。这时,太阳的光芒随着飘云的浮动,从缝隙中偶尔向他们射来。
“看吧,怎么样,阳光又要出现了吧。大家尽管放心,我们是为寺里布施东西的,上天会保佑我们的。”看着偶尔射向他们的耀眼光芒,桑加自信而自豪地说道。
虽说这是一番期盼的话,但大家听了后,还是感到非常的愉快。
到了该登山的时候了。扎西便对大家说:“要登山了,在前面找个好地方,我们下来歇息一下。这里的海拔渐渐高了,又是上坡,所以该吃点东西增加一些体力了。再者,按着慧明师傅所画的路线图,我想寺院大概也离我们不远了。”
就这样,大家在一块比较平展的地方停了下来。扎西望着眼前密集到看不见路的森林问秋紫道:“秋紫,能认出上山的路吗?”
秋紫仔细地望了望周围,然后答道:“好像就是那边,来时我还特地记了一下……不过我也不敢十分肯定,因为这里的森林好像都是一个模样……而具体是哪条路……我就……”秋紫说着说着又有些犹豫和着急起来。
“别急秋紫,你能确定这个方向也就足够了。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再去前面探探路。据慧明师傅所说,到了跟前就可以看见一棵大松树,那是去往寺院明显的标记,然后再顺着树后往上走就对了。”扎西胸有成竹地安慰秋紫说。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因为到了现场我就可以认出来了,特别是那棵松树,我也认识。”
扎西想了想便说:“那好吧,现在我们抓紧吃东西休息。”
一刻钟过后,扎西便起身望着眼前这片密密的森林说:“桑加,强巴,你们就在这里喂喂马,我和秋紫去那边看看,找找那棵树。你们看,要想从这里找出一条进山的路,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扎西,你陪秋紫在这儿等着,还是让我们去吧。”
“不,你们不清楚师傅们留下来的路线图,再说秋紫毕竟经过过此地,我想到了跟前,她就会认识的。再说了,你们的任务也不轻,就在这里好好地喂喂马吧,它们也需要恢复恢复体力。”
“那好。那你们就快去吧,但是可别走得太远了,现在已经不需要你再演英雄救美女的戏了。”背着猎枪的强巴幽默地冲着扎西他们叮嘱说。
扎西笑了笑说:“喂好你的马吧。”
不多时,扎西就拉着秋紫走进了一片美丽如画的景色之中。由于景色太美,走着走着他们似乎忘记了自我,完全陶醉在了美景之中。
“秋紫你知道吗?如果眼前是盛夏的话,那么这里就是春夏秋冬四季景象的汇集处。从上往下顺势看:那就是雪峰、松柏、树林、花草和小溪。此刻这个秋爽的季节里,却也有着它的另一种味道。它是一种极为成熟的美,草滩和树林的褐黄色、松柏森林的墨黄色、还有那威严雪峰和洁白云朵及天空中的蔚蓝色、已完全构成了一幅美丽而独特的画面。”
扎西的一席话,让秋紫突然联想到了爷爷《雪果》中的画面以及藏族老大爷那个神奇故事里的景象。
“你说得太好了!这里也太像爷爷那幅《雪果》的画面了!”秋紫兴奋地说道。
“你说的是爷爷的那幅画吗?”
“对。但不仅如此,它还有更深的含义。”
听秋紫这么一说,扎西更加仔细地欣赏起眼前的美景。
他们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寻找着路线。没走多远,秋紫和扎西就在一个非常独特的地方找到了那棵歪头松柏老树,在它的后面隐隐可见去往寺院的那条唯一的道路了。秋紫顿时高兴地指着那条路说:“扎西,就是这里。这棵树我认识,当时我们还在这棵树下休息吃土豆了呢。”
“按着慧明师傅的路线图也是这里。她说得很清楚,在一棵老歪头松柏的右边往里走不远就可以看见一条小路了,这不,就是它。这样吧,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马上去叫他们。”
秋紫看了看寂静的四周,犹豫了一下说:“我……”
扎西看出秋紫的意思,便安慰她说:“放心吧,秋紫,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很快就会过来的。这样你还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保存一点体力。”
看到扎西自信的表情,秋紫也就用一种很坚强的口吻回答说:“那好吧,我就听你的,你快去吧。不过你可一定快去快回呀。”
“放心吧秋紫,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的。听话别乱动啊,就坐在这儿休息。”扎西边走边回头叮嘱着秋紫说。
秋紫向扎西摆摆手,然后听话地坐了下来。
然而,扎西走后没多久,就在这样一个美丽如画的地方,渐渐地秋紫却紧张起来。当她望着扎西那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后,她的心也随着越加发慌。就在扎西的身影完全从她的视线中消失时,她感觉周围的一切仿佛一下子静得使她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她似乎听到了白云的飘动声,风儿的嬉笑声和大地的呼吸声。这样博大的静她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加上那棵老松树的怪状,一下子使她更加紧张起来。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有了灵气,活了起来,让她感到极端陌生……
是呀,神秘的青藏高原就是这么独具特色,有时神秘莫测,有时美丽如画。秋紫深深知道,它不同于世界上任何地区和高原,它自身所折射出来的自然魅力对人类来说,是最具有不可估量的诱惑力、神秘感。眼下,当秋紫独自一个人触及到它时,却突然触景生情地想起了那位藏族老大爷讲起的那个“魔鬼窟”的故事以及一系列有关于这里神奇的传说来。她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好像即将要被这大自然的魔力给吞噬了一样,使自己在大自然面前显得如此的无力、渺小和无奈。
紧张之余,她掺杂着好奇和恐惧的视线,开始有意识地向周边环境转移观察起来。然而,看着看着映入她脑海的就不是刚才和扎西在一起时看到的那幅美丽画面了,而是一些自己硬加上去的、想象中的那些恐怖的东西了。当她再看那棵歪脖老树时,只觉得有一种很奇特的高原灵性的东西在树的身上展现着,仿佛使它变成了一位沧桑的老人。加上那些庞大的雪山群峰、碧蓝苍穹,让秋紫又有了一种仿佛这里不是人所能待的地方,自己的出现就像一个另类一样,觉得自己与这里极为不协调,有种拘束和恐怖感。
她警觉的耳朵也一下子就竖了起来,时刻都在聆听着周围的一切动静。而林中是否要有野兽出现,是否有突发其来的狂风暴雨和雷雨交加的球形闪电等等,好像都不重要了,而是否有某种神灵的出现倒使她加倍地好奇起来。当她看见周围仍没变的一切时,她才真正认识到,无论是多美的自然境界,人在大自然面前都是脆弱的。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那种精神的脆弱就会更加明显。就眼前来说,其实周围的一切依然是那样一幅美丽迷人的画面,只是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份孤独,然而它就变成了恐怖。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谓的心理因素,或是孤独与人气的区别吧?
秋紫心里虽然明白这些道理,可要想战胜自己此刻的恐惧心理又谈何容易。那种恐惧感依然在她孤独的心里困扰着她,使她情不自禁地离开原位,尽量想往自己感觉最安全的地方退缩着。她退着退着就退到了几十米外的一个自认为感到安全的大石头下面躲藏起来了,那姿势就好像要躲暴雨的样子。她焦急地等待着扎西的出现。然而等呀等,她只觉得好像没有了空间和时间,扎西似乎已走了半个世纪。
其实,扎西是用最快的速度就把人马领上来了,最多也就用了20分钟的时间。然而,当他在远处发现大树下没有了秋紫身影的时候,他脑海中就犹如被雷击了般。几秒钟后他镇静了下来。他判断在这个时间里,这里是不会出现任何野兽的,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听见秋紫的任何喊叫声。难道她好奇,到别处去玩了?
“秋紫——你在那儿呀?”扎西大声地叫道。
“这么一会儿她能去哪儿呀?秋紫——”桑加说着也跟着喊起来。
叫声传出几次,扎西突然听见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下面传出了秋紫那迫切的叫声:“扎西!扎西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呀!……”
扎西马上冲石头方向跑去。刚到跟前,秋紫就紧紧地搂住扎西的脖子,得救似地说:“扎西!你可来了。我自己害怕,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不离开,不离开,一分一秒也不离开了。我现在已经后悔刚才的所为,秋紫对不起,由于我的失误,让你受惊了……”扎西内疚地抚摸着秋紫的头说。
扎西哪曾想到,一个意志如此坚强的女孩,一个不顾一切困难帮助寺院的女孩,一个有着如此鲜明个性的女孩,一个勇于抛弃名利和优越的生活环境投身于自己事业和爱情的女孩,却被这无人区里大自然的寂静给吓垮了。此时,扎西真是后悔莫及,同时他也深深地意识到,人和大自然相比是如此的渺小和脆弱,这和人能克服困难完全不是一回事。
说也奇怪,当秋紫再看时,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它原有的那份美丽和迷人。刚才给人的恐怖感竟一下子全消失了,古树也变得平静了。秋紫觉得太奇怪了,难道人的精神作用竟是如此之大吗?
其实正如佛家所言,一切即心,心即是你的一切景色。眼下不正是这样吗?在这个无人区里,由于少了人气多了寂静,瞬间,美在秋紫的眼里就发生了质的变化,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心在变化。
扎西搂着秋紫向桑加他们走去。桑加羡慕地对他们说:“哎呀!你们的爱简直就如同我们草原上的太阳,太强烈照人了。你们可真是一对绝配的鸳鸯鸟啊!我看一刻钟也不能分离了。”说着,他倒轻松地哼哼起藏族情歌小曲来。其实他哪里知道秋紫刚才孤身一人时的紧张心情啊。
这时,强巴也顺势冲秋紫说:“秋紫姑娘,求求你,给我介绍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汉族姑娘吧?我虽然不像扎西那么出色,但我会和扎西一样好好待她的。”
“是呀,秋紫姑娘,求你,也给我介绍一个吧。”桑加在一边也凑热闹说。
看着桑加也凑热闹,秋紫笑着对桑加说:“你身边不是已经有那么多现成的好姑娘了吗,比如卓玛。”
当桑加听秋紫提到卓玛的时候,不觉脸色有些微微发红。他想,秋紫姑娘怎么知道自己对卓玛有意思呢?此刻就好像自己心底的秘密一下子被人揭穿了一样,他在一旁不敢吱声了。
扎西笑了笑,向他做了个鬼脸说:“这下好,玩火烧身了吧。”
其实秋紫早就知道桑加卓玛他俩彼此都有意思了,就是没有人给他们挑明。所以秋紫马上安慰他说:“桑加,好好表现,回去后,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谢谢秋紫阿姐!”说完,桑加就高兴地去牵马了。
“但是记住,要想找个好姑娘,首先得自强上进,心地纯正,包括你,强巴。”扎西对两个青年强调说。
“是,扎西大哥,我们一定以你为榜样,照你说的去做。”强巴和桑加异口同声地回答到。
秋紫和扎西都被逗笑了。顿时大家又融在了一片欢快的喜悦气氛中,秋紫刚才的那种紧张和恐惧心理一下子就被这种气氛给抚平了。
这段山路与其他的路都不同,地势越走越高,灌木丛也越走越密。由于路又窄又陡,有些地方只能够一人通过,他们几人只能牵着马呈一字形向前慢慢行走着。就连秋紫也只能徒步而行,但她的情绪是高涨的,没有一丝的疲劳感。
远处那微黄的金属般的山体上,那岁月留痕的土黄色和那仿佛锈迹的斑驳,在辽阔森林和灌木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挺拔。而夕阳的照射又使这里显得温和富丽,意境超凡,处处都呈现着一种自然界的和谐美。而这条悠远狭窄美丽的山谷小道,是去往寺院的唯一道路。
古往今来,那些自甘寂寞超脱的僧尼和主持大师们都是由此经过,然后去往那人迹罕至处幽闭密修。特别是寺院那超凡至圣的大美境界,也正是依附某种威严的神力才能达到的超大境界,这也许就是佛的魅力吧!
当他们攀登到一个很接近寺院的山谷高坡时,远望那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浮云此刻已经被夕阳染上了橙红色,一道绚丽的彩虹就好像挂在了另一个世界的天边,远而神秘。
天空绚丽的橙红色把大家的脸也映衬得如此红润。登高远眺,这片大美的景象使人们浑身上下如歌如吟地飘摇了起来。秋紫禁不住激动地高声呼道:“啊美丽的青藏高原,你永远都是这么的奇特和美丽。”
“这何止是能用‘美丽’二字就能形容的啊!”望着那红色的云层,扎西深情地说。
“秋紫,不瞒你说,这种景观连我们都很少见到啊。”桑加也吃惊地说。
一阵辉煌之后,彩虹渐渐散去,云也渐渐发暗了,一切都似乎在向他们挥手说再见。
“看见了,白云菩萨和诸多的神仙!”三个男人双手举过头顶说。
“你们这是……”秋紫不解地看着他们的神情问道。
扎西忙走过来搂着秋紫说:“看样子这些神仙都是来看望我们的,是你的行动感动了各位神仙呀。”
秋紫朝扎西笑了笑说:“无论这是不是真的,我都尊重这样的传说。但要说打动菩萨的话,那也是你们的行动和牧民们的虔诚打动了他们。”
“主要还是你。秋紫姑娘,你还别不信。在我们民间宗教中,宇宙是被分成几个部分的:上面是白色的天空,那是天神的世界;下面是蓝色的水域,包括地下,那儿住着龙和龙的家族;中间是广阔的大地,大地是红色的,活跃着‘赞’和其他的神们。‘赞神’雄强威猛,暴烈而易于冲动,那些红色的崖石就是它们的住地。它们的脸也如火焰般赤红。‘赞神’可是掌管着一方百姓死生祸福的呀,因此也被称为乡土神或地方神。而与‘赞’能够并驾齐驱的就是雪山之神‘念’了。它们总是骑着飞驰的骏马在那些月光如水的草原之夜来回游荡。有时它们还下山和住在神湖的龙女幽会,并且还常给牧民们送些白雪般的晶盐和珍珠般的羊群等。因‘念’的性情是狂暴的,谁要触怒了它,就会立刻招来可怕的风雪和冰雹,以及一种名为‘念勒’的瘟疫。据说拉萨西北的念青唐古拉山,就是法力最大的‘念’。所以说我们青藏高原可生活着众多的神呀!刚才就是神仙聚会的那幕。”桑加非常认真地向秋紫介绍说。
秋紫听桑加讲完朝他点头微笑。扎西又望了望天空说:“好了桑加,你就留着这些传说以后再慢慢给秋紫讲吧,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了。别看现在这天空这么美丽迷人,今晚某些地方就很有可能要出现风雪天气。”
“是呀,东虹轰隆西虹雨。我们还真得抓紧时间了。万一赶上一场冰雹雨雪什么的,那我们可就麻烦了。”强巴也在一边附和说。
几个人再次整理了行李后,又开始朝寺院的方向攀登。这时的路相对要好走些了,密集扎人的木本植物渐渐减少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后,在那个茫茫无人的雪峰脚下,隐隐可以看到那座庄严、寂静、幽深、古朴的寺院了。
“你们看呀,寺院!”桑加惊喜地喊道。
“还真是寺院!”强巴说着,大家不约而同地向那个方向望去。
神秘的寺院终于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了,每个人都无比激动,脸上浮现出一丝丝喜悦。
“我们成功了!”扎西激动地说。
这时,天空的颜色已经基本接近疲惫的灰暗暮色。扎西回头望去,只见他们刚才还站在那里欣赏美景讲神仙故事的山谷,此刻已有几片黑云翻滚着急速压去,瞬间就是一个响雷,速度之快让人感到惊讶。随着雷声,大家看见许多的白色小球便向那里倾洒而下。从这里向那边望去,大家都生出了一种侥幸心理。
然而,此时和它相邻如此之近的寺院却是安然无恙,只是上空多了几片凑热闹的乌云,把原本就不强的光线又遮住了许多。
“扎西,幸亏你的提醒,不然我们此刻就不会这么悠闲了。哎!这也太快了,我们还真是悬呀。”桑加看着山谷那边惊人的场面,十分庆幸地冲扎西说。
“我们这是给寺里做善事来的嘛,所以神仙们在保佑我们呢。”
这时随着一声雷响,那头小母牦牛微微有些骚动。扎西马上对桑加说:“快,安慰好它,别让它受惊了。”
“放心吧,把它交给我了。”桑加说着就向小母牦牛走去。
看到小母牦牛已经安静下来,扎西又对大家说:“咱们还是得抓紧走,趁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咱们好赶到寺里卸货。噢,对了秋紫,进寺院时,你先进去打声招呼,毕竟是尼姑寺,也好让师傅们有个思想准备。我们这些男人可不能就这样贸然闯进。”
“好的。”秋紫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大家到了寺院门前。秋紫急步走到门前向里边叫道:“慧明师傅,大觉师傅,开门呀,我是秋紫。”
寺内,傍晚正在院内检查工作的大觉师傅,突然听见大门外有秋紫的叫声,立刻惊喜地朝大门方向走去,迅速把寺院大门打开说:“阿弥陀佛,秋紫施主,真是你呀?你还真的来了呀。师太白天就推算说你们要到了,你看这还真灵。快,快请进来吧。”大觉手忙脚乱地把秋紫往院子里让。
“大觉师傅,后面还有人呢,是三个男人。”秋紫指着离大门有20米远的扎西他们说。
大觉忙说:“知道,知道。师太白天就已经吩咐好了,这不我们早就把房间为他们准备出来了,刚才我正在检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时,慧明和智明她们也听到了动静,都纷纷地朝大门口走来。大觉看见慧明后便对她说:“还不快去通知师太。”
“好,我这就去。”
“智明,你快去通知哑巴,赶快烧点热水来,好让秋紫施主他们先洗洗,然后再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大觉非常激动地吩咐后,自己忙去引领扎西他们。
大觉的热情让扎西他们感到非常的温暖。一会儿工夫扎西就带领桑加他们把所有东西全部卸在了院子里。看到如此多布施品,大觉师傅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正在这时,一弘师太走了过来。只见她一只手悬扶着颈上悬挂着的那串七宝佛珠,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步履沉稳,仪态有度。
还没等师太走到大家跟前,秋紫就急忙激动地上前喊道:“奶奶!喔,一弘师太。我来了。”
虽然后面秋紫又改变了叫法,但站在一旁的大觉和智明师傅还是显得有些惊讶。
然而,一弘师太却很沉稳地用很关心而亲切的口气一语双关地对秋紫说:“阿弥陀佛!孩子,一切都好吧?你们这样做,实在是太辛苦了!你不应该这样啊。”
“不辛苦,师太。有这么多人支持我,一点儿都不辛苦。而这些都是我们真心愿意做的事,所以师太您千万不要客气和多想。”秋紫也一语双关地回答说。
听到“我们”两字,师太就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指着秋紫旁边的扎西问秋紫说:“秋紫,看样子这位年轻人一定就是扎西吧?”
秋紫微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含蓄地回答说:“是的奶奶,他就是扎西。您看这些东西,都是扎西他们镇和牧民们给寺里布施的。”
“阿弥陀佛,实在烦劳施主们了,这让贫尼们实在是过意不去呀。”
“大师千万不要客气,您知道我们也是信仰佛教的民族,我们做的这点小事又何足挂齿呀。”
“快快,外边凉,还是请施主们进屋说话吧。”一旁的大觉兴奋而热情地在旁边招呼着。此时她似乎已经察觉到,秋紫姑娘和一弘师太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关系,而且秋紫的到来也一定会给寺院带来无穷的帮助的。
把扎西他们引进了客房,师太就走到门口问大觉说:“噢,大觉,你通知她们做斋饭了吗?”
“我早就通知她们去做麦仁粥和烧开水了。”大觉回答说。
师太想了想说:“大觉呀,寺里不是还有些白面吗?就给施主们做些面条吧。男人不同于女人,再说他们也赶了一天的路程了,一定很饿了,吃不饱饭是不行的。”
大觉犹豫了一下后,勉强地回答说:“那好吧,那师太您先陪着客人,我这就回屋拿白面去。”
师太点了点头。
大觉的犹豫被秋紫看在眼里。她知道寺里能存下那仅有的一点白面是多么的不容易呀。如果今天这几个大男人吃了这顿面条,估计寺里的白面也就没有了。再者大觉师傅吩咐师傅们做热粥,也是有她的道理的,因寺里的晚斋基本上都是汤,每次最多也只不过少量地加一点青稞麦仁或是几根土豆条而已。秋紫想到这儿,马上阻止道:“啊,大觉师傅,你不用去了,大家喝点热粥就行了。至于主食嘛,你看,我们路上带的还有这么多呢。这不,一顿都吃不完。”
这时扎西在一旁也说:“是呀,师太,我们真的现在就想喝点热汤,又暖身子又解渴。我们所带的食物还剩下不少呢,不吃就浪费了。我们喝点热汤,再把这点所剩下的东西吃完,不是正合适吗?”
桑加早就听说过寺院生活的艰苦程度,所以见此状,也在一旁帮扎西拿出那些所剩的食物边对一弘师太说:“大师,您就听大家的吧。您看,这些食物不吃可也就浪费了。”
当师太看见他们真的有剩的食物时,才对大觉说:“那好吧,大觉,就照着施主们的意思去做吧。不过得把这些食物拿去热热再给他们吃。”
“我知道,师太您就放心吧。”大觉师傅一边帮桑加他们往外拿剩余的食品一边回答师太说。
这时扎西又对大觉师傅说:“大觉师傅,其实我们吃饭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得吩咐师傅给那头牦牛喂点东西吃,因为它现在正是下奶的时候,不能让它饿着了。”
大觉一听这是一头正在下奶的母牦牛,更是喜出望外了,马上爽快地回答道:“好,好,施主放心!我这就安排人去喂它。”说着就向外走去。
一听扎西他们又带来了头奶牛,师太的心情更加不安起来。面对如此热情而善良的施主们,她深深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实在是给你们和你们镇上添麻烦了,这让贫尼实在不忍啊。”
扎西忙回礼说:“师太您可千万不必客气呀,我们这也是为了弘扬佛法。我们考虑到,寺院里的长明灯要想长明,那得需要长期的酥油供应。您看这个寺院远离人群远离牧区,酥油的供应一定是没有保障的。有了这头下奶的牦牛,师傅们就可以自己做一些酥油了,这样长明灯的用油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更何况牛奶还可以解决师傅们的营养问题。”
扎西的一席话令一弘师太更加感动。多少年来,她们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从没有和当地的牧民施主们这样在一起亲切地沟通过呢。而今天,她们这些比丘尼们能得到百姓们这样的爱戴,这怎么能不让一弘师太感动呢!
一弘师太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便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们的这片诚意贫尼都领了,只是贫尼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呀。这里的路途艰辛暂且不说,我们主要是不忍心让你们这些并不富裕的牧民们来接济我们,你们为我们这个小寺付出得太多了。虽然你们也是极度信仰着佛教的民族,但你们为我们的付出太大了,对我们来说,这可不是佛家的本意呀。所以今后你们可万万不能这样了。”
晚斋席上表面上看似简单,但大家都知道大觉师傅已经下了一番工夫了。不但饭桌布置得井井有条,就连扎西他们路上剩的食物都被师傅们给加工得像一件件艺术品一样,让人看上去都不忍去吃了。
看着桌上如此节俭而又讲究的佛家斋饭,扎西暗自感叹道:这里真像秋紫所说的那样,真是一块特殊而神奇的地方呀!就连斋饭都会让人感到有一种优雅、舒适和安静感,这种感觉完全不在于食物的优劣。
“施主,请用。”师太轻轻抬手让道。
师太的慈悲和随和,让大家有种回家的感觉。
晚斋后,寺院里就出现了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热闹景象。不仅是因为今夜寺里破天荒地住下了几位男施主,更重要的是今晚气氛的和谐。过去只在初一和十五才点燃的酥油灯,此时不到日子也亮了起来。这个幽静的寺院,此时就这样增加了无限的生机。
寺里除了小觉悟的那只小野兔外,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了客房内。那场面虽不像都市寺院里那么活跃而热烈,但却让人为之而感到温馨。那边慧明和智明亲切地围着秋紫问这问那。小觉悟和哑巴也不愿意离开秋紫半步地围着她左右转悠。一弘师太和大觉师傅都端庄地坐在那里和扎西他们攀谈着。
接近午夜,一弘师太才建议大家说:“阿弥陀佛!今天和施主们就佛家问题聊得非常投缘,不过现在时辰已晚,施主们还是都早些休息吧。余下的问题留在以后的日子里再和施主们探讨。”
“好,我们就听师太的安排,今晚多谢师太赐教了。”扎西礼貌地应道。
“阿弥陀佛!施主过誉了,谈不上赐教,只是探讨。”
这次秋紫被安排在一弘师太的戒律院里下榻。大觉这样安排,也说明她已经猜出了什么,想给师太和秋紫更多的机会。果然那夜,秋紫和师太俩人聊到了三更时才渐渐入睡。
次日,早课一过师傅们就都集中在客房门前了,秋紫和扎西他们把所有带来的物品一一打开包,向师傅们交接。当师傅们看见这么多的物品甚至还有些没见过,都惊呆了,大家表情各异地看着这些物品。
“阿弥陀佛!这让贫尼怎么说好呢。”大觉激动地说。
哑巴和小觉悟表情丰富,看得眼花缭乱。小觉悟的脸蛋就像刚刚绽开的花朵,哑巴则在一旁不断“啊、啊”地比画着。
面对如此之多的布施品,只有一弘师太的表情是平静的。她心中虽然感到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充满着一种感激之情。待扎西他们全部交代完毕后,她便双手合十地感激说:“阿弥陀佛,贫尼十分感谢施主们对本寺的布施。在这里我代表全寺的师傅们向你们表示深深的谢意了!但愿我们国家越来越兴旺发达,牧民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裕。愿菩萨永远保佑你们平安幸福吧!”说完师太又微微欠身向扎西他们鞠了一躬。
大家哪能承受得起师太的这一举动,扎西马上回礼道:“师太,您可千万不能这样,我们本是一家人,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呀。为了佛法能够在我国发扬光大,普度众生,接济寺院是我们整个民族的义务啊!我们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本着对国家乃至对世界文化遗产负责的态度,何况我们藏民族又是一个极其信仰和崇拜佛教的民族。所以说师太,我们所做的这么一点事情是不足挂齿的,就算是我们为了弘扬佛教精神和保护历史文化为寺里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奉献吧。师太,请您老人家今后千万不要再客气了。”
一弘师太听了扎西这番真诚而有说服力的话后,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品性又多了几分敬重,她便暗暗点头再次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奶奶,扎西说得对,今后您就别客气了。”秋紫说。
“今天能让我看到像扎西他们这样有信仰有责任感的青年,我感到非常欣慰和高兴,这证明我们国家确实已经进入一个和平盛世阶段了。这就好,这就好啊!乱世里,我们怕人们知道这里,来破坏它。而如今,看样子我们大可不必了。这对佛教来说是件幸事呀!”
那边,桑加他们正高兴地帮助师傅们往屋里抬东西,大觉在人群当中激情地指挥着。
师太听扎西提到文化遗产,便稍加考虑后指着寺院当中的大经堂对他说:“扎西,你今天提到这里是国家以及世界的文化遗产,说得好呀!你们看,就这座寺院来说,它的历史就有近千年了。我们抛开宗教先不说,就拿它的文化遗产价值来说,也是不可估量的。这里有保存完好的佛教壁画,那雍容大度的气象以及优雅的气质和辽阔的空间,都具有很强的地域性和深厚的历史背景。还有那些经文、佛像、塔林及汉藏合一的建筑等等,都将有可能成为中华民族乃至人类所独有的文化财产。所以我们这些出家人不但把这里当成自己修炼开悟的场所,更重要的我们都有一个心愿,那就不仅是这里香火的延续,而是它历史文化和佛教信仰的延续。希望众生能够通过这些来了解人类的智慧、文明和历史的演变,来坚定我们自身的民族信念。所以今天我能在你们身上看到这样一个民族精神,我相信,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在未来的世界里,这些有近千年历史的文化遗产以及它的精神,一定会让它在世界屋脊的上空闪烁着它厚重的魅力。”
师太的慷慨发言,震动了扎西的心灵,激发了他的民族责任感。望着眼前这位穿着一身整整齐齐象征戒律的僧侣服、面部慈祥端庄、目光平视有神并蕴涵着一片安详、举止高雅脱俗、甚至那种超脱的无尘的精神每刻都充溢在她的每一个举动中的一弘师太,他彻底折服了,他被一弘师太的大胸怀大慈悲折服了。他感到师太的生命形态已无疑地高出了一般僧人,而她还能时时地融入于日常事务之中,在细枝末节处都能透出她慈祥、高贵又清净优雅的品性来。因而,今天当扎西能够真真切切地面对眼前这位极其有深度有智慧的一弘师太时,就更加对她充满了崇拜和敬仰之情。
“师太,自从在秋紫那里得知您和寺里的情况后,就被你们的超凡毅力和顽强的精神,以及佛法在你们身上的弘扬和祖国历史文化遗产的幸存,感到深深地敬佩,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敬仰之情,对佛法的神奇与博大也就更加信奉和敬畏起来。所以这次能够为这里做点事,我们都感到非常的荣幸!今后还望师太多多点拨和传授佛法。”扎西双手合十在胸前十分尊敬和敬佩地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是一个信仰极深的善良民族呀。扎西,我知道你们的民族是一个信仰极深的善良民族,我也知道在你们藏族人家的佛龛中,多数都可以见到三尊佛像,那就是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和金刚手菩萨,它们所表达的就是人生在世,首先要以慈悲为怀,其次是追求智慧和力量。从这点上就充分说明了,你们藏民族对佛和佛法的深爱和那种大慈大悲的精神,身为佛家弟子的我们能与你们为邻深感欣慰呀。”师太也真诚地说道。
“谢谢大师的评价,今后我们会更加努力的。”
师太欣慰地笑笑,尔后就以一种充满认可的目光看着秋紫,意味深长地说:“秋紫,这次你出来能遇上扎西,是你的福气呀。”师太的认可让秋紫从心里往外透着一种幸福感。
寺院的所有师傅和桑加他们已经在大觉师傅的指挥下,把食物基本搬运安放妥当后,大觉指着大棚材料问桑加他们说:“施主,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师傅,这是为你们搭蔬菜棚子的材料。”桑加回答。
一听蔬菜两字,大觉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但随即置疑道:“有了它,我们就能吃上青菜了?”
“大概是这样的,大觉师傅。”
“阿弥陀佛,那这些可真是宝贝呀!”她说着就用颤抖的双手去抚摸那些材料。
小觉悟和哑巴的情绪也是格外的高涨,她们喜悦激动的心情比其他师傅们表现得更加外露,更溢于言表。
桑加和强巴在工作全都完成之后,准备出去遛马。大觉师傅一听施主们要出去,便马上叮嘱他们道:“阿弥陀佛,施主们出去遛马可以,但这里地势复杂天气多变,你们又不熟悉,可千万不要走远呀,还望早些回来用斋饭。”
“好的,大觉师傅,我们知道了。”他们同声回答后,牵着三匹马就向寺院门外走去。
这日的天空万里无云,清透而明朗。桑加在和强巴遛马的同时,尽情地欣赏着这片神奇的地域,庄严的雪峰,肃穆的塔林,寂静的寺院以及神秘的戒律院和墨绿的松林……
大经堂前,扎西望着这如此晴朗的天空,就直奔这次的主要任务跟师太说:“师太,依我看趁着天气好,咱们就商量一下如何安装塑料大棚的事吧。这次我们之所以来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帮您们把大棚安装上。因为我们所带的工具比较齐全又有力气,也掌握了一些安装的要领,所以想帮你们安装好了再回去。我看这几天的天气应该不错,所以师太您这儿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想今天就开始安装。装完我们就要抓紧时间回去了,因为一是家里工作忙,再者我们住在这里,也会给你们带来许多麻烦的。”
“阿弥陀佛,何谈麻烦呀,说麻烦也只能是由贫尼我对你们来说。就是寺里的生活条件太清苦了,又都是素斋,恐怕这些日子你们要跟着吃苦了。”
“师太,这是哪里话呀?我们能够到这里来,感受这里佛光普照的一切,感受这佛教历史及文化的熏陶,对于我们来说非但不是吃苦,而是一种净化啊。”
师太欣慰地笑了笑,然后郑重地跟扎西谈道:“扎西呀,关于塑料大棚的事,你们能从那么远的家乡运到这里来,这片心意让我备受感动啊。可是这种新技术能否在这片高寒的土地上试验成功,说实话我也没有多大的把握,所以真怕辜负了你们的一片心意呀。但目前东西已经运来了,我们就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它安装试种成功,尽量不辜负你们对寺院的这份虔诚。扎西你可知道,如果试种成功了,那它可就打破了我们这里近千年来都未吃上过蔬菜的纪录。那也将是你们的千古功德啊!”
“奶奶,我相信会成功的!”秋紫肯定地说。
扎西也马上说:“是呀,师太,我也相信佛祖会保佑我们成功的。”
“阿弥陀佛!但愿如此吧。”
说话间,大家已走出了寺院大门。扎西远望着那几片小得可怜的土地,又看了看周围的大山、森林和寺院身后的雪峰,便问师太:“师太,您看这大棚安装在哪块地合适?”
师太思考了一下后,便指着一小片土豆和试种大豆的地说:“就安装在那儿吧,因为这块青稞地是不能动的。”
微风轻轻从扎西耳边吹过,似乎在告诉扎西,别看眼前这片青稞地小,它可是多少年来维持寺院香火和历届师傅们维持生命之源啊!
寺院上空的天空越加透亮起来,太阳也似有施舍之意地为这里不断送来了一丝丝暖意。扎西知道,这大概就是苍天在特意预示着他们,这正是他们进行工作的好时机。
“师太,我看我们今天下午可就行动了。”
师太微微一笑点头说:“看样子这确实是天意,那贫尼就不阻拦了。但我想也不差这一天,等明天一早大家再行动吧。这样也好恢复一下你们的体力,我也可以静下来细细地分析一下,尔后再和师傅们商量商量方案。”
“那也行。”秋紫拥护说。
“那就听师太的安排。”扎西也没有再坚持。
大家来到地边,扎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问师太说:“师太,这塑料大棚安装在寺院外面,如果夜里遇到野兽之类的袭击那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别看这大棚材料遇多大的冰雹和风雪都无妨,因为这些材料都是国家为高原藏区特制的材料,所以有防冻、防雪和防冰雹的功能,可就是没有防备野兽破坏的功能。所以师太,安放在外面我还真有些担心呀。”
然而,师太却望了望远方的雪峰平静地说:“扎西啊,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放心吧!这里有神灵的保佑呢,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施主们有所不知,我们寺院周围各种野兽确实很多,特别是后山。噢,对了,就是你和秋紫上次来时经过的那座后山,那里的野兽可是凶猛成群。可奇怪的是,所有野兽对我们寺院和寺院周围的一切都是敬而远之的,从不轻易靠近和破坏寺院和寺院周围的东西。你们看,包括那些农作物,它们从来都没有破坏过它们。而且还有一件更让人惊讶的事:那还是很早以前,有一次,我用寺里物品兑换回来的那只小山奶羊,白天被师傅们拴在寺外的一棵树下吃草,到了晚上师傅们忘了把它牵进来。当第二天,大家想起那只小羊还在寺外的时候,都心急如焚,充满悔意,认为这下可完了,山羊肯定给那些野兽当美餐了。而当大家急匆匆地跑出寺院并准备以失望的眼光向那棵大树下望去的时候,只见那只山羊正冲着大家‘咩——咩——’地叫呢。见此情景,大家马上就欣喜地跑过去把它牵了回来。大家都奇怪,这个季节的野兽夜里为什么会轻易放过它?后来大家才逐渐觉察到,在这里,无论哪路的野兽都从不靠近寺院,凡是经过都是绕路而走,更没有祸害过任何物品和伤害过师傅们。大家觉得,这也许是佛法在护着这里吧。你们看,那座雪峰就像我们的保护神,无时无刻不在控制和保护着这片苍茫大地上的生灵和寺院的安全。”
大家不禁一起放眼朝雪峰望去,此刻雪峰好像也在安详地注视着他们,那神态似乎在告诉人们:放心吧!这里的一切都是和谐的。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神奇,真是佛法无边啊!”扎西感叹道。
师太说:“可何谓佛法呢?佛法只是告诉我们,一切事物不管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都是因缘所生,因条件而有的。如果离开了条件,没有任何一项事物有独立存在的本性,这就是所谓的‘法因缘生’也就是说,万事万物都是因条件而生起。所谓‘诸法’,通俗地讲,就是表征一切事物,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所谓‘缘’字通常讲就是‘条件’……”
师太怕他们听不懂,就望着寺院大门的那个柱子说:“咱们举个例子吧,就拿寺门前的那个柱子来说,简单地说它就是木头,是树,也可以理解为是生活在地球上的植物。当然没有地球也就没有植物了,可地球上还得必须有适合植物生长的土壤、水分等,但要是没有太阳给予的阳光,植物也不会成活。但有了这一切还不行,还得有人需要它,它才能变成这个柱子。还要由伐木工进行改造。如果细说起来事物间彼此的相互关系,那么三天三夜咱们也不会说完的。所以我们只要知道,以上这些都是成就我们面前这个柱子的条件,缺少哪个条件今天的这个柱子都不会出现我们面前。为此,在佛法中,把这些条件就称作‘缘’。这个柱子无非就是我们在这里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缘’的组合体,离开缘,就没有一个独存的柱子的本性了。所以说,一切事物都是由缘而起,而一切生灵也都是相通的,它们都有着和人一样的情意和慈悲的一面。因此只要我们心中有颗佛心,那么就能使世间万物生灵都慈悲起来。即‘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哎!这些智慧,真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呀。”扎西感慨万分地说。
“施主,佛法是无需用科学证明的,只不过是科学愈加昌明,就愈接近佛法所揭示的宇宙实相罢了。因为科学只是人们运用先进的手段和随着经济的发展,证实和检验了一些人们所未知的一些成果和现状罢了。当然,社会的发展是离不开科学的,这也是真理。可佛法却是一种超出科学范围的大境界、大智慧,它的智慧是超出人类思维空间的,延伸到了无垠的宇宙中。它就像哥德巴赫的猜想一样,是普通智慧和人类所谓那些用先进手段无法验证和体验到的东西。陈景润不也只证实了一部分吗?
听了一弘师太的论述后,秋紫和扎西都沉浸在了一种别样的思维境界中。当扎西他们再看眼前这座汉藏合一的神圣寺院时,就更加感到它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仿佛昭示着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神奇、宣透和无量。
“师太,恕我冒昧,你们这里一直是远离世间,您是怎么知道哥德巴赫猜想的呢?”扎西非常奇怪地问。
“这倒要感谢你呀,是你们上次给寺里布施东西的时候,用来包物品的一张旧报纸上写的。贫尼也挺佩服你们的,那么久了的一张报纸,你们还能保存至今,这也是个好习惯呀。”师太笑着说。
这时扎西才想起来,在慧明师傅她们临走时,镇长是用一张旧报纸为她们包了些纸张的。
“噢师太,如果您今后还需要的话,我会经常派人给您送一些新报纸的。”
“施主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过于放在心上。我们这里并谈不上需要和不需要,一切都是随缘而来。我能看到那张报纸,也是一个‘缘’字。所以就让我们随缘吧。”师太和蔼地回答说。
扎西默默点了点头。他知道,是佛的神祇让这片高原圣地这样的深远、博大,是佛法的无边让这里的所有生灵都充满了善意之情。总之,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到和佛是那么的接近,就像一个永远的孩子顺服而陶醉地在它的怀抱中觉悟着、修行着、磨炼着。
次日,也许真是扎西和秋紫的诚意感动了上苍,此时这里的一切,包括天空都好像在给他们捧场一样,热烈地配合和支持着扎西他们的行动。阳光中的暖意此刻非常激昂高涨,天空无一丝的云,透彻地让人感到整个空间好似都被洗涤和净化了一样,周围一切似乎都在给他们注入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寺里寺外更是一派热闹活跃的景象。师傅们有的在从寺里往外搬运大棚材料,有的搬运着工具,扎西和桑加,强巴在挖坑埋桩,大家都干劲冲天。主要工具都是扎西他们自己带来的,这里开工前的一切工作扎西他们都是有所准备的。于是他们干得得心应手,铁丝、钉子、镐头等样样齐全。
再看小觉悟,也涨着红红的脸蛋在那里忙里忙外不停奔跑着,她那带有高原特色的小雀斑点和因气候干燥而起皮的小土豆脸蛋上,此刻就像刚刚绽开的一朵美丽的高原花朵,灿烂而淳朴,韧性而顽强。在这个美丽的花朵中,那双清纯而透彻的双眼,好像在不断萌发着一种智慧和能洞察一切的波光,使人感到就像干枯沙漠中的一汪清泉,清凉而洁净,让人可以从中看到那是一种遥远的清纯,一种淳朴的欢乐,一种质朴而内在的体现。然而,在以后的岁月里,除了一弘师太外,有谁能想到,就是那个有着小土豆皮脸的小觉悟师傅,却成了二十一世纪里,能使这个寺院香火得以延续的一代德高望重的主持。
“大觉师傅我送完了。”小觉悟提着空篮子积极地汇报说。
“那好,那你就先歇一会儿吧。”
“我不想休息,大觉师傅。”
一旁的师太看到表现如此兴奋的小觉悟,再看看时时都呈现着喜洋洋神态的师傅们,师太心里不得不思考起来。
人们都干得热火朝天,就像寺院上空的阳光,时时处处都洋溢着热烈温暖的气象。
一弘师太望了望即将搭好的大棚框架,对身边的大觉说:“大觉呀,再去让感悟她们烧点开水来。噢,对了,再放些茯茶和盐,茶要浓一点,你这就去安排吧。还有包括午斋你也一起安排一下,切记,一定要弄点好的,并且还得扛饿的。”
大觉认真地回答到:“我知道,师太,你就放心吧。”
大觉放下手中的活,就带着哑巴径直朝自己的卧房走去。在她那间存放着寺里贵重物品的后屋里,她第一次如此慷慨地、毫不吝啬地拿出了寺里仅存的白面的一半来,准备做午斋用。尔后又吩咐哑巴去取盛青油的瓷罐。哑巴走后,她又从台案上拿起一块茶砖,打开包装纸,在一角的边缘上掰下了拳头大的一块茯茶放进了大铜壶里,然后又捏了一把盐和一小块酥油放在了里面。别看这在牧民眼里只算是一道最简易的酥油茶,可此刻在大觉师傅们的眼里却算得上非常难得的酥油香茶了。因为在寺里,师傅们已有好多年都未喝上过像今天这样有这么多原料的香茶了。
原料备齐后,大觉师傅就把那把大铜壶放在地上。那把大铜茶壶看样子也很有年头了,它是藏式风格。大觉说,算上一弘师太,它应该经历过三四代主持了。
一会儿工夫,哑巴便满面堆笑地捧着那个盛菜子油的青瓷罐出现在大觉师傅的面前。大觉接过瓷罐,还是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地打出了半斤左右的青油倒进了另一个青瓷罐里,然后和哑巴一起各自提着东西朝厨房走去。
“小心点呀。”路上大觉不断叮嘱哑巴说。
哑巴“啊、啊”地直点头。
把东西拿到厨房后,大觉师傅又拿起了一个木盆和哑巴一起朝母牦牛圈的方向走去。扎西带来的这头母牦牛说也奇怪,自进了寺院以来都一直十分乖巧。当它看见大觉师傅和哑巴的到来时,似乎已经明白了她们的来意,便很友好地站在那里等着她们来挤奶。就这样,在大觉和哑巴的努力下,一会工夫她们就挤了足有半木盆的新鲜牛奶。在高原虽然是有阳光的天气,但也能看出鲜奶那微微冒出的热气来。
看到了那多少年来都未见过的牛奶,大觉的眼里闪着泪花。尔后用十分珍惜和感激的语气冲着那头母牦牛说道:“还真是一头好牛呀,我们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只听母牛“哞”地叫一声。
大觉马上欣慰地说:“阿弥陀佛!看样子这牛还真通人性。”
哑巴也感动地“啊、啊”直点头。
端着鲜牛奶,两人激动地回到了厨房。待哑巴把水烧开后,大觉便拿过来已经配好原料的那把大铜壶,把热水和热奶一起倒了进去,然后又放到灶上加热,一会工夫大铜壶里的奶茶就沸腾起来。两个来回后,大觉便把一壶热气腾腾的奶茶煮好了。她先尝了一点,觉得还满意,然后便示意哑巴把它给干活儿的人们送去。这时哑巴乐得张着嘴巴提起茶壶,拿着几个大碗,就朝工地走去。这之后大觉师傅便又在厨房开始给大家做起了她最拿手的陕西拉面来。
一弘师太见哑巴提着壶向这里走来,便对秋紫他们说:“秋紫,快让扎西他们停下来休息休息吧,喝点热茶暖暖胃,别看阳光足,但这里毕竟还是寒气重呀。”
“扎西、桑加,师太让你们休息一下再干,你们停下来喝点热茶吧。”秋紫冲扎西他们喊道。
听到叫声,扎西他们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向秋紫和师太她们这边走来。当秋紫看见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脸时,便拿出自己的手绢递给扎西他们说:“给,擦擦汗吧。”
一旁的慧明师傅笑着说:“秋紫姑娘,你没有发现吗?在我们这里,哪会出什么汗呀。”
说着大家都笑了,就连小觉悟也捂着嘴笑起来。
这时一弘师太对秋紫说:“秋紫,你没感觉到吗,在青藏高原上,特别是我们这里,再热的天气人们也不会出汗的,这就是高原气候赋予我们的独到之处。”
秋紫细细地想了一下便笑了,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自从自己踏上青藏高原这片土地,无论做多么剧烈的运动确实都没有出汗。想到这儿,她感叹地望了望天空说:“难道这也是神灵赐给高原人们的特殊待遇吗?”
“那当然,但这仅仅是待遇之一,如果你再仔细观察的话,还多着呢。”一旁的扎西说。
这时桑加幽默地在一旁起哄说:“秋紫,这确实是上苍对我们的厚爱,如果它让我们总出汗的话,那我们哪有那个条件和时间总洗衣服呀。”
秋紫听后真笑了,但笑声中也带有某种酸楚。在秋紫看来他也确实说出了藏族牧民们的一句大实话。秋紫的内心有些沉重,她对青藏高原恶劣的生活环境又有了另一种感叹,因为这里的许多方面都不能和内地优越的生活条件相比。不过还好,在秋紫看来,这个有信仰的民族自身还是乐观的。
这时小觉悟热情地上前对大家说:“扎西施主你们可要多喝点呀,可香了,这可是大觉师傅亲自煮的。”看到如此可爱的小觉悟,大家觉得奶茶的味道更香了,便都高兴地喝了起来。
当扎西接过大碗喝了一口发现不是普通茶而是奶茶时,便很不忍地对一旁盘腿而坐的一弘师太说:“师太,这也太破费了。我们不缺这个。这次我们总共也没带来多少东西,这些应该留着你们以后慢慢用才是。”
“扎西施主,你大可不必这样想,快趁热喝吧。这些不也是你们布施给寺里的吗?如果你们不布施,我们就是有这份心意,也没有这个能力。再者,你知道我们在这里已经清苦惯了,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环境,当然那也是条件所迫。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说,清苦对于我们出家人来说,并不一定是件坏事,相反倒是磨炼了我们的意志,因为它能让你时刻珍惜生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对万事都不能奢求。然而,你们却不同了。因为你们一下子就离开了你们平常生活惯了的日子,会受不了的。特别是现今你们付出了这么强的体力,不补充点能量哪行呀。我们这里又没有肉吃,所以也只能用这种办法给你们补充点热量了,这能说是破费吗?应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不然你们怎么会有力气干活呀。还有,你们牵来的那头牦牛又不是挤完了这点奶就没有了,现在不给你们喝给谁喝呀?所以你们就不必多说什么了,趁热快喝吧。”师太几乎是命令他们。
“好吧,那我们就听您的,师太。”
“这就对了。”
师太的一席话说得扎西无语,他只好顺从地端起奶茶喝了起来。他边喝边想,师太真是一位既平常而又不平凡的老人呀。她的不平凡会使你受益,而她的平凡又使人感到亲切。总之,眼前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会让他内心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冲击,它在不断地敲打着他的心,那就是要尽量为寺院多做好事。
此时厨房内,大觉师傅一改常态,此时显得是春风满面、和蔼而慈祥。然而,她那一改常态的笑脸和一弘师太相比起来还是有差别的。做饭时,大觉师傅在不断地想,这次秋紫施主的出现真是上天所赐啊!巧合的是秋紫又恰恰是一弘师太的孙女,扎西又在和师太的孙女谈恋爱,这……想着想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语道:“真是天助我们呀!看样子今后寺里只要有这层关系的存在,托师太的福,我们的生活可就有保障了。”这样一想,她就越加想把秋紫和扎西他们招待好了,于是,她干活的劲头就更足了。
哑巴奇怪地望着大觉师傅,她虽然没有弄懂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此刻一定要配合好大觉师傅。于是灶里的柴火也好像明白了哑巴的意思,拼命地在炉灶里“噼噼啪啪”激烈地为大觉捧场。
看到哑巴把火烧得如此之旺,大觉冲哑巴不时地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寺院旁边,除了大觉师傅和哑巴在厨房做饭外,其他人都集中在寺院门口的那片空地上坐歇休息着。因为茶煮得多,所以师太让各位师傅们也一起喝点尝尝,为此每个师傅的手中也都捧着一碗芳香的奶茶。扎西看得出,除了一弘师太总是保持着那平和、安然的神态外,其他每个师傅的表情中都不时流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满足感。特别是小觉悟在频频吹着热茶喝的同时,一双大眼睛还在不时地观察着周围每一件小事的发生,包括师太和大家的一些对话,小觉悟也都不放过,每次都在好奇地聆听着。因为此刻在她的心里,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稀奇的、新鲜的,超出了她正常生活、修行和学习的范围。
扎西喝着奶茶,望着小觉悟那红扑扑的脸蛋,他突然意识到,小觉悟还是个藏族孩子呢,所以他就在这个闲暇的时间里,看着小觉悟便冲着师太冒昧地问道:“一弘师太,在咱们这个寺院里,有汉、藏两个民族,那么您对这两个民族的不同信仰又是怎么看待的呢?说得透彻点也就是您对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的认识……”
还没等扎西把话说完,秋紫在旁边就急忙补充说:“扎西,这里何止两个民族呀,是四个!师太和大觉师傅是汉族,慧明还有小觉悟是藏族,智明是羌族,哑巴却是回族。”
“什么?是四个民族?”扎西听了秋紫的话就更加吃惊了。
“是呀,是四个。”师太确定地说。
这时扎西又感慨地说:“哎!宗教真是太伟大了,师太您太伟大了!在这里您能把多民族的信仰统一起来,带领大家如此和谐互敬地一起修炼生活,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呀。那么请问师太,您对各派宗教又是怎样看待的呢?特别是您现在所修行的这个寺院,它是一个典型的汉藏合一的寺院,那么师太您是怎么把它们融汇在一起的呢?”
一弘师太盘坐在那里,略加思考后便说:“其实人类学的奠基人泰勒曾指出,人类伟大的宗教教义之一,就是深信灵魂在生命个体死亡后的继续存在和生活,而这种对于来世的信仰大体可以分为两个主要部分:第一是灵魂的转世论,第二是死后灵魂的继续存在。这就是宗教的宗旨和它的统一体,所以说‘万法归一’就是这个道理。人类最关心的问题就是生死的问题,而佛教恰恰就非常透彻地解释了这一问题。所以无论是汉传佛教还是藏传佛教虽然有着某种形式的不同,但它们的宗旨却是一致的,都是让人行善最终达到涅槃的最高境界。”
师太说到这儿抬眼望了望寺院,有感而发地说:“关于佛教,你们看,眼前这座汉藏合一的寺院能够坐落在世界屋脊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这就是我们乃至于国家的骄傲啊!在这里,泛神主义和灵魂转世观念几经辗转流变,已深深地融合于这片洁净的雪山草野之间。所以这里的人们才坚定地认为山川草木皆有灵性。特别是人类历经了无以计数的生老病死后,每个人所秉有的灵魂仍是那个来自上古之初的无形之物;所以在这里,对于灵魂的观念和安排,不仅成为了一种思想方法,也构成了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群体行为。藏民族对佛的那种虔诚,是无法相比的。藏传佛教的诸教派,包括红教、白教、花教和黄教四大教派,每一派都各有其历史传承、本尊宗师、所擅之道和传说故事。汉传佛教的‘大彻大悟’和‘禅’的博大境界也都是对‘宗’门的共鸣。总之,无论在哪里,不论是什么教派,重要的是我们活在这个地球上的目的,就要与我们基本的、觉悟的自性相结合,踏上智慧的精神之旅,以我们的一切热诚、智慧、勇气和超脱来转化自己,使自己的精神世界达到一种境界,从而来充实和把握自己的人生观。”
一弘师太的法音说得大家热血沸腾。
“……以扎西提到的建筑,我认为它只是一个形式和物质罢了,所以无论是藏传佛教建筑还是汉传佛教建筑在中华民族建筑的历史上,都充分体现了佛教的气氛和弘法的精神。因此,中国任何佛教圣寺的建筑都有其独特的成就。它们都是因地制宜,依山取水,楼阁掩映,孤然独居而建的。比如敦煌窟檐、千佛阁、万福阁、喇嘛庙等等都呈现的是百花齐放,但看上去总都是中国化的、中国人的佛寺,都是引人向上行善、净化心灵的地方。还有些佛教建筑并融合了‘道’,然而,无论怎样融合,都同样是教人如何消除尘念,做一个心灵净化向善的人。中国文化式的佛教寺院和佛一样博大,是包罗万象的。所以再看我们这座汉藏合一的寺院,也就不难解释了。”
此时寺院四周一片宁静,光线依然明亮。在阳光照耀下的这块神圣土地上的寺院,凝聚着多种文化的结晶和风俗的融合,有着多层的内涵和代表性,特别是寺院中来自汉、藏、回、羌四个民族的师傅们,能够在这片奇特的高原大地上,在这个特定环境下这样一个特殊而和谐、宁静的大家庭里共同生活、修行,以及延续着这个古老寺院的香火,这就是宗教的力量和师傅们的精神魅力之所在,同时也是这个寺院的伟大之处。
一弘师太讲着,大家都静坐在她的周围听着。此刻,扎西深深刻地领略到了一弘师太的博学多识和对佛法的通达领悟。这让他更加叹服起每个师傅们的精神魅力和觉悟程度,包括小觉悟和哑巴在内。此刻,在扎西的眼里她们都是超凡的师傅。
小觉悟看到扎西碗里的奶茶已经喝完,马上就提着壶走过去说:“扎西施主,再喝点。”说着,就又给扎西倒了一碗。
她眼神和动作之快,都令一弘师太感到意外。
扎西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而是友好地谢道:“谢谢我们的小觉悟师傅了。”
小觉悟听了这么尊重她的话,非常高兴地笑了笑,然后又转身跑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继续喝着自己碗中的奶茶。
此时扎西只觉得通体发热,不知道是小觉悟给倒的奶茶起的作用,还是聆听了师太教诲的原因。总之就在这个瞬间,他突然觉得醍醐灌顶,心里一下子透化了。他顿时感到浑身是劲,思维变得晶莹剔透,心只想多为这里做些什么。于是,他便站起来对着桑加他们说:“桑加、强巴,你们都喝好了吗?如果喝好了咱们就继续干活去。趁着这么好的天气咱们得抓紧这两天就把它安装好。”
师太忙在一旁却劝道:“施主们不必忙,你们还是多休息一下吧,这里的海拔高,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请师太放心吧,我们藏族汉子没那么娇气,海拔高对于我们来说没任何影响,因为这里属于我们。”扎西却笑着说。
师太微笑着说:“这我知道,但咱们也不必去超负荷劳作。”
“师太您放心吧,我们离超负荷还差得远着呢。”扎西笑着回应后,就和大伙又干起活来。
秋紫望着扎西他们,在一旁欣慰地对师太说:“师太,高原属于他们,我感觉还真有一定道理。我在北京的时候看过这样一篇报道说,我国医学家经研究发现,世居在青藏高原的藏族牧民们都有着显著的低氧耐力。因为他们在试验中发现,高原上牧民们的胸廓及肺发育都十分好,他们有着较大的肺活量,他们的肺总容量及强大的心脏储备功能和显著的耐低氧能力值,都让人吃惊。报道还说,他们就是在海拔很高的地方,红细胞数、血红蛋白值也能保持在正常范围内,就是在高原氧气含量仅为平原区的一半时,也没有红细胞增多和肺动脉高压现象。他们的最大摄氧量和无氧代谢总值均比生活在低海拔区的其他人群要高。在平原即使超负荷运动,他们的血氧水平也比平原人要高出许多。所以他们有着在高原地区的良好劳动能力和极低的高原病患率。师太,您说这有道理吧?”
“从科学角度分析这些当然都是依据,但我想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还存在着许多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我觉得也是这样。就拿……”秋紫正说着,哑巴走了过来,站在一弘师太的面前“啊……啊”地比划着。师太知道这是大觉让她来请大家去用斋饭的。于是师太便点了点头向哑巴回着手势,意思是着让她先回去,大家马上就去。
哑巴点头示意,然后转身朝斋堂走去。
望着哑巴远去的背影,一弘师太回过头对秋紫说:“秋紫,大觉她们已经把斋饭准备好了,让大家停下来抓紧去用斋饭吧,不然饭就凉了。”
秋紫向师太点了点头后,便走过去冲着扎西他们喊道:“大家先别干了,先去吃饭吧。大觉师傅把饭都做好了,正等着你们呢。”
只听桑加在那边回答说:“吃饭不着急,我们还不饿呢,趁天气好我们再多干一会吧。”
“那不行,一会饭都凉了,师傅们还得重新热。”秋紫忙解释说。
扎西看着秋紫着急的样子,就对大家说:“你们看,师傅们都等着呢,我看大家就先放一放,咱们抓紧去吃饭,然后再接着干。”
扎西这么一说,大家才放下了手中的活,陆续和一弘师太一起朝斋堂方向走去。一会工夫,小小的斋堂内就出现了史无前例的热闹气氛。大觉和哑巴给大家盛着她们亲手制作的拉面和小土豆块卤,慧明和智明忙着给大家端面。这次大觉还拿出了扎西他们给寺里带来的酱油和醋,让大家食用。大觉这次如此慷慨的做法让一弘师太都很吃惊。
“大觉,安排得不错。”大觉听了师太的表扬,精神头更加足了,更倍加热情地张罗起来:“施主们,趁热赶快用。”
看见如此丰盛的饭菜,小觉悟的脸上更是阳光灿烂,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渴望的眼神,不断在人群当中喜出望外地穿梭忙乎着。自她懂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吃到大觉师傅亲自做的白面拉面,她还没吃都能想到这拉面有多么好吃。因为她以前听大觉师傅说过她小时候吃奶奶做的拉面有多么多么好吃,所以此刻在她的眼里,这顿拉面的好吃程度一定不会逊色于秋紫施主给她带来的甜饼干的感觉。
看着小觉悟的眼神和表现,扎西有些怜惜地说:“来,就让我们的小觉悟师傅先来一碗。”
“不,不,施主,还是你们先吃。”小觉悟马上回绝道。
“师太,你们这也太破费了,其实我们简单吃点就行了。”桑加看着如此丰盛的斋饭,为难地说。
“那怎么行,不吃好怎么能有力气干活呀。你们就别客气了,快趁热吃吧。”师太说着就端起碗向扎西他们递去。
扎西看到拉面没有师傅们的份便着急了,急忙说:“师太,这……”
这时,正在盛面的大觉师傅边捞出最后一碗面边说:“施主们就放心地吃吧,今天的拉面人人都有份,包括我们。只是这面不能一下子都全都拉出来,煮时间长了不好吃,这拉面就得现吃拉,我的绝活也就在此。”
说着,她便把最后一碗递给小觉悟说:“小觉悟,这碗你先吃吧,这两天你表现得不错,多吃点。”对严肃吝啬惯了的大觉师傅的表扬和慷慨相让,小觉悟感到既高兴又有些不适应。
“谢谢大觉师傅!”说完,小觉悟就把碗里的拉面使劲拌了拌。先挑起一根后,一点点地往嘴里送着,似乎在细细地品尝着每一段的感觉,就像不忍心一下子咽进肚里的甜饼干一样,在嘴里尽情地享受着。
师太在一边暗暗观察后,心中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厨房的热锅旁,哑巴烧火,大觉依然在熟练地往锅里拉着面。今天的寺院,里里外外都充满着一种生机。寺内,蓝天下衬托着厨房的白烟穿过山林向天空袅袅飘去。寺外,塑料大棚已立起了桩柱,就像寺院新增添的保卫战士,英姿挺拔地耸立在那片土豆地上。斋堂内,师傅们都是用一种喜悦欣赏的感觉品尝着,那表情平静而珍惜。而秋紫和扎西他们就不同了,他们边吃饭边体味着这里的一切,更重要的是“人生百味”。
厨房里,当大觉师傅煮好最后一锅面后,哑巴便熄灭了灶膛里的火,然后提上一大壶热面汤,随着亲自端面的大觉师傅朝斋堂走去。
路上,大觉师傅不放心地冲着哑巴叮嘱道:“一定要提稳了呀,那可是一壶上好的面汤。大家可以用来溜溜缝,原汤化原食嘛。”
于是哑巴就像提着一个易碎的宝贝似的,更加小心翼翼起来,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春风满面。
这次每人又端起了自己碗里的面汤喝,小觉悟吃得是满面红光,那脸蛋涨得更加像高原上的“红太阳”。而所有的人中只有一弘师太吃得是那样的端庄而平静,而且也只是少许吃了一些。扎西看到,她的吃法简直就是佛家所谓的“龙口含珠,凤头饮水”。扎西知道,这已是一弘师太多少年来养成的饮食习惯了。
放筷后,师太便对着大觉赞扬说:“大觉呀,今天的面做得味道确实可佳,还真没辜负这顿白面。”
大觉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
这时,小觉悟也擦了擦嘴巴,用极度满意的表情放下手中的碗筷后,问师太说:“师祖,我们今天还做功课吗?”
师太就把目光对着秋紫和扎西他们说:“大家午休一下再干?”
扎西明白了师太的意思,干脆地说:“师太,您和师傅们包括秋紫都去午休或是做功课吧,我们三人去干就行了,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午休的习惯。趁着天气好我们今天得抓紧时间把大棚的主体结构结束,这样,明天无论天气怎样都好办了。”
不等师太说话,只见小觉悟在一旁天真地恳求师太说:“师祖,我也一点都不累,我也不想午休。就让我和施主们一起干活吧。”
当师太看出她想凑热闹,便略加严厉地说:“不行,今天所有师傅都停止午休和功课,去配合施主们的工作,但觉悟你必须得回去午休和功课。”
小觉悟一看师太的表情和自己的愿望正好相反,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沮丧地、无奈地在一弘师太面前点头答应到:“是,师祖。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回去做功课。”但在她的内心里还是不忍心放弃这个少有的机会。犹豫了一会儿后,她又大胆地恳求师太道:“那么师祖,我做完功课就不想休息了。能不能功课后就让我来给大家端水?”
师太正要说什么,这时秋紫忙走到师太的面前求情说:“师太,就让她留下来吧,有她在这里还挺有气氛的。”
师太当然明白秋紫的意思,便顺势说到:“既然秋紫施主想留你,那你就留下来帮感悟一起烧水送水吧。”
小觉悟马上高兴地跳着说:“是,师祖。谢谢秋紫施主了。”
一弘师太看着她又有些过激的动作,当着大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当她年龄尚小,也就不往下追究了。于是看着她的背影,只是若有所思了一下,然后就和扎西他们一起去工地了。
秋紫和扎西对小觉悟的情绪却不难理解,由于这个寺院长久以来的与世隔绝,小觉悟从一生下来,除了寺院,还没有接触和见过外面的世界和事物。即使是和外界人的接触,和眼前这些藏族男人的接触这还是头一次。因此,在她的眼里今天的场面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寺外的一种新生事物在这里的展现,她怎会忍心放过这次的机会,怎会放弃这充满着一种新鲜、好奇、热闹、亲切、喜庆而难得的场面呢?
其实一弘师太的心里又何尝没数呢,她的做法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小觉悟的行为有个度而已。所以师太在秋紫的求情下,也就正好给小觉悟一个台阶下了。
午后的工地上,再次出现了先前的那种热闹场面。小觉悟和哑巴在不断地招呼着大家喝水,工地上的水被哑巴和小觉悟供应得非常及时,从不耽误。随着扎西和所有师傅们的不断努力,工地上塑料大棚也渐渐成形。这大棚的材料因为是专门为高原地区所设计的,所以材质比较厚硬,安装起来难度相对就大了些。扎西他们为了让大棚结实耐用,加上大棚材料的来之不宜,他们在施工的时候非常仔细认真,尽量做到最好。寺里的师傅们当然也在努力地配合着,寺里寺外几乎都没有了闲人,各忙其事,各负其责,使工地上出现了这里前所未有的僧俗一家的热闹景象。
为了将大棚安装得更加合理和安全,在技术问题上扎西严格把关,同时也都是请教了师太后才进行正式安装的。
黄昏前,前期工程即将竣工的时候,给足了寺里面子的太阳公公,此时才疲倦地落入西边山顶歇脚了。它用灿烂的微笑告诉大家,它的任务完成了,它要休息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各位施主,太阳快下山了,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师太双手合十向大家招呼着。
再看塑料大棚已经基本拔地而起,那新型的科技材料虽然和这年代久远的古老寺院有些不协调,却让人感觉到它和时代的脉搏已经有了紧密的联系。
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大家的收尾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一会儿工夫,大家就集中在井边开始清洗了。待大家全部清洗完毕,大觉和哑巴已经从厨房端出来了一大盆用麦仁和土豆做的手抓饭和一盆热汤向斋堂走来。在师太没有叮嘱的情况下,大觉的这一举动再次让师太感到吃惊。师太心想:大觉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大方豁达起来?想到这儿,师太暗暗地点了一下头,心中大体明白了大觉的想法,自己暂且把它放在了心里。
大觉师傅做的手抓饭果然是她的拿手绝活。手抓饭本来是新疆的一种特色风味饭,材料一般是用大米、羊肉和胡萝卜等原料制作而成。但由于寺里条件有限,所以大觉是用寺里仅有的而且也是最好的麦仁和土豆做的,虽不是用正宗原料做出来的,味道却一点也不亚于新疆的本土正宗风味。
大家都在细细地品尝着。哑巴和小觉悟表现得最为突出,就像小孩过年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欣喜的状态。
大觉一边吃还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大家。饭后,她便接过扎西他们吃完的碗,又拿起汤勺一边往碗里盛着热汤一边说:“来,施主们,再喝点热汤溜溜缝,也好再暖和暖和身子。”
大觉的热情让大家十分感动:“谢谢大觉师傅了。”人们不断地答谢道。
大觉用一种比较遗憾的口吻说:“施主们不要客气,寺里就这条件。哎!这汤里如果能再放上点胡椒粉就更好了,我已经有多少年都没有吃过胡椒粉了,那东西可暖胃呀。”
这时扎西才想起,原来大觉师傅是个陕西人,能吃辣。于是他马上说:“大觉师傅别急,等我们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带些胡椒粉等调料上来。哦,对了,大觉师傅,你看寺里还需要哪些常用的物品和生活用品,请列个单子,如果我们能解决的话一定会尽全力解决的。”
听到这话,大觉师傅喜出望外正要回答,一旁的一弘师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大觉呀,如果你吃完了饭,就派人去给施主们烧烧炕吧,以免下半夜凉。这样也好让扎西施主他们早些休息,大家已经累了一天了。”
大觉师傅只好把刚到嘴边的话不情愿地咽了回去,回答说:“是,师太,我这就去安排。”
晚上,扎西他们都进房休息了,在大觉师傅把师太送到寺门口的时候,便兴奋地在一弘师太面前流露出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来。
“师太,这下可好了,今后寺里的生活总算是有保障了!”
一弘师太却故意反问道:“大觉,此话怎讲?”
大觉还自我感觉良好地说:“哎!今后只要有了扎西和秋紫他们的帮助,我们将来可就不用愁没人给咱们寺院布施了。扎西在他们镇又是个领导,秋紫姑娘又是您的……”
当她发现师太不快的表情后,便把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一弘师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看看走在前面的秋紫和小觉悟,有意放慢自己的脚步再次语重心长地开导大觉说:“大觉呀,我已经跟你们讲过多少次了,皈依佛门的人,不是为了能得到布施来谋生的,而是为了方便修行才出家的,而且自给自足也是我们持家人修行的一种方法。当然这话也是相对而言,但我们绝不能把出家当做一种谋生的手段,去要求别人的布施来满足自己。大觉呀,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出家人应该把怎样学佛、修行有机地和现实生活结合起来,克服种种困难,在生活中落实修行,做到超脱自己。可是你呢,大觉,到现在还是没有觉悟呀。”
听到这儿,大觉的兴奋才略加有些收敛。
“再者,大觉,你身为主持更要知道,我们出家人绝不能为名闻利养所惑,更不能为金钱物质、权利地位等身外之物所动。当然,也不必消极地去逃避一切,强行地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一味地回避所有世事,那样也不是佛家所为。出家人的生命境界应该是极其清高优雅,处世态度应该是不取不贪、从容自若;所表现出来的生命真相应该是没有一丝勉强、造作和矫饰,应该积极地应对人生旅途中的各种际遇,以一种超脱、恬淡的心境观照世间万物,观照自己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可你……”
“师太,那我?”大觉显得有些尴尬地问道。
师太看了看大觉的表情后,有些无奈地补充说:“我这么说,也绝不是让你以后用冷漠对待布施,以示清高。因佛教的处世之道是靠一种悲智双运之法。学佛者既要以一种冷峻、严厉的目光审视、洞察这个世界,始终又不为世间的假象所惑,不能与任何邪恶相苟且,还要对众生充满慈悲、怜悯之心,以苦为乐,积极投入于济世利生事业之中。这种超世而不厌世、入世又不恋世的菩萨道精神,才是释迦牟尼佛及历代高僧向我们所展示的佛教形态,也是一个真正学佛者所应具有的生命境界。”
这时,大觉发现天越加黑了下来,便马上双手合十,看似非常诚恳地说:“是,师太,弟子领悟了。”
“就凭你领悟得这么快,其实就说明你并没领悟,或者说你领悟的还只是一点表皮罢了,因为真正的领悟需要时间和实践来证实。总而言之,大觉你要记住,佛教是个大系统,要想正确把握佛教的理论和实践,必须要具备一个有机整体的观念和方法。所以大觉呀,我也多次和你们讲过,我们学佛的目的就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世间,有种种烦恼、种种痛苦需要解脱,有许多迷惑的问题要得到解决,所以我们要学佛法、修行,来解决人生的迷惑。然而,如果我们被周围环境和生活所困扰,不能解脱自己,那么我们的修行还有何用?当然了,衣食住行是我们生存最基本的条件,但我们千万不能过分去奢求它。能自己做到的就一定要自己做,能节俭的就一定要节俭,不要让贫穷或富有这些外来因素影响我们的修行,更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给他人增加负担和麻烦,这样我们就失去了修行本身的意义。我们学佛、修行必须要用佛法净化人生,净化自己,把它完整地落在生活的实处。要使佛法的精神具体化,使自己的思想言行与自己的信仰原则融为一体,做到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这样才能使正法入世,佛日增辉。从古至今有多少先师一直过着云水萍踪的生活,居无定处,然而她们修的是一颗‘心’。佛祖释迦牟尼不也是放弃了王位,苦心修行后才得以正果的吗。还有我们身边的净能法师,她不也是生于巨富之家吗?但她出家后却返璞归真,来到这个生活条件极其艰苦的雪域之地,修持磨炼自我,使这里的香火得以延续,这是何等的境界呀!她是那样的珍惜和迷恋这里的一切,这个大自然的圣堂。她平时经常向我们提倡生活禅,其原因就在于此呀。你下去好好琢磨琢磨吧,希望你有所觉悟。”
师太说完觉得天色已晚,便停住脚步对大觉说:“好了大觉,天色已晚,今天就说这些吧,回去后你好好想想吧。你今天的某些表现是很好、很豁达、也很到位的,但以后可千万不能再为了自己的某种自私目的才去做这些豁达的事呀。”
大觉的脸顿时红了,幸亏是晚上天色已黑,才没有被别人察觉到。这也让大觉稍微自然了些。最后,她很诚恳地回答道:“是,师太,弟子回去后一定好好想想,认真领悟,不再犯以上错误。”
“好!那就好。”
望着一弘师太她们远去的背影,大觉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望了望身后那片黑幕下的寺院,又看了看天空,暗自叹了一口气道:“哎,真难呀!”不知大觉师傅指的是做主持难,还是修行难?总之,这证明,一弘师太的话对她确实有了某种触动。
小觉悟和秋紫跟着一弘师太顺着那条通往戒律院的小路行走着,途中小觉悟望着一弘师太疑惑地问到:“师祖,大觉师傅今天做错事了吗?”
一弘师太拉过小觉悟的手便说:“大觉师傅今天招待施主们的表现没有错,可是思想错了。就是说行动没有错,而是目的错了。”
小觉悟更加疑惑地望着师太。
看到小觉悟疑惑的表情,师太便叮嘱道:“觉悟呀,你今后一定要努力做功课,好好修持自己。光靠背熟那些经文是不行的,重要的是领悟呀!所以,一些东西等你长大后就会慢慢明白了。”
“嗯!”小觉悟认真地回答。
“奶奶,其实大觉师傅的做法我们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您也不必要求得太严格了。”
“秋紫呀,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出家人的心境是非常重要的。有时不仅仅是一些物质上的问题,而是修行的根本要领。哎,怎么说呢,以后再慢慢跟你谈吧。”站在戒律院大门口,师太一边开门一边和秋紫解释说。
那夜,由于大家辛苦了一天,人们很快都进入了睡眠。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在慧明师傅的卧房里,秋紫望着窗外圆圆的月亮久久不能入睡。隔壁智明的卧房是空着的,因为今夜是十五,智明师傅去大经堂守长明灯去了。今夜是秋紫要求在慧明师傅这里寄宿的。
卧房内,因为没有油灯,所以显得很悠然、朦胧。秋紫望着窗外的月光,觉得今晚的月光漂亮得出奇,再想到扎西他们后天就要离开寺院了,感觉还有许多话要和扎西单独说。想到这儿,秋紫便披起外衣和慧明打招呼说:“慧明你先睡吧,我想出去走走。放心吧,一会儿就回来。”
慧明犹豫了一下便叮嘱道:“可千万不能出院门呀,不然让扎西施主陪你。”
“好的,我知道。”秋紫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回答说。
秋紫借着月光向扎西的住处走去。远远地,她就发现扎西身披藏袍,两手插兜,正在仰望着星空,已经站立在客房的门口,似乎就在等着她的到来。秋紫心想还真是心有灵犀啊。于是她便轻轻走过去,冲扎西的后背温柔地叫道:“扎西!”
扎西回身就把秋紫抱在怀里,温柔地说:“你果然出来了?知道我在这等你吗?”然后就用藏袍的另一半把秋紫裹在了里面。秋紫也更加深爱着这个月光下耸立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但瞬间,秋紫又马上从藏袍中钻出来说:“扎西,这可是清净之地呀,我们不能太……”
“心灵的干净是重要的,我不是怕你着凉吗?”一边回答着,扎西便脱下自己的藏袍,给秋紫单独披上了。
秋紫急说:“不,扎西,我不冷,你快穿上。你要是着凉了后天可就下不了山了。”
扎西却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吧,秋紫。我不说了吗,高原属于我们,我不会着凉的。说心里话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你从小在内地长大,突然来到这里,我就怕你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和气候。不过还好,这几天我观察了一下,看你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再者又有师太在你身边,这样我也就放心多了。只是不知道你打算在这待多长时间才下山,我好有个准备。”说完,扎西就用渴望的眼神望着秋紫的眼睛,等待着她回答。
秋紫望着这满天好似泪珠般的星光,心情比较复杂。这星光就像麦芒一样刺着秋紫心房的某个隐秘处,只见她闭上双眼深沉地说:“扎西,这次我打算在这里多陪陪一弘奶奶,多了解一些她的过去、现在以及和这里的一切佛缘,包括寺院的历史和文化。所以我想在这儿等着爷爷的到来,然后再决定他们见面的地点。”
秋紫有意不把话说完,然后就用渴望的目光看着扎西问:“扎西你支持我吗?”
“支持,怎会不支持?我会尽全力支持、帮助你的!”扎西握着秋紫的手说。
秋紫感动了,把头靠在了扎西的肩上。
片刻后,她又若有所思地流着泪对扎西说:“扎西,你能支持理解我,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太重要了,包括这里的佛家思想和文化内涵。所以这次我想好好地了解它、发现它、弘扬它,也好为世人做点贡献。扎西,我一直在想,如果人们能把佛家的一些大智慧用于把握人生和日常生活,那就去静静地品味吧,它绝对可以调整和净化现代人那些浮躁的心灵和烦恼。你想,现在的人活得多累呀,各种压力和奢求,无时不在困扰着他们。当今社会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是在不断解决困难中度过生活的,因此他们需要调节和解脱,而能够让人轻松和解脱的也恰是佛家的大智慧。你没有发现吗,这里已经把这个道理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发现了。你看,一般出家人和世俗之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生活在凡俗间的人们总是要在不断地解决各种困难和烦恼中度过。而出家人恰恰能避开这些凡俗中的困难和烦恼,能平静下心态活得如此轻松和充实,这就是普通人们难以达到的境界。这里两者兼备,师傅们既能解决困难又能静心修炼。在这里让我看到,师傅们已经把解决困难当做是一种修行,特别是一弘师太和历届宗师,她们真可谓是智者的风范。所以说,这里无论是环境还是境界世俗间真的都很难得到。就像大肚弥勒佛的境界一样:‘笑天下可笑之事,容天下难容之事’,所以说秋紫,你说你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多感受和修炼自己,我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呢?”扎西那深奥的表白和对这里的感受,令秋紫非常感动。
“扎西,师太说得对,认识你真是我的福气。”秋紫倍加感动,深情地望着扎西说。
虽然此时已经是星夜,但扎西还是清晰地看到秋紫眼里的泪花在眼眶中闪动着。他也不顾那么多了,再次把秋紫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以此表示对自己身边这个个性顽强、心地善良、体态柔弱而又有追求有抱负的女孩的支持。
夜渐深,星星越加明亮了。顺着寺内那条小道,他们缓缓地向前走着。此时,寺院里里外外都笼罩着一种独有的寂静,使他们仿佛听到了风的低语和古树的嬉笑,听到了石阶回廊娓娓道来的故事和那些失去的时光行走的滴滴答答声。
借着宝石般的月光,立足这块清净的宝地,他们都在静静地遐想着,仿佛星光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们都企盼着这些智慧的光芒能在这样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在这样一个佛光清幽的环境里,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望着如此的静美境界,秋紫激动地说:“这高原雪域的月亮啊,真可谓是世界上最皓洁的月亮了。它不但能净化人的心灵,还能洗刷人世间各种烦恼,给予人智慧。它也是生灵中的菩提,能给人生终极的希望。扎西,我想多年以后,我们都会记得今夜的星光灿烂和今夜的月光的。这奇妙的寺院,给了我们如此的境界。让我们深深地感到,在这里,茫茫大地是禅,满目青山是禅;浩浩江河是禅,皑皑白雪是禅;满天星斗是禅,皓月当空还是禅。总之,在这里禅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啊!”
“是呀,禅确实是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啊。我们从社会生活来说,信任就是禅,关怀就是禅,平衡就是禅,适度也是禅。从做人来说,善意的微笑是禅,热情的帮助是禅,无私的奉献是禅,辛勤的劳动是禅,积极地进取也是禅,正当的追求还是禅。只要我们心中有禅,我相信,禅就会无处不在无处不有。”扎西补充说。
“姑奶奶!您……”这时秋紫和扎西看到了面前突然出现的一弘师太和大觉师傅。
师太平静地回答说:“我回到戒律院后,突然想起还有点重要事情要和大觉师傅商量一下。再者我把秋紫在我那儿铺的那条毛毡给拿来了,天凉了,秋紫你得把它铺上,否则女孩子家会受凉的。”
秋紫双手接过毛毡,心里无比感动。她知道,师太和大觉师傅商量事是托词,给自己送毛毡是真。
“师太您,这也……”
不等秋紫把话说出口,师太便说:“好了,你们继续欣赏月色吧,我就先回去了。”
这时大觉马上说:“师太,我去送您。”
“我和秋紫也去。”扎西忙说。
“都不用。”
“奶奶,就让我们去吧。这么好的月光,我们一路能和您一起欣赏,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多难得的机会呀。”
听见秋紫这么一说,师太也就点头同意了。
寺外的月光,又给人另一番意境,虽说少了一些庄严和肃静,但却多了些磅礴和自然。
这时,秋紫又不失时机地说道:“奶奶,刚才您把禅解释得实在是太好了。”
“不是我解释得好,而是禅本身就是这样,它不受任何事物和现状所制。如果把它说大了,那么宇宙中处处都充满着禅意和禅机。空灵是禅,含蓄是禅,淡雅是禅,向上是禅,从善更是禅。只要人们能够把禅的精神、禅的智慧融入到现实生活当中,去实现禅的超越,体验禅的意境,那么,禅就能够解除现代人生活中存在的各种困惑、烦恼和心理障碍,使人们的精神生活更加充实,物质生活更加高雅,道德生活更加圆满,感情生活更加纯洁,人际关系更加和谐,社会生活更加祥和,使人趋向智慧而圆满的人生境界。这就是禅的内涵和佛家所追求的境界。”
信奉藏传佛教的扎西此时也被这里特殊的境界和师太的智慧给感染了,于是也非常激动地说:“太好了!师太您说得真是太好了。我想这种境界,在这里也许会得到的更快些。”
师太欣慰地看了看扎西,然后问大觉道:“大觉,你对今晚的月光是怎么看的?有何体会?”
“哦,这……确实很美。”听到师太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大觉只有这样含糊地回答道。
“是呀,是很美。其实每次的月光都是一样的,区别在于每个人的心情。随着心情的不同,它也就不一样了,所以一切皆出自于‘心’,心是一切的主宰者。”师太有意把心字说得重了些给大觉听,但也让一旁的秋紫和扎西受益匪浅。
“是,师太。”大觉似乎理解地回答说。
听到大觉这样的回答,师太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次和秋紫他们攀聊起来。这让秋紫他们如同沐浴了一次智慧的雨露,感到一身的爽意。
回来的路上,扎西无比激动而又十分庆幸地对秋紫说:“秋紫,看样子今天的智慧之光确实降临在我们的头上了。”
“是呀,今夜在这充满着空灵与恬静、悠远与超越的寺院里,我们的心境确实达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境界。师太对我们智慧的开启,心灵的净化,真让我感到庆幸啊!看样子在这片圣洁的净地、这个离天最近的寺院确实有着超过人想象的智慧之光。它能够净化和陶冶人的心灵和情操,能够能让人超脱狭隘的自我,掌握超凡的智慧。就今夜,不正如宋代一位比丘尼的悟语吗:‘尽日寻春不见春,忙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拾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天公造物,缘灭缘生,宇宙大地无处不呈现着禅的生命和生机啊。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收获,我们的福报。”说着,秋紫就用自豪的目光望着扎西。
看着眼前这个可爱又有灵性的秋紫,扎西回答说:“秋紫,今夜在这片离天最近的地方,我们能够美美地饱尝这种开启智慧门扉的感受,确实是我们的福分。这要谢谢你了,秋紫,这是你给我带来的福分。”
“不,没有你,我也不会拥有这份福分的。”
说着,俩人就用彼此爱慕感激的目光看着对方,心有灵犀,默默无语。
“哎呀!怪不得师太那么喜欢你们,你们还真都是些有悟性的人呀,比贫尼都强啊。”看到秋紫和扎西的兴致,大觉师傅羡慕地说。
“大觉师傅,你过奖了,和你相比我们还差得远着呢。”扎西礼貌地回答道。
不觉中,三人就回到了寺院。一进寺院大门,大觉就主动说:“好了两位施主,天色已晚,贫尼就先回去休息了。”
“好,大觉师傅。”大觉师傅走后,秋紫和扎西又在大经堂前欣赏了一会儿,然后就各自带着美好的感受,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处。
“秋紫,你回来了?”慧明打招呼道。
“对不起,慧明师傅,影响你休息了。”
“秋紫施主你太客气了。”慧明说着就帮秋紫铺上了毛毡来。
在一弘师太的禅房里,天空中的月光星辉通过禅房的那个小窗口不断地倾泻,使师太的房中一切都依稀可见。在小觉悟的卧房,小觉悟那已经进入熟睡中的笑脸和此刻一弘师太那追思回忆的面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师太回来后没有马上入睡,她在想近日寺院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秋紫的出现,弟子们的心里骚动,哥哥的即将到来,扎西他们镇对寺院的布施和寺院千百年来都没有人能够改变的土地环境,如今一切都让秋紫的到来给打破了,塑料大棚就是最典型的实例。
透过禅房那扇不大的窗口,师太仰望月色,静静地追思着。以往她常常把对母亲、哥哥和家乡的思念都寄托在月亮的身上,“他乡有明月,千里寄相思”。今夜更是如此,此刻母亲和哥哥的模样在一弘师太的眼前仿佛渐渐依稀可见。师太想,如今随着秋紫的突然出现,哥哥也即将到来,面对这即将发生的一切,自己应该如何理智地面对和处理呢?师太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给哥哥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是喜还是忧,师太也不好断定。因师太考虑到,哥哥毕竟是俗家之人,怕他一下子接受不了牵扯到宗教这个事实。师太一想到这些,心里不免就有些担忧起来,因为明镜师傅的遭遇已经说明了一切。再者,这里的海拔高,气候恶劣,生活条件又是如此艰苦,哥哥年龄大了,如果真的来了,那他无论是从身体还是精神方面来说都一定会吃不消的。想到这儿,师太便暗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告诉秋紫,让扎西回去后就打电话,制止自己的哥哥到寺里来,实在不行,她只有打算下山了。
寺里的一切变化和扎西他们镇对这里的布施,对于师太来说也成了一个难题,因为她不想让寺院给扎西他们并不富裕的牧区再添麻烦了。如果那样的话,师太将会感到心中不安。所以就这方面,她也想尽量避免大规模布施再次发生。她回过头来又一想,难道这一切真的就是大势所趋、世态发展的必然吗?于是,师太想起了净能法师圆寂前曾说过的一句话:“……一弘呀,记住,20年后,寺院就不会像如今这样如此艰苦而清静了,到那时它会面向世间,来完成它的使命的。当然,它永远也不会向内地的寺院那样喧嚣、开放。”师太想到静能法师这句话,算算离现在正好是19个年头了,难道明年还真是……
榻炕上,一弘师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便双手合十地默念道:“阿弥陀佛,佛祖在上,一切就顺应天意随缘吧。”
外面的星夜依然是静静的,清明的,如同一轮智慧的光环,普照着这片神州大地。
再说大觉师傅,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回到自己的卧房后,她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然而她左思右想的却是如何抚平自己那矛盾的心理。在她心目中一直让她困惑的是,难道成佛和物质的需求是矛盾的吗?她经过苦苦的思索,自语道,也许是自己的慧根太浅的缘故吧,总之,还是听师太的吧,慢慢领悟,慢慢修持。阿弥陀佛!
但临入睡前,她还是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哎!只是,这穷家难当呀!”
就这样,在这个明月当空的夜晚,却给了这么多人不同的感受和想法,以及不同的入睡方式。此时,外面天空中也是属于寺院的这个月亮,就像白天的太阳一样,依然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静静地完成着它的使命——每天由天的那边再渐渐地转向天的另一边。
几个小时过后,轮到月亮公公休息了。当黎明前的黑暗悄然过去后,那满脸堆笑的太阳公公就在它所休息的地平线出现了。这几日没露面的乌云也来凑上热闹了,自打扎西他们到这里进行工作以来,它们都一直没来寺里凑这个热闹,每日的天空都是一片湛蓝。
尽管这样,但每日清晨的空气中,还是带有一种高原所特有的浓重的寒意。
天刚亮,大经堂师傅们的诵经声和清晨空气中的寒意就惊醒了正睡在自己藏袍中的桑加和强巴他们。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原因的话,大概他们还要多睡一会儿。因为一连几天的辛苦,他们还真的有些疲倦了。但是当他们一旦醒来,就再不想睡了。因为寺内师傅们的诵经声有节奏似地在寺院起落着,就像月亮和太阳在那一片金红色的霞中不断升起和沉落一样,十分有规律地交替着。就在这样一种悦耳的声音中,他们伸了伸懒腰,走出房门,向水井走去。这时他们发现扎西已经在那边开始整理行装了,马也已经在那边悠闲地吃着草。
“扎西,你早就起来了?”桑加说着,便朝扎西走去。
伴着诵经声,扎西兴奋地对着他们说:“起来了,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呀?”
桑加走到扎西跟前却反问道:“你不是早就起来了吗?”
扎西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回答说:“哎,我睡不着,所以出寺走了走,顺便带点马草来。得把马喂足了呀,明天咱们好赶路呀。”
“扎西,如果舍不得秋紫姑娘。咱们就再多待两天?”桑加调皮地问道。
扎西马上坚定地说:“那绝对不行。我们再不能消耗寺里的粮食了,否则我们这趟不就等于白来了吗?”
“还是扎西想得周到,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强巴这才若有所悟地说。
“要不然秋紫姑娘怎么会喜欢扎西呢?”桑加强调道,说完便和扎西一起整理起行李来。
慧明的卧房里,一弘师太正在和秋紫谈话。师太和蔼可亲地再次问秋紫:“……秋紫,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真的不准备和扎西他们一起下山了吗?这里的环境可是太艰苦了,我怕你受不了啊。”
不等师太说完,秋紫就表态说:“奶奶,您放心,我已经考虑好了,并且也和扎西商量过了。环境再苦我也能适应,更何况我并不觉得这是苦。我决定要在这里完成我的愿望,也借此机会感受和钻研一下佛法。关于爷爷的事,就听您的,让扎西通知他,就先不让他老人家到寺里来。等爷爷到了西宁,就让扎西来通知我们,到时候我和您一起去西宁见他老人家,您看这样行吗?”
“阿弥陀佛,只是……”
“一弘奶奶,爷爷盼望这一天已经盼了大半辈子了,您可不能再辜负他了。我在电话中已经听出,这次爷爷是非得见到您不可了。”
师太非常平和地对秋紫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么就这样,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不是顺其自然,而是一定。”
“秋紫呀,有关于《释迦牟尼佛》的书籍,你可能也看过。其中有一段当年释迦牟尼佛祖病重时,弟子阿难想起与佛陀的情谊,便悄悄地在门槛那儿哭泣。然而,佛陀听见了后,就在病榻上劝他说:‘阿难不要哭,一切有形有象者,最终都将会以分离而告终,所以阿难不要难过。’佛陀的话是多么的透彻和感人。所以说,其实我们的生命就是一个能量的系统,生命的存在就是一个积聚和消散的过程。无论多么深的友情和多么亲近的关系,最终还是以分离而告终。当然,即便是这样的结果,我们现世的芸芸众生还是要以积极向上的态度去珍惜和面对现有的人生,珍惜现有的存在和身边的一切情缘才是,因为人的生命过程只有一次。所以秋紫你就放心吧,只要这次见面不会给你爷爷带去什么麻烦,我一定会去看望哥哥的。这也是贫尼我多年来的心愿啊!”
听到师太这样的话后,秋紫深有感触地笑了笑说:“师太,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愿佛祖保佑你们吧!”
“不是佛祖保佑,而是我们要用佛家的大智慧自己把握自己。”
秋紫欣慰地笑着说:“奶奶您放心吧,我会用理智的态度去面对这一切的。更何况现在中国形势好了,自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政府就开始渐渐落实宗教政策了。国家现在的政策是积极支持宗教事业的,好多内地的寺院已经是处处香火鼎盛,烧香拜佛人潮如流了。所以这次爷爷非但不会受你什么牵连,我想反倒会以您为荣呢。说不定在爷爷的影响下,将来国家都会重视这里呢。”秋紫越说越加激动。
但师太却依然沉默地手捻佛珠,端庄而平静地回答说:“秋紫,关于国家形势和佛教政策改变的问题,以及好多内地的寺院已经是处处香火鼎盛,烧香拜佛人潮如流,这些都让我感到欣慰和高兴。但是对于我们这个特殊地域的寺院来说,我还是希望它永远保持着这种原本具有的空旷与清净。当然,有机会的话,我们还是愿意服务于世间。但就目前来说,我们还是想追求我们自己的这种生存境界。即便寺里的生活是如此俭朴和清苦,但在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朴素应该是适合我们的修持的。因为宗教的本身属于轻盈的灵魂,如果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和那盛旺到令人窒息的烟火时,本来是想追寻人生与世界终极目的的佛教,很可能就会在财富的堆砌与烘焙中把自身给迷失了。所以贫僧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想惊动国家更不想外界来对我们进行大量的施舍,这样会使我们内心不安的。而这次我同意和你爷爷相见也别无他求。只要这次我们兄妹的相见不会给你爷爷带来什么麻烦,那也就足矣了。对其他我想就不必更多的考虑了。”
听了师太的话,秋紫沉默了。而就在她们一边往外走时,秋紫又继续开导着一弘师太,不断为她介绍着国家的当前形势和变化,师太在非常认真地听着。
正在那里为上路作准备的扎西他们看见师太和秋紫向这里走来,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她们迎上来说:“师太,秋紫,你们早啊。”
师太说:“扎西,我看见你一大早就在寺外散步了,这几天这么辛苦,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呀。不然的话,我看你们还是缓几天再走吧。”
“不用了师太,趁着这两天的天气好,我们就抓紧赶回去吧,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呢。”
其实扎西主要考虑的是寺里的消耗问题,他知道他们必须得抓紧走,因为寺里师傅们的口粮太有限了。他们三个大男人如果不走,再吃几天恐怕连寺里自存的那些粮食也都会被吃掉不少的。
说完,扎西便从怀里拿出了两个小纸包递给师太说:“师太,这是白菜、萝卜和生姜的种子,目前我们镇也就只有这三种种子。就看明年这塑料大棚是否能试种成功了,如成功了,我们还可以再送来几样种子试种。”
师太接过种子,倍加珍惜地说:“阿弥陀佛,谢谢你们了,不出意外的话,我想应该会成功的。再有,这三种种子好呀,成活率高又耐寒,还可以补气、补维生素和驱寒。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嘛。所以我们也不想奢求得太多,今后寺院能把这三样种子试种成功,贫僧也就非常满足了。”
看着师太满意的表情,扎西说:“我想功夫不负有心人,咱们一定会成功的。”
“阿弥陀佛,谢谢施主们诚恳的祝愿了。”
师太谢过后,又直奔主题地问扎西:“扎西,工程也完成了,你们也该轻松轻松了,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安排?”
听到这话,扎西马上以尊敬的口吻请求师太:“噢,一弘大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想临走前到您所修行的戒律院去参观参观,不知是否方便?听说您那里有许多罕见的、用不同文字刻上去的嘛呢石,还有您院中的那口十分神奇的水井,都让我们神往。今天早晨我站在寺外,看见您所修行的戒律院上空白雾缭绕,神妙无比。上次没能和秋紫一起来,一直觉得很遗憾。所以这次我想……”
看到扎西一腔的诚意,一弘师太马上爽快地回答说:“阿弥陀佛,只要施主感兴趣,不嫌弃寒舍的话,那是没问题的。其实,贫僧今早到此来跟你商量的意思就是这个。但事前又不知道你们对这里是否感兴趣,所以我才先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的。但是我那里并不像秋紫向你们介绍的那么神秘,那口井也不像你们所想象的那样玄妙,它只是一个特殊的地理现象罢了。要说嘛呢石嘛,它确实有着很厚重的文化含量。”
“谢谢师太,给您添麻烦了。无论是什么现象,我们都感兴趣,愿意参观。”扎西忙说。因为自打进寺以来,扎西一直就认为这是比丘尼修行的场所,为了尊重师傅们,所以未经师太的允许他们没有贸然闯入参观任何地方。而此刻,听师太这样爽快的安排,让扎西感到非常高兴。
“阿弥陀佛。施主哪里的话,你们能对这里感兴趣,为寺里做了这么多功德无量事,这怎么能说是给我们添麻烦呢?”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顺便还可以去看看塔林。别看那些塔林外表不起眼,但它的历史和文化底蕴却很厚重。”秋紫也在一旁着急地说。
“如果施主愿意的话,我看也行。那么今天就这样安排了,晚斋前我就领你们各处转转看看。晚斋后,你们就好好休息休息放松放松,明天好赶路。”
大家一致赞同师太的安排。
正在这时,哑巴走了过来,向师太“啊、啊”地比划着手势。师太便对着秋紫和扎西他们说:“看样子早斋师傅们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大家就用完斋再去参观吧。”
“好吧,师太,一切都听您的安排。”扎西这样回答,其实他心里真是不忍心再吃这里的斋饭了。他知道,寺里这几日已经是使出最大的力气来招待他们了。但扎西也知道,在他们不走之前要想推脱这种招待也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便叫上桑加他们就和一弘师太一起朝那间简陋而古朴的小斋堂走去。他心想,无论怎样,明天一定要下山了,唯有这样才能停止师傅们的这种破费。
这顿早斋,寺里还是破格做了些奶茶和煎土豆,这对寺院来说已经是最上等的斋饭了。哑巴已经把香喷喷的奶茶一碗一碗地盛好,放在了餐桌上,而桌上盘子里那一片片已经煎好的土豆片虽然没有多少油星,却被师傅们煎得每片都带着一层金黄黄的嘎巴儿,看起来十分诱人。从煎烤的程度上看,师傅们掌握火候的功底确实很过硬。
“师太您看,这活儿也干完了,大觉师傅怎么还弄这么复杂的斋饭呀。”扎西看见眼前的食物愧疚地对师太说。
“这是应该的。现在条件允许了,好东西不给客人吃是何道理?要在以前,我们就是有这份心,也拿不出来东西呀。”师太平和地说。
谁都知道,这些饭食,就是放在扎西他们那个并不富裕的镇的任何一个牧点来说,都算不了什么。然而,眼下对这个贫寒的寺院来说,它却是一种多么奢侈、多么破费的早餐呀。
但师太的话让扎西无言,他只好默认了。
这时师太指着桌子上的奶茶说:“快,都别客气了,趁热都抓紧喝吧。桑加你们快端起来喝呀。”
见一弘师太这样招呼,大家也就顺从地端起奶茶碗喝了起来。
一会儿,扎西和秋紫就发现了其他师傅们喝的并不是奶茶,也没有一个人去碰盘子中的土豆片,就连小觉悟和哑巴也都包括在内,不知闷头在那里喝着什么。这让秋紫和扎西他们感到十分内疚。
这时,师太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便很自然地解释说:“我们出家人都已经习惯了少斋和素斋,前几天大家吃得都比较实惠,所以今天应该调节一下体内的平衡,吃点流食了。可你们不同,你们不仅是男人,又习惯了牧区的生活方式,所以千万不要客气,快吃吧。”
师太这么一说,更让秋紫和扎西他们吃不进去了。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这是寺里为了节省粮食的做法。
但师太的语气带有平易近人的慈悲感和让人顺服感,所以又令他们无法拒绝。因为他们也知道节俭守戒是出家人的本色,所以师太才拿出了这个理由来劝说大家的,更何况目前又是在这样的一个特殊的环境下。于是扎西也就只有暗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要尽全力来接济这个贫寒的寺院。
扎西几乎是含着泪把奶茶喝下去了,然后又尽量自然地拿起一块煎得带有黄嘎巴的土豆片心情很沉重地吃了下去。待他们吃完饭后,师太就领着他们去参观大经堂了。
当他们走到那威严而神圣的大经堂前时,从大经堂的顶端就像有一道万丈金光顿时向他们照射来,耀得他们几乎都睁不开眼睛了。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是因为经堂的镏金顶端被阳光反射出的光。
“这里还真是佛光普照啊!”扎西说着,桑加和强巴他们马上就俯卧在地,用藏式的礼节叩拜着。
“阿弥陀佛。”一旁的师太双手合十默念道。
面对眼前有着厚重历史感的庄严辉煌的大殿,扎西感慨道:“这里真是一片神奇的净地啊!任凭世界如何动荡,任凭世事如何变化,任凭周围环境如何恶劣,坐落在世界屋脊上的这座与世无争的寺院就像它身后的那座雪峰一样,依然傲立地存在于这个和谐、宁静、安然、淳朴、智慧的世界中,真正地领悟着缘起无我的真理和忘我的境界,净化和超度着世间一切众生,以至达到了自己觉悟成道的路途。这是何等的大境界!所以说,在这里,能不让人感到佛光普照吗?”
秋紫被扎西的话打动了,虽然她也曾多次多方面地领悟过这里,但今天听到扎西的感慨,使她对佛的理解又深一层。于是她也感叹道:“是呀。在这里,佛法的特质不仅表现在通达生死一如,解脱轮回痛苦的智慧上,更体现了它‘但愿众生得离苦,不为自己求安乐’的慈悲境界上!”
听到他们的感慨,一弘师太在一旁只是欣慰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善缘,真是善缘啊!”
大经堂内庄严寂静,殿中的镀金大佛让扎西一看便知这座佛像完全是汉传文化的佛像。从不同的角度看,佛像的表情有时是坚定自信的;有时是安详幸福的;还有时是流露喜悦的;也有时是在眸间唇角带着微笑俯瞰世人;而更多的时候还是沉浸在不可测度的沉思中思量着宇宙。但无论他外部的表情如何,人们都不难看出那种静穆与内在的和谐,那种散发着慈祥与和平的光辉。总之,一种高尚精神的追求无时不在鼓动着、感染着观者。扎西还发现就它的雕刻艺术价值来说,也远远超过了阿波罗和维纳斯。他以矫健完美的体魄表现出坚毅的意志与灵敏的智慧。不仅这些,同时它还是一个灵魂的世界,要想感到它真正的存在,往往需要一种极其深远的向往和极为超脱的思维想象,才能领略到和感受得到。
“真是一种大慈、大悲、大美的境界!”扎西由衷地赞叹道。
“是呀,以往佛像艺术,对于不少人来说都是一个相当遥远而陌生的话题。就在我来这里之前,我都一直把佛像只是当作膜拜的对象而已,从未想到过把它当作艺术品去欣赏。可自从看到这些,再加上一弘奶奶的介绍和点拨,使我认识到了这些具有震撼性的佛像雕塑作品,不止是让人们膜拜的对象和醒悟自己的工具,它所包含的宗教寓意和文化寓意更加重要和厚重。你们看,这里的佛像庄严、凝定、生意盎然,具有一种不朽的生机。就拿这尊释迦牟尼像来说吧,它整个都弥散着另一种意趣的安详与智慧。我相信当时雕刻这尊佛像的那些远古工匠们也一定是民间的哲人。”借助扎西的感想,秋紫也有感而发地说道。
“秋紫,我赞成你的说法,我也完全折服于当时这些雕刻者们的品鉴眼力和那锐利、严格、高明的智慧和境界之中了。”扎西说得甚至有些激动。
师太在一旁暗自点着头,尔后补充说:“你们能读懂、欣赏它,这就是一种缘啊。我不是说过吗,世间一切事物都是由缘起缘落,我相信当年这些工匠的手笔,一定也是在某种启发下才完成的这传世佳作。”
“师太说得极是。谁人能在这种特殊的雪域高原境界中不得到启发呢?”扎西说。
大堂内,师太带领大家沿着顺时针方向,环绕大经堂的四周参观着。在殿内的装饰和好多用具中,秋紫和扎西还惊奇地发现,很多是一些不同年代和不同民族风格的。其中有唐代的铜香炉、木鱼,藏式的酥油灯和挂幡,还有一些其他民族的用具等等。
“秋紫你看这些,可想而知,它们的价值之所在。”扎西拿起一个物件感慨地对秋紫说。
“但扎西你知道吗?更重要的是这里融合了不同的民族文化精神。汉文化、藏文化和其他民族的文化,还包括阿拉伯文化和印度文化,它们生生不息地在这里繁衍积淀,汇集成了这里独有的文化精神。所以这些在我看来,甚至超过了它们作为古董的价值。”
师太望着秋紫,却平静地说:“它们的文化融合和积淀确实证明了佛的博大;但就价值、艺术和精神来讲,它们又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大家都若有所思地望着一弘师太,开始细细品味起这里的一切……
转回大经堂中央,佛祖正以那慈祥的神态低垂着眼睛向人们展示着和美的微笑。
这时扎西突然发现,在佛像的底座旁边有一些微微发光的东西,在那个没有多少光线而有些发暗的地方,它显得更加招眼。它或暗红或淡紫或浅黄地发出荧荧的磷光,就像天上闪烁的繁星,在这里非常夺目招人。一时间,桑加他们也发现了,便屏住呼吸谨小慎微地问师太说:“师太,那些发亮的东西是什么呀?”
一弘师太便庄重地回答说:“那可都是一些德高望重众的僧尼法师们的舍利子呀。”
“啊!这些就是舍利子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强巴惊喜地说。
这时,站在一旁的桑加又疑惑地问道:“师太,它们怎么会发光呀?而且还是这么好看的七彩光,这可太神奇了。”
秋紫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奇特的舍利子,于是也惊奇地说:“是呀,师太,我曾经只是在书本上得知,舍利子有时会发光的。可没想到,它们竟会发出这样如此神奇而美丽的荧光来。”
“是呀,师太,舍利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呀?为什么会发出这样好看的光呀?”桑加急迫地请教道。
看到大家如此感兴趣,师太就在一旁讲说:“你们知道吗?舍利子最初是佛祖释迦牟尼骨灰的别称。‘舍利’是梵文Sarira的译音,意思为‘身骨’或‘灵骨’,即死者火葬以后的残余骨灰,绝不是俗人所谓的佛的牙齿。因为以前有好多人都这样误解过。不过,人们通常所说的舍利子也并不是普通的骨灰,而是释迦牟尼骨灰中的结晶体,颜色有白、黑、红三种。释迦牟尼活了80岁,后来在婆罗双树下涅槃,火化以后,他的骨灰就被8个国王分取,建塔供奉起来了。因他的骨灰被称作舍利子,所以因此而建的塔也就称为舍利塔了。由此而来,尔后又有不少高僧死后,骨灰也都成了结晶状,所以后来也被称作舍利子了,有些还被人们当作佛宝收藏起来。”
听到这儿,秋紫有些不解地问:“那么师太,所有的僧、尼死后都会有舍利子吗?所有的舍利子都会发光吗?”
“当然不是。就是同样都通彻佛理的高僧,也是有的尸骨火化后生成舍利子,有的却不能生成舍利子。所以笃信佛法的人认为,修行程度的高低、悟道是否彻底,决定了其在佛教世界中等级的高低。释迦牟尼是佛,他是最先觉悟者,修行已达到功德圆满的地步,所以他死后的遗骨自然会发出光华来。也许你们会问,功德圆满的僧人圆寂后火化就一定会形成舍利子吗?因为佛经中也没有提到,所以我们佛教徒们也不敢乱下结论。关于舍利子会发光的现象,一些高僧则认为,舍利子会发光是能量场在起作用。那些德高望重的僧、尼们,在修行时善于吸收天地宇宙之间的浩然正气,然后将这些精华吸收到体内,久而久之,就凝聚成一种储藏能量的结晶体。当人体火化之后,这些结晶体自然就留了下来,成为舍利子。所以到了晚上,这些白天看不见的能量就会释放出光芒来,便形成了这奇特的发光现象。”
“噢,原来是这样。”桑加自语。
听桑加这样说,师太便又从容地给大家解释道:“当然了,要是从科学的角度讲,就会有很多另外的解释了,但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给予它最完美而准确的结论。所以人们往往普遍感兴趣的也许不光是争论的结果,更在于争论的过程和本身。”
秋紫也若有所思地说:“是呀,我曾经就在一些文章中看到过有关于舍利子会发光的科学解释。但正像师太所说,最终还是没有准确的解释。”
“秋紫,那就快给我们说说科学是怎么解释的?”一旁的桑加又好奇地追问道。
看见一弘师太在一旁也点头赞成,秋紫想了想便跟大家说:“我记得也许不太完全了,有篇文章上面是这样说的:……据一些研究者发现,所谓舍利子的成分跟焙烧后的胆结石或肾结石的成分很相似,因此舍利子很可能是焙烧以后的某种结石。那么,为什么有些高僧体内的结石就特别多,而有些就没有呢?研究者是这样认为的:有些僧、尼的活动量较小,终日静坐参禅,食物又大都以素食为主,此外,高僧们的饮水也较少,因此,他们的体内极易生成结石……”
说到这儿,扎西便插话道:“可是人们一般认为常吃脂肪者易生结石,吃素的高僧为什么也易患此病呢?”
“噢,这个问题,他们是这样解释的:尽管高僧们严忌荤食,但因为活动量少,所以会产生脂肪代谢紊乱的现象。况且,经常吃食糖和碳水化合物的人虽然饭量较小,但仍会使体内能量过剩,脂肪堆积,加上血液中胆固醇和甘油三酯的含量较多,这样就极易形成胆结石。专家还认为:蔗糖进食过多,会抑制肝脏产生胆汁酸,使胆汁中胆汁酸和胆固醇的比例失调。如此一来,胆固醇就容易结晶,生成胆结石。另外,高僧们一般都不吃早餐,长此以往将不利于胆囊收缩排出隔夜的胆汁,胆囊内的胆汁过分的浓缩,日久就容易形成胆结石。同时研究者声称还发现,有些高僧们虽然不食荤,但他们的饮食十分精细,大量食用含钙较多的豆制品,如果再食用菠菜、竹笋等含草酸较多的蔬菜,那就很容易形成含草酸钙的肾结石了。”
“这……”桑加似乎更加困惑。
这时,秋紫也叹了一口气说:“所以,一些科学家关于舍利子是结石的说法,连他们自己最后也都认为是不准确的,因为他们不能解释一些生活条件差的寺院里,身体羸瘦的高僧死后,在尸骨火化时,舍利子的数量和体积常常超过肥胖的高僧这一现象。”
桑加这才敢大声插嘴说:“这些研究者的头脑真是比我还简单,那还用研究吗?像师太她们这里的环境,连温饱都保证不了,何谈什么食糖和碳酸类呀。更何况,结石还会发光吗?”
“别说,咱们桑加说得很对,这点是最主要的。结石会发光吗?最后研究者们也不得不承认,结石是不会发光的。所以他们最后自己也否定了,结石的说法显然是行不通的。我也看过这篇文章。”扎西补充说。
“所以,这正像师太所说,我们了解舍利子的意义不在于研究和争论的结果,而在于争论和研究的过程。”秋紫总结道。
走出大经堂,师太带着大家向寺外的塔林方向走去。由寺院直接去往后山塔林的那条曲折的小路十分难走,所以师太就带领着大家先朝戒律院的方向走去,因为去往塔林和戒律院的路有一段是一致的,并且由戒律院再去塔林的路要好走多了。所以当人们走在小路上时,远远就清晰可见寺院后面的那座雪峰了。此时的雪峰正像它的名字一样,一个清凉、洁净的世界,同时把这里也感染得无比清透而凉爽,使这里处处都会让人感到有一种清明的神奇和某种超然的力量在里面……
站在塔林前,人们望着眼前这片民族风格各异的墓碑,它们虽然显得有些古老陈旧,但仍能看出当年那些雕工的精巧,那栩栩如生的各种画面让人感叹不已。且不说那些历届住持高僧的精神,就碑林文化的厚重来说,这里的一切已让人为之震撼。塔林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块牌坊、每一棵松柏的搭配,都无不散发着历史、民族和人文的蕴含,无不隐藏着一种飓风似的世界佛教文化的喧嚣。
“这些真可谓是佛教艺术和雕刻艺术的结合体了,它们是多么丰富而博大,并具有民族特色啊。”扎西忍不住再次有感而发。
“是呀,中华文化本身就是一个大主体,这当中还有一个具体的地域性文化主题。往往人们塑造出来的作品都带着自己民族的强烈印记。”师太解释道。
这时秋紫又充满激情地说:“这里不仅蕴藏着无可非议的佛教和艺术魅力,你们看这里的宗教信仰和自然的融合也是多么的完美和协调啊!再看,这片塔林和这个庄严而寂静的寺院在这雪峰松柏的衬托下,才真正造就了一个静心修禅和净化人心灵的好境界。从其他角度讲,这里的风格也充分体现出了世界人们追求真善美的愿望以及民族团结稳定的象征啊。”
师太听后宛然一笑。
“说得太好了,秋紫,你把我想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扎西高兴地冲着秋紫说。
“哎,你们可真是夫唱妇随呀。真羡慕你们有文化的人,我此刻何尝不想表达,可就没有那种境界,那么多的语言和词汇。”桑加羡慕而幽默地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
秋紫笑了笑,逗他说:“我看,你能说好汉语就已经不错了。不过你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只要心中有,就已经高出我们的境界了。”
“还是秋紫说的话好听呀。”桑加也算满足了似的笑着说。
耸立在寺后塔林旁的那座戒律院,此时在这个角度看显得十分庄严而超凡。远远望去,那并不华丽的院落非常神秘地坐落在松林和白雾之中。由于白雾不断地从院落内袅袅升起,然后又飘散在四周,使戒律院更加有了几分庄严肃静的神秘色彩。虽然地处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但此时寺院周围也大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神韵情调。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所谓的白雾就是从戒律院内那口奇怪的井里冒出的雾气。然而,此时在人们的眼里,那片烟雾缭绕的境地,那冒着白雾的神秘井口都已和神秘联系在了一起。
站在高处,秋紫向大家介绍说:“你们知道吗,那井夏天可出清凉清凉的泉水,而其他三季散发出来的却都是热气,就不见一滴水了。”
桑加和强巴好奇地望着,看得出他们又有许多的不解了,扎西就主动地向他们解释说:“我想,如果用现代科学解释的话,它也许就是我们所谓的温泉的泉眼口吧。因为它出现在这片雪域和松柏之中,就显得有些美妙和神奇了。”说完,扎西望着师太,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准确的答案。
师太看出了扎西的意思,便鼓励扎西说:“是呀,其实它的确并不神秘,只是一种特殊的地理环境所造成的罢了。如果用最简单而直观的理解方式来分析的话,我想当年师傅们在挖这口井的时候,可能正巧就挖到了岩石的接缝处吧,所以这井口就和地下很深的地下层相通了,为此就出现了冬暖夏凉的神奇现象。加上这里地处的环境,它就显得更加神奇了。”
“可无论怎么说,我想,这种巧合的本身也算是一种奇缘吧?就像师太您所说的,世间万物不都是由缘而生吗?”
“阿弥陀佛!扎西施主的悟性极高呀。”
从去戒律院的路上往向下望去,便可以看见寺内的一切情景。这时秋紫看见,寺内大觉师傅好像正指挥着众师傅们打扫院落,哑巴在厨房的周围也忙里忙外地进出着。秋紫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这样仔细地观看寺院的全景。让她颇有感触的是,从寺院的整体结构和师傅们劳作的场景看,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和洋溢着浓厚的修行气氛。此刻,寺院的那些塔林和嘛呢石在清澈蓝天的映衬下,在这个离天最近的地方都执著地仰着头,好像在向苍天述说着什么。它们的语音和述说也只有苍天才能听得懂。
院内,大觉师傅检查完寺内的卫生后就朝厨房走去。因为今日一大早,一弘师太就已经吩咐她为扎西他们准备一些明天路上吃的东西。当她刚走到厨房门口时,只听身后智明喊道:“大觉师傅,我也来帮忙了,我的活已经干完了。”
大觉回过头发现是智明,便满意地笑着说:“智明呀你来得正好,你就去地窖取点土豆吧,洗完后给我送到厨房来。”
“是,师傅,那么拿几个呀?”智明问到。
大觉想了想后便说:“大的拿6个,小的就拿……9个吧。然后你再去叫慧明也来这里。明天一早施主们就要走了,得让她再去喂喂施主们的马。”
“是,师傅。”智明说完转身就去喊慧明了。
望着十分懂事的智明,大觉便对她一直看不上眼的慧明就更有意见了,于是便自语道:“这个不长眼的慧明,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真是和智明无法比,还不如她自己生的小觉悟懂事。”说完,便回到自己的卧房又取了一些青稞面出来。
就在她捧着青稞面去厨房的路上,看见慧明已经到了这里,于是她就绷起脸没好气地说:“秋紫施主只不过是在你那儿暂时住住而已,瞧瞧你这就失去眼力见儿了。”
慧明知道,平时大觉师傅就不太喜欢自己,特别是当自己生了小觉悟后,大觉就更是看不上自己了,而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觉师傅的态度已经好多了。所以慧明也不介意地回答说:“师傅有何吩咐,就说吧。”
“没吩咐你就不会自己长点眼力见儿吗?同样是弟子,你看智明怎么就那么有眼力见呀。你要多向人家学学。”大觉并没有直接给她分配工作,只是先不满地训斥道。
这时智明师傅马上走过来,急忙向大觉师傅解释说:“师傅你误会慧明了。打扫完院落后,是她让我来帮你干活的。而她已经把扎西施主他们的马都喂好了。”
听到这话,大觉的态度才有些好转。但还是依然没有露出太多满意的表情,淡淡地又吩咐说:“那就这样吧,智明你和哑巴去烤焙点土豆。慧明用这些青稞面做些糌粑。然后再为施主们准备些盐巴,以便路上用。我这会儿去山上看看,看看师太还有没有别的吩咐。”说完,她把青稞面递给了慧明,自己朝戒律院的方向走去。
在戒律院的周围,扎西他们正在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些刻着各种文字的嘛呢石,而每块上面还刻有年号。看到这么多不同年代的嘛呢石,扎西感慨万分地说:“真没想到,几百年前这里就留下了多民族比丘尼关于佛学的痕迹。”
这时师太便指着上面一座残塔说:“这块嘛呢石就是那位法师刻写在上面的。她也是这里的第一位藏族主持。”
扎西听了马上用藏族的礼节向那座塔的方向膜拜。桑加和强巴也跟着扎西朝塔深深地鞠了一躬。
师太看到扎西对手中那块嘛呢石如此的珍爱,便说:“如果扎西施主喜欢这块嘛呢石的话,那就拿回去做个纪念吧。”
“不,不,师太,它不属于其他任何人和任何地方。它只属于这里,属于这里的历史及文化。然而也正因为有了这些,有了像您这样一代一代的主持大师们的精神,才使这里显得更加厚重和博大。所以这里的一切永远都应该属于这里,移到别处它就失去意义了。”扎西激动地回答后,便把石头又放回了原处。
师太看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当大家告别那些嘛呢石朝戒律院内走进去的时候,秋紫看见大觉师傅正从那条小路上向这里走来,便说,“师太,您看大觉师傅来了。”说完,就冲下面小路上的大觉师傅摆了摆手,大觉师傅也一手捻着佛珠,一手向秋紫会意地摆手回礼。
“大觉都安排好了吗?”大觉走到师太面前,师太问。
“都安排下去了,您就放心吧。弟子这会儿来,是想问师太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没有?”大觉非常谦和地说。
“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今晚的斋饭还是由你来掌勺,早点开饭,好让施主们早些休息。”
“好,弟子这就去准备。”说完大觉就向大家告辞,缓缓下山去了。
当看到戒律院内石墙上的那些汉字经文,扎西知道那多数都是出自一弘师太的手笔。然而,这些刻写上去的经文配在这个有特殊意境的院墙上,却给戒律院增添了几分艺术的氛围。而师太的禅房和中庭同样也是那样的特别,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朴、清静、典雅,只是汉式风格的格局在这里显得更加突出了。当然,这里也有很多藏式风格的东西,如铜碗、家具等。那些排列整齐的经卷,还有一些发黄了的字画,都有序地摆放在藏式家具的壁橱里。从戒律院院中的那棵腊梅树和师太禅房里的摆设,扎西就不难看出,一弘师太的心早已安放在这里了。
是呀,师太曾对秋紫说过一句话;“其实人生最难的一件事,便是安心了。心无安顿处,心无安顿时,才是人生最大的苦恼。”
小觉悟早已站在屋门口,以微笑着等候在那里了。
秋紫马上走上前去,搂过小觉悟一同进屋了。扎西他们则直冲那口飘然欲仙的井围了过去,领略着那仙境般的氛围。然而,透过那层浓浓的雾气,扎西感到更为稀奇的却是井旁边的那棵腊梅树了。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怎么会长着如此旺盛的腊梅树呢?这奇迹般活着的树对扎西来说简直是个谜。扎西暗想,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戒律院真是一个神奇莫测、别有洞天的人间奇境呀!
就这样一个清朴至极的戒律院,却让扎西再次深切地感受到,无论是各种寺院也好,还是这小小的戒律院也好,它们绝不仅是人们烧香、叩头、祈福以及僧尼法师们撞钟、念诵经文、修行之场所,它更是一个瑰丽的、浩瀚的、完整的精神世界。其神奇空灵就如老庄,而剖情析理又赛孔孟。这里能让人深入到人的心灵精微之处,又能将人的心灵牵引出来,融于那无边无际的宇宙中去,这就是这座戒律院的玄妙之处。
“各位施主快请进屋坐吧。”师太礼貌地让道。
师太的禅房同样让人感受到,在这样一个艰苦的环境中,在人类地球上仅存的一块未被外界认识的土地上,它任凭外界风雨流变,世态多端,然而,苍天却让这块土地永远保持着这样一种不变的洁净,以及为信仰浸润烛照的心地。不是吗?师太和历届塔林中主持大师们不正是这样吗!她们怀抱着这方净土,在人世俗务中,在真正的智慧面前,凭心而行,任性而为。在干裂秋风般的往事中,却润含着春雨里的那份恬静的心态。
“秋紫,你说得对,这里给予人的感悟确实与众不同呀!现在我懂了,我终于懂了。在这里我了解了师太的世界,读懂了师太的境界,也知道了你想留下来的原因了。”扎西坐下后感叹地对秋紫说。
秋紫笑笑,并用一种喜悦而满意的眼光看了看扎西,他们彼此之间更加心领神会了。
次日清晨,当人们都集中在寺院院中的时候,扎西发现,天空中几朵白云好像也云集到这里凑热闹了。果然,一会儿工夫,它们都大面积地向这里聚来了。这时,大觉师傅从厨房向这里走来说:“师太,看来天气要有变化呀。如果扎西施主他们非要赶路的话,那还真得抓紧时间了。”
师太也知道,已经一连几日的好天气了,如果一旦变天,恐怕就不是小变化了,最少也得几天的时间。所以师太也看着天空严肃地问大觉说:“大觉,施主们路上吃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早就准备好了,今早的斋饭我也已经吩咐她们去做了,估计等施主们洗漱完毕,也就可以去用斋了。”大觉非常谨慎而认真地回答着,生怕事情耽误在自己的身上。
这时强巴却着急地说:“师太、大觉师傅,你们千万不要给我们准备吃的了。我们什么都不带,只拿些盐,带点水就足够了。”
然而,这次不等师太说话,大觉师傅却急忙说:“阿弥陀佛。那怎么能行呀,这样师太也不会答应的。寺里就是再困难,也不能让施主们路上饿肚子呀。你们这样做,不是为难我们吗?所以无论如何一定得带上些吃的。”
“不是的,大觉师傅。我们不带吃的有不带吃的的道理,反正我们不会挨饿的。你和师太就放心吧。”桑加也插嘴说。
这时师太开口了,她非常严肃地说道:“扎西,我知道你们是为了给寺里节省点粮食,路上想要靠打猎充饥。然而,你想你们这样做,只能让我们感到更加不安。虽说你们都是俗家弟子,但我还是建议你们能不杀生尽量不去杀生。所以贫僧认为你们还是要带上食物下山,决不能靠侥幸打猎为食。”
听师太这么一说,扎西立刻就敬重而服从地回答说:“是,师太。我们听您的,一定带上。”
这时强巴却好奇地问师太道:“师太,您是怎么知道我们要靠打猎来充饥的?”
师太很自然地说:“一看这猎枪我就知道了。再说了,这个季节山上没有什么野果可吃的了,如果你们再不肯带吃的的话,那么也就只有靠打野味充饥了。不是吗?”
桑加很难为情地看了看师太,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师太,您真厉害。”
“施主,这是最简单的逻辑了。”智明轻轻一笑地插话说。是呀,藏族人的痴憨和淳朴,常常反映在一些小事上。
这时,天色越发不对了,师太忙建议性地对扎西说:“扎西施主,不行的话,我看你们还是躲过这变天再走吧。”
“那可不行呀,师太。一是家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再者,什么样的天气能阻止我们呀,我们可都是藏族汉子。”
看到扎西坚决的表情和决心,师太就说:“如果施主们硬要坚持的话,那么我看大家就赶快去斋堂用斋,然后就抓紧赶路吧。看样子,近几天都不会有什么好天气了。所以如果要走的话,你们今天还真得抓紧时间,趁着天气变化之前,一定要赶到你们镇的那个牧点……”
扎西怕师太担心,加上他也不想再用寺里的斋饭了,所以不等师太说完,就忙说:“师太您说得对,我们必须得趁天气变化之前赶到我们镇的那个牧点。所以说师太,我看早斋我们都不用吃了,我们这就抓紧时间赶路吧。”
“是呀,师太,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再说了我们现在一点也不饿,还是赶路要紧。”桑加也走过去,站在师太的面前帮扎西说。
“阿弥陀佛。那绝对不行,施主们不要说话了,还是抓紧用斋饭去吧。”师太果断地回答道。
扎西一看早斋是无法推辞了,于是也果断地说:“听师太的,那我们就抓紧去吃。”说完他带头当机立断地领着大家朝斋堂走去。
斋饭后,前几天还满脸堆笑的小觉悟,此时却阴着脸拉着扎西的衣袍满脸遗憾地问:“扎西施主,你们就不能在这儿多住几天吗?那你们这一走,什么时候还会来呀?”
看着可爱的小觉悟,扎西心里有些酸楚,只得拍着她的肩膀回答说:“秋紫姑姑不是还在吗?有她陪着你呢。再说了,我们很快还会来的。下次来叔叔一定会给你带来好多好吃的东西。”
然而,小觉悟却望着扎西渴望地说:“施主不用给我带好吃的,你们能来我就高兴了……如果你要带的话,那就给我带一张地图吧。师太说我们的那张地图都已经老了,有些地方和现在都不一样了。师太还说,现在外面的世界变化可大了,特别是中国。叔叔,我们都是中国人吧。我特别想了解外面的世界,没有地图不行。”
这让扎西他们无不感动,秋紫忙说:“好了小觉悟,下次叔叔来,一定让他给你带一张中国地图来,还有世界的,并且还要给你带好多好多的书,让你好好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
“那太好了!噢对了,书就不用了。因为我们这有很多的经文和好书,师太说了,就是外面的世界也不一定能看得到我们这里的这些好书呢。”
这时大觉师傅忙打断小觉悟的话题说:“好了,小觉悟,施主们还得抓紧时间赶路呢。”其实大觉这样做,一是对小觉悟拖延赶路时间感到不满,再者,她主要是对小觉悟提出的布施品感到荒唐。在她看来,如果有带地图的机会,还不如带些能维持寺院生活的实用品。
一弘师太便在一旁解围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施主们就抓紧上路吧。”
寺院门口,慧明和智明早已把喂好的马牵到门口。见大家过来,慧明忙上前对一弘师太和大觉说:“师太、大觉师傅,一切都准备好了,施主们随时都可以上马起程了。”
师太说:“好!”
扎西看到师傅们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得周全时,心里感到非常的温暖。特别是看到师傅们为他们准备的那些食品,他心想,这些食品最起码可供寺里师傅们一个星期的斋饭了。寺里在这样的艰难条件下,硬是执意让他们带上这些食物,这对扎西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件难心的事情,他怎能忍心把师傅们这些能维持生命的宝贵食物给带走呢。然而,在众师傅面前他又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扎西的心里既是着急又是感动。突然,扎西心里便有了主意,表面上他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但在人们不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地让桑加把那些食物给留下了。
临行前,师太还对大觉说:“大觉呀,你们再去检查检查,看看还有什么遗忘的没有。”
“是,师太。”大觉边回答,边准备检查一下马背上的东西。
扎西马上制止说:“师太,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您放心吧,没有问题了,全在呢。”
可师太还是坚持说:“路途遥远,还是细致点好呀。”
然而,由于桑加的来回遮拦,大觉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这时,扎西的担心才算落了地,并也暗暗佩服起桑加的办事能力来。
师太想了想又说道: “噢,对了,还有火柴,可千万别忘了。看样子天气真的要有变,拿上它有用。”
这时,站在一旁的桑加摸了摸怀里得意地说:“这个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没吃的行,但没了它可就不行了,在某些方面它可比吃的还重要呀。”桑加说得非常轻松愉快,让师傅们心里的担忧减少了很多。
当扎西把目光移到秋紫身上时,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依恋和爱惜之情暗暗地从他内心深处涌出。
秋紫看到此景,马上上前摸着扎西的乘马深情地说:“你的腿有伤,路上你们一定要小心啊,回去后给阿妈和小妹带好。我会珍惜这段时间来完成我的研究的,你就放心吧。还有扎西,等爷爷一有消息,你可要马上来通知我呀,一弘奶奶的意思是不让爷爷上山。”
“放心吧,秋紫,这些我都知道。如果你身体有什么不适应的话,就让彗明师傅她们及时把你送下来呀。”扎西又深情地叮嘱秋紫。
秋紫抚着扎西的手道:“放心吧扎西,不会有问题的,这里有师太呢。”
待大觉最后检查完,师太便把双手举到胸前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好了,施主们可以上路了。这一切都是善缘呀,也是我们福报!这里的师傅们不会忘记你们的,你们功德无量。但是,扎西,贫僧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切记。你回去后可不要为我们再给你们镇子添麻烦了。游牧民的生活也不富裕,不要再轻易去动用你们镇子里的财力和人力了。再说了,那些塔林在这里安睡已久了,就让它继续保持着自己所特有的安宁和本色吧!所以烦请施主千万不要再多想了,安心工作,建设你们自己的家园吧。”
扎西听后心中万般复杂,最后他只是感慨地说道:“阿弥陀佛,用师太您的话说,一切都随缘吧!不过我想,随着事态的变化,这里定会更加厚重而发扬光大的。”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吉言。”
天上的白云看样子还真要到这里凑这个热闹了。人们看到远处天边的几团白云正在用越来越快的速度向这里飘来,它们的布局似乎就像有人指挥一样,一会工夫就在人们的上空分布得非常均匀了,把先前天空的色彩渐渐地就给加重了。大家看这阵势,只觉得天气还真是要和这里打个持久阴天或风雪战不可了。
这时,一弘师太和扎西一看心里都明白,到了这个季节,天气一旦有变化,那可就是不客气的了,那种冷酷程度绝对非同一般。
“扎西,路上可要小心呀,一定要见机行事,尽快赶路。”师太最后叮嘱道。
“放心吧师太。”扎西告别着就翻身上了马。
“再见,师傅们。”三个人的语气中,带有强烈的要和这里再见面的成分。
师傅们也都一起双手合十目送着他们。
他们的马好像也看出了天气要变化的样子,加上一早被扎西和师傅们喂得饱饱的,所以当扎西他们用脚跟给它们出发信号的那刻,它们就像急起的旋风迫不及待地就飞奔起来。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在了师傅们的视线中。
随着云朵的急速游动,当扎西他们的身影完全淹没在山野丛林后时,师傅们才渐渐向寺内走去。像今天这样的一个送行阵势,在寺里,别说在小觉悟的眼里,就是在大觉师傅的眼里也是头一回。也可能是寺里头一次接待这么多的客人,特别还有男施主。
大家回去不久,只见小觉悟匆匆跑到一弘师太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师祖,您快去呀看,施主们路上吃的东西都没带,都藏在大门后面了。”
听到这话,一弘师太和所有师傅们都急忙向门后走去,当她们看见大门后面放着所有给施主们路上准备的食物时,全都惊呆了。
“这怎么会呢?!”大觉马上疑惑地表白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是不应该呀。”听得出,一弘师太的话里已经谅解了大觉的失误,大觉一颗提着的心这才算落了地。
原来,细心的小觉悟在扎西他们临走前就发现桑加的行动有些不对劲了。就在扎西和师太她们说话的时候,小觉悟发现桑加施主突然很神秘地从寺院的大门口向这边走来。可小觉悟为了不错过送别的每个场面,也就没有太在意。就这样,等彻底送走了施主们,她才匆匆地跑过去想看个究竟,结果……
小觉悟此时非常愧疚地掉着眼泪对一弘师太说:“师祖,都怨我,没有及时来看看情况,好告诉你们。这下可怎么办呀,他们路上会不会饿死呀?”说着就呜呜地哭起来。
不等师太说话,秋紫马上上前抚着小觉悟的肩膀为她擦去眼泪说:“好了,小觉悟不要哭了。他们已经都是大人了,也是很顽强的人,所以不会饿死的,他们会有办法的。小觉悟就放心吧。”
这时,智明师傅也马上走过来说:“师太,要说起来弟子也有责任。当时我也看见桑加施主突然往寺里去的举动了,可我以为他是去方便,也就没有多想什么。您说这可如何……”智明的表情也很内疚。
“哎,施主们的一切冒险的做法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寺院呀。但愿神灵保佑他们一切顺利吧。”师太最终只有双手合十道。
秋紫听出,一弘师太的言外之意是似乎已经知道扎西他们将要遇到的困难,因此语气中带有某种祝福的成分。
接近黄昏时,寺院又重新恢复了它原有的那份平静和安宁,那个古老而质朴的厨房依然冒起了它那日复一日的袅袅青烟。只有寺外那座新增添的塑料大棚,此时给这个古朴、安静已久的寺院增添了几分时代的气息。
为了研究和写作上的方便,扎西他们一走,秋紫就又搬进了戒律院小觉悟的卧房里。傍晚,和秋紫一起整理东西的小觉悟,突然发现了秋紫的口红,便拿起来好奇地问秋紫说:“秋紫姑姑,这是什么东西呀。我看你总往嘴唇上抹,是能吃还是好看呀?”
秋紫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对小觉悟来说,都会让她感到陌生和新鲜的。她也知道,别看小觉悟这样直白地问,但她的目的绝不是像一般城里小孩那样,是一种婉转地向大人索要东西的意思。恰恰相反,小觉悟这样问,只是一种简单的求知而已,一种对新生事物的好奇而已。然而还没等秋紫回答,一弘师太已经出现在门口,并用一种谦和的语气对小觉悟说:“觉悟呀,记住,别人的东西是不能随便乱动的,即便是好奇也不行,那不是一个优秀孩子的所为。”
小觉悟马上举着手里的那支口红向师太解释说:“师太,我没有见过这个东西,我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而且它还会动,难道这也是高科技吗?再有师太,你不是想让我多了解外面的世界吗?秋紫姑姑不正好是从外面世界来的吗?”
小觉悟的从容与大胆让师太都大吃了一惊。她心想,难道觉悟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吗?
“觉悟,这是两回事,你……”师太想要说什么,但面对如此天真淳朴的小觉悟,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于是就改变话题说:“你……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看见师太不愉快的表情,小觉悟便低下头像是承认错误似地补充说:“做完了。师祖我就是想要多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并没有……”
她话虽没说完,但却让一弘师太也沉默了。
这时,秋紫忙过去搂着小觉悟的肩膀,耐心地对她说:“小觉悟,今后你一定会有很多机会去了解外面的世界的。你问这个吗?噢,怎么说呢?这个就是我们俗家女孩子用的化妆品。是用来……”
在秋紫正为难如何往下解释时,一弘师太走到小觉悟的面前耐心地对她说:“觉悟啊,要想了解外面的世界,眼下你必须得把自己武装起来,把各门功课学好,懂得礼节和是非,把握分寸和场合,做到沉稳和冷静。这样以后才能用自己最有智慧的头脑和敏锐的眼光去正确地了解、认识和感悟那个大世界。”师太的话语充满着激情,让秋紫都深受感动。
只见小觉悟在一旁似懂非懂地频频点着头,样子看起来十分认真。
夜里,寺院的四周依旧很幽静。秋紫睡不着,躺在炕上两手托腮向窗外望着。因为扎西的离去,让她觉得很空,于是她不断回想着和扎西经历过的每一个细节,而这些细节渐渐化作了爱的美酒,令秋紫无比陶醉。
没过多久,她突然发现外面天空上的云朵像白天那样又开始成团成团地在上空滚动着,瞬间,就开始风起云涌。看到这情景,秋紫马上紧张起来,心想难道老天又要和扎西开一次玩笑,再现一次它的个性吗?本来就提着的心,此刻就更加恐慌起来。看见小觉悟已经入睡,还不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就悄悄向屋外走去,随后又悄悄打开堂门。她正要向外望去,只觉飞旋的雪片立刻就朝屋里纷纷刮来,她赶紧往身上裹了裹自己的外衣。她知道在这里,在这个神圣雪域的高原上,只要遇上这样的天气,很快就会有多种突变的情况发生的。
就在这时,一弘师太突然出现在秋紫的身后,她用手轻轻拍着秋紫的肩膀,亲切而略加安慰地说:“是担心扎西他们了吧。”
秋紫见自己的行动惊动了奶奶,马上回过身很歉意地说:“奶奶,不好意思让您……”
没等秋紫把话说完,一弘师太体贴地说:“秋紫,其实我也一直没有睡,我担心的不光是天气问题,还有他们所需的食物呀。”
提到食物,秋紫倒是很自信地对师太说:“食物嘛依我看倒是不成什么问题,实在不行他们会打……”话说了一半秋紫怕师太怪罪,又把下半句咽了回去。
其实师太早就明白秋紫的意思,于是便冷静地说:“秋紫呀,我知道他们拒绝拿寺里食物的打算,就是想用打猎的方式来取代寺里的食物,给寺里节省点粮食。可是秋紫你不知道,在我们这里,特别是下雪的日子,越往山下走,猎物就越少了。而目前最容易出现的、数量最多、最容易打的就是藏羚羊了。然而你也知道,藏羚羊是我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扎西又是一个知书达理有学问的藏族青年,他决不会轻易去打藏羚羊的。所以此刻我才担心他们所需要的食物问题啊。”
“师太,不用着急,我想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秋紫倒反过来安慰师太了。
“也许你说得有道理。扎西是一个有智慧而且又很勇敢的青年。从上次送你的表现,就足以证明他的机智和勇敢。我相信他们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一定会想出办法来解决所遇到的困难的。”师太说。
此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向远方望去,眼神里都充满着祝福。
23
雪峰脚下,那片空旷而寒冷的原野上,此时孤寂得有些让人感到恐怖。变脸的天空随着夜幕的降临,加上天边乌云不断的逼近,更显得恐怖空旷的原野上万籁俱静、寒冷无比。远方的雪峰在银白色雪片的笼罩下,就像一个庞大的金属天神,在扎西他们的背后俯视着这里,使这里的一团荧荧闪动的光亮,就像这白色世界里孤独的一个萤火虫,显得是那样单薄无力。
就在光亮的周围,围坐着扎西和桑加他们三人。扎西和桑加不时地往篝火中添柴,桑加在一旁擦枪。三匹马被拴在他们的身后,立在那里陪伴着他们的主人。只见扎西的那匹枣红马时不时地就向天空咆哮几声,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旷野,让人感到旷野更空旷了。
然而,这种空旷和寂静形成的恐惧,并没有吓倒这三位藏族汉子,而可怕的饥饿感却让桑加和强巴在不时地埋怨着扎西。
“唉,这下可好,为了你的仁慈,为了你的善良和侠义,我们就得这样狼狈地跟着你饿肚子了,到了明天我们哪还有什么力气往回赶呀。如果我们赶不回去,那才叫可怕呢。到那时候,看你还怎么来帮助寺院。你说说,那么好的机会,你却让我们错过了。那么多的藏羚羊也不缺少那一只啊。这下好了,都饿着吧,看饿死了咋办。这大雪天又找不到别的猎物。你说这怎么办?”强巴边擦枪边冲着扎西抱怨说。
“就是,你舍不得拿寺里的东西,这我们理解。可这猎你得让我们打吧。你说眼下怎么办吧?”桑加也在一边帮腔地说。
扎西静坐在篝火旁,依然添柴,不作声。
原来是这么回事:黄昏时候,在扎西他们下山往回赶的路上,迎面几百米处突然出现了一大群的藏羚羊,它们正迎着风雪从他们的前方横穿而过。藏羚羊的数量足有数千只之多,出现在这片旷野上,就像一条数公里长蠕蠕而动的黄色绸带。据经验,扎西可以判断这一定是一群刚从可可西里产仔而归的母子羚羊群。
“你们瞧,真是一群罕见的母子羊群呀!”扎西激动地说。
“那公羚羊都跑哪去了?”强巴问。
“你们知道么,藏羚羊的交配方式很特殊,从交配期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动物中交配期最长的一种了。它一般要21天才能完成交配。它们交配的方式也很特别。在交配前藏羚羊公母先要分开7天,这便是第一个7天。在第二个7天中,公羊千方百计地阻拦着不让母羊喝水。由于母羊喝不到水,所以不再到处跑动。这时公羊便开始和母羊交配,而交配时间可长达7天,这样就有了三七二十一天的说法。而雄性的藏羚羊由于体魄健壮争强好斗,所以它们在交配前的争斗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胜利者往往是妻妾成群,一般一只健壮的公羊要负责七八只母羊的交配。交配期过后,公母藏羚羊要在一起混居一段时间,待第二年春天才开始渐渐分开。公羚羊大部分就留在原地,母羚羊却开始向北方遥远的人烟稀少的产仔地开始迁移去产仔了。你们看,今天这支庞大的母子产仔群,正是产仔回来的队伍。”
看到这宏观的队伍,桑加喜出望外地喊道:“哎呀,扎西,多么壮观呀!我们的食物终于来了。”
这时扎西却感慨地说:“哎,你们有所不知,这数千只藏羚羊在雪山之间的草场上产仔时,也是很痛苦的。在它们即将产仔的时候,它们不断地交换着由卧到立,由横向竖的体位,完全构成了一幅波浪起伏的壮美画卷,非常美。如果此时谁骑马经过的话,那你就看吧,产仔的藏羚羊们一定会波浪般地给你让出一条通道来让人们经过。你们说,这是一些多么善良的动物啊!就在这种时候它都会那样的谦让和随和,让人们怎么忍心去伤害它们呀!有一次我还看到了藏羚羊产仔的红色胎盘,在蓝天白云的辉映下,一片红光灿灿,任何人看了都会深深地为这奇妙的自然景观而感动的。当你再看那些刚刚降生的幼小羚羊,个个都具有很顽强的生命力,刚刚落地,就可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几分钟后,就活蹦乱跳了。待全部母藏羚羊产仔结束后,小羚羊们便和母亲开始浩浩荡荡地再向南方迁移,去寻找适合它们生存的地方。眼前这群母子藏羚羊群,我想正是从可可西里刚刚产仔归来的藏羚羊群。”
“太好了,在山上由于降雪没打着猎物,这下可好了,神灵真的给我们送吃的来了。”只见强巴边说边拿起手中的猎枪,迅速向那群藏羚羊瞄去。
这时只见站在他旁边的扎西,一把推开强巴猎枪口所瞄准的方向,严肃地说:“强巴,不准打!”
正在举枪的强巴一下子就愣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随口就问:“干什么?”
“我刚才不是给你们讲了嘛,绝对不能打!”扎西坚定地说。
“可你把粮食都留给寺里了,路上也没打着什么猎物。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了这群藏羚羊,你又不让我们打,那我们吃什么呀?你不会是让我们白白等死吧?”强巴惊奇地看着扎西问。
“放心吧,办法总会有的。你们听我的,不能打。你们也知道,藏羚羊的善良与风采可是咱们高原的骄傲啊!”
“那你说怎么办?”桑加严肃地问。
扎西看了看远方的天色胸有成竹地说:“你们放心吧,不出预料的话,不用咱们打,估计很快就会有很多无辜的动物要遇难了。到那时,你们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吃多少有多少。”
“你估计的准确吗?”桑加又问。
扎西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尽量使自己从不安情绪中解脱出来,暗暗自语道:“看样子,一场天灾就要降临了。”
桑加和强巴两人听了扎西的话都相互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了。尔后桑巴才表示说:“行,那我们就听你的。”
“是呀桑加,我想听扎西的没错,因为他的智慧要比我们多得多。”强巴也支持扎西道。
扎西看桑加和强巴的情绪都已稳定,便又望着前方的那群藏羚羊感慨地说:“哎,这群可怜的高原精灵。你们也知道,它们目前的处境本身就已经是危机四伏了,它们不但要摆脱狼群的跟踪追击,还要时刻抵御着大自然的无情。草场的退化,雪灾的频繁发生,已经使藏羚羊的数量急剧下降了。藏羚羊的一生本来就多灾多难了,如果我们人类再对它们进行捕杀的话,那么它们真的就找不到一点温暖了,所以我们人类特别是我们藏民族有责任和义务来保护和帮助它们。如果我们对它们再不加以保护,那么这个美丽的青藏高原,就将会因为藏羚羊的绝迹而失去它独有的魅力。”
“是呀,扎西说的有道理。我们还真得对它加以保护了。”桑加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听大家这么一说,强巴就收起猎枪说:“扎西,什么话在你嘴里出来,怎么都那么受听呀。”
“人家有学问呗。要不然北京飞来的金凤凰怎么就会落在人家的头上,我们怎么没有这运气?”
“你们都扯远了,咱们还是说说藏羚羊吧。其实你们也知道,虽然藏羚羊的全身都是宝,可它的肉是很难吃的,因为藏羚羊的身上有许多寄生虫,所以要想处理好它的肉是很困难的。”扎西又换了另一种说法安慰他们。
然而,在藏区长大的桑加和强巴,哪能不知道藏羚羊的肉是很难吃的。于是桑加便自负地对扎西说:“扎西,这些我们不比你知道的少,可目前我们这不是也没办法嘛?都到这时候了,要饭的还能嫌饭馊吗?再者,我们哪里知道你有另外的打算和主意了。可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你的打算是不是靠谱,目前我们几人的命可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了。”
“是呀,扎西,都这种情况了,你的判断可不能有什么偏差呀。”
这时,扎西望着尾随在藏羚羊队伍后边的那几只饿狼,逗他们说:“这不,实在不行还有狼呢。”
“啊,那岂不是更难吃吗?”两人同时惊讶道。
扎西看了看两人的表情笑了,尔后望了望天色肯定地说:“哎,看样子你们想躲过这顿美餐恐怕是不行了。”
“你不是在安慰我们吧?”
“桑加、强巴,听我的,再等等吧,坚持一夜,到了明天你们就看吧,我想一定会有很多让你们满意的食物在等着你们的,到那时让你们吃个够。哎,不过,就是损失太大了。”安慰他们后,扎西又感叹地自语道。
“明天?还得等到明天!听你的话,为了给寺里节省粮食,我们早晨可就吃了那么一点点东西呀。不瞒你说,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直叫了。”强巴着急地说。
“男子汉,再坚持坚持吧。”扎西说。
“那好,明天就明天,明天能饱饱吃上一顿饭我们也知足了,可万一……”强巴望着那群羚羊又有些遗憾地说。
“我基本敢肯定。”
“可别基本呀扎西,再基本我们可就全玩完了。你们看这天,如果我们再填不饱肚子,那不就等于……”桑加也急了。
“我肯定,好了吧。”扎西再次望了望多变的天气,下赌注般地说。
随后扎西又感慨道:“哎,如果那样,虽然我们能吃上东西了,可我们的藏区却要面临一场灾难啊!”扎西说完后,就望着那庞大的藏羚羊群,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遗憾和担忧。
听到这话,桑加和强巴两人也开始用一种慈善的目光,目送起那庞大的藏羚羊群来。
……
篝火旁,扎西往火里添完柴后,便耐心地安慰他俩说:“我知道你们一定是很饿了,其实我也一样,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地直叫了。但是桑加强巴你们就放心吧,就凭这场大雪,到了黎明我保证你们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听到这话,强巴舔了舔嘴唇怀疑地问:“真的吗?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扎西望了望正在开始的暴风雪,那狂风卷着雪粒不断地打在他们的简易帐篷和他们的身上,气温急剧下降了。扎西再次往火上添了把柴后忧心忡忡地说:“我敢肯定,因为这大自然的无情,明天我们不但有肉吃,而且肯定还能吃上比藏羚羊和狼肉更好吃一些的肉。所以只要我们能够顶得住今夜这场暴风雪,顽强地坚持到明天就行了。”
桑加听着听着,敏感地看了看周围,想确定一下是否会有什么野兽的出现,好抓住时机。
扎西看到他的表情,觉得很好笑,便拿起身边的一个小吊锅递给他说:“别看了,现在是不会出现任何野兽的,它们比你还精明呢。快去挖点雪来,烧点开水,就让我们喝点开水暖暖身子吧。当务之急是要保住我们的体力和体温。嗨,要不是这场雪,我们已经到咱们镇最边缘的那个牧点了。”
桑加照着扎西所说的,很快就挖了一锅雪走回来。
夜幕中,那堆篝火依然在黑暗笼罩着的白色世界里冉冉地燃烧着,远看就像一颗疲倦、眨着眼的星星,在这个白色世界中闪烁着。空旷和寂静使人生出一种恐惧,疲劳和饥饿更加重了人的这种感觉。
真不愧是藏族男儿,他们轮流给篝火里添着柴,观察着周边的雪情。面对如此的困境,他们依然显得那么顽强和冷静。他们用坚定的信念极力抗衡着眼前的一切困难。
当黎明来临之际,瞬间,天空的画面就像变戏法一样,顿时清透得让人吃惊起来。昨夜乌云暴雪寒风刺骨的场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远处雪地上留下的藏羚羊群和狼走过后的一串长长足迹,还在茫茫白雪上隐约可见。
这时身子冻得有些僵硬的桑加突然喜悦而惊奇地说:“啊!你们看呀,雪真的停了,我们有救了!真是苍天有眼啊!我知道我们为寺院做好事,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可扎西心情却很沉重地说:“雪虽然是停了,可是有多少牲灵都已经归天了。你们看,面对大自然,它们包括我们人类都是无法抗拒的呀!而人类只不过是多了点智慧罢了。”
“扎西呀,就别在这儿感叹人类和自然了,还是先给我们解决吃的问题吧。”饥饿中的强巴要求扎西说。
远方白色的旷野中,不时地有一些动物般的小黑点在上面蠢蠢欲动着。这时扎西便望了望远处雪地上的小黑点对桑加和强巴说:“好了,这会儿你们可以去拿吃的了。那不全都是嘛,想吃什么拿什么。”说完就沉重地坐下了。
桑加和强巴迫不及待地向扎西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他们豁然开朗,喜出望外地向那些黑点处跑去。
到了那些黑点跟前,正像扎西所说的,雪地中那些黑点中不但有冻死的藏羚羊和狼,还有一些野驴和野牦牛。
感叹之余,看到有这么多的食物可以吃,桑加便高兴地说:“哎呀!还真被扎西说中了。可是苍天赏我们的也太多了,我们哪需要得了这么多呀,其实有一只也就足够了。哎!真是太可惜了。”
“是呀,这也太可惜了。难道这也是大自然为了达到某种生态平衡才选择的做法吗?”强巴说。
“哎,无论怎样,咱们也别在这里假惺惺地慈悲,还是快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吧。强巴,快说吃什么肉?”
强巴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野牦牛的肉了。”
扎西走过来看见他们高兴的样子,便略带童趣地逗他们说:“我看,你们还是吃藏羚羊吧,昨天没让你们打,看把你们遗憾的。这下好了……”
桑加听了后,边忙乎着割牦牛皮边解释说:“嗨,当时不是饿急了嘛。”
这时,强巴割着割着皮突然建议说:“不然咱们就每样都烤点,看看到底是什么肉最好吃,当然除了野驴肉之外了。”
扎西看见他们那饥不可待的样子,也只好上前帮忙了。扎西知道,无论是凡人、智者和高尚的人,在饥饿面前都是脆弱和无奈的。
瞬间,在那苍白而冷漠的原野上,扎西他们那堆烤肉的篝火给这片苍白的原野增添了几分生机。
就这样,他们美美地填饱了肚子后,又烤了许多备用的牦牛肉,装进了他们的口袋里,放在马背上以备路上用。
待一切准备就绪,扎西就冲着大家说:“我们再各自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咱们就抓紧赶路吧,天黑前我们必须得走出这片雪域,否则马的草料供应不上,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那咱们还去那个牧点歇脚吗?”桑加问。
“不去了,别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听了扎西的话,桑加和强巴迅速地检查完自己所带的东西后,强巴就背上他心爱的猎枪和桑加俩人愉快地上了马,再次踏上了归途。三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那片无人区域,那片白茫茫的旷野上只留下了那堆黑乎乎的篝火灰和他们前行的马蹄印。
那天,就在晚霞的余晖正热烈地降落在扎西他们家乡的西山时,远远看去,家乡那片草原上的白雪似乎被晚霞染成了银黄色。扎西他们的身影就像是从南方飞来的雄鹰,翱翔在这片雪域上。他们在草原的地平线上渐渐向这片已被白雪覆盖的家乡奔驰而来。
当扎西他们将要进镇的那刻,发现镇政府的那两排小平房周围,有许多人在那儿围观,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和两辆卡车。桑加不解地问扎西:“扎西你看,那是怎么回事呀。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是不是秋紫爷爷来了?”
“秋紫爷爷是不可能的,因他老人家出国还不会这么快就回来。我想是……”扎西似乎预感到这里灾情的严重性了。
“那也不一定,也许他老人家见妹妹心切呢。”强巴说。
“不可能。赶快去看看吧。”说着,扎西就迫不及待地加快了马速向镇政府冲去。
扎西刚一冲进院中,就有人向镇长办公室方向喊着:“镇长,镇长,扎西他们回来了!”
那一霎间,许多人都把目光向扎西他们投来,也有人马上迎了过来。
“扎西,你们可回来了,路上怎么样?”
“那个寺院怎样?真是离天最近的吗?”
就在扎西他们热情应答时,镇长带着喜悦和其他两名干部从办公室走出来。其中一位还热情地喊道:“扎西,你们可回来了。看样子这个镇子缺少你这个秀才主力还真不行呀。”说着,大家相互握手亲切地问候着。
“还顺利吗扎西?我们一直很担心,特别是昨晚的那场大雪,你们是怎么躲过去的?我们这里的牛羊可冻死了不少呀,这次的损失太大了,个别偏远地区更是惨重。这不,省上已派来了救援小组,带来了口粮、草料、衣物和食品等,同时还配有医护人员,包括记者、司机和工作人员近二十余人。这下可好了,正好你回来了,好多技术方面的问题你不在还真不行呀。”镇长先是简要地介绍说。
听了镇长的话,扎西这才恍然大悟,更肯定了家乡这次受灾程度的严重性。他知道,一般情况省上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动作的,而这种场面还是他回家乡后,头一次遇到。
“噢,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赶快商量一下救援方案吧?”扎西有些沉不住气地说。
当镇长看见扎西他们一脸的疲倦后,又不忍心地说:“扎西,看得出你们路上很辛苦,不然,你们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吃点东西睡上一觉再说吧,这里我们先研究着。噢,扎西,这次你的任务主要是,按照咱们这里的地势和牧民们的分布情况写一份紧急救援方案,就是……计划书给省领导。这样,救援组好按着方案执行救援计划。你也知道,写这东西我们谁都不行,所以得你亲自来。”
“镇长,不用说了,咱们藏族汉子没那么娇气,不休息了。再说了,受灾这么大的事,我能睡得着吗?现在我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吧,也好配合救援组的工作。”
这时镇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对扎西说:“噢,对了扎西,还有一个重要情况。昨天有你的一个国际长途,说是从澳大利亚打来的,大概是秋紫的爷爷。他说想要了解一下秋紫的情况,我就大概和他介绍了一下,他听了后非常高兴,也很激动。他还说回国后要来咱们这里看看。后来我让他过两天再打来,因为当时我想两天后你大概也就回来了。最后他很高兴,说没问题。”
这个消息对扎西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让他很激动。高兴之余,扎西说道:“谢谢了镇长!”
镇长看着扎西高兴的样子说:“那谢什么,这也是咱们镇子的喜事呀。”
扎西愉快地说:“镇长你放心去吧,我现在就开始工作。”
“好!那么就先让赞巴大体给你介绍一下情况,我赶快去和省上的领导说明一下,回头你也过来和大家认识认识。”说完,性格耿直的镇长回身就朝办公室走去。
“阿哥,阿哥,你回来了!”这时小阿妹卓玛已经扶着阿妈向这扎西这边走了过来。
“阿妈!卓玛!……”扎西也高兴地喊道。
阿妈走到跟前,拉着扎西和桑加他们的手亲热地问道:“孩子们你们还好吧?扎西你的腿没问题吧?寺院怎样?你们见到大师了?她好吗?寺院的师傅们都好吗?秋紫她什么时候回来呀……”此时从扎西阿妈嘴里说出来,就像一串佛经如行云流水一般诵出。
“阿妈,一切都好,一切都好。特别是我的腿,现在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在寺里一弘大师为我进行了两次气功治疗,效果非常好。她真是个神人呀,以后再慢慢给你介绍。秋紫和其他师傅们也很好,秋紫还要在上面待一段时间等他爷爷……”
扎西正给阿妈讲着山上的情况,这时,站在一旁懂事的小阿妹便提醒阿妈道:“好了,好了,阿妈,晚上你和哥哥再细聊吧。这不哥哥都挺好的嘛,咱们就别耽误哥哥的工作了。”
阿妈听女儿一说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细聊的时候,忙说:“呵,是呀,没事就好,那你们先工作吧。”说完就拉着卓玛离开了。扎西和赞巴朝办公室走去。
扎西离开后,桑加便走到小卓玛跟前。两人相互看了一会儿,桑加突然激动地说出:“卓玛我想你了。”说完就低下了头。
卓玛听了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这也许就是藏族人简单易懂的求爱方式吧。桑加的话恰好让旁边的几个青年听见了,他们立即就哄了起来。这还是桑加第一次这么大胆地公开向她求爱,这让卓玛更加难为情,一下子就跑了。
“还不快去追。”有位青年喊道。
桑加欣慰地笑了笑说:“目前还是工作第一。”就这样,大家一笑了之,又开始进入了工作状态。
在镇长办公室里,镇长引着扎西给他一一地介绍着省里派来的各位领导和有关救援人员。事情巧合的是,其中一位竟然是扎西的大学同学。
“啊!扎西?”其中一位省上派来的领导惊奇地喊道。
“嗨!这不是马富德嘛!”说着,扎西就惊喜地迎上前去,俩人立刻握手、拥抱。
“哎呀,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你呀,扎西,更没想到你的家乡竟然这么偏远。当时你有那么好的条件和机会,可你为什么不留在拉萨呢?到现在我们班的好多同学都感到奇怪和为你遗憾呀。哦,对了,扎西,珠雅怎么样了?你们还有联系吗?”
“哎!这些等咱们下去再慢慢聊吧。”
“那好。”
扎西在学校时就了解这位老同学的脾气,十分豪爽,充满幽默感,同时也有一种对一切都好奇和无所顾忌的个性。扎西为了不影响周围同志的情绪,转移话题问道:“你现在在青海省什么部门工作?”
“畜牧局。”他边说边从兜里向外掏名片。
扎西接过名片笑着小声对他说:“好哇,你小子,升得挺快呀,已经是副处级了。”
“咳,这算什么,咱们同学当中还有升到副局级的呢。如果当时你留在拉萨的话,恐怕现在比我升得还快吧。别忘了,当时珠雅她阿爸可正是管你分配的那个局的正局长呀。噢,你知道吗?他现在已经是市委副书记了,后悔了吧?”马富德还是那么幽默而直率。
“好了,好了。咱不谈这些了,先谈工作吧。晚上住我那儿去,咱们聊它个通宵。”扎西哥们般地拍着他的肩膀说。
“好!就这么定了。”
扎西和大家一一见面后,开始坐下和大家一起商量工作计划。直到夜幕完全吞噬了草原上的余晖,镇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救援小组和镇有关领导们依然在讨论着救援的具体计划。
镇上那张简陋的会议桌旁,围坐着6名镇里的主要领导和省救援小组的成员。最后,省救援队的张队长把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将它踩灭后,对大家说:“好吧,第一步我们就按照镇长和扎西他们的建议去做,首先给边缘散落而急需救援的牧民们发放帐篷和草料。明天一早我就给省里打电话,对那些交通不便的牧区就让省里派直升机空投物资。再有,镇长、扎西,你们明天派人骑马去通知那些交通不便地区的游牧民把牛羊群和人都集中在一起,等待时机接应飞机空投的物资。”
张队长刚一宣布完,镇长就非常赞成地说:“那好,各位领导你们放心吧,今晚我们就派人分头通知各个偏远牧点,让他们做好一切接应准备,配合空投。哦,对了扎西,你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加上又刚回来。所以你就和桑加他们负责本镇和就近的牧点工作吧。其他的事由我们来负责。”
扎西急忙分辩说:“镇长,不用考虑我,我没事……”
不等扎西说完,救援队的张队长也说话了,“扎西,镇长说得对,我看就这样吧,再说家里就近的这些工作也不轻松呀。”
“是呀,家里的工作也不轻松呀。”其他领导也都赞同地说。这样扎西也就没再坚持。
尔后,张队长看了看表说:“天也不早了,如果大家没有什么其他意见的话,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8点就开始进行工作。如果临时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我们再具体商量。你们说呢,镇长、扎西?”
“我们都没意见,就这样吧。”镇长和扎西都表示赞同。
就这样,在所有领导和有关人员紧锣密鼓的安排和周密的部署下,救灾方案的第一步工作很快就定了下来。会后,大家各自回到了房间。而马富德还真和同屋的人打招呼说:“哎,小李,晚上我就不回去了,我要去老同学家里住。你们就不用等我了,明天再见。”
“好吧处长,瞧把你乐的,又不是女同学!”小李开玩笑地说道。
“嗨,他要是女的就好了,我非把他娶到手不可,还能让他逍遥到现在?”马富德的回答更有幽默性。
扎西在一旁推了他一把说:“好了,好了,还贫哪,快走吧,还是老样子,一点长进也没有。”
“嗨,我在老同学面前还装什么,那岂不是太累?本来工作就不轻松,还不自己找机会放松放松。”
一直以来,扎西从心眼里就佩服这个老同学的调理心态的能力。于是发自内心地说:“这次能见到你我真高兴。”他说着就搂着马富德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这时小李边往屋里走,边回头望着俩人挺投缘的背影羡慕地说:“唉,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同学在这里呀。”
夜晚,神奇的高原大地上,昨夜是狂风暴雪,今夜却已是繁星明月了。星光下的大地被白雪覆盖,使整个夜空显得更加清透亮丽,给原野更增加了几分迷人的景象。如果不是救援任务在身,此时走在这银色雪路上的马富德怎会放过这样如仙境般的机遇,放开地欢乐一晚呢。
踏着雪路,马富德望着头顶那布满繁星的天空,感慨地说:“我想如果把天文台移到你们这里的话,那么浩瀚的宇宙定又会被人类发现出许多新的星座来。”
“既然我们这儿怎么好,那你毕业怎么不和我一起过来呀?”扎西故意逗他说。
“嗨,当时不是哪来的分哪儿嘛。”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扎西无奈地一笑。
“再说了,我可比不上你,那么高风亮节,放着那么好的单位和美人你都不要,让她白白浪费了。当时你倒是把她让给哥们呀,哥们还领个情。哎!现在想起来我都替你可惜。放着个金凤凰你不娶,偏要回到这里来打光棍。家乡再美,可没有前途呀,所以你才真让人想不通呢。”马富德不无遗憾地冲着扎西攻击道。
两人相互贫着嘴,不觉中就来到了扎西家门口。阿妈在里面听见动静,马上就迎了出来。
“扎西你回来了。”
扎西忙向阿妈介绍道:“阿妈,这是我在大学时关系最好的同学马富德,也是这次救灾小组的副组长。这几天他就住在咱家了。”
“哦,那太好了!快请进吧。我这就给你们准备点好吃的去。”阿妈真诚地招呼着客人。
扎西边领着马富德往客厅走,边向阿妈喊道:“阿妈,再让卓玛拿点青稞酒来。”
“扎西,这么晚了还麻烦阿妈多不好意思呀。” 马富德客气地推辞说。
“到我这儿了你就别装了好不好?再说了,没酒你能和我谈透吗?”扎西一针见血地说。
马富德笑了笑说:“好,好,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晚我就和你来个举杯论英雄,咱们就好好较量一番。”
扎西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好!这还有点当年的样子。”
在客厅里,当阿妈还没把吃食上齐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对喝起来了。阿妈看到他俩投缘的样子,就顺便提醒了一句:“孩子们,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可你们得少喝呀,明天还要工作呢。等救援工作都结束后,你们再尽情地喝个够吧。”
“阿妈,您放心吧,我们会把握好分寸的。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也经常畅谈饮酒一夜,可到了第二天,从来没影响过上课。就是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什么一句也没记住。”
“你呀,时刻也不放过幽默的机会。”
马富德听了扎西的话,便马上书归正传地笑着对扎西阿妈说:“阿妈您就放心吧,我们会掌握好度的,您可再不要上菜了,快去休息吧。”
阿妈当然不会听他的,还是上了一桌子的菜。渐渐扎西和马福德就进入了无话不谈的境界。
此时,在如洗的夜空下,却有一对情侣在镇外一个草坡上正静静地站立着,两人彼此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片刻后,桑加才深情地先开口问道:“卓玛,想我了吗?”
小卓玛十分腼腆而羞涩地点了点头……
桑加马上上前握住卓玛的手深情地说:“卓玛,你知道吗?每当我看到你阿哥和秋紫姑娘是那么恩爱时,我都会憧憬着我们的未来。所以卓玛你嫁给我吧,给我生几个孩子。虽然我没有你阿哥那么出色,但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听桑加这么一说,此刻卓玛就如同一个听话的小羊羔,红着脸就把头依偎在桑加的肩膀上了。
桑加马上高兴地把她搂在怀里,喃喃地说:“相信我卓玛,我也会像你阿哥对待秋紫姑娘那样,给你带来幸福的。”
卓玛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甜蜜地向他怀里靠了靠。
桑加心里一阵冲动,把自己的嘴渐渐地向卓玛的嘴边移去,一下子和她吻上了。卓玛也无意反抗。看样子17岁的她确实是成熟了,看得出她是愿意接受这甜蜜的一吻的。
童话般的月夜里。两个年轻人纯情的吻似乎融化了地上的积雪,这对藏族青年就这样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向众人公开了他们的恋爱。
接近午夜时,扎西家客厅的灯依然亮着。扎西和马富德俩人投机的话题好像永无止境,他们把一切想法,在这夜都想坦诚地坦露给对方。马富德深深感到,在这里,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特别是在这位老同学的家里,他们的谈话不需有任何的防范和做作,不需要任何的修饰和戒备,是那样的让人感到轻松,让人感到坦然和从来没有过的精神释放。他们从毕业谈到分配,从草原谈到省会,从宗教谈到地域文化,从恋爱谈到婚姻,从国家政策谈到现今的改革开放等等,真可谓是无所不谈、无话不说。
“……扎西,当时你毕业后执意要回家乡,你知道吗,我们所有的同学都不理解。就算你是为了家乡,可你认为有了你就能改变这里的一切吗?再有,这里能有发挥你才能的地方吗?连最起码的一些科技设施都没有,你说你能在这儿为家乡贡献力量?你在拉萨干好了,不也一样能为家乡增光吗?”马富德依然不解地和扎西探讨着。
扎西思考了片刻后回答说:“当时,我就是想回来尽力改变一下家乡的落后面貌和牧民的贫穷状况,为家乡出点力做点实事。从小里说是为家乡,大里说就是为国家,因为我们这里毕竟是国家的贫困地区。当然我承认,有些事是我个人的力量所不能及的,但我还是努力了,并也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绩。现在我们镇周边镇的牦牛成活率在我和大家的努力下,已经大大提高了,牛奶的产量也比以前提高了不少。这些暂且不谈了。你知道吗,目前我们所面临的困难还不仅是这些。你看这里的地域虽说是比较辽阔,可它的内在经济资源却相对又很贫乏。有些地区牧场的草类不但低矮、稀疏,而且还在渐渐退化。所以我们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草场改良的问题了。我知道,这对于国家来说,又是一个不可能马上予以解决的地域性差距问题。为此,下一步我就要努力去攻克这个难关,你说我是没事可做吗?再者我也不是个走仕途的人。所以现在我还是不后悔我的选择。不仅如此,我还感到,我能在这种环境下有所追求,战胜自我,战胜困难,这也是对我自身的一个考验。我现在庆幸的是,经过了这种锻炼,今后无论碰到什么困难和坎坷都不会吓倒我了,相反还会使我对生活永远充满希望、永远充满激情。”
扎西的这一番话,真让马富德感动了。他喝下一口酒后便叹道:“唉!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呀。扎西,你永远是你。”
扎西笑了笑也喝了一口酒说:“是呀,只是人和人的活法不一样罢了。”
这时,马富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扎西:“哎,扎西,光谈我的婚姻了,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不能老这样吧?虽然这里的姑娘文化水平和你悬殊了点,但为了你的人生价值和事业你就将就一下吧,谁让你当时就那么轻易把校花给放弃了呢?嗳,不过说起来,我还挺佩服你的。说实话,我做不到。”
说到这个话题,扎西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份甘甜和喜悦了。他缓了缓情绪,便娓娓地讲起了有关他和秋紫的爱情故事来。
随着天空中云朵的多次变幻,扎西也讲完了他和秋紫的那份奇缘和爱情故事……
午夜过后,马富德的表情让扎西吃惊,只见他听完后,却用一副神秘而怀疑的表情问:“扎西,没喝多,行呀,什么时候还会编故事了?但你不觉得你的故事离奇了点吗?说起来还真不比金庸写的爱情故事差。再有,你说的那个寺院真的有那么神奇吗?它真是离天最近的寺院吗?有据可查吗?别蒙我了。”一系列的不相信和疑问此刻都在直率的马富德的嘴上和脸上表露出来,一时间竟让扎西有口难辩。
无奈,扎西只好沉静了一会儿后才说:“跟你说,那个神圣寺院,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的话,光听秋紫讲,我也是很难相信的。可当我亲眼看见后,它的内涵还不止这些呢!”扎西再次诚恳地回答。
看见扎西表情如此认真,马富德这才半信半疑地问:“照你这么说,秋紫这个人物是真的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这个人可就真的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怎么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都能让你遇上,拉萨姑娘没要却又来个北京的,而且听你的描述还挺漂亮,你说这……这是怎么回事呀。运气之神怎么总是围着你转啊?哎,对了,扎西,这么说前一阵子青海省美术馆举办的王老先生的个人画展,那个叫王晴阳的画家就是秋紫的爷爷了?”
扎西马上回答:“对,正是。”
马富德这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随后就自觉不公地说:“我说呢,你总说你在这里感到激情,感到年轻的,原来你小子竟然又撞上桃花运了!哎,你说这也奇怪,怎么这天下的艳福,都被你小子一个人占尽了呀?在学校吧,唯一的一枝校花,整天眼睛里就没有别人,看我们的时候就如同看同性,哎,我想哥们也没那么惨呀。而如今倒好,你跑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老天还追着给你送来个林妹妹。咳,你说这,这不是上天安排是什么。我想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善人,要不就是个有功德的和尚。不然怎能这么幸运!”马富德最后只好有用这种说辞来为自己找平衡了。
扎西笑了笑说:“你也相信佛教了?”
“受你熏陶呗。”
“难道我现在不善吗?”
马富德看了看他,然后对他笑笑又仰脖干了一杯酒。
酒一下肚,马富德便庄重地说道:“是呀,我现在才不得不承认,吉人自有天相呀!来扎西,我再敬你一杯。祝福你的事业和你的那个神奇的爱情早日开花结果吧。”
扎西感激地接受了他的祝福,两人都把酒一饮而尽。
“好了富德,快3点了,咱们该休息了,明天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呢。今晚就到这儿吧。明晚我们再接着聊。”
“好!”马富德干脆爽快地回应道。
也许是酒精的催化吧,他们躺下后很快就打起呼噜来。
次日清晨,扎西他们这个小小的镇子上,虽然刚刚遭遇了灾情,但那热闹的场面却是前所未有的,镇里的牧民们早早就出来准备配合抗灾工作了。一卡车的物资在有关领导和工作人员的指挥下,缓缓驶出镇子向周边的牧区驶去。另一卡车的物资是给镇上留的,扎西和马富德负责这摊子工作。
“扎西,你没事吧?我们从哪儿开始。”马富德问。
“没事了,就按昨天的计划,咱们俩负责去发放周边地区的物资,这里的就由桑加他们来负责吧。”
“好。”马福德一发话,其中一辆卡车便开始缓缓向镇外驶去。
而对那些无法通车的零散游牧区,已经由省上派来的直升机向下空投救援了。牧民们见到从没见过的飞机往下投物,仿佛就像遇到了神仙向他们施恩一样,令他们高兴得不断全身伏卧式叩拜着。
“扎西德勒,感谢菩萨!感谢菩萨!”
镇长在一旁马上强调说:“要感谢党,这是国家支援我们的。”
“共产党万岁!”一个牧民马上带头喊道。于是,牧民们一阵欢呼雀跃,热泪盈眶。周围的牛羊好像都睁大了眼睛,在看天上的飞行物。
就这样,在各级干部和群众几天来的共同努力下,救灾工作非常顺利地开展起来。由于这次救援工作及时、到位,大大减少了游牧民的经济损失和人员伤亡情况,确保了他们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两天后,在欢送救灾工作组的仪式上,镇长感激地握着张队长的手说:“这次真是感谢国家和政府,感谢上级领导和你们救援组的这些同志们呀,不然,我们可真就惨了。”
“嗨,都是一家人嘛,不用这么说。如果我们做得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多多谅解。我们这也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任务,恐怕经验还不足,请你们多多包涵。”
扎西一听马上替镇长回道:“不,不,不。各位领导太客气了,这已经很好了。你们也看到了,分布在各个偏远角落的游牧区,都由于及时得到了救援物资而减少了损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一例因雪灾而被冻死、饿死的牧民,牛羊也因及时得到草料补充大大降低了死亡率。这次和以前历次雪灾已经无法相比了。这次真是感谢政府呀!”
“是呀,扎西说得没错,是这么回事。”憨厚的镇长也补充说。
张队长听了后,感慨地对镇长说:“唉!不是我说,你们这儿能有像扎西这样的人才,真是你们镇的幸事呀。镇长,好好珍惜吧。”张队长拍了拍镇长的肩膀。
“那是当然了。这也是菩萨对我们的恩赐呀。”镇长回答。
“领导们都高看我了,以后我们镇恐怕还有要麻烦领导的地方,到那时还希望领导们多给予支持呀。”
“没问题,只要对国家有利,对牧民们有利,我一定会支持的。这次你们满意就好。只要你们满意了,我们就算没白付出努力。”张队长豪爽地回答道。
扎西和镇长无比感激地一一紧紧握着工作组成员们的手说:“谢谢了!谢谢你们了!我们非常满意你们的工作。”
扎西走到马富德面前,俩人分别的场面就不用说了,当然是难舍难分。只见马富德把双手搭在扎西的肩上依依不舍地说:“说实话老同学,没待够。哎!这几天虽然工作累了点,但精神却是真他妈的放松呀!”虽然他话里带有脏字,但也确实表达了一种心情,也证明这次他们的见面在他心中确实产生了非常深刻的感触。
扎西对马富德的脏话根本就没有在意,甚至觉得他很真诚。他了解马富德的秉性,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才是他的坦诚。
扎西也真诚地说:“老同学,只要你心中有我,有我们这个地方,以后就常来,常来看看,关心关心我们。再一个,我委托你的那件事,你可千万别给我忘了。希望你回去后能尽早和省上领导汇报一下,详细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具体情况和我的这份可行性报告。我想这样交到省上会更直接和更快些。你也算是帮了我们这个贫困牧区的忙了。”
“放心吧!老同学,我回去就办,我会尽全力的。你边别忘了,如果你和秋紫姑娘有机会去西宁的话,你一定要让我见见你的那个伟大的爱神姑娘,因听你那么一说,我都垂涎三尺了。”这就是马富德的个性,临分别都不缺乏幽默感。
扎西握着即将上车的马福德的手真挚地说道:“放心吧,会的。我想不用多久,我就会带着秋紫和你们见面的。到时候我们接着喝,我和你还没喝够呢。”
“好!再见!老同学。”马富德最后松开扎西的手,真诚地说。
“再见!”扎西真情地望着他。
“谢谢领导了,感谢政府!再见!”镇里人都高声喊着摆手相送工作组的同志。
救援组的全体人员及两辆卡车就这样在牧民们的热情欢送中,渐渐离开了镇子,向远方驶去。很长的时间里,车上和车下的人们都在相互招手告别。那阵势一点不亚于当年欢送解放军队伍那样隆重而热烈。
24
斗转星移,日出月落。一晃扎西他们离开寺院已经有二十几天的时间了。
这段日子里,秋紫在寺里不断认真地体味和感受着这里人与自然的和谐,还有如此完美的世外桃源般的法味。她的这次体味是静静的、安心的,没有上次对扎西的那种内疚、思念和对他母亲的歉疚和牵挂。她十分珍惜这次的机会。这次机会对她来说,不仅仅可以学习和感悟这里的一切,更重要的是还满足了她童年时代的那个遥远而模糊的梦想。
几天来,秋紫有空就向一弘师太请教一些有关佛教方面的疑难问题,当然,在她内心里也不间断着对扎西的盼望。
这天,当清晨的空气中还不断地飘移着一缕缕白色的雾团时,像慧明师傅所说的那样,奇迹又发生了。白雾从山上飘下来,缭绕着这个永恒宁静的寺院。后来又隐隐出现了七色彩虹,使戒律院一弘师太的禅房显得更加飘逸而神秘。
早斋过后,秋紫就和小觉悟回到戒律院师太的禅房。望着端坐在蒲团上准备为她们说法的一弘师太,秋紫全身心感到无限的放松和畅意。
“秋紫,我上次说了,最根本的一点你要记住,佛学就是关于人生的学问。其实佛教本无意讨论人生以外的问题,然而佛在探究人生和存在的真相时,却产生了有关宇宙的理论。所以,从佛教本身的角度出发,佛教的宇宙观即是一种存在论。”一弘师太端坐在那里,手指有节奏地捻动着佛珠,非常严肃地给秋紫讲着法,秋紫认真地用笔记着。最近,一弘师太给秋紫讲法的内容是越来越深刻了。
“……再者,我们从佛教的角度看,芸芸众生由于未能体认法界的真性,总是沉迷于眼前的假象,不明究竟,随境起念,无明心动,见空见色都说有论无。而佛教认为,众生因无明起各种困惑和烦恼,造作诸业,故有生生死死的轮回流转,终日在茫茫的孽海中沉沦漂浮。通常所谓的凡夫与圣者,众生与佛,乃至各种世间的分别对立,现在也无不由此而转出。因事物一切都是相对论的。佛经上说,所谓迷者众生,悟即是佛,圣凡的区别仅在这迷悟之间。成佛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悟字。它是不需要语言的。这样才能转假为真,脱俗成圣,从中得到究竟实在的享用。”
在师太说法的缓休之间,秋紫又非常认真以进一步求索的心理求问道:“请问一弘奶奶,那么针对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阶层和不同的人来说,如何才能在没有的文字和演说过程中,就能正确地理解和把握佛的这个‘悟’字呢?”
小觉悟也在一旁也认真地听着。
听秋紫这么一问,一弘师太面带满意的笑容回答秋紫说:“你提的这个问题好呀,这也是一个即矛盾又统一的问题。也就是说:大音希声,可道非道。道须悟得,非由说得。究竟之理体,非在文字言中……虽说文字不是实义,可学佛者到底还需要文字而入实义呀,如离却文字,即凡圣永隔。可要是执著于文字,又非佛法;而离开了文字,也不能知佛法。佛陀当时传教时本应不用语言的,然而由于众生的悟性不同,佛陀才不得不用说法的方式来启发和导行众生。所以,佛才以众生而有,佛教因众生而立。因众生的根性不同,所以佛之说教也就不同了。从这个角度上论,一切法都只有相对的意义;然从对机者的立场看,佛陀相应之教法皆有其绝对意义。而对经教的这两重评判,我们可用百丈禅师的法语作进一步的说明,即一切言教,只如治病,为病不同,药亦不同……处方不同,不得一向固执。”
讲到这儿,师太又想起了一个具有说服力的例子说:“秋紫,我想你也听过六祖惠能祖师的故事吧?”
秋紫点点头。这时,一旁的小觉悟也自我表现地说:“秋紫施主,我也知道,惠能祖师可厉害了。”
“哦,咱们小觉悟也很厉害呀。”秋紫拍着她的肩膀说。
师太看了看小觉悟,想说什么但又没说,然后表情依然平静地继续讲道:“你们都知道就好,惠能祖师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悟道成佛的实例。惠能祖师由于父亲去世得早,所以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那时他家境非常穷困,更谈不上读书识字了。然而,就在大字不识的情况下,有一天,当惠能将所砍的柴卖给一家客店收了钱后,正要迈步走出客店门口时,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诵经,虽然惠能从小没有读过书,更没有听过佛经,但奇怪的是他顿时就像开了窍一样,豁然开朗,法喜填膺,全身上下无不畅快。当那人诵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他心头就突然一震,有如万丈光明穿透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开悟了。他立即将肩上的扁担放下,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那人诵的是什么经?又问那人是怎样得到这部经典的?那名旅客的名字叫安道诚,他告诉惠能他诵的经是《金刚经》,是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得来的,从此,就有了许多有关六祖惠能大师出家成佛的传奇事迹。你们也知道,更精彩的就是惠能祖师和神秀大师悟道的那段故事了:慧能祖师到了黄梅后,也就是现在的五祖寺,向五祖弘忍大师参学。弘忍大师当下就看出他是‘法门龙象’,为了保护他,就让他到厨房舂米。后来五祖弘忍大师认为自己年龄老迈,自己的法脉应有人继承,于是他就让寺里每个人写一首偈语。当时神秀大师是寺里很有名望的教授师,他从小就读遍了儒道各家的经典史籍,学问很丰富。他身高八尺,论人品、学问和道行当时在寺里都是最优秀的,大家都希望他写一首好偈。于是,神秀大师为了表现又不必让自己太外露,就悄悄在法堂前的走廊墙上写道: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神秀的偈语当时便轰动了整个寺院,虽然没有题名,但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有神秀大师才能写出这样的偈来。文字上解释,这首偈是说人们这个假的身体就是智慧长青之树,本来具有足够的佛性,应像明镜台一样闪闪发光,不能让贪嗔痴慢疑等等烦恼染污了这面镜子,所以要时时勤拂拭,让它保持清清静静、明明亮亮,不要让它落上一点点脏东西,也就是告诉大家时时要修正自己。
而不识几个字又在后屋做杂工的惠能听了那首偈后,却认为那首偈的作者还没有明心见性。于是便让别人代笔,在神秀大师的偈旁、法堂前南边的走廊墙上写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就这样,惠能祖师题偈之事很快就传到了五祖那里。当五祖看完墙上的偈后,心中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阵忧。他喜的是,他知道了惠能的根器不凡,已清楚明白地表达了顿悟菩提的境界,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的一衣钵传人。而忧的则是,他的这首偈分明是冲着神秀所写。惠能不比神秀,神秀是全寺僧众公认的衣钵继承人,而惠能当时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地位卑下的碓房杂役。如果今后真要是把衣钵传给惠能的话,恐怕会惹出许多的争端和麻烦来。想到这里,五祖便灵机一动,毫不犹豫地从脚上脱下一只鞋来,当众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这首偈也还没有见到自性,不值得大惊小怪。’五祖边说,边用鞋底擦去了墙上惠能写的那首偈。因此大家便回屋,不再议论此偈之事了。
秋紫、小觉悟,你们都知道这个故事,那你们知道五祖以鞋底擦掉惠能的偈,并且还说‘这首偈也还没有见性’的用意除了要保护惠能、以免寺中的僧众因嫉妒而伤害惠能之外,其他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意义吗?”
秋紫默想了一会儿,马上谦虚地对师太说道:“这还得敬请您来点拨了。”
小觉悟这才发觉刚才自己犯了炫耀的错误,马上红着脸说:“师祖,觉悟知道刚才冒语的错误了。”
“这就好,认识到就好呀。”师太慈祥而欣慰地对小觉悟说。
师太对小觉悟的开导和爱护以及小觉悟的自身悟性,都让一旁的秋紫感触至深,她心里更加佩服这个神奇的地方和这里超俗的人们,包括小觉悟在内。
“秋紫呀,这也谈不上指教。我只是想让你们多思考一下,这样你们理解的效果可能就更好些。”
“我非常理解您的做法,奶奶。”
这时小觉悟早已经睁大了眼睛,等着师太的下文。
这时师太才平和地讲道:“五祖以鞋底擦掉惠能的偈,其实有禅学的另一种深意:首先,我们看到,惠能的偈与神秀的偈在意义上是恰恰相反的,就像事物之间相对的两面一样,神秀的偈既然还未见性,那么惠能祖师的偈又何以见性呢?虽说神秀强调的是如何来修正,而慧能强调的是悟道悟空,当下就是清净自在的,但他毕竟留下了偈在上面。就像当时五祖说的那样‘亦未见性’,这是实话,只不过惠能和神秀的偈在意境上有所不同。神秀的偈,对于见性而言,可以说是仍处于不得其门而入的状态。惠能的偈呢?只是已经摸索到了见性的门槛上,只缺临门的一脚了。五祖以鞋擦偈,意思也正是这临门的一脚,将惠能的偈带进了见性的大门。既然惠能的偈中写道‘本来无一物’这句话,那么,还留这首诗偈在墙上又有何用?所以当时五祖以无言的行动将偈擦去,就是意谓连此‘无’都要抹去,这样才能真见自性。所以说,惠能大师的偈中,‘本来无一物’一句,被后来的禅者们认为不专限于否定方面,而是否定又否定后的大肯定,所谓‘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就是此意,而这一句‘本来无一物’后来竟成了宗门极为响亮的口号了。慧能强调的是悟到性空,上彻碧空,下彻黄泉,彻底和盘托出。这四句话虽然好念,但要对这四句话有很深的人生体会就非常难了。”
秋紫和小觉悟听得入味,此时期待着师太更多的点拨。
师太看看她们,微微停顿了一下后又说:“所以说,从实例的角度和文化学的角度我们也可以看到,佛陀之教法本也是因时、因地、因人而施舍的,免不了受到时代、环境和受者的局限及影响。佛教谓‘有形则有限’,就是说任何表现在外的具体存在,都不能不有局限。更何况在文化的流布、传承过程中,一部分会流失,同时还会掺杂进不少新的内容,从而使佛教的本来面目有所变化。所以一定要直契佛法精神,从本质上去认识和把握佛教,不能仅仅在文字等方面上讨工夫,这样才能对佛教有实解、实悟和实证,从中才能得到实益和解脱。再有,你说关于如何准确把握佛教,其实佛与众生平等不二。正是因为都有共同的生命基础,所以有此基础,生命才能相贯通,佛法才能成为人类共同的学问。在世界各类宗教和哲学中,佛教的宇宙观极富特色。生命现象又是世间一种最复杂的存在,人生的学问又是世间最高的学问,而佛教所要解决的问题,正是生命这一根本问题。佛陀说了几十年的法,讲了无数部的经,其要都在于对学佛人的启发和导行,并提示世人一切法都应由自己去悟,一切道都得由亲身去证的法理,因为一切佛书,或简或繁,或深或浅,最终也无非都强调‘明心见性’这一点。”
听了一弘师太如此精辟的讲法后,秋紫也如同法喜填膺,顿感轻松和飘逸。心中不免对眼前这位姑奶奶和这里历届住持高僧们的内涵,产生了万般的遐想与追绪、崇拜与敬畏。
秋紫心中暗暗叹服道,这里到底是个神圣的地方!这里的环境是超然的,师傅们的胸怀是旷远的。这里的世外高僧们,她们之所以能割舍得下红尘中那些诸多赏心悦目的好受用,是因她们已在回归本我的同时,在这里还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与世俗的非我也作了永久诀别。在这里她们已将自己的心灵与宇宙的心灵相对接。不是吗!众多的高僧名尼之所以喜欢用大自然作为道场,正是因为大自然的万事万物都比人更接近宇宙的初衷。这个离天最近的地方,这个远离人群的寺院,还有她们——历届的住持大师们,早已被自身所异化,她们的境界也早已超然了。
于是秋紫再次大胆地请教师太道:“师太,恕孙女冒言,孙女想再请教您一个问题,我有一个看法和认识不知是否正确?”
只见师太马上随和地说:“秋紫不必拘谨,你尽管讲吧。对错都不重要,只要有想法这就是难能可贵的。”
秋紫高兴地说:“那么一弘奶奶,在当今的芸芸众生中,我大概归类了一下,无论是富人和穷人,信仰佛的目的大体有这么三种,其中有一部分是高层次富人中的虔诚向佛者,他们的信仰是为了从生活中得到智慧,想以宁静、慈悲、快乐、自在的姿态面对人生和事业。另一部分就是普通百姓中的一些居士们,他们是想用自己的信仰,真实而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环境和遭遇,用微笑的态度实实在在、平平淡淡地过着自己那份现实而充实的生活,达到一种完美的人生境界。当然这些人当中,也有一些是为了求得保佑自己的目的而信佛,盲目烧香拜佛磕头许愿,为了求财保身而信佛。他们则是那些富人和穷人包括各类人群当中的极少数。看起来他们都是非常虔诚的信徒,但细细分析他们的许愿,你就会感觉到,几乎都是在向佛索求非常具体的利益,无非是保佑发财、赐我子孙之类。甚至目前有些人都荒唐到连打麻将前也祈祷自己的手气。总之,这些人生活中缺少什么就祈求什么。所以我认为在这些人中,应该没有几个真正体味到信仰的意义和佛的博大精深。而大多不信佛的人又认为信了佛,生活就没有意义了,还有的甚至说如果说世界上的人都信了佛,当了和尚和尼姑,那么这个世界不就不存在了吗?那么师太您说,对于这些现象您又是怎么看待和理解的呢?您认为他们对佛的看法究竟出现了哪些偏差呢?再者,您是怎么看待出家人的呢?”说着,秋紫就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一弘师太,等待着答案。
对秋紫提出的这个比较尖锐的问题,一弘师太略加思考后,心怀慈悲地回答说:“当然,这些问题的复杂性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也无法说透彻的。那么我就从生命的痛苦及其解脱说起吧。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生命,最希望得到的是幸福。可如何才能得到幸福?古往今来所有的人都在不懈努力地追求和探索着。遗憾的是大多数人对这个问题都不能正确认识,包括秋紫你说的那些一味地求发财、地位、名利、运气、爱情等,以为拥有这些就能得到幸福,于是就把自身达不到的目的,寄托于拜佛求神的形式上,其实这些人得到了这些的时候,却发现各种烦恼依然重重,甚至仍苦闷不堪。也有一些人物质生活倒是极其丰富了,但一切享乐全限于物欲的满足,而精神生活的幸福却日渐贫乏。由于此界的众生又多是欲火炽盛,我执强烈,嗔恚填膺,心怀愤懑,暴戾难除,因此就会出现与他人争强斗胜,经常处于相互挞伐的状态之中。故其在物欲的满足上虽然无缺,但心绪却不能得到安宁,不得自在。造成生命痛苦的原因是什么?我想这是大家都非常关心的问题。人为什么会活得痛苦?答案往往因人而异、千差万别、举不胜举。总之,永无满足,怨天尤人、嫉妒怨恨他人等等都是造成痛苦的根源。这些主要由于缺乏透视宇宙人生真相的智慧。真正信佛的人,是认识自己,熄灭妄想,不随外境迁流,掌握自己的生命,开发生命中的种种智慧潜能,断除种种烦恼,完善人格,得大自在。就像你说的第一种人那样,如果他们能在佛的博大中取得大智慧,以宁静、慈悲、快乐、自在的姿态面对人生和事业,凡事放下,没有千般的计较和仇恨,那么他就会活得超然、自在。故能从欲望和色身的羁绊下解放出来,与无形无相感受一切生命极其细微的活动,那么就能恒处于恬静喜悦的状态里身心自如,信仰着一种有真诚追求的人生境界。
针对我们出家人而言,世俗间很多人认为,佛家思想就是对现世抱有消极的、遁世的、迷信的态度,也有一些人竟把敬佛视为一种来满足某些物质要求的手段。这些人并没有深入地认识和了解佛教,所以世俗间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当人们静下心来细细品味人生时,那他就会发现佛家的大智慧会给人们现世的人生观和成功之路带来无限的能量和超然的潜力。当然,并不是说只有出家才可以拥有佛家思想和禅定,正像人们所说,如果芸芸众生都出家修行的话,那是不实际的,所以这样想的人,也证明他还根本就没有真正理解佛,纯属自己偏激的想象。因为佛教是人类社会中的一门学科。人类社会有许多学科,每个学科都有自己学科的哲学体系和课题。佛教是一门关于人生的学科,它的宗旨就是让人们掌握人生大智慧,从而获得圆满人生。所以寺院就是一所学院。中国有北大、清华和各种音乐、艺术学校,寺院就是研究人生学问的一所学院,是出家人修行的一个场所。出家人就是学院里的教授,是继承佛教这门学说的传播者,最终都是为了服务于人类和社会的。出家人之所以远离红尘,拒绝色情,那是为了不让世间红尘假象来扰乱自己的修行状态,用其独有的那份超然与自在,去开启人们的智慧门扉,从而走向和平、宁静、快乐、丰富、和谐的人生之途。所以它绝不是人们所误认的那样——遁世的、迷信的、消极的,也不是只有出家人才能拥有佛家的那种超然。如果世上所有人都出家了,这个世界还能存在吗?难道不出家的人,就不能成佛了吗?就像不是音乐学院出来的人,就不能当歌唱家一样?所谓居士正是在凡俗世间去用佛家思想顿悟自己,从中从生活和人生中得到大欢喜,大成的人。所以佛是不分高低贵贱、形式、身份和环境的。那些简单误认为只有僧尼才能拥有佛家智慧,而佛家智慧只针对僧尼而言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秋紫知道,有些问题虽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得清楚的,然而,一弘师太的讲解,就已经掀起了秋紫心中底层的悟性和波动。于是她便双手合十感激地冲着一弘师太说:“阿弥陀佛,非常感谢一弘奶奶的点拨。”
“何谈感谢,只是佛法博大,贫僧不能一时让你满足而感遗憾。弘扬佛法,本身就是我们的义务。”
秋紫这时望着师太禅房的那个小窗口,一枝腊梅悄然闯进了她的眼帘,使她顿然感慨道:
“腊梅花开,花开见佛!
人海中,有人游,有人悠,何时休?
苦海度人舟,浪儿吼,水也流,几人走?……”
这时只听师太接道:
“缤纷世界里,人人求,身身受,什么能永久?
一心皈佛,念观音,赞佛陀,万事究!”
听到她们精辟的悟语,小觉悟在一旁更加激动。她一直都静静地端坐在那里非常专心地聆听着师太的法语。她的姿势非常正规,腰板挺直、双腿盘坐在那块非常陈旧的小蒲团上,看上去,还真像一个修行已久的老者。秋紫知道,别看这些细小的动作和习惯,这都是一弘师太在她平常的生活细节中,以她个人的行为气质、风度和魅力深深地影响和征服了这位小弟子的结果。在秋紫看来,师太的为人品格,言谈举止,气质上的高贵优雅不是森严戒规能够塑造出来的。戒律再严厉也只能塑造出苦修者,造不出秀外慧中的智者来。师太的气质和风度,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这里的师傅们,特别是她身边的小觉悟。
“师祖,您说得太好了,您能写下来让我背诵背诵吗?”小觉悟渴望地说。
“没问题,小觉悟,待会儿下来我给你写。”秋紫马上抢着回答说。
这时,一弘师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停下手中捻动的佛珠温和地对小觉悟说:“觉悟呀,天不早了,该带你秋紫姑姑下山用斋了。”
“噢,好的,师祖。”
小觉悟此时还在状态之中,只见她简单地回答完后,却又冲着一弘师太非常严肃地问道:“师祖,那您说我将来也能成为一名佛教的传播者吗?”
师太内心非常高兴地看了看小觉悟,肯定地回答道:“当然了,只要你努力,我们的小觉悟将来一定是一名非常优秀的传播者!好了,觉悟,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快和秋紫姑姑下山去用斋吧。去晚了,师傅们还得来叫你们。”
“那师祖,您不下去用斋了吗?”小觉悟问到。
“是呀,一弘奶奶,您也和我们一起去吧。”秋紫也忙说。
“秋紫,今天是我净食的日子。你们就抓紧去吧,不然师傅们会来找的。”师太说着就要起身相送。可她刚一起来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改变主意说:“噢,对了,那咱们一起下去吧。我还要去看看大棚中的菜芽都发出来了没有?到今天为止,咱们已经种上它快20天了,按预定计划应该有结果了。我得去看看情况。”
秋紫知道,自打扎西他们走后的第二天,一弘师太就带领着寺里的全体师傅开始整理试种扎西他们拿来的菜种子。想起那天,还真是寺里再次充满生机的一天。
扎西他们上路的那夜,虽然在路上遇到了那场特大的风雪,但寺院这边只是在夜间零星飘落了一些雪花,到了第二天,太阳就露出了笑脸。地面上并不厚的积雪,很快就被强烈的光线给融化了,大地马上就弥漫起了泥土的芳香。
“阿弥陀佛,真是天助我们呀!走,秋紫,觉悟,我们赶紧下山找大觉师傅商量今天的工作去。”迎着朝霞,一弘师太站在戒律院的腊梅树旁说。
那日清晨的场面,让秋紫感到遥远而恬静。师傅们有的担水,有的往大棚的四周抱草,有的翻地。她和小觉悟配合一弘师太精心地往每个小坑里埋种子。师太那精细和小心的动作让秋紫感到,那不是在种地,分明是在小心地勾画着一幅经典的作品。
师太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坑里埋着小种子,一边对秋紫说:“你们别小看这埋种子,对于这块土地来说,它的学问可就大了。据我多年来的经验和摸索,在这里,种子埋深不行,埋浅也不行。我们既要让它缩短发芽期,又得考虑它的成活率。所以,埋它在地里的深浅是非常重要的呀。”
“唉,但愿有了这保温大棚,能够让它们成活下来,也给这个寺院千百年来不长蔬菜的地方破个纪录。”大觉师傅也在一旁感叹地说。
秋紫望着师傅们干活的背影,听着师傅们的感叹,思绪万千。在师太身后,她悄悄双手合十用心默默地朝着天空祈祷道:“阿弥陀佛!如果苍天有眼的话,就让这些虔诚、忠于佛教事业的师傅们吃上青菜吧。”
师太看出了秋紫的心情:“秋紫,这不光是让我们能够吃上青菜的问题,也是为了不辜负扎西他们镇和国家对我们的关怀和支持,以及体现我们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问题。”听了师太的话,秋紫心中更加感动。
夕阳西下时,师傅们在大棚里已种满了所有的菜籽。师太为了让大棚的保温效果更好,就在这个为高原特制的加厚大棚外,又让师傅们加了一层茅草外套,在上面还压了一些小石块,以防风把茅草吹跑。之后师太又围绕大棚观察了两圈,才带领师傅们回到了寺院。
打那以后,一弘师太几乎每隔一天都要去大棚观察一趟,就像爱抚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一样小心备至。
今天,当一弘师太、秋紫、小觉悟三人走在戒律院通往寺院的这条下坡路上时,再看大棚,在不仔细辨认的情况下,那些麦草已把现代化的大棚遮盖得基本上没有了本来面目,坐落在寺旁,显得是那样朴素和自然。
被麦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棚顶端露着两个小天窗,充足的阳光通过两个小天窗不断涌入。这种简单而古老的采光方式,当它和现代的塑料大棚搭配起来时,还真是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秋紫看见,慧明师傅正急匆匆地朝这里走来。秋紫开始还以为是又来叫她们用斋的,因为每次她们下去迟的时候,大觉师傅就会让慧明师傅来叫她们。
然而这次却不然,只见慧明师傅远远就兴奋地朝这边喊道:“师太!好消息,好消息啊!大棚内的种子已经发出嫩芽来了。”
当一弘师太听清楚了后,那平静的面孔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来。马上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感谢苍天和政府,保我寺院生机勃勃。”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秋紫也兴奋地喊道。
而小觉悟激动得马上拉起秋紫的手,就要去大棚里看个究竟。慧明师傅看着俩人离去的背影,看着小觉悟天真幸福的样子,又增添了几分喜悦和欣慰。
当一弘师太和慧明来到大棚前时,小觉悟和秋紫以及寺里的其他师傅已经聚在那里等着了,并且个个脸上都充满笑容地议论着这事。
“阿弥陀佛,秋紫施主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呀!”大觉对秋紫说。
“不,不是我,是政府和扎西家乡的牧民们是福星。再者,这也是师傅们应得的福报啊!我想以后会更好的……”
秋紫正说着,一弘师太已来到了大家的面前。大觉忙双手合十上前说道:“阿弥陀佛,师太,大喜呀。佛祖又恩赐我们了,今天我们发现,种子基本上都发出嫩芽来了!真是感谢佛祖呀!感谢佛祖的大慈大悲呀!”
“不仅是佛祖,主要还是要感谢国家和牧民们。”一弘师太边往大棚入口的方向走。边平静地对大觉师傅说。
虽然是简单的对话,但师太的那句话又让秋紫大为感动。一代宗师竟然能把佛的大智慧和人为的努力分开而论,这是多么宏大的胸怀、多么超凡的思想境界啊。
大觉又忙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刚才我还说感谢秋紫和扎西施主他们呢。”
对于大觉的话,师太也不想再纠正什么了。她转身问秋紫:“秋紫,你想进去看看吗?”
“当然想,师太。”
“那好吧。那这次除了大觉师傅还有秋紫姑娘,其他师傅就先不要进去了。这样可以防止冷空气带进去得太多。”
“是,师太。”智慧她们马上回答说。
然而小觉悟却马上就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一弘师太说:“师祖,我……”
师太看了看小觉悟便改变主意说:“噢,小觉悟也随我们一同进去吧。”
小觉悟一听,脸上立即就灿烂了起来,马上说道:“谢谢师祖!”
待她们进到里面后,师太马上吩咐大觉师傅:“赶快把帘子放下来,今天人进得已经够多了,所以决不能再让冷空气多进一点了。大觉,你记住,以后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不能让人随便进入大棚或是随便浇水。浇水时间今后由我亲自来掌握和安排。”
“知道了,师太。”大觉认真应道。
大棚内一派南国气象。秋紫跟师太一起进去后,马上就感到有一种微微的潮热气流迎面而来。大棚的材质本身就是加厚的,上面又覆盖了一圈茅草,所以时间一长里面就显得更加闷热了,和外面的温度有了鲜明的对比。
当秋紫看到大棚内满地的幼小嫩芽确实已经蠢蠢欲出的时候,她的心中无限感慨。在这片高原雪域之地,能长出有史以来第一批青菜来,这是何等的不易啊。它不仅使寺院师傅们吃上青菜,更重要的是,正如师太所说,它证实了人类战胜自然的能力。也许对师傅们来说,这也是一种修行吧!
“师太,您看,这边也长出芽儿来了。”另一边的大觉惊喜地说。
“师祖,还有这儿。”那边小觉悟也惊喜道。
秋紫非常激动地说:“师太,我们成功了!”在众人面前秋紫往往这样称呼师太。
“现在我们还不敢肯定芽菜能不能长成,今后还要倍加小心才是。”师太沉着地说。秋紫望着师太,心想她们一定会成功的。
她们站在一旁,尽情地欣赏着那一棵棵健康的小嫩芽。师太这时又在细细地观察着每一棵苗的发芽情况和趋势。小觉悟有时控制不住就用手摸摸那些小苗。但师太就马上制止说:“觉悟呀,千万不能用手去摸呀。摸完它就不宜生长了,也许你摸了这么一下,很可能就要损失几棵白菜的生长呢。”
小觉悟一听说要损失几棵白菜,马上就心疼地将手迅速收了回来,站起身来低着头内疚地说道:“师祖,我又犯错误了。”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没关系,觉悟,现在知道也不迟,你今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再说了,你不知道的事,就算不上犯错误,不知者不为过嘛。”师太温和地安慰她说。
小觉悟这时也就非常认真地用力点了点头说:“放心吧,师祖,觉悟这回记住了。”
待师太观察了一圈后,便交代大觉说:“大觉记住,浇水时一定要浇匀浇透,而且还要根据天气的变化和里边的湿度来决定浇水的量和次数。”
大觉频频点头,高兴地应道:“是,是,师太。”
走出大棚,师太才发现压在大棚上面的草,有些已经被风刮跑了,还有的已经移动了位置。于是,她围着大棚外围转了几圈后,便对大觉和其他师傅说:“大觉,一会儿用完斋饭,全体人员都来这里编拢这些比较零碎的麦草,编一些草绳,然后再把这些麦草全部用草绳固定成大片的草帘,然后再把草帘搭盖在大棚上,这样就可以随着天气的变化随时控制大棚内的温度了。天寒、夜里或是阴天需要保暖时就把草帘放下来铺盖在大棚上,阳光充足时,就把它们卷起来。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草会被风吹跑了,而且还可以随时掌握棚内的温度,延长大棚的使用期。”
“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秋紫听了,马上就控制不住赞成说。
大觉也高兴地说:“那好,师太,那咱们就抓紧去用斋,然后就抓紧干吧。”
“我就不用了,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再看一看,等着你们。”
“这……师太你今天可要劳动呀,你还是少进点斋饭吧。”大觉师傅建议说。
“听我的,你们去吧。”望着大家离去的背影,师太自己又进了大棚里。
走到寺院门口时,秋紫回头望去,大棚旁已经没有了一弘师太的身影。秋紫仰望着远方的蓝天和雪山,静听着这古老而神秘寺院的铜铃声,望着这里的大地和泥土、雪峰和松柏,她仿佛听到了那很远古很远古“妈妈”的呼唤,而她在“妈妈”面前静静地反省、思考着,用心灵去寻找和探索着那个很遥远很遥远的世界……
她看到,这里的大师们正是因为对宗教情感与信念的执著修习佛教禅定的专一境界,才真正领悟了佛理,以佛教智慧观照着自己的人生和整个世界,感应着宇宙的琴弦。因此,她们才活得这样飘逸、充实、轻松、愉快。她们那种自然的风度,不得不让秋紫对她们真正地佩服和深深地敬重起来。
“这是何等的精神境界啊!”秋紫在心中默默感叹道。
“秋紫姑姑快走呀。”小觉悟过来拉着秋紫的手说。
“噢,好,好。咱们走。”秋紫这才缓过神来说。
这天,师傅们的心思也都不在斋饭上,大家急急用完简单的斋饭后,很快就都集中到大棚面前了。看见大家都到齐了,师太就开始示范着让大家看如何编扎草绳,大家很快就明白了师太的具体要求,马上就一起行动了起来。
师傅们干什么的都有,多数都在把草搓成绳,然后用草绳把草均匀地捆拢成片连起来。小觉悟和哑巴一捧一捧地将大棚周围那些零散的麦草抱过去铺在地上,等待着师傅们编织。秋紫帮师傅们递草绳。慧明师傅见小觉悟有如此的兴致,全身更有使不完的力气了。
就这样,半晌的工夫,约有10多米长两根麦草宽的草帘就编成了。师太让慧明帮她拿起来,放在大棚上一比划,十分满意地说:“阿弥陀佛,正合适,就这样吧,不能再长了,接下来你们就按着这种规格编吧。”秋紫一看,草帘的长度正好是大棚的宽度,心里暗暗叫绝。
当第二个草帘编成的时候,师太看了看天色说:“今天就到这儿吧。等全部编好后,我们把它们均匀铺盖在大棚上再相互固定,就不再怕刮风下雪什么的了。大觉呀,为了保持棚里面的恒温,我们得多编点草帘,根据天气的变化,我们还可以随时增减草帘的厚度。”
听到这话,大觉一边干活儿一边回答说:“师太说得对了,这个方法真是好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要是想到了,不也成师祖了吗?”小觉悟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慧明刚制止,只见大觉歪过头看了看正在抱麦草的小觉悟,无奈地说道:“你这小丫头真长大了,嘴也越来越厉害了。”慧明听到大觉的语气中倒也没介意什么,一颗提着的心才落了地。
第二天斋饭前,在大棚周围,人们就开始欢天喜地、充满热情地干起了活来,彼此互相配合着。在秋紫看来,那才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积极主动精神。
就连大觉虽说平时对别人严厉了些,将自己住持身份看重了些,但每次只要是为了寺里和大棚,她都是非常卖力的。此刻,她那比较白胖的脸上也出现了不少红润。她衣襟沾满了许多麦草皮。青稞的麦皮不同于小麦,它的麦芒长而细,不小心就会扎人,然而大觉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当然,师傅们个个都是如此,就连小觉悟的全身也沾满了麦草。所以在大家眼里活干的多少先不说,单她那小模样就很让人心疼了。
“觉悟,歇会儿吧。”秋紫关心地说。
“我一点都不累,秋紫姑姑,还是你休息一下吧。”她说着就又去抢着干活,那架势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三天过后,秋紫再看大棚时。那原先外表还毛糙糙的大棚,此刻就像刚刚梳理打扮过的新娘子头发一样,整齐、光滑、好看而有次序。里面的绿芽也没有辜负师傅们的期望,也在悄然地慢慢长大着。为此,师傅们感到了莫大的安慰。
打那以后,寺院又渐渐恢复了它以往的平静。每日,大经堂内的诵经声都按时回荡在寺院和山谷间。
随着寺院伙房炊烟的升起和熄落,后来的日子里,为了不打扰一弘师太的修行和写作,秋紫就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阅读师太编写的著作和心得上。每次阅读都让秋紫感到,师太的传心语录内涵丰富,领域宽广,内容深奥,言不可传,大有“人根有利钝,道无南北祖”的感觉。
不觉中,时间过去了将近两个月。无形中,秋紫心里开始暗暗盼望起扎西能够早日到来。
25
扎西的办公室里,电话铃突然响起。根据铃声判断,扎西知道这大概是长途电话,所以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激动地拿起电话就说:“喂!您好,请问您是?”
“是我,马富德,不用您您的。”马富德半开玩笑地说。
“嗨,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秋紫爷爷的电话呢。”
“我早听出来了。我看你是想你的那位秋紫姑娘都快想得走火入魔了吧?”
“别开玩笑了富德,我正在为这事着急呢。秋紫说她爷爷大概半个月左右就会回国,回国后就会马上给这里来电话。可这都一个多月了,他就在澳大利亚时来过一次电话,说是回国后马上就到这里来。可是都到现在了,还没有他老人家的任何音信,你说我能不急吗?再者,就是秋紫在山上恐怕也等急了。她爷爷年龄大了,这要是万一有个……唉,总之富德,这几天我都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坐立不安的。”
“看,我说吧,还是掉进秋紫姑娘的爱河里了吧。”马富德有意让他放松一些地说。
“还开玩笑,说正经的吧。”
“好,好,好,我听着。”
“富德,我承认我现在对她十分牵挂,也深深地爱着她,但是那都不重要。富德你也知道,秋紫她爷爷找他的妹妹都找了大半生了,如今终于找到了,他一定比谁都着急来这里,可是这么久了……哎!反正说了你也不能完全理解。还是说咱们的事吧。”在老同学的面前,扎西显得有些浮躁和没有耐心了。
“扎西,也许这些内幕我不太了解,但我知道当事者迷的道理。我想这事你不用太着急了。出国的事都不好说,事情多着呢。我认为就算耽搁几天也是正常现象,你再耐心地等等。哦,对了,这次打电话主要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把你的报告递上去后,省里很重视,还说要专门让你到省上来面谈呢。后来才听我的一个朋友说,我替你送上去的那份科研报告,已经惊动了省上专管牧业口的副省长了。据说他看了后非常重视你,所以还打算和你面谈呢。哎,你小子总是好事连连。我想这下你可要出风头了,说吧,怎么谢我?”
“这太好了!你说吧,怎么谢都行啊!”扎西高兴地回答说。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变卦呀。”
“对!决不变卦。”
“那……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咳,不过就怕你后悔……”
“你小子,没正经的,我都急成这样子了,你还有心逗贫。”扎西略带急躁地说。
“好了好了,那我就不和你开玩笑了。关于谢嘛,到时候,你就让秋紫姑娘给我敬杯酒,她爷爷的画为我求一张,我就满足了。”
“没问题,我答应你。”
听到扎西很认真的口气,马富德马上强调说:“唉,前话是真的,后话只是开玩笑呵,到时随缘吧。你毕竟也没见过她爷爷呢。据说秋紫爷爷的画可不是那么好求的,就是省领导的手里也不是人人都有。”
扎西笑了笑说:“嗨,这么一会儿就斯文起来了。放心吧,我会掌握分寸的,你就等着拿画把。我想为了我们牧民们,他爷爷也会感谢你的。”
“瞧,这话又说哪去了。”
“这并不过分,因为你欣赏她爷爷的画。”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其实那边,马富德了解老同学的秉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这么着急的。所以他也改变口吻安慰扎西说:“说正经的,扎西,我认为秋紫她爷爷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不要太心急了,再耐心等两天看看。嗨,没准呀,一会儿就来电话了呢。再有就是你的事,你就等着吧,这两天你们上面的领导一定会通知你的。我这只是提前给你传个信,好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知道了,老同学。谢谢了!别的不多说了,友情后补吧。”
“什么叫友情后补呀?这不像你扎西的风格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不好,就不跟你计较了。就这样吧,一切都等你来西宁后咱们再细聊吧。再见!”
“再见!富德。”扎西刚把电话放下,只听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扎西接起电话就说:“你小子还有什么事?”说着,扎西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只听电话里的人解释说:“噢,噢,我是找扎西的呀。”
扎西的头脑就像被电击了一下立即清醒起来,激动地说:“啊!爷爷!对不起,我就是扎西呀。”
“啊,啊,你就是扎西呀,我是秋紫的爷爷。”秋紫爷爷也很激动地回答。
“哎呀!爷爷,您可算是来电话了。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我多次给您北京的家里打电话,可是都没人接。”
“噢,是这样的扎西,由于两国官方种种外交上的程序,我在澳大利亚就多耽搁了些日子,他们还安排我去了澳大利亚上层官员家里做客交流。这不,我怕你们和秋紫着急,所以一下飞机就赶紧和你们联系了。这几天我就准备启程去你们那里。秋紫她还好吧?她在寺院,还是和你在一起呢?”
“哦,爷爷,秋紫她在寺里,她应该是挺好的。因为那里有一弘奶奶的照顾,我想应该没问题的。我目前最担心的就是怕她也着急。噢,对了爷爷,您现在在哪儿呀?”
“我们现在在兰州呢,近日没有直达西宁的航班,我们为了赶时间,坐北京至兰州的这趟航班来的,这不就提前了些。”
“啊,在兰州?那我派人去接您吧,西宁有我的同学。”
没等扎西说完,爷爷忙解释说:“不用,不用,扎西。省领导已经派车过来了,我们大概4个小时就到西宁市了。住下后,我再和你联系。”
“那好,爷爷,我等着。”
“那就这样扎西。再见!”
“好吧,爷爷,再见!”
放下电话,扎西一屁股就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随后他就又拿起电话拨起号来。
“喂,马富德吗?”
“是我。”
“哎呀!老同学,真是借你吉言了。刚放下你的电话,秋紫爷爷就来电话了,并且一切都好。这下可就好了,也许我的事和秋紫爷爷的到来就合拍呢。不然的话,等不到秋紫爷爷的消息,我怎么能离开这里去省上开研讨会呀。还有秋紫,我更是放心不下。这下可就好了!你就在西宁等着我们吧。”
电话里的马富德羡慕地说:“哎呀,真没办法呀!人们都说恋爱中的人是疯子,没错,真没错。看把你激动的,其实我早就说没事了,可你就是……这不,现在还是旁观者说得对吧。”
“好了,好了,别得礼不让人。不说这个了,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心情。哎,说正经的,这下,我可能很快就得和秋紫到西宁去接她爷爷。到时候可有你招待的。”
“太没问题了,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能把我们扎西迷成这个样子的女孩了,如果能有幸认识一下著名的大画家王老先生的话,那可就更荣幸了。就怕到时候,我连招待的份儿都排不上。”
“还贫。好了,就这样吧,随后我们电话联系。”扎西兴奋地放下电话后,就走出办公室向家里走去。
刚进家门口,扎西就迫不及待地向屋里喊道:“阿妈!阿妈!”
当扎西阿妈听见儿子高兴的叫声后,就急忙从屋里走出来问:“怎么了,扎西,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奋呀?难道是秋紫爷爷有消息了?”
“阿妈,不仅如此,而且是双喜临门。一是秋紫的爷爷来电话了,说大概4个小时后就到西宁了。这样明天我就可以马上去通知秋紫,让她不必再担心着急了。再者我的那份报告省上已经通过了,并且还听说一位副省长很重视这件事,还要请我去西宁开研讨会呢。”扎西一口气就把话说完了。
只见扎西阿妈马上双手合十冲着偎桑台说:“真是感谢佛祖!感谢神灵的保佑啊!”然后就开始不断叩拜。
“阿妈,您就赶紧给我准备点东西吧,包括给寺院的布施品,多准备一些,我明天一早就准备上路。让阿妹去通知一下桑加,让他和我一起去。这样路上我们也好有个照应,再者还可以给寺里多带些东西。”扎西边说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听到这些好消息,小卓玛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听到哥哥又要去寺院,马上恳求哥哥说:“哥哥,求求你了,这次让我也去吧。上次你就不让我去,说是危险。可是秋紫姐姐都走了两个来回了也没事,更何况我是土生土长的人,我又会骑马,怎么就不行呢?哥哥,反正这次我一定要去,我真的很想去看看那个寺院,也好朝拜一下那里的佛祖。阿哥,你就答应了吧。”
扎西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就问问阿妈和桑加吧,他们都同意的话,这次我也就不反对了。”
小卓玛马上高兴地蹦着脚、拍着手说:“太好了!太好了!他们一定会同意的。”因为她非常清楚,只要哥哥不反对,她说服阿妈是不成问题的。桑加就更不是问题了。
于是她马上跑到阿妈跟前,搂着阿妈的腰乖巧地说:“好阿妈,哥哥已经答应了,我知道你不会反对的。”
阿妈无奈地看了看女儿,点了点头说:“拜见菩萨是好事,但路上要多加小心,听你阿哥和桑加的话。到了那儿一定要懂礼貌,尊重各位师傅们。那里的生活艰苦,你可要有分寸呀,不能像在家里吃饭那样。”
“是!阿妈。您就放心吧,这些我都知道。”
说完她就高兴地对阿哥说:“阿哥,听见了吧,阿妈同意了。我现在就去通知桑加了。”
“去吧。让他快点到我这和来,然后我们还得一起去和镇长商量一下。”
“好的,阿哥。”说话间,小卓玛已经跑到了大门口。
这时,扎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即将跑出去的小卓玛喊到:“卓玛,听着,让他也准备些酥油和粮食,其他事就不用他管了。”
“好。”小卓玛答应着已没了人影。
扎西看到快乐得都有些失态的阿妹,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心中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桑加家看上去并不太富裕的大门口,桑加阿妈正在那里干活,看见卓玛跑过来,马上高兴地放下手中的柴,向卓玛迎了过来说:“卓玛姑娘,你来了!是来找桑加的吗?”桑加阿妈一边问,一边拉着卓玛的手往屋里领。
“阿妈,我是来找桑加的,他在家吗?”
“他去羊圈圈羊去了。”阿妈边说边给她倒茶。
卓玛急说:“阿妈,不用了,我这就去羊圈找桑加,镇里有急事。”
“什么事呀孩子,这么急?”
“又要去寺里了!而且我秋紫阿姐的爷爷就要来了。”小卓玛兴奋地说。
“哎呀,那可太好了!自从那次回来,我发现咱们镇的运气可就好多了。你看这次国家都来支援咱们了,我们得好好谢谢佛祖呀。噢,对了,什么时候去呀?我好准备准备,尽量给寺里多带些东西。”
“哥哥说明天就走。噢,对了阿妈,这次我也去。”
“那太好了!那你就快去通知桑加吧。我也好开始准备。”
“那我就去了,阿妈再见!”卓玛一边向阿妈摆手一边朝桑加家的羊圈跑去。
桑加家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桑加正在他家的羊圈旁,在羊群“咩、咩”的叫声中围栏着羊群。一群大绵羊顺从地听从着主人的摆布,一个个就像是懂人性的小孩一样排好了队伍,很有次序地向羊圈里走着。就在羊还没有全部进完的时候,桑加就看见小卓玛朝自己这边跑来了。
“卓玛!是来找我的吗?”桑加惊喜地问道。
“桑加!有喜事。”
桑加望着很快就来到了自己身边的卓玛,惊讶地问:“卓玛,什么喜事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哎呀!大喜呀桑加,秋紫阿姐的爷爷已经到西宁市了。而且阿哥这次同意我和你们一起去寺院接秋紫阿姐了。”
卓玛高兴地说着,却发现桑加的脸有些呆板,急忙问:“桑加,难道你不高兴吗?你不同意我去吗?”
这时只见桑加深情地抓住卓玛的两只胳膊说:“我能不高兴吗?我就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上次看见你阿哥和秋紫姑娘在一起的样子,我就很羡慕,心想要是有你在我身边就好了。这次就要成为现实了。”
听到这话,卓玛红着脸低下了头,桑加上去就亲了她一口。
卓玛马上捂着红脸说:“哎呀,你阿妈在看着咱们呢。”
桑加马上回过头去一看,阿妈果然正站在大门口,向这里微笑着张望呢。
“没关系,阿妈高兴还来不及呢。”桑加拍着卓玛的肩膀,不以为然地笑着说。
待卓玛和桑加把羊群都圈好后,这才一起来又回到桑加的家里。桑加阿妈听说他们要一起去寺里接秋紫姑娘,就既高兴又担心地说:“秋紫姑娘要回来了,这太好了。不过卓玛,听说去寺院的路上可很难走呀,你们可要小心呀。”
“阿妈,您放心吧,我能行。您看秋紫阿姐来回都走两次了也没事,那我就更没问题了。”
“那也是。那一路上你们可要小心呀。桑加你一定要照顾好卓玛呀。”桑加阿妈早看出了儿子的心事,于是关心地反复叮嘱道。
“是,阿妈,您放心吧,我保证完成好任务。”
“那好,那我就去给寺里准备东西去了,你们聊吧。”说完,阿妈就离开房间向粮仓走去。
“不,阿妈,我们也帮你。”看见卓玛如此懂事,朴实的桑加阿妈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
扎西的家里,母子俩正在忙里忙外地准备着。扎西除了和阿妈准备寺里所需的粮食和酥油外,自己又整理出了一些自备品和早已给寺里准备好的一些文化用品,包括小觉悟的地图等学习用品。待一切整理完毕后,他看了一下表,便对阿妈说:“阿妈,您先弄着吧,我得回办公室和镇长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再有,我还得等秋紫爷爷的电话去。这桑加怎么还不来呀?”
“好,那你就快去吧。等桑加来了,我让他去办公室找你。家里有我呢,你就放心去吧。”阿妈慈祥地边整理着物品边对儿子说。
“不过阿妈,您也别累着了,一会卓玛回来让她和您一起干吧。这个卓玛一去就不回了。”扎西一边说着一边朝大门走去。
当扎西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卓玛和桑加还有桑加阿妈正扛着大包小包朝这里走来了。
扎西马上惊讶地说:“怎么,都拿来了?”
“有卓玛出面,我阿妈能不积极吗?”桑加半开玩笑地对扎西说。扎西似乎也更明白了,在一旁点头暗笑。
“阿哥,其实桑加阿妈早就为寺院准备好东西了。”小卓玛忙解释说。
“好了,桑加阿妈您快进去坐坐吧。我得和桑加赶紧去镇办公室商量工作去。还要等秋紫爷爷的电话,耽误了就麻烦了。”扎西说完就和桑加一起匆匆朝镇办公室走去。
扎西他们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迎面就看见了多吉镇长。镇长看见他们,高兴地说:“哎呀扎西,我正到处找你呢,到你办公室去了几次,可你都不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能大概也知道了,你的科研报告省上已经通过了,而且非常重视。这对咱们牧民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呀。扎西,我代表咱们镇,首先向你表示感谢了!还有这次的救灾行动,也得到了省市和县上领导的认可。扎西呀,咱们镇没你还真不行啊。”说着,镇长已经握住了扎西的手,那真诚和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扎西也使劲握着镇长的双手诚恳地说:“镇长,一家人怎么能说感谢呢?为咱们自己家乡做点事这是应该的呀。更何况,我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也不能白念呀,这是我的责任。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以后你可千万不要这么客气了。咱们镇所取得的这些成绩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就说镇长你吧,你的作用才是非同小可的。”
“扎西,要说责任,你看无论是乡里还是乡外也都出过不少大学生,可谁念了大学还肯再回来呀。而你呢,不但放弃了省城那么好的工作回到了家乡,而且还为家乡做了这么多的好事,乡亲们能不感动吗。这回又来了秋紫姑娘,还发现了那座寺院,所以家乡人们都认为,你就是咱们的福星。”镇长语重心长地说。
“是呀,扎西,镇长说得没错,我们就是这样认为的,我们这里的全体牧民们都感激你呀。”另一个管事的领导也在一边强调说。
镇政府的院子里虽然人不算多,但凡是进出看见扎西的人,此时都露着感激的笑容冲他微笑。
“扎西呀,这几天我想好了,我的年龄也大了,精力和能力也有限了,这个镇长的位置早就应该由你来接替。由于你一直推辞,我也就没再坚持。现在我想好了,过两天我就给县里打个报告,退到二线来配合你。其实,县里也早就有此意了,但我主动点……”
扎西知道镇长的话是真诚的,但还没等镇长说完,扎西就忍不住地表态说:“镇长,这是绝对不行的。你打了报告,就是县上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的。多吉镇长,你要知道,我回家乡来可不是为了当官的,如果想当官我就不回来了。我就是想为家乡和咱们的牧区做点实事。你现在刚刚四十出头,这正是男人干事业的好时候。再有,论起你在镇上这么多年来的工作经验和成绩,包括你对牧民们的了解,这个镇长是非你莫属呀。如果我当了镇长,我还哪有时间去搞科研呀。你看,现在咱们的配合不是很好吗?你支持我搞科研,我在闲暇之余配合你的工作,咱俩这样配合,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所以说镇长,你就别琢磨了,如果你不做这个镇长了,那可就会直接影响到我的研究效率了。到那时,就直接影响到咱们牧区的草场改革等许多项目的进行了,你忍心吗?所以说,我们就好好地配合吧,多为咱们牧民做点好事比什么都强。”
扎西的一席话,不但说得镇长无比感动,其他人也无不佩服扎西的为人。镇长紧握扎西的手说:“谢谢你了扎西,谢谢你对我的支持和认可。开始我主要考虑怕耽误了你的前途,这下我明白了。放心吧,今后我一定会配合好你的工作的。你说得对,为咱牧区多做实事比什么都强。”
听了镇长的表态,扎西的心里也踏实了。
他说着就拉着镇长的手,边往他的办公室里走边说:“这就对了!镇长,这样我搞科研心里才能踏实。镇长,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咱们就到我办公室聊吧,因为我还要等秋紫爷爷的电话。桑加,你就去交代一下你的青年团工作吧。”
“好,那我就去了。镇长你没什么事了吧?”
“没有,你就好好配合扎西工作吧。你家里如果有什么事情就让你阿妈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谢谢镇长!”
“这谢个啥啊,你的工作任务也不轻呀。”
听镇长这么一说,桑加一下子有了成就感,于是笑着摆手告别了他们就去安排自己的工作去了。
边走镇长边问扎西说:“这么说,秋紫的爷爷有消息了?”
“对!已经快到西宁了。”
“那么,准备到咱们这里来吗?”
“我想应该来吧。”
“那太好了!那咱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如果王老先生真能来的话,这可是咱们镇头一回来这么有名望的文化名人呀,这可是咱们镇的荣耀。那秋紫姑娘什么时候下山呀。”
“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呢。我明天就准备和桑加去寺里接秋紫。噢,还有,这次卓玛也要去,我也同意了。这几天镇里的工作你又得多费心了。还有一些具体的事咱们慢慢谈……”说着,扎西把一杯伏茶端到了镇长跟前。
“工作倒没什么问题,现在受灾情况也已经基本调整得差不多了。就是寺里,我们还得再想办法多给些支持呀。对了,这次你们去能拿多少物品就拿多少,不够的,我去发动牧民们布施。”
“不,不用了镇长,这次就不麻烦大家了。我阿妈和桑加的阿妈已经都准备好了不少的酥油和粮食,其他的物品我也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些已经够我们带的了。”
“那好吧,那明天早晨我去送你们。你们两家的事你就放心吧,家里有我呢。”
“谢谢了,谢谢你的多方面支持!所以说,你说家里没你这么个人能行吗?”说着,扎西就冲镇长一笑。
扎西的话音刚落,电话铃就响起来了。
镇长看着扎西激动的表情便说:“快接吧,准是秋紫爷爷。”
“喂,您好,是爷爷吗?我是扎西。”
“噢,扎西呀,是我。我们已经在西宁的一家宾馆住下了。扎西,这次你和秋紫就不用来西宁接我们了。文化局李局长这次要亲自派车和我一起去你们那儿和寺院。他听了我的介绍后大为吃惊。他说他没想到在他们这块土地上,在雪山的深处,竟然有那么一个历史悠久、神秘的佛教圣地。另外,他还对我妹妹王晴兰的事情非常感兴趣。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费大力气都找不到、查不清的一名失踪女红军战士竟然被秋紫找到了,并且还和那个神秘的寺院有关。所以他认为那里的一切非常有考察和研究价值。他这次的行动计划也是省上支持的。所以,扎西你们就在家里等着我们就行了。我们要先去你们镇,然后再去寺里。这次的行动计划省上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到,你们就放心吧。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扎西一听,爷爷及省里都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有些着急了,因为秋紫已经和他谈了有关一弘师太的担心和想法,于是他有些犹豫地说:“爷爷,不然你还是在西宁等等吧,等我上山通知了秋紫和一弘奶奶以后再说。因为她们可能另有打算,这样您和奶奶也可以在那儿好好休息休息,待我到了寺里和一弘奶奶及秋紫商量后,就带秋紫下山让她亲自跟您谈好吗?因为我们这里气候和寺院的生活环境毕竟太差了,海拔又高,所以我们都非常担心……”
然而不等扎西说完,爷爷就着急地强调说:“扎西,你们的心情我理解。我说了,你们不要考虑我的身体,我不会有问题的。我妹妹兰儿在那儿待了大半生的时间了,难道我去看望一下她身体就会不行了吗?扎西呀,秋紫大概也跟你说了,我找兰儿妹妹已经找了几十年了,现在可算苍天开恩,让我找到了,你说我怎么能不着急见她……总之扎西,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还是按着我的方案来做准备吧。”爷爷的语气非常坚定。
“可是爷爷,一弘奶奶和您不一样,她老人家已经适应多少年了,可您不同,身体一下子会受不了的。”
“不、不、不,孩子,你的好意我真领了,但这次你就听我的吧。反正等李局长安排完工作,我们准备这几天就出发了,我身体的问题领导们也已经考虑得很全面了,还专门为我带了一位保健医生和一些急救的医疗设施,包括氧气袋等等。所以这几天你上山跟秋紫她们说,不用担心我,这次的计划不会改变了,让她们做好思想准备吧。”
爷爷的语气更加坚定,但当扎西听到爷爷后面说到省领导已经为他的身体采取了相关措施后,他的担心立即减弱了,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并且用服从的口气说:“……那,那这样的话,爷爷,就按您说的吧。我明天就上山通知秋紫和一弘奶奶她们,也好让她们有个思想准备。”
“这就对了,扎西。我这里有李局长他们照顾,你们就尽管放心吧。再有,你去寺里得几天回来?我们这边好心中有数。”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来回大概需要4天的时间。不过爷爷您放心,你们赶到这儿至少得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肯定是我们先回来。如果我们路上遇到不顺,你们先到的话,这里还有我们镇长接待你们,他叫多吉。以后几天里您就和他联系吧。”
“那好,我记住了。那就这样吧扎西,过几天咱们就见面了。再见!”
“再见!爷爷,您一定要多保重呀。”
“好,放心吧!扎西,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了。”
扎西放下电话后,镇长在一旁很不理解地问扎西:“扎西,他老人家能到咱们这里来是件好事呀,你怎么还极力阻拦呢?”
“镇长,有些情况你还不了解,我何尝不愿意让他老人家来呢。可我听秋紫说,她爷爷的心脏不好,又不能受刺激。如果他真的来了,一是怕咱们这里的气候他适应不了,再者就是怕他见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后,万一情绪不稳定再出点什么事。哎,总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只有马上去通知秋紫和一弘师太了,好让她们再做下一步打算。”
“噢,原来是这样。是呀,我怎么就忘记了咱们这里的气候条件了,照这样的话,那么我们……”
“镇长,我就不详细说了,因为省上已经有了安排。这几天他们会跟你联系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得抓紧时间去准备一下,不行的话我们一会儿就出发,这样可以提前些时间回来。如果我们路上出现了什么特殊情况不能急时赶回来的话,那么镇长你就先招待和安排一下。听说省上还要来一位重要领导和其他人员,他们这次很重视那座寺院和一弘大师,因为一弘师太当年是一名女红军战士……好了,这些咱们就先不说了。总之,你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
“家里你就放心吧扎西,这里的一切都交给我,你就放心地去通知秋紫姑娘,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扎西会意地冲着镇长笑了笑,紧紧地握了握镇长的手说:“放心吧!”然后就去找桑加了。
在扎西家里,扎西阿妈和卓玛还在忙乎着。阿妈见儿子回来了,马上迎上前问道:“怎么样,秋紫爷爷的电话接到了吗?怎么决定的?”
“接到了,阿妈。可是情况有变,秋紫爷爷不在西宁等着了,而是非要到咱们这儿来不可。所以我得马上去通知秋紫,好早点让她和一弘大师有个准备,如果有其他打算也好采取措施。再者我想,实在不行也只有接一弘奶奶下山了。这里无论是海拔还是生活条件虽然和西宁无法相比,但毕竟要比寺院强一些。”
“是呀,是呀。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就接一弘大师她们下来见面吧。”阿妈也赞成地说。
“那阿妈,我们现在可就要出发了。趁天气好,多赶点路就能节省点时间早点回来,省得到时措手不及。这样,如果我们快马赶路的话,大概入夜前就能赶到咱们镇最边缘的那个牧点了。”
这时小卓玛在一边激动地说:“那太好了!我们这就走。”
扎西非常认真地对她解释说:“卓玛,你别生气,因为情况有变,这次你还是不能去了。”
“为什么?我不。”卓玛马上就不高兴了,很坚决地回答说。
“卓玛,听阿哥说。原先我以为,反正你秋紫阿姐的爷爷在西宁等着我们,咱们只是接秋紫下来,再给寺里带一些布施品罢了。这样路上也不必那么着急,所以也就答应了你。可现在不同了,这次我们要接一弘大师下山。秋紫爷爷他们马上就到了,他老人家身体又不好,如果我们不抓紧接秋紫和师太下来,他一定会坚持上山的,那样可就太危险了。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夜路,本来路上就很艰险,这样带上你就更不方便了。所以说阿妹,你要理解哥哥,我保证早晚会带你去一趟寺院的,包括阿妈,我一定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
“是呀,卓玛,你哥哥说得对。这次任务急,今后还会有机会去的。”
卓玛看阿妈也支持哥哥,只得非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说:“那好吧,阿妈。”
就这样,当刺眼的阳光已经斜射在扎西家乡的时候,扎西和桑加各骑一匹骏马,加上扎西手中牵着的那匹驮有物品的枣红马,开始向无边的草原飞奔而去。他们走过山丘和平地,那英姿和速度就像草原上的雄鹰,矫健而潇洒。当他们来到镇里最高处的那个小山坡上时,那些五彩风马旗正在迎风飘舞着。这些神圣的彩旗在微风的吹动下,特别是在扎西他们的到来后,飘舞得就更加起劲了,就像是欢送扎西他们的彩旗队伍,隆重而热烈。
奔驰中,扎西和桑加还激昂地唱起了一首草原牧歌:“……是你给了我一双翅膀,让我飞到那个遥远的地方。是你给我架起了一道彩桥,来到了她的身旁。啊!辽阔的草原大地,好像通向天堂。”歌声在风的传递下,好像已经飘到了秋紫的耳畔。
26
一弘师太的慈悲有时往往能幻化为一派太阳的普照或是月光的恩慈。今夜清凉的寺院里,月光从天边悠然而来,给这里又增添了许多幽静和安宁。
秋紫和小觉悟正盘坐在戒律院的正堂佛像下,跟着一弘师太一起学着打坐练功。师太的神情是静静的,仿佛此时秋紫和小觉悟都不存在,偶尔她才注视一下在她对面静坐着的秋紫和小觉悟的状态。在她们看来,师太那慈悲的目光总是如同天空中的月辉清明而慈悲,就像一面含意深远的镜子,普照着人们的心灵深处。
“都要放松,一定要消除任何杂念。”师太微微睁开眼睛轻轻地说道。
秋紫和小觉悟尽量照着做。
在这个皓月普照的时刻,秋紫和小觉悟都非常想在一弘师太的指点下进入一个超然的世界中去。
因为秋紫深深地体会到,二十世纪在科学和技术进步、物质文明给人们带来了很多实惠的同时,人类的精神方面就出现了更多的痛苦和烦恼。甚至有些年轻的一代在还没有多少阅历的时候,就感觉到彷徨烦闷浮躁起来了。还有些老年人则是忧悲自己、感叹后代。一系列问题都促使人们在不断地求索,对宗教特别是中国的禅宗普遍给予了重视。各界人士还纷纷研究、寻觅和探讨,一时间风行世界,人们都想从东方的禅道中寻求点心灵上的安慰。这也是秋紫进寺以来,一直想大胆尝试的一种境界。
秋紫微闭双眼,腰板挺直地静静盘坐在一弘师太的对面。然而,时间过去几许后,她便遗憾地轻轻说道:“师太,我还是无法清静自己的思维。非但不能入境,反而觉得心头更乱。”
这时,端坐在秋紫对面的一弘师太非常温和地对静坐在自己对面的秋紫说:“秋紫,你首先要知道,打坐只是学禅的一种方法而已,打坐是‘术’并非是‘道’。真正的禅学,应该是‘道’与‘术’的兼顾,它需要的是真切的实证。而禅呢,有时又离不开打坐,因为打坐可以自己慢慢地走向实证的禅修,体验自己如何明白自己的心理状态,控制自己的心理活动。你想一时就能求到一种真谛,那是不可能的。任何事都得有个过程,更何况人的悟性也不一样呢。”
果然,秋紫的感觉正像师太说的那样,此刻她悟境的大小、进入状态的效果如何,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而此刻她只觉得,不打坐还不晓得自己思想的杂乱,这一打坐倒觉得自己的内心更加杂乱起来。什么爷爷的情况、扎西的音信和师太下一步的打算等等,一时间都跑了出来,充满了她的大脑。
师太再次开导秋紫说:“秋紫,初次学禅的人都犹如一杯有很多尘垢的水,当它动起来的时候,不容易发现里面的沉渣,因它和水都均匀地混在一起了。可当把这杯水静静地放好,再加一些澄清剂后,你才会发现其实沉渣很多,因为它和清水隔离开了,初次静坐的道理也是如此。对种种杂乱的感觉和思想,佛法统统名之为妄想,也叫妄心,在平时人们不会太注意的。可当你静下来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的妄想太多了。所以秋紫,如果你要是有了以上的感觉,不要疑惑和着急,对于初学者来说那纯属正常现象。”
秋紫在书本上也曾经了解到,中国的禅宗教派是以提倡专修禅定为通向成佛解脱之路而得名的。祖师菩提达摩是中国禅宗的创始人,禅宗的特色就是简洁明快,直指心源。今天,自己能在这样一位造诣高深的一弘奶奶的亲自指点下,努力进入这种境界,她感到非常的自豪。让她遗憾的是,自己不但无法找到那种忘我的感觉,而且还适得其反。她没想到的是,这种疑惑却被静坐在自己对面的一弘奶奶一语点破了,这不能不让她对一弘师太更加佩服起来。
“谢谢奶奶!我会尽力的。”秋紫的心一下子清明了许多,也有信心了。于是她再次微闭双眼,尽量净化自己。
片刻后,她便再次请教道:“师太,那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进入得快些呢?如果我确实没有慧根的话,我就……”
捷径,不通就想放弃,秋紫的这一心理是一弘师太早就预料到的事。因为师太知道,这种现象往往是俗家学禅人必经的一个过程。但师太考虑到秋紫本身的善良和对佛的虔诚,就准备进一步对她进行指点。
于是师太更加耐心地对秋紫说:“秋紫呀,此时你心中杂念难出,只用单纯的语言指点,是不行的。《大智度论》里所说:‘为渡众生,故说毕竟空。’所以用语言讲出来的东西只是一种描述,一种形容,不是实相的本身,实相是唯证乃能相应的。就是说它主要是靠自己感受和悟性。更何况在禅宗看来,没有觉悟之前的‘修’(也就是禅)皆是妄修,对其生命不会带来任何质的变化,甚至会越修越乱。特别是人心有恶念时,还可导致走火入魔。只有觉悟之后的修才是真修,才能真正达到一种解脱的超然境界。说俗了,当你真正将心放下来的时候,以慈悲包容世界,你的灵魂才能飘出体内,去遨游万方大千宇宙世界。所以说,今天我也就是让你知道一下坐禅打坐的基本方式罢了,虽然你现在一时还不可能修成正果,但这些会对你今后的生活带来很大帮助的。”
秋紫心中万分感激,便依然静坐在那里,微微点头尽量领悟着。师太见此情景,心里也踏实了些,然后她又耐心地指导秋紫说:“秋紫,你也看过我案上的那首白居易的《读禅经》了吧:
‘须知诸相皆非相,若住无馀却有馀。
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
空花岂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
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
念完诗,师太就问秋紫:“秋紫,你知道这里的‘如如’指的什么意思吗?”
秋紫摇了摇头。但师太从她想要入境的表情中已经看出她渴望的意思了。于是师太便高兴地说:“如如,就是事事物物的本来面目。就拿咱们眼前的这个供案来说,我们说它是庄严的,这就不是它的如如。因为,庄严不是它自己的面目,乃至于我们说它是供案,这个供案也是我们说的,它并没有说它是供案。换句话说,我们一直在解释,一直在事事物物的本来面目上增减,不管我们这个增减是说它是‘空’还是‘有’,是‘好’还是‘坏’说它是‘显’还是‘密’,不管我们说它是‘究竟’还是‘不究竟’,凡有言说,统统都是因缘生、统统都是戏论、统统都是由心所生的,所以这一切并不是它的本来面目。然而,本来面目又是什么呢?那是我们一念未起,没有给它任何增添的时候万物自己的显现以它的立场自己来告诉我们的那个‘东西’才是如如。”
师太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解释说:“因而,禅就是要我们找出这个‘东西’的武器。这个‘东西’找到以后,你才能晓得我们所有的感觉,我们所有的喜悦与痛苦,不过如虚空中的点点浮浮而已。大千世界气象变化无常,但虚空不因今天下雨而有所失,也不因明天天气晴朗而有所得。现象虽有许多不同的变化,但虚空总是如如不动的。所以,我们要了解人生有一个生命的真谛,这个‘东西’它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不会因为你学禅而增加它,也不会因为你不信仰、不学禅而减少它。我们是应该找到遗失的它,来充实我们的人生,开发我们的智慧,净化我们的心灵。所以禅宗讲的就是要让你找到这个‘东西’来完美人生。这就是禅的中心。”
师太的法言,似乎让秋紫的心渐渐进入了宁静的世界。
“……而禅就是悟,如果没有悟,就不是禅了,禅一定要透过悟。可是,悟又有很多种,今天禅之所以被许多人误解,就在‘悟’之一事上。其实,禅是心性修养方面一个非常专业的领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悟性,这种悟性虽然也是一种悟,但这一类的悟和禅那种见涅槃、见法性的悟是不能比拟的。因此,在我们生活中,可能会产生出种种悟境。举一个例子,很久以前,有一名大将被俘,他历尽了敌人对他的折磨和摧残。一天晚上,当敌人的鞭子再次打在他背上时,他猛一抬头看见了月亮,突然间觉得月亮竟然是那么的美好!就在鞭子打下来的一刹那他领悟到了。于是他便哈哈大笑地对敌人说:‘你们有办法蹂躏我的肉体,却没有办法蹂躏我的灵魂!’是呀!这也是一种悟,这种悟能让他转变整个人格。
“另外,还有一个古希腊的故事,神为了惩罚一名叫西西弗斯的人,要他把山下的石头统统推到山上。然而,西西弗斯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把一块石头推到了山上,可是等他下来推第二块石头的时候,第一块石头却又掉了下来。就这样一来一往,真成了永无止境的苦役。所以,他就仰望着这种永无止境的苦役,发出了沉痛的感叹。这就好像那些活在贫病交迫中的人们渴望摆脱贫穷和疾病的心情一样。然而,象征着无奈穷人的天神,有一天他突然领悟到:我为什么不能陶醉在每一次推石头的过程里面呢?难道永远活在眼前的沉痛感叹中就可以超越苦闷了吗?因此,打那以后,他就一边推着石头一边唱着歌。他并不奢望急于达到某种目的。所以他活在了一个愉快的过程里面,每天都感觉着推石头的快乐,连他的动作都是那么的优美。
“以上两个例子,虽然都各有一种形式和悟性,但也只是把心放下而已,并没有洞察到世界本质的东西。所以说,这两种悟对生活在俗家的众生来说,是一种很有启发和帮助的事例,但并不能让你达到涅槃境界。
“如果我们再深一层讲悟的话,就不是这样的了。例如,曾经有一个人,花了几十年的时光苦苦追求人生的幸福。最后,这个饱经沧桑的人忽然有一天有了这样的一个感触:啊!人生就好像在水中睡觉,没有一处温暖。他感到人生无意义,人生无常!这时,当一个人对整个人生做出这种全盘性的重新审视评价时,就跟前面的两种悟大不一样了。前面那两种悟对整个人生还缺乏一种透彻地扬弃,而这种悟的人,对整个人生却有了新的视野。所以,这种人如果去修净土,就会容易得到一心念佛的境界。当然我们并不鼓励这样的人生观。我只是针对入境而言,因为这样的人心不容易产生杂念。因为,人类的心本来是不会乱的,只是因为有了种种欲望的牵引才乱。就像道家的《太上清静经》讲的那样:‘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所以,我们不需要另外制造一个安静的心灵,只要能把干扰的东西抛开,心就会自然清净了。”
“师太,有信仰的人就更容易心静对吗?”秋紫问道。
“客观地说,并不是这样。因为每个出家人的经历、故事和来历都不同,对于佛法的悟性、认识和理解的深度也就有所不同了。还有,由于所有出家人各自学佛因缘和性情气质的不同,其在学佛过程中所表现的特征也是各不相同的。比如有的出家人在持戒守律上规范严谨,一丝不苟;有的在布施上表现得更为突出;有的是忍辱负重,孜孜于学道求法;也有的善于应化,圆融无碍,在济世利生事业上投入得多些;还有的擅长于讲经说法;更有的偏重于慧解等等。就拿我们这个小寺来说吧,每个人由于自身的慧根和对佛的理解以及投入的程度不同,表现的方式和静心的方式也就自然不同。
“再拿一些世俗间信佛的人来说吧,虽然有些人吃斋念佛,但还是不能一心不乱。还有的因为她要的东西太多,走向歧途。比如曾有一个老太婆,天天都到寺里拜佛,跟佛说:我世间什么愿望都没有了,如果你什么时候召我去极乐世界的话,我就会随时跟你去的,她就天天这样讲、这样说。有一天,这话被一个小孩听到了。调皮的小孩想作弄她,就躲在了佛像的后面。当这个老太太又这样讲的时候,小孩就假扮佛说:好吧,那今天晚上我就来接你吧!没想到老太婆当时就被吓死了。这也许只是个荒唐的故事,但它的意思是说,对人生的愿望还有很多的人都是这样,虽然吃斋念佛,但对佛的理解还有很大差距他们并没有找到真相,感觉到那种‘若是心中无闲事,便是人间好时节’的禅机。不是吗?人们到了春天的时候,就想看下雪,然到了冬天的时候,却又盼望春暖花开,就这样人们在不断地盼东盼西地、不能够安于当前的境界里。所以世人才有了诸多的烦恼和盲目,也有了众多的祈求。因此,身心的清净重在远离烦恼,要以清净心而生出清净行,又因清净行而得清净果报。这样才能得到彻底的解脱,才能达到坐禅的真正目的。”
这时小觉悟却在一边抢说自己的感受道:“那师祖,如如,就是什么也不想的意思,是吗?”
师太向她示意了一下,并没有做具体的答复。只是简单地说:“什么都不想意思可就深了。现在你还小,以后还需要自己慢慢深悟,这同样不是最高境界。”
话音落后,师太就对着满脸已经有点憋出了红润的小觉悟和秋紫说:“秋紫呀,你们都不用再坐了。特别是你,秋紫,我知道你心事重重,再坐下去也许会适得其反的。”
“可是师太,现在我已略有感觉了呀。”秋紫说。
“那都是一假相。在自己心中杂念没有清除的时候,皆是空修。在全方位的修养、素质和悟性没有达到一定程度时,皆是空修。”
现在秋紫才真正领略到了,师太当时修行入门时的那种艰难。这种艰难完全是改变心性的艰难。不然的话,大觉和其他师傅们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达到师太的那种人生境界呢?这种境界不是说谁想要达到就能达到的,它需要一个艰辛的“感悟”过程和自身的慧根磨炼。
“师太,我明白了。”秋紫渐渐睁开双眼说。
“明白这一点也是一种进步,遗憾的是你并没有做到彻底明白,当然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面对眼前这位世外高人、一代宗师的一弘姑奶奶,秋紫知道,自己的一切内心活动都瞒不过她的慧眼。
秋紫睁开双眼后,就惭愧地对一弘师太说:“奶奶,我知道,我自己一直没有坦露的心思,一下子就能被您猜中。这几天,我确实在为没有扎西和爷爷他们的音信而着急,因此心境是难以静下来的。”
“秋紫呀,其实我也并非不着急呀。我也怕你爷爷有什么其他情况,怕他们会直接奔寺院而来,那麻烦可就大了。但反过来,对于我们出家人来说,这种担心跟修行应该是两回事,这就是你我今天入境感受的不同。”
“哦,原来是这样!”秋紫似有所悟地说。
“师祖,你为什么怕施主他们来呀?”一旁的小觉悟奇怪地问。
师太顿了顿,本想不答,但最终还是用耐心的口吻对小觉悟解释道:“觉悟呀,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能和你说得太清楚。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咱们这里缺氧严重,施主一直在内地生活,加上年纪又大了,所以他一时不会适应咱们这里的环境的。”
这时师太又对秋紫说:“秋紫,再有,哥哥毕竟还生活在世俗间,我们见面的时候他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样对他的心脏也是不利的。特别是看到寺里这种情况,我怕他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呀。”
秋紫望着师太,只觉得心里更加复杂。而小觉悟却似懂非懂地在一旁盲目点头。
师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平淡地说:“秋紫,这次我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么久了。我担心哥哥他们是不是已经动身了?”
师太的这句话让秋紫也顿时疑虑起来。她望着师太的面孔,百感交集。心想万一这次爷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呀?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贸然通知爷爷的决定是否正确。
“奶奶,是不是我当时应该听您的,不应该那么着急去通知爷爷呀?”
看到秋紫内疚的样子,师太安慰说:“秋紫,不要自责。一切事没有什么应该和不应该的,多数都是天意,再者你也是一片好意。总之,世间的事都是有定数的,不是你我的事。好了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其实也没什么。我想,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几天应该有音信来了。”
“那太好了。”秋紫高兴地说。
隔日,在接近傍晚的时候。清净的寺院里,晚斋后的慧明、智明还有哑巴正在院中劳动着,智明在打扫院落,哑巴喂那头奶牛,慧明在井边打水。大觉手捻佛珠在院中巡视的同时,偶尔看哪儿不顺眼还帮着归置一下,之后就朝自己的禅房走去了。
智明师傅清扫完院落后,就向寺院大门走去,准备去关闭大门。当她手扶两扇门沿正要关门的时候,突然发现远处有人骑着马朝寺院的方向奔来。虽然她分辨不出面孔,但从骑马的架势式上已经不难判断,一定是扎西他们来了。于是,她转身向寺内大觉师傅的禅房跑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就冲着房里喊到:“师傅,大觉师傅,可能是扎西施主他们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禅房内,刚刚脱下鞋盘腿而坐的大觉,一听智明喊是扎西他们到了,马上又穿上那双旧布鞋,匆匆走出门外她望了望周围,又看了看智明的表情,便急问:“智明,人呢?真的是扎西施主他们来了?”
当智明看到大觉那激动的样子,却又不太敢肯定,便答说:“弟子不知道是不是扎西施主他们,反正是寺外有人骑马朝寺院来了,好像还带着许多东西。所以我想可能就是扎西施主他们吧,因为咱们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外人来的。”
还没等智明把话说完,大觉就不耐烦地说:“你还说这些干什么,还不赶快迎迎去。”边说便带头朝大门走去。
这时慧明和哑巴也被惊动了,都急匆匆地走出了大门口。大家一看,果不其然,扎西他们已经来到寺院大门口了。大觉喜出望外,双手合十招呼道:“哎呀,果然是你们呀!阿弥陀佛,不知施主们驾到,贫僧们有失远迎了,施主们快快请进。”
待扎西他们下马的时候,腿都麻得有点不好用了。扎西站稳后,马上礼貌地双手合十回礼道:“大觉师傅,各位师傅,你们好!今日来贵寺又得打扰各位师傅了。”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哪里的话,欢迎还来不及呢。”
大觉师傅又对慧明说:“慧明,还不赶快去通知一弘师太和秋紫姑娘,看得出这几天秋紫姑娘已经急坏了。”
“是,师傅。”慧明转身就便朝戒律院方向跑去。
扎西和大觉师傅一边说话一边朝寺院里走。路上大觉师傅不断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扎西施主你们都好吧。你看,你们一来就给寺里布施这么多的东西,这让贫僧实在难为情呀。特别是秋紫姑娘,没有她的出现和你们的帮助,今年寺里的难关还不知道怎么过呢!你们可是寺院的恩人呀。”
“大觉师傅太抬举了,我们为寺里做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何足挂齿。”说着,扎西和桑加就开始往下卸东西。师傅们也都上前帮忙,特别是大觉师傅此时也放下了住持的架子,跟着忙乎起来。
大家将所有物品全部都卸下的时候,大觉师傅发现一弘师太和秋紫姑娘她们也从山上下来了,正朝寺门这儿走来。大觉师傅心想,师太可真是未卜先知呀,不等人去通知就已经下来了。于是她马上对扎西说:“你们看呀,师太大概已经预感到你们要来了。”
“哦!”扎西他们都向寺门口望去。
当师太和秋紫走近大家时,大觉马上向一弘师太走去,佩服地说:“师太,您真是料事如神呀!您怎么知道扎西施主他们来了?”
师太边往扎西的身边走边对大觉说:“这还是小觉悟发现的。”
这时,大觉才恍然大悟地说了一个“噢”字。
自从小觉悟那次听一弘师太跟秋紫说,大概这几天扎西他们就要有音信的话后,她就时不时地从戒律院的高处向远处那条来寺院的小路张望。今天晚斋后,她回到戒律院自己屋中,拿着那本经文,带上她的小野兔,走出去坐在院外高处的那块石头上,一边诵经,一边不时地往山下张望着。望着望着她就真发现了扎西他们,于是师太和秋紫就马上赶下山来了。
待师太和扎西相互问候后,扎西走到秋紫面前,深情地说:“秋紫,让你着急了。”
秋紫却直奔主题说:“扎西,有爷爷的消息了吗?”
“有了,爷爷他已经回国到西宁市了,大概这一半天就要动身去我们镇了。”
“什么?”秋紫当即惊讶道。
师太马上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扎西发觉她们异样的表情后,马上解释说:“师太您不要着急,爷爷他首先要先到我们镇子。我和桑加快马加鞭赶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和你们商量一下,不行就把爷爷留在我们镇。噢,对了师太,这次省上也来人了,他们听爷爷说了这座寺院后非常感兴趣,这次就是来考察的。对于大师您,省里也很重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出乎我的预料了,太快了。”师太自语道。
师傅们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师太和施主对话,不知所措,特别是大觉师傅站在一旁想插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师太对大觉和慧明她们说:“大觉呀,你们去给施主们准备斋饭去吧。我陪他们说说话。”
“对,对,我们这就去。”大觉马上应答着带人离开了。
看着师傅们的背影,师太说:“走,扎西,我们进屋说话吧。”
这个安静的寺院,在傍晚夕阳的余晖还没有全部消失的时候,出现了热闹繁忙的景象。寺院刚刚熄火的厨房,此时又奏起了它新的乐章。这次,是大觉亲自下厨,哑巴和智明配合,慧明被分配去喂扎西他们的马。
院中,慧明正抱着草料走到拴马处时,小觉悟也跟在自己的后面帮起忙来。小觉悟有了能单独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慧明心里便感到无比温暖。
她留意着小觉悟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心里不免产生了许多遐想和幻觉。当小觉悟发觉了慧明的异样后,便奇怪地问道:“慧明师傅,我有哪儿干得不对吗?”
慧明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解释说:“噢!不,不,不。小觉悟干得非常好,我是在想,小觉悟真的是长大了。”
“我还不算长大了呢。等我真的长大了,我就要当住持,让师祖好好地静下心来修养自己,不让她再操心了。我还要和秋紫姑姑去了解外面的世界,然后再把咱们的寺院搞得更好,不再为吃的发愁。”
“……你……你说什么?小觉悟呀,你的这些话都跟谁说过?以后可万万不能乱说呀。”小觉悟的一席话说得慧明一下子就惊呆了,她半天才缓过神来喃喃劝说道。
“谁都没说过,等我长大了再和别人说。我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就跟你说出来了。”
“觉悟呀,你跟我说不要紧。以后你可千万不要再跟别人说了,特别是大觉师傅。你能有这样的志向我很高兴。但你现在还小,以后你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慧明十分严肃地对小觉悟嘱咐道。
让她意外的是,小觉悟用非常平静的口气回答说:“这我知道。”
慧明这才轻松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奇怪地问:“小觉悟,那你为什么跟我说呢?”
“我觉得你对我和其他人对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慧明马上反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一样。”
“那么师祖呢?对你不好吗?”
“师祖对我的感觉和你对我的感觉又不一样。虽然你们都对我好,但是我还是愿意和师祖在一起。”
“为什么?”
“师祖不仅对我好,她还是个智者,我敬佩一弘师祖。”说完,她就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屑说:“慧明师傅,活干完了,我要去那边看看了。”然后,转身就向寺里的客堂跑去了。
慧明望着已经离去的小觉悟,陷入了沉思。
客房内,扎西向一弘师太及秋紫详细汇报完爷爷的情况后,又谈到了自己那天离开寺院后所遇到的情况以及国家对受灾牧区的援助救灾等等。
“扎西你们路上走了多长时间?”师太听完扎西的详细汇报后,沉思了片刻,向扎西问道。
“我们快马加鞭地赶,算起来也就是一天半的时间吧。”
这时桑加在一旁抢着说道:“哎呀!连吃东西的工夫他都不给,我们是边骑着马边吃了点东西。”
“真是辛苦你们了,扎西。”师太不忍地说。
“这算什么呀,这对我们藏族汉子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要能完成任务,比什么都强。”桑加又抢着回答。
师太欣慰地看了看眼前这两个直爽的藏族汉子,果断地对扎西说:“这样吧,扎西,你们明天就好好休息一天,我也好准备一下,后天一早我和你们一起出发,下山看哥哥。咱们必须得在我哥哥赶来之前赶到你们镇子才行,晚了我怕他们就行动了。”
“师太,和我想的一样,只有您下山这个问题才能解决。”扎西赞同地说。
“这个办法太好了!”秋紫马上愁眉舒展。
“那么师太,您会骑马吗?”扎西问道。
“会。”师太平静地回答。
“这就太好了,那可就方便多了。”扎西高兴地说。
正在这时,小觉悟跑进来说:“师祖,大觉师傅她们已经把饭从厨房里端出来了,请施主们去用斋吧。”
“扎西你们可能早就饿了,快去洗一洗,抓紧时间用斋,其他事请接下来我们再具体商量。”
师太的话音刚落,智明师傅已经端着一个陈旧的铜盆走了进来说:“请各位净手吧。”
这大概是寺院师傅们对客人的一种尊重吧。扎西见此景,马上难为情地上前接过铜盆说:“谢谢智明师傅了!快快放下吧,你们这么客气让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施主不必客气。我们做这点小事和你们布施寺院相比相差甚远。”智明非常诚恳地说。
扎西把盆接过来放在地上后,就和桑加洗了起来。刚一洗完,小觉悟就把一块式样好看的小毛巾递了过去说:“给,扎西施主,你们就用它擦吧。”
桑加逗她说:“谢谢了!小觉悟师傅,这么好看的东西我们可不舍得用呀。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说着就把手向藏袍抹去。
小觉悟笑了笑说:“你们就用吧。正因为好看才让你们用呢。师祖说了,你们是我们尊贵的客人。”
擦手的时候扎西便觉察到,这块小毛巾的式样和新旧程度,和这个古老而闭塞的寺院一点也不协调,他便问小觉悟:“小觉悟,这毛巾是谁给的呀?”
小觉悟马上自豪地说:“噢,这是秋紫姑姑送给我的,我一直都没舍得用,看你们来了,就拿出来让你们用了。”
扎西望着如此懂事而的小觉悟,感慨万分地说:“谢谢我们的小觉悟师傅了。”
“师祖说,我们应该感谢你们才对。”小觉悟回道。
师太在一旁暗暗点了点头后,催大家说:“手洗好了,施主们就抓紧去用斋饭吧。”
一进门扎西就发现,整洁而有秩序的斋堂里比上次多了两个凳子。看上去两个新凳子是师傅们自己用绳子和木条捆绑而成的。虽然简单,但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别致。师傅们已经把斋饭都盛好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张简陋陈旧的饭桌上了。
大觉师傅的绝手活——拉面再次被端上了餐桌。紧接着又进来了慧明、智明和哑巴她们。她们有的拿着筷子和碗,有的拿着其他东西。总之,谁的手里也没闲着。待她们放下东西后,除了大觉和小觉悟以外,其他的师傅又很快退了出去,干别的事情去了。
看样子扎西他们确实饿了,也没有客气,很快就把碗里的拉面吃完了。大觉马上又准备为他们盛第二碗。
“不,不,大觉师傅我们自己来吧。对了,师太,让小觉悟也过来再吃点吧。”扎西边自己盛边说。
小觉悟一听这话,马上说:“施主你们吃吧,我都吃过了。这是大觉师傅专门为你们做的,你们就别客气了。”
扎西看到小觉悟那懂事的表情,也没再说什么,他拿起筷子又吃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得马上恢复体力,才能为寺里多做事情。再说,他们这次也带来了不少粮食,足够寺里用一阵子了。于是他又对桑加说:“桑加,吃完自己盛吧,先把体力恢复好,这样咱们才能完成好下一步任务。”
师太看见扎西能够这样,在一边直满意地说:“阿弥陀佛,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院子里,扎西他们的马,在慧明师傅的精心照料下,在饱餐之后的刹那,在夜幕来临之际,从上到下狠狠地抖擞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毛,然后又摆动了几圈自己的尾巴,向着墨灰色的天空发出了一阵“突突”的吼叫声。这声音让人感到痛快、舒展。
饭后,扎西观看了一下天色,便对一弘师太建议说:“师太,我看我们还是趁天亮,先把这些货物运进屋内吧。”
师太看到扎西他们又带来了那么多的布施品,心中十分不忍地说:“阿弥陀佛,施主们又这样破费,这让贫僧实在不忍呀。”
“师太,您实在不必客气呀。现在我们就帮师傅们归置一下吧。”
“大觉,这些都由你来安排吧。”师太吩咐道。
“好,师太。”大觉喜形于色地回答道。
于是趁着天空的余晖,扎西和师傅们把所有的货物一样一样往大觉师傅的卧房里搬运着。看到如此之多的货物,站在一旁的师太再次双手合十说道:“扎西呀,总是这样给你们添麻烦,我们会深感不安的,而且这样对师傅们的自强意识也会有影响的。”
扎西一边干着活一边说:“师太,这也是我们顺路给你们带的,没有什么,谈不上麻烦不麻烦的。凑这么一点东西对我们任何一家牧民来说都算不上一件难事,所以请师太您千万不用这么客气。关于师傅们的自强意识,我想有大师您的引导和教诲,是没问题的,大师您千万不要太客气了。”
扎西的话说得师太也无话可说了。此刻,她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善良心地和应变的能力都另眼相看起来。师太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秋紫。秋紫知道师太此意,心里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在把食物搬运完后,扎西又从一个包里拿出了那个装有文化用品的小袋子,对师太和小觉悟说:“师太,这个包裹里都是一些纸墨和书籍等文化用品。噢,对了小觉悟师傅,还有你要的地图和学习用品。”说着,扎西就拿出了给小觉悟带来的东西,递给了她。
小觉悟喜出望外地接过扎西给她的东西,感动地说:“太谢谢扎西施主了。”说着,就跑到一边去看地图了。
当小觉悟拿起其中的一件很漂亮的塑料文具盒时,非常好奇地问身边的秋紫说:“秋紫姑姑,这么漂亮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呀?”
秋紫接过来把它打开后,发现里面装满了铅笔、橡皮和转笔刀等。秋紫心想,扎西还真是个有心人。
“觉悟你看,这几样东西你记住了:这个叫文具盒,是专门装这些用品的器具。这个是转笔刀,它可以代替小刀削铅笔。”说着,秋紫就给她示范起来。
小觉悟看着这么先进的东西都傻了,哑巴也“啊啊”地凑着热闹。
这时师太走过来温和地对小觉悟说:“小觉悟,等晚上再让秋紫姑姑给你慢慢地讲吧。现在大人们都在做事,你不能在一旁影响大家。”
小觉悟马上会意地点了点头,帮师傅们干活去了。
待一切货物摆放完毕,大觉就吩咐师傅们给扎西他们准备铺盖。
“智明,去我屋里把上次扎西他们用过的那条紫毛毯再拿来。慧明你去搬被子。”之后大觉又吩咐哑巴去烧热水。
两个小时之后,见师傅们把一切都准备完毕,师太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对秋紫和扎西他们说:“扎西呀,今天我们就商量到这儿吧,你们也该早点休息了。虽说是你们年轻体质好,但也不能太过激,更何况你的腿伤才刚刚好些。”
师太的话让扎西很感动,于是马上回答说:“好的,师太,就听您的,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临走师太叮嘱说:“扎西你们明天不必早起,就多睡一会儿吧,你们和师傅们不一样,卯时早课是我们这里多年来的习惯和规律了。你们还有任务,一定要好好恢复体力。”
“谢谢了!师太。”扎西和桑加异口同声地回道。
临别时,秋紫和扎西两人深情地对视了一下。其实扎西心里恨不得一夜不睡,和秋紫在一起长谈别后的思念和镇里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对爷爷的担心和跟老同学的相遇等等。但冷静后,他还是理智地和秋紫包括师太她们说了声“晚安”。
银色的雪山,寂静的松林,月亮和白云还时常在一起捉迷藏,使天空中多了几分热闹和动感。这夜又是寺院里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觉悟的睡房里,秋紫看着抱着心爱的文具盒已经熟睡的小觉悟,心里感到无比欣慰,她心想总算有一样东西能让小觉悟这样喜欢了。已过子夜,由于扎西的到来和爷爷的音信,使她不断地想象着爷爷和姑奶奶见面时的种种情景,还有和扎西结婚的场面。就这样想着想着,自己就情不自禁地红着脸笑了,还暗暗有些激动。这时,她隐隐听到师太的房间里有动静,她知道姑奶奶一定也没有入睡呢。
果然,一弘师太借着月光,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了和哥哥一模一样的玉坠和一张照片。然后走到自己平时坐的那块蒲团上,盘腿静坐下来,开始一层一层打开着那个小布包。最后她拿起那块玉举在胸前静静地回忆起来。她想起了许多小时候和哥哥、母亲在一起的情景,包括爸爸离世的场面。于是感叹道:“真是人生无常呀。”
感叹之余,她望了望窗外的月亮和腊梅花,又道:“阿弥陀佛,回头是岸呀!”说完,师太那略带伤感的脸庞上顿时又露出了超然的容光来。
在寺院那个简陋而寂静的客房内,扎西在一番激动和兴奋之后,渐渐入睡。若不是累了一天的缘故,他也定会一夜未眠。
那夜,最奇怪的是大觉师傅,她也未能正常入眠。同样是借着月光,不同的是,大觉师傅正在一样一样欣赏着扎西他们这次带来的物品。当她看到每一样物品都真真切切地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想,这下可好了,这回寺里真的可以过上一个安稳、温饱的冬季了。于是,她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佛祖啊,你真是开眼了!我们这么多年的苦修终于打动了你,总算是让我们过上了温饱生活。阿弥陀佛,谢谢!谢谢了!也谢谢施主们了。”就这样,她一次次地看着那些物品,来回地摆放着它们一次次地念着“阿弥陀佛”和一些感谢的话语,折腾、折腾,很快天就亮了。
清晨,扎西伴着大经堂内师傅们的诵经声,睁开了眼睛。他看看身边还在熟睡的桑加,自己轻轻下地走出了客房门。这时他发现,师傅们已经把洗脸水和秋紫送给小觉悟的那块小毛巾,都放在门口了,扎西心头一热。待他洗漱完毕后,大经堂的诵声已接近尾声了。
一会儿工夫,眼睛有些红肿的大觉师傅来到了扎西面前。见扎西已经起来,她便非常关心地问道:“扎西施主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呀?师太不是说让你们好好休息休息吗。”
“噢,大觉师傅,我已经休息好了。你看,和你们相比,我们这已经算是很过分了。噢,大觉师傅你大概也没休息好吧,是不是我们来了,你们太累了?”扎西发现大觉师傅的眼睛有些红肿。
“噢,不,不,不,我这是高兴的。你们一路那么辛苦,我们这也是应该的做的。再有,你们哪能和我们比,我们吃斋念佛,早课是我们必要的修行方式。可你们就不同了。”大觉正说着,这会儿看见一弘师太和秋紫她们已经到了这里,于是她马上迎上前去说:“师太,早课刚刚结束。我来看看扎西施主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嗯,好,我知道了。我和秋紫一直在大棚呢,看见你们下课,我们就过来了。”师太一边回答一边对大觉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师太知道她不免存有私心,但总体来说,她的表现还是让师太满意。
一听大棚,扎西像才突然想起来这事转而兴奋地问:“噢,对了师太,大棚怎么样了?”
“正要告诉你呢,扎西,你们的劳动没有白付出呀。到目前为止,情况比想象的要好呀。”师太回答。
“那可就太好了!您看,昨天晚上光顾着谈爷爷的事情了,都忘了去看大棚了。”
“昨天天色已晚,所以我也就没提。走,贫僧现在带你去看看。”
“好!走。”扎西马上痛快地应到。
当人们正要向寺院门口走的时候,只见桑加急急忙忙从客房里钻出来,大声喊道:“咳,你们怎么不叫上我呀,我也得去看看我们的劳动成果呀。”
“不急,不急,施主你先洗洗脸,我们等着你便是。”师太马上稳步停下,回过身去和桑加说道。
桑加马上走到脸盆旁边,就像小孩应付大人一样,把水撩了几下就算完了,然后就跑到大家的身边说:“好了,咱们走吧。”小觉悟看到他那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走出寺院大门口,扎西就等不及了,远远地就朝大棚望去。这一望不要紧,他顿时大吃一惊。整个大棚就好像被毁了容似的已经面目全非了,看不出一丝原来的那种现代气息来。取而代之的却是那些麦草皮,不同的只是麦草已经让师傅们编成了一排排整齐而有序的麦草帘,铺盖在了大棚的上面。
秋紫发现扎西异常吃惊的表情后,控制不住地偷偷笑了笑说:“怎么样,让你吃惊了吧?”
“这,这,你们怎么给它整容了呀?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和这里的古朴相协调吗?”桑加先开口了,当然也说出了扎西的疑问。
秋紫边走边解释说:“你们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不整容行吗?这里可是一个特殊的地域啊。温度达不到,还是长不出菜来。这么一弄,又能和这里的古朴相协调,又给大棚加了温,这就叫一举两得。”
“哎呀!你们真是太聪明了。”桑加赞叹道。
“是呀,这种办法真好!”扎西赞成道。
这时师太才说:“扎西呀,你看见了吧。这也是我们近几日来积累起来的经验。你还别说,这个办法还真有效果。一会儿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到大棚近处时,扎西又发现,如果不是和师傅们一起来的话,他们很难找到大棚的进出口的。因为整个大棚已经被麦草盖得严严实实,从外观上看,模样都差不多,进出口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扎西跟着师太她们来到大棚进口时,大觉马上上前掀起了一扇草帘,透过草帘这才露出了塑料大棚本身的进口。
这时,师太回头对大觉说:“为了保持里面的温度你们就不要进去了。”
“我知道,师太。”大觉回答完,待扎西他们随师太和秋紫进入后,就把草帘放了下来,和小觉悟一起守在外面。两人那认真的样子,就像是大棚的两个保卫战士。
扎西一走进大棚,就感到一股热气迎面向他们扑来。热气凝成的水珠也正在大棚内部的塑薄膜上滴着,使人感到这里就像江南的细雨雾天。地上的绿芽,见了大家后,就像在争先恐后地要举手发言一样。见此情景,扎西忍不住兴奋地说:“啊!这里还真是别有洞天呀。真没想到在师傅们的管理下,这里的蔬菜苗竟然比我们那里的长得还好。真是神奇呀,智慧就是智慧。”
“这会儿你们该知道,为什么师傅们要给大棚整容了吧。”秋紫幽默地冲扎西他们说。
“大师,我真佩服你们呀!你们的智慧就是多。” 桑加感叹地说。
“这哪里是我们的智慧,纯属是环境所迫。再者,如果没有现代科学技术做前提的话,就算我们再有办法,用再多的麦草也是没用的。是你们千里迢迢送来了国家拨给你们的塑料大棚,才让我们这个特殊的地域有了像今天这样的种植成果。所以我们得感谢国家,感谢科学,感谢你们镇和你们这些善良的牧民们!因为这些不是仅靠智慧就所能做到的事。”师太有些激动地说。
看着眼前的一切,听到师太的一席话,扎西感到自豪,感到痛快,他们的付出和努力在这里得到了认可。
“师太,我真佩服你们呀!”
听扎西这么说,师太淡淡地回答:“何谈佩服,只是这里属于我们罢了。”
“我也佩服。师太,你们怎么就知道给它们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呢?天气冷了就盖上,天气热了就掀开,还可以防冰雹,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桑加说的虽然都是些大白话,但很恰当。
“是呀,桑加说得对,这个办法太好了!简单易行,待我们回去后也马上给镇上的大棚采用这个办法。”扎西立即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你们说,我们怎么就想不出来这些精细的创意呢?”桑加若有所思地说。
师太马上谦和地道:“不是你们想不出,而是你们把精力都放在畜牧业上了。你们的心中是大草原,而不是这些细小的东西。大草原塑造了你们勇敢、善良、粗犷而秉直的性格。凡世间,人的能力和智慧都是平等的,只是各具优势、各有特色、各有各的智慧罢了。对于征服大草原的能力,你们就是佼佼者。所以说人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在浩瀚的宇宙面前,在佛祖面前都是平等的。”
“师太,您说得真好,真是不同的地区能塑造出不同的人格魅力呀!”秋紫感慨道。
“所以说,大自然是公平的,芸芸众生更是平等的。师太的话不多,但让人听起来却能触动心弦。
此刻,人们的心就好像被师太的一席话冲洗过一样,更加清洁、透彻、明朗。是呀,一弘师太就是这样一位禅宗大师,无论在哪里,在什么场合,她都不仅是人们精神上的老师,也是一位令人叹服的智者、法师和高级医师。她那无限的慈悲和超凡的智慧无时无刻不在净化着人们的心灵。
特别是秋紫,自打到寺里来,无论是师太的引导,还是受这里环境的影响,都大大拓宽了她以往在书本上所学习的知识领域,使她加深了对藏民族的认识,但是她还是没有像今天这样,客观地去分析过这个民族和其他民族因地域上的差异而造就的民族性格上的本质区别。
当大家走出大棚的一刹那,气温的大反差打断了秋紫和扎西他们的思绪。迎面而来的丝丝冷风让他们感到有些刺脸。虽说这会儿已离开了大棚那温情潮湿的南国境界,但也让他们感到爽意。这两种感觉也只有在这两个极端气温的鲜明对比下,才能让人觉得如此明显。所以说,此时的这种凉意虽不像大棚里那样让人感到惬意、安然、温暖,但却让人清醒。
“哎!真是两个世界呀。”从大棚一出来,秋紫往后拢了拢头发感叹道。
“此时还真有‘却道天凉好个秋’的美意啊!”扎西望着秋紫说。
远处,从雪峰上吹来的清风,此刻正拂在每个人的脸上,让人感到十分的爽意。但人们用肉眼是无法看得到它的存在的,只有它吹在人的脸上,你才能知道它的存在!还有,就是那寺院伙房冒出来的袅袅青烟,从它飘动的态势上也能证实风的存在,并由此判断出风力的大小。
“看子样子今天风还不小,这是好事,这样我们这次下山就能赶个好天气了。”师太欣慰地望着从厨房烟筒里冒出的白烟说。
“那太好了!”秋紫高兴道。
在大家回寺院的路上,看到智明师傅远远地从寺门口向这里走来。距离渐近时,她就向这里喊道:“师太,请施主们过去用斋饭吧。”
这时大觉师傅走到一弘师太的面前,用略带请示的口气问:“师太,今天您也和大家一起去用斋吧。”
师太考虑了一下后,点头示意说:“那也好。”
秋紫想,今天师太能在闭斋的日子答应大觉和大家一起用斋,也许完全是出于对扎西他们的礼节考虑吧。
果然,一弘师太一边走一边和大觉师傅说:“大觉呀,斋饭后,我还有许多事要和你交代一下。我这次下山最快也得要十几天的时间才能回来,如果再有其他什么变化的话,那时间就更长了。你也知道,我和哥哥已经有40多年没有见面了,我怕这次见面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回来的事。所以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在这期间,你一定要起负责任来,和大家一起维持好寺院。生活方面基本不用愁了,就扎西他们带来的这些布施品,咱们如果节省着点,我看坚持到明年这个时候恐怕都是不成问题的。我目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塑料大棚的问题了,所以斋饭后我要和你详细交代一下。”
大觉师傅一边走一边认真地点头说:“好,师太。弟子会尽全力的。”
“再有,这次下山我还有一件不放心的事,那就是小觉悟。她从小就跟我,已经习惯了,长这么大她还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所以我正在犹豫……好了,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吧。饭后咱们还是先说大棚的事吧,这是主要的。因为这不仅仅是咱们能不能吃上青菜的问题,它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呀!我们不能辜负国家和扎西他们全镇对咱们所付出的期望呀!如果我们成功了,这也是人类征服自然的一个见证。所以大觉,我们一定要倍加珍惜和努力,做出点成绩来,报答国家和牧民们。斋饭后我要向你交代一下管理大棚的几个重要环节。你一定要记牢,决不能疏忽。”
知道了大棚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和看到一弘师太对它的重视,大觉师傅就更加不敢怠慢了,频频点头说:“是,师太,您就放心吧!弟子不会疏忽的。”
那边,秋紫和扎西走在一起,桑加紧随其后。当桑加听到秋紫提到扎西阿妈和卓玛的时候,便紧赶了两步上前插嘴说:“秋紫姑娘,她们都很好,就是阿妈着急盼着你早些回去和我们扎西阿哥办喜事呢。”
不等秋紫说话,扎西马上训斥桑加说:“这是开玩笑的地方吗?”
“这哪是玩笑,这是实话呀。”桑加小声反驳道。
这时秋紫便红着脸反逗桑加说:“我看还是你着急想早点娶卓玛了吧?”
桑加一听秋紫揭开了自己的秘密,便红了脸,之后就不好意思地离开了他们,就走到了小觉悟跟前和她聊了起来。
“小觉悟师傅,今天师傅们给我们用什么斋饭呀?”走在小觉悟身边,桑加没话找话地问小觉悟说。
“桑加施主,今天师傅们为你们做的是土豆麦仁饭,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可好吃了。”小觉悟说。
“最近你们的生活好一些了吧?”
“当然好了。师傅们总是在私下议论,自从秋紫姑姑来这儿以后,我们这可真是大变样了,不仅能吃饱饭了,就连给佛祖点的长明灯所用的酥油都不缺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高兴呢。而且,秋紫姑姑还把你们请来给我们建了塑料大棚,又给我们这么多的布施物品。我想秋紫姑姑和你们一定是活菩萨转世,是特意来帮助我们寺院的。师祖说了,越是这样,我们应该越是珍惜,好好修炼自己,将来为社会多做有益的事。”小觉悟认真地对桑加说。虽说她目前并不知道社会是怎么回事,但师太的话看样子她是切记在心了。
听了小觉悟的话后,桑加更为自己所做的这些事而感到自豪了。
一弘师太看着小觉悟和桑加的身影,对大觉说:“刚才我不是说到小觉悟,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呢,所以我也在考虑,这次我是借这个机会带她出去见见世面,还是让她和你们在一起锻炼锻炼呢?”
师太刚说完,大觉师傅就感叹道:“哎!你说这个慧明还真是有福,她冒犯了戒律,却生了个这么聪明的女儿,您如今又对她女儿这么好,真是造化啊!”
“大觉,你怎么又提到慧明了?我不早说过了吗,这是两回事,小觉悟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是咱们的后代接班人啊。”
“是,师太。弟子又糊涂了。”大觉马上惭愧道。
“好了,这件事等我和秋紫、扎西他们商量商量再说吧。斋饭后把慧明和智明她们也都叫上一起去大棚。”
“是,师太。”大觉师傅边为师太掀斋堂的门帘边回答着。
见扎西他们都进来了,大觉马上招呼说:“施主们都快请用斋吧。”
清净、古朴的斋堂里,顿时热闹了起来。这种热闹又是严谨、和谐、恬静的。
这天,由于一弘师太次日就要离开寺院,寺里的好多常规程序都被打破了。首先是师傅们这天的午课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弘师太在大棚里向师傅们认真地交代各项工作和注意事项。
“……现在,不同期间和不同天气的变化,浇水的时间你们都记住了吗?”师太问大觉和慧明她们。
“记住了,师太,您放心吧。”她们一起回答。
“再有就是一周后,在阳光充足的天气里,一定要打开大棚上面的草帘,让菜苗充分地见一见阳光。而在阳光消失降温之前,你们一定要把帘子放下盖好大棚,不准有一点露风之处,知道吗?”
“知道了,师太。”大家回答。
就这样,在大棚内,师太把一系列的注意事项,都一样一样地耐心向大家做了详细交代。就像一个家长即将离开家一段时间一样,她既是叮嘱又是不放心。让所有师傅没有想到的是,看似很简单的一个塑料大棚,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知识和学问在里边。师太在时,她们不觉得有多么的复杂和重要,当师太要离开些日子时,她们才真正感觉到,这大棚的学问有多么的复杂和高深。
寺内,小觉悟正在井边帮哑巴洗碗,桑加在帮她们打水。当桑加把一桶水从井里提上来时,忍不住拿起她们洗过的一个铜碗从桶中舀起了一碗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痛快。然后便满意地说:“哎,不愧是雪山圣水呀!又甘甜又爽口,就是凉了点。”
小觉悟和哑巴看到桑加的样子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真行,这么不怕凉?”小觉悟笑着说。
“这才叫爽!”
小觉悟又笑着问:“你们那儿没有这样的水吗?”
“有,不一样。”桑加的话倒让小觉悟好奇起来,心想这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接近黄昏时,寺院后的松林中,秋紫和扎西终于有了两人单独在一起说话的机会。
他们聊了一些别后的情感和思念后,秋紫就望着眼前这片神奇的土地感叹:“扎西你看,这里虽说没夏天,可这松柏的绿倒让人感到永远有春意。”
“是呀!其实这里也是有夏天的,就是太短了,草木也比其他地区凋零得都快,可是这里的苍松就不同了,因它比内地的松树抗严寒,所以它更加坚强,它的绿是长久的、永恒的、坚韧的。这是一个多么奇特的夏意啊!”扎西也感喟地说。
“但愿我们的爱,能如同这片松林一样常青、永恒。”秋紫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松林,深情地对扎西说。
“会的!秋紫,一定会的。”扎西眼神中充满着自信。
感动之余,秋紫改变话题说:“其实真正像劲松的还是这里的师傅们呀!爱是伟大的,也是高尚的。可扎西你知道吗?在这儿的这些日子,已经让我深深地感到,当我们将自己与这里的一切相比时,特别是精神,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们是薄弱的。”说到这儿,秋紫的眼角里似乎都汪着泪花了。
“这我承认,秋紫。但你在怀疑我们的爱情吗?”扎西不解地问。
“不!不!扎西,也许我没说清楚。我知道,我们的爱是牢不可破的!我也一直在为我们的爱感到自豪和骄傲!然而,扎西,在寺里的这段时间,我却隐隐地感觉到,这里有着一种能让人感觉更加超然的魅力。那种力量是巨大的,是不可抗拒的,甚至是……哎,我在想,如果我今后能把这种感觉带到我们将来的生活、事业和爱情之中去,我相信会给予我们更多更大的智慧。”
扎西深情地望着秋紫,他感觉到,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秋紫好像更加成熟了,也更加有人格魅力了。他紧紧地握着秋紫的手说:“秋紫,你让我感到骄傲。我就知道你在这个环境里,一定会大有收获的。今后就让我们一起用最美好的情感和最高的智慧度过我们人生的这一过程,也为普度众生做些我们应做的事。”
看着能如此理解自己的扎西,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好!”
不觉中,秋紫和扎西又漫步到了塔林旁。他们站在那里,寺院全景便依稀可见,而此时,在他们的视野里,最为显眼的就是那个已经被茅草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大棚了。
“秋紫,这么一看,这茅草大棚和这古老的寺院还真是协调。”扎西望着下面的塑料大棚有感而发。
秋紫问道:“扎西,你知道历届主持宗师把塔林建在这里的原因吗?”
扎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在这个最悠然的地方,在这里可以守望着寺院的一切,注视着它香火的延续和时代的变革。就拿大棚来说吧,塔林中的祖师们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这种与时俱进的变化吧。她们大概是选择了一个能随时看到这里的地方,把寺院的一切变化尽收眼底,默默为这里祝福。”
“扎西,你太棒了!和我想的一样。”秋紫深情地望着扎西说。
“不然我们怎么能走到一起呢?当然,也许我们的这些想法,跟当时祖师们的想法相比只是一个表皮!”
“是呀!在这里有我们永远解不开的谜,还有那些时时处处展现的超然的人生智慧……”
此刻,在这个离天最近的地方,远方的斜阳和暖、闲适、宁静,一团团飘动着的白色云朵,在秋紫和扎西他们头顶的上空不时地穿梭着、游动着,让人感到神异而亲切。它们还点缀了这里天空那单调的蓝色。
站在塔林旁的扎西和秋紫远远望着山下的大棚,这时他们看见里面走出了一弘师太和三位师傅。一弘师太边走边给她们讲着什么,然后她们就一起朝寺内大经堂走去了。
望着师傅们的背影,扎西猜测道:“看样子师太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和师傅们交代了。不然的话,在这个时间不会去大经堂的。”
“看样子,这里已经离不开我一弘奶奶了!”秋紫感慨地说。
“所以说,你这次想把一弘师太再带回北京住些日子,在我看来恐怕是不可能的。”扎西分析说。
“是呀,按一弘奶奶的话,一切都随缘吧。再有,就看这次一弘奶奶和爷爷见面的结果了。因为师太现在毕竟是脱离世俗的一代宗师了。我刚到这儿的时候,由于对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所以一时冲动,对有些事情没有经过太多的考虑就匆匆决定了。”秋紫自责起来。
“秋紫,到目前为止你所有的想法,行与不行还都是未知数,所以不必自责。总之,爷爷找到自己的妹妹了,当时要是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的。目前我认为除了怕爷爷的身体有不适外,其他还没有什么欠考虑和不妥当的地方。再说咱们这不是为了爷爷的身体考虑,明天就准备下山了嘛。我们那里的生活和气候条件毕竟要比这里好一些,所以我想爷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正像一弘奶奶所说的,许多事情都是有定数的。更何况,这次省上还为爷爷配备了随身保健医生。”扎西开导秋紫说。
秋紫听后心里似乎好受多了,“是呀,这次真得谢谢省里了!但愿爷爷会把握好自己的情绪,不出什么意外。”
这时扎西心疼地搂过秋紫,两人再次向山下望去,只见一弘师太和众师傅又从大经堂里走出来,向客房走去了。
“快走吧,我们赶快下去吧,一弘奶奶一定是有事找咱们。”秋紫急说。
“是呀,走吧。”说着,扎西拉着秋紫的手就朝山下走去。
就这样,不多时,客堂内就聚满了人,大家商量明天出发的事情。
月光如流水一样,静静地洒泻在这片寂静而庄严的土地上。薄薄的青雾缭绕在寺院的周围,使这里显得如同仙境般美丽而超凡。忙碌了一天的师傅们都回到禅房内休息了。
这夜,小觉悟失眠了。按常规,这个时辰她早就应该进入甜甜的睡眠之中了。可此刻,她躺在被窝里,那双机灵而敏捷的眼睛怎么也合拢不上。不知她是在为师祖就要见到自己的哥哥而高兴,还是因为就要和秋紫姑姑分别而难过。总之,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失眠,因为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睡不着觉。就在她猜测与遐想的同时,她隐隐听见隔壁传来的师祖和秋紫姑姑的对话,好像有谈论关于自己的一些话题。这使她更加精神起来。顿时,她那双好奇的小耳朵马上就竖了起来,屏息静气地聆听她们的对话。她并没有钻出自己的被窝,因为她觉得那样将会有失体态,万一让师太看见了,自己会无地自容的。她觉得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是出家人的所为了,但好奇心还是战胜了自觉性。就这样,为了解一下自己平时在师祖眼里的表现,她就在不得不有失体统的情况下偷听了师太和秋紫姑姑的对话。然而,当她真切地听到了她们谈论自己的内容时,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因为这是一件让她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傍晚当师太和师傅们从大经堂走出来之后,就进客堂和秋紫、扎西他们商量起有关小觉悟的事情了。经师太再三考虑,她决定这次带小觉悟一起下山,扎西和秋紫也都赞同。
当时师太叮嘱大家说:“但这件事,咱们还不能马上告诉小觉悟。因为我考虑万一提前告诉她,怕她一时激动晚上睡不好,第二天我们又要赶路,还要骑一天的马,恐怕她体力坚持不住。”
“那好,那我们就先保密。”秋紫和扎西也都赞同师太的想法。
那刻,在一旁听见这话的慧明师傅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也许她高兴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小觉悟本人。
这夜,当师太再次和秋紫提起有关这次带小觉悟下山的话题时,却不经意被隔壁仍未入睡的小觉悟听见了。当时师太对秋紫是这样说的:“秋紫,我这次决定带小觉悟下山,可能会给扎西的家里添麻烦。但我之所以还是决定带她去,是因为我觉得今后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变革,这里将来再想脱离社会脱离世俗而独立存在,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因为这是时代发展的大趋势,同时也是定数,是任何人力而不可违的一种趋势。所以我们得接受这个现实,顺应大局。当然了,这里的未来依然属于我们,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是开阔下一代的眼界,培养适应社会环境,和社会相适应的接班人,这是我们目前的重任。我经过再三考虑,才想趁这次机会顺便带小觉悟下山看看。她毕竟一生下来就是寺里的孩子,这次也算是让她见见世面开阔一下眼界吧。”
当秋紫听完师太的想法后,再次被师太的所为而感动,使她更加佩服起师太这样高瞻远瞩、顺应时代和对寺院的高度责任心。当秋紫看到,师太已经把寺院将来的发展趋势和未来接班人的选择考虑得那么周全了,并不失时机地对她们进行培养和锻炼时,这怎么能不让秋紫感到意外和佩服呢!师太的这份良苦用心,让秋紫深为感动。
秋紫说:“太好了,奶奶,我认为这次带小觉悟下山是非常正确的。奶奶,您放心吧,只多一个小孩,这根本就谈不上什么麻烦。这次就是您不说,我和扎西也是准备和您商量一下,让小觉悟和我们一起下山见见世面的。不过,我们没有您老人家考虑的那么全面。”
“你们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呀!”
“奶奶,我们非但理解而且佩服您老人家呀!”
就这样,隔壁被窝里的小觉悟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这次师祖准备领着自己一起下山。这就足以让小觉悟惊喜万分了,于是她就更难以入眠了。对师太她们所要谈论的下一个话题也就显得不那么感兴趣了,便开始幻想起外面的世界来。
盘坐在蒲团上的一弘师太静思了一下后又说:“还有秋紫,就这次我和爷爷的见面来说吧,这次见面的目的,也只不过是让我们兄妹之间彼此填补一下自离别以来的思念与牵挂之情而已。它是不会让我们挽回任何东西的。该丢失的都已经丢掉了,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人世间已经经过的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命运。佛家的‘普度众生’讲的正是这个道理,目的就是要把全人类的痛苦都统统消除,把痛苦变成‘无’和‘悟’,使今后活得更潇洒更快活,用更高的境界去理解人生,这也是这次我打算和哥哥见面的主要目的。”
秋紫默默地点点头,心里又多了份思考和感悟。
“秋紫我说这些你能理解吗?”师太问。
秋紫没有直接回答,她望了望师太的禅房,借着月光看到了师太那超然的目光,心想也许这就是“佛”的智慧吧。
“奶奶,您的所作所为,也许我无法理解得更深,但我知道您是一个智者。”
“你过奖了,秋紫,不要这样抬举我,我离真正的觉悟还差得远呢。好了,秋紫,今天我们就到这儿吧,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那么远的路程,不休息好是不行的。你最近都瘦了,当然这已经不错了,因为这里的气候和生活条件你毕竟还不很适应。所以你更得休息好,路上才能顺利。”师太慈母般地关心和建议说。
“好吧,奶奶。那您也早点休息吧。”说完,秋紫就走出了师太的禅房并向小觉悟的卧房走去。小觉悟看见秋紫进来了,马上就闭上了她那双刚才还睁得大大的眼睛,假装熟睡起来。当时秋紫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小觉悟激动得几乎一夜未睡,待秋紫刚一闭上眼睛,她就又开始了遐想。
秋紫走后,师太就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来。说是行李,其实就是她和小觉悟各自洗换的一套备用旧僧袍和用具。整理完毕后,师太便把早已准备好的那块玉和自己当年当红军时的那张旧照片重新包好,装进了自己的行李里,她认为也许这是能给哥哥的唯一礼物了。尔后,才脱下外袍开始入睡休息。
寺院的天空总是在每个特别的日子照顾着这里的人们。天刚一见亮,寺外那清透而淡蓝色的晨曦就告诉人们,今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早晨,当天边高悬着的那颗明亮的启明星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寺院的师傅们就已经各自起床开始做自己的工作了。当然,最有代表性的还是寺院厨房的那个烟筒,早早就冒起了它的白烟,好像在向人们宣布新一天的生活已经开始了。
戒律院里,表现最为特别的就数小觉悟了。当秋紫从浅睡当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小觉悟早已把自己的铺盖整理好,好像还用心打扮了一下自己,这会儿已经利利索索整整齐齐地坐在秋紫的旁边,开始等待着什么了。
这令秋紫十分惊讶,她不由地问道:“觉悟,你,你怎么起这么早呀?”
“秋紫姑姑,我实在是睡不着了。所以就提前起床了”
“为什么?”秋紫马上问。
只见小觉悟有些显得腼腆地说:“秋紫姑姑,师祖不让我做撒谎的孩子,所以我就跟你说实话吧。秋紫姑姑,我昨天晚上一想到你要走,师祖也要离开我几天,我就睡不着。一不注意就听到了你和师祖的谈话。当时我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后来确定后,就更睡不着了,所以就提前起来了。”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师太和我们的决定了?”秋紫再次怀疑地问。
“嗯!”那表情看起来好像在诚恳地承认错误,其实秋紫早已看出她内心的喜悦了。
“那你昨晚为什么要装睡呢?”
“当时我是怕影响你休息,所以才装着睡的。其实,我当时可想和你说话了,可我又一想,你要是万一休息不好,耽误了今天上路,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就……”
“哎呀,小觉悟,你真是人小鬼大啊。可你一夜未睡路上怎么能受得了呀?”秋紫拉着她的小手说。
小觉悟马上表白说:“秋紫姑姑你尽管放心吧,我虽然没睡觉,决不会拖你们的后腿的。再说了,我就是再有两天不睡都没事的。”
“哎,小觉悟呀,你怎么就肯定我休息不好就能耽误上路而你就没事呢?”秋紫有意问道。
“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呗。师太说因为我们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习惯了,也适应了。可是你就不同了,如果不是师太那么照顾你的话,你的身体恐怕早就吃不消了。而我们就没事。师祖说得没错,你比刚来时都瘦了,也黑了好多呢。”
“觉悟,你真的是一个大人了。”秋紫面对眼前如此懂事的小觉悟,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深深地感到,这里的孩子和城市里孩子的区别是如此之大。她成熟与懂事,一点也没有城市里孩子的那种娇柔和做作,没有讨好和表现的成分,那是一种质朴而纯真的内心道白,诚实而感人。
“秋紫姑姑你说,要是师祖知道了,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呀?”
“我想不会的,因为你也不是有意的。”
“那我就太高兴了,其实也确实是这样。”
“但是,师祖要是知道你一夜未睡的话,我想她会生气的。因为师祖让我们大家瞒着你的目的就是怕你不好好睡觉。可你……”
“师祖真是太了解我了。秋紫姑姑你不知道,我听见后怎么也睡不着了,实在是太激动了。秋紫姑姑,你别把这件事情告诉师祖好吗?”小觉悟恳求道。
“好了小觉悟,只要你高兴就好,我就不说了。今后如果再有机会的话,姑姑还会带你去更远的地方去见世面。但小觉悟,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一定要记住,你生长的这座寺院,可是世界上最安静、最圣洁、离天最近的地方。无论你走到哪儿,都要珍惜养育你的这片土地。也许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了,这里是外面世界多少人都向往的地方啊!”
小觉悟似懂非懂地认真领会着,然后便说:“放心吧,秋紫姑姑,这可是我的家,无论外面的世界怎样,我都会永远喜欢这里的。”
“太好了觉悟,师祖没有白疼你。”
她们正说着,一弘师太已经进来了,她看了看小觉悟,又看了看秋紫便问:“看样子你们早就起来了?”
“噢,噢,是的。”小觉悟马上高兴地回答说。
师太正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她,秋紫马上补充说:“噢,奶奶,我已经跟觉悟说了,她高兴极了,您看她已经准备好了。”
“噢……”师太依然用疑惑地看着觉悟。
这时小觉悟马上表白说:“师祖,今后我一定听话。”孩子就是孩子,永远是不打自招。这样回答时小觉悟已经心花怒放了。
“觉悟,光高兴是不行的,你要多动脑筋多考虑才是呀。你要明白,这次带你去,就是想让你去了解一下寺外的世界和一些新生事物,这对你将来感悟人生的大智慧会有所帮助的,这也是为让你将来能够更好地完成你的人生业绩打基础。”
无论听懂还是没听懂,小觉悟此时是频频点头。
“秋紫,我回房整理一下,你们就抓紧洗漱吧。”师太见此情景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和秋紫交代后,就回到自己的禅房整理东西去了。
当秋紫来到院中准备洗漱的时候,发现师太已经把院落整理打扫得干干净净井然有序了,并已做好了一切上路的准备。就在秋紫洗漱要结束的时候,慧明师傅推门进来了。
“秋紫施主早。”
“你也早,慧明师傅。”秋紫一边擦脸一边回答。
听见慧明的声音,一弘师太就从戒律院的小佛龛前走过来,问道:“慧明,你来了。下边都准备好了?”
“是呀,师太。下面一切都准备好了,是大觉师傅让我来接你们下山的。”
“那好,秋紫,把你的行李就交给慧明,其他的我来。咱们就抓紧下去吧,不然师傅们就等急了。”
“好的。”说着,秋紫就赶紧进屋取东西。
慧明进屋拿起秋紫行李中最大的一个包裹,没费多大力就把它挎在了自己的胳膊上,然后还说:“把那几个小的也给我。”
“慧明师傅不用,这几个小的我来拿。”看到慧明卖力的动作和高兴的样子,秋紫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师太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她出门之前再次望了望里面,然后才神清气爽地伸出双手把那两扇大门关好,最后用那把陈旧的老铜锁把大门锁上,走到慧明跟前说:“记住慧明,跟大觉说,每逢初一和十五一定派人来上香,并且事先要打扫一下佛龛,然后再上香。”
“是,师太,弟子记住了。您就放心地去吧。”
师太这才安然地离开。
看着大门上的那把老铜锁,秋紫心里估计,这把锁至少也得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这大概还是自己保守的估计。
下山的路上,秋紫和师太各自拿着一些小包裹,小觉悟手中抱的是她的那只小野兔,看她的表情还跟它真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秋紫知道人往往在童年的时候跟动物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可小觉悟和小兔子的相互依恋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境界。秋紫甚至相信小觉悟已经和这只小兔子有了一种心灵上的依赖,是她的半个童年世界。走出去不远,小觉悟便凑到慧明跟前礼貌地恳求说:“慧明师傅,这次我也有一事相求,望慧明师傅帮忙。”
听到小觉悟这样的口气,慧明马上高兴地回答说:“你说吧,小觉悟,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那慧明师傅,我走了后,请你帮忙照顾几天我的小兔子行吗?”
“没问题,小觉悟,你就放心地把它交给我吧,我一定会照顾好的,包它安然无恙。”说着,她就要去接小觉悟手中的野兔子。
“现在还不用,慧明师傅,等到了寺里再给你。”小觉悟懂事地说。
看见小觉悟如此的懂事,慧明就更加欣慰了,走路的姿势好像都有力量了。
在寺院门口。师太远远就看见了扎西他们的那几匹骏马,已经整装完毕在那里等待着出发呢。
“师太,您下来了。”扎西上前接应说。
“你们早呀,扎西。”师太回答。
慧明和秋紫把手中的包裹全部交给了扎西他们,师太正要和扎西说什么的时候,大觉已经迎面而来,向师太招呼道:“师太,你们都下来了,这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去用斋饭了。”
师太环视了一下周围,看了一眼刚刚喂饱的那几匹马和已经准备好的食物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很好大觉,走,大家用斋去。”
大觉师傅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弘师太一看,便语重心长地对大觉师傅说:“大觉呀,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正好是锻炼你的机会。记住,遇到万事都要用理智的头脑和冷静的方法去思考和处理,千万不要再出现类似你教明师妹的那次错误了,一定要牢记你教明师妹的那个血的教训啊。”
提到教明,大觉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马上惭愧地低下了头,嘴中虔诚地回答道:“阿弥陀佛,是。师太,弟子再也不会了!请您放心。”
“阿弥陀佛,感谢佛祖!但愿如此。”一弘师太双手合十地祈祷说。
大家刚一进斋堂,小觉悟就惊喜地喊道:“啊!今天的早斋是酥油炒面!秋紫施主,可好吃了,这是我第二次吃到。”说着就去拉秋紫的手往里走。
这对小觉悟来说确实是个惊喜,但秋紫听后心里倒是酸酸的。
不知什么原因,这顿早斋大家谁也没有客气,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都各自用完了斋饭。最后还是师太再次对着秋紫和扎西他们叮嘱了一句说:“一定要吃饱呀。不然路上可就要……”
还是快嘴的桑加抢先说道:“师太,您就放心吧,今天我们已经很实在了。看,就是为了赶路我们把肚子都撑起来了。”
师太没介意桑加的直白方式和坦然,只是微笑着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才对大觉说:“大觉呀,你们也吃吧。”
“不急,把你们送走,我们再回来吃也不迟。”大觉用很有责任心的口吻回答说。
“那好,那我们就抓紧赶路了。”师太说完,大家就各自迅速地离开了斋堂,向寺外走去。
看到大觉师傅这段时间的表现,一弘师太边走边想,大觉还真是进步了,她那吝啬做作的本性还真是少见了,于是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这时,慧明和智明已经牵着三匹马等候在了寺院的大门口。扎西和桑加他们把所有包裹都放在了桑加的马背上。说是所有包裹,其实除了秋紫的简单用具和衣物以外,其他的就是师太和小觉悟的一些简易包裹和路上的食品,比来时所驮的东西少多了。
“行吗?桑加施主。”师太关心地问。
“嗨,这点东西没问题。”
待一切准备完毕,扎西又犹豫地请示师太说:“师太,您和小觉悟骑一匹马行吗?不然的话就让桑加带着小觉悟吧,您一个人骑一匹方便些。”
“不用,扎西施主,这样安排我看已经很合理了,就不要再改变了。我带小觉悟骑一匹马是没问题的,你就放心吧。”
师太很有把握地回答后,就从怀里拿出了两条布带,只见她很熟练地给小觉悟和自己围扎在头上了。秋紫看到这种僧帽式的装饰,知道这是典型的汉传佛教出家僧尼的装饰,既能防寒又是修饰。
师太见大家都奇怪地看着自己和小觉悟,就解释道:“要出席一些场面,所以这些礼节性的讲究也就自然不能少。而且路上还可以防寒,这样深入俗家时也显得得体些。”
秋紫笑着点头,然后自己也把旅游帽戴上了。
“好!咱们出发!”扎西豪爽地说,顺手把小觉悟送上了马背。当他正要扶师太上马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弘师太清风般一个麻利的动作就已经坐在了小觉悟的后面。那年龄和动作的不协调,让秋紫和扎西都大为吃惊。
“哎,真难以想象啊。”扎西惊叹道。
“别忘了,一弘奶奶当年可是一名红军战士。再说了,奶奶又在青海生活了那么多年,所以我相信师太骑马的功夫一定不一般。”已经上马的秋紫回头对扎西说。
“我吃惊的不止是这些,你没看出师太这功夫一点也不减年轻人吗?这样的身体素质只有有功底的人才具备。哎,这下我就放心了。”
师太骑马动作的娴熟,让扎西没有了任何的思想顾虑,于是他非常快活地踢了一下马肋喊道:“驾——”身下的坐骑迅速地就飞奔了起来。
师太和桑加的马紧随其后。小觉悟坐在马上既紧张又激动,表情极为滑稽,因为这是她第一次骑马。临行前,师太曾回身举起一只手放在胸前念道:“阿弥陀佛!但愿这段时间家里一切平安无事!”
待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大觉、慧明、智明和哑巴她们才渐渐收回目光。口中默默念道:“阿弥陀佛!祝师太及施主们一切顺利。”
当天空大亮的时候,黎明的太阳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天边猛然跃出,向上渐渐升腾,迸发出它强烈的光辉。瞬间,大地就铺满了霞光,远处雪峰的身影这时也就更加清晰耀眼了。
大觉感慨地说道:“啊,还真是个好天啊!”
27
高原上,一辆比较现代的北京吉普车正顶着那强烈的阳光,奔驰在青藏高原这片广阔而神奇的土地上。它掠过了中国第一大咸水湖泊,又越过了山势险峻、景色壮美的格尔木路段的宜人风光,向扎西所在的镇行驶着。
在这辆紫红色的吉普车上,坐着秋紫的爷爷、奶奶,还有青海省文化局的李副局长及政府医务处的一名主任医师,司机的真正身份是一名摄影记者,他们一共5个人。这次,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为了合理利用车内的空间,避免超员问题。
“哎呀!这里不仅有美丽无比的自然风光、淳朴的风土人情和那些绚丽多彩的民族文化,更重要的是它还孕育繁衍着各种宗教,真是难得,难得呀!”一路上,爷爷感慨万千。在这里,他不仅看到了藏族人的虔诚,还看看到了回族人的生意经和其他民族的信仰。
“是呀,青海不仅地大物博还是个多民族省份。”李副局长回答说。
汽车缓缓地朝海拔更高的区域行驶着。
一路上,看见秋紫爷爷精神头十足的样子,李副局长便开始为爷爷介绍起本地的地貌和景观概况来。
“王老,先前咱们经过的青海湖,是中国第一大咸水湖,这个人们基本都知道。另外青海还有一个察尔汗盐湖呢,它和青海湖是河源地区有名的两个湖泊了。您老也看见了,青海湖那姿态各异的湖景、山色、蓝天和那些正盛开着的油菜黄花相映衬,构成了一幅十分独特而美丽的迷人画面。察尔汗盐湖却不同了,察尔汗盐湖位于青海西部的柴达木盆地,是中国最大的产盐基地,也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内陆盐湖之一。盐湖东西长160多公里,南北宽20—40公里,盐层厚约为2—20米,面积5800平方公里,海拔2670米。湖中储藏着500亿吨以上的氯化钠。据统计可供全世界的人食用1000年。它还出产闻名于世的光卤石,石头晶莹透亮,十分可爱。还有镁、锂、硼、碘等多种矿产,钾、盐资源更为丰富。”
“是呀!真是陆心之海呀!以前,我也曾多次游览过不同地区的淡水湖,如湖南洞庭湖、江西鄱阳湖、浙江千岛湖、吉林的长白山天池、黑龙江的镜泊湖以及太湖、西湖和东湖,它们都各具特色。如果论美的话,实在无法评比呀!因为,在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中,美是不可比较的。特别是在美的量化和不同美感之间进行比较时,人们往往会发现这两个问题始终是交流的障碍。然而,今天我站在青海湖群面前,我却不得不承认,青海之美,实属真美!它有一种东方的气质,它看似简单,但简单中蕴含着深广与博大。要不外国人怎么总是惦记着咱们这块神奇土地呢。”秋紫爷爷赞叹道。
“王老说得真好!”白记者一边开车一边赞叹道。
局长又热情地向秋紫爷爷介绍说:“王老,目前国家已经在察尔汗盐湖建有大型的钾盐厂了。别看盐湖面上覆盖着一层沙土,一般人看不出来,可下面全部都是盐呀。王老您知道吗?那里面盐的形状奇特着呢,有的像珍珠宝石花,也有的像宝塔、像星斗、像水晶的,颜色主要是白色,但也有红、青、蓝、黑等颜色。于是人们把不同形状的盐叫珍珠盐、玻璃盐、珊瑚盐、水井盐、雪花盐、粉条盐和蘑菇盐等。当盐湖风和日丽时,有时还可以看到‘海市蜃楼’呢。为了开采方便,国家就在盐湖上修筑了一条全部用盐铺成的公路。”
“哎,有机会我一定得去看看。”
“如果身体允许,应该去看看这大自然赋予中国人民的奇观,不看就太可惜了。”李局长玩笑说。
“是呀,世界上众多的湖泊都以瑰丽秀奇为人所爱,可青海湖和察尔汗盐湖却单单把瑰丽舒展为平淡,把秀奇换成为一种壮阔。在这里,它展现的是草原和大海的对接,草原的优美、海的浩瀚与湖的沉静交织在一起的画面。这能不说是大自然的博大之美吗?”
“不愧是艺术家,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人震撼、让人感动啊。”前边那位记者兼司机的同志,一边开车一边由衷地赞叹道。
“也许我们平时看的次数太多了,每次来也没有觉得它有这么多的大美。但今天,让王老先生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感到它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了。”爷爷身旁言语不多的医生,竟然也被车里的气氛感染,评论起来了。
“这也不难理解,熟悉之处无风景嘛。”爷爷说道。
这时,秋紫奶奶一边微笑一边小声叮嘱身边的老伴说:“你也别太激动了,保持点体力吧,路还远着呢。”
“我知道。”
汽车在原野上缓缓向前方行驶着,美丽的风景不断从人们的视野里掠过,将人情不自禁就沉浸在了彩色的画图中。一路流水潺潺,牧草如茵,野花盛开,到处色彩斑斓,香气流溢,令车内的人们情绪高涨。
后来不知聊到了什么话题,爷爷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们说,这青海湖的湟鱼它怎么就没有鳞呢?”
李局长想了想,然后说:“这个问题就让白记者跟您说说吧,他有发言权。”
白记者马上礼貌地说:“噢,王老先生,我也只能做简单的介绍。据有关部门分析,青海湖湟鱼不长鳞,可能是因为它长期生存在高原急流中,所以没有鱼鳞。哎!这大自然的神秘有时人类确实是无法解释得清楚的。另外它的生长也极其缓慢,由于这里的气候寒冷,它10年才长1斤。它们是在浅水河产卵,然后再回游到咸水湖中去生活。”
“我听说它被藏族人尊为神物。这也算是国宝了。”爷爷说。
看到爷爷视湟鱼为宝贝,局长就趁势介绍说;“是呀,王老先生,正因为青海湖湟鱼长得慢,又因河水浅而不能进入各河道产卵场产卵繁殖,再加上近年来人们对它的捕捞太严重,青海湟鱼的资源已经急剧下降。过度捕捞已经严重地破坏了青海湖‘鱼鸟共生’的生态平衡了。这不,青海省政府注意到了这一严峻现实上报国家,现如今青海湖已经被批准为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了,禁止任何单位、集体和个人在青海湖及湖区主要河流包括支流湟鱼产卵场所捕捞湟鱼。还有青海湖鸟岛上那些鸟类们,也都被列为重点保护对象了。哎,这里不保护是不行了!”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无论怎样,国家也该这样做了。你们说,那青海湖无论是鱼呀还是鸟的,不正因为有了它们的存在,才给这个如此神美、远离大海的青海湖增添了无限的生机和色彩吗?如果没有它们的存在,那何谈大美呀?再说,青海湖是高原圣湖,保护了青海湖的生态环境,就等于保护了我们自己家园的洁净啊!”爷爷倍加赞同。
“是呀,但愿有关青海湖的美丽神话与青海湖同在!”秋紫奶奶也在一旁用比较娴熟的汉语感慨道。
“谢谢王夫人对中国的评价。”局长客气地回答道。
前方出现了一片山丘路,汽车仍在平稳地向前行驶着,没有一点颠簸感,爷爷看得出这位记者兼司机的中年男子车技过硬。
“小伙子,车开得不错呀。”
“王老先生过奖了,这是最简单的技能了。”
“那不然,有时越是简单的事情,就越容易让人疏忽。”
“王老说得极是,白记者已经有近20年的车龄了。他的车技在我们局也是数得上的了。所以省领导经过再三考虑后才挑选的他呀。”李局长坐在前面向秋紫爷爷介绍说。
“哎,这次我的行动还真是让领导们费心了。”爷爷有些过意不去地说。
“这是哪里的话呀王老,您的到来,给我们省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呀。您为我们省的文化事业所做的贡献就不用说了,单说您孙女秋紫姑娘的历险发现,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很有价值的呀。这不,省上一听说,马上就重视起来了,这次派我们前来考查,说不定还有什么重大收获呢。”
“局长说得没错,这个重大发现对我们省开发宗教文化事业实在是太重要了……”白记者正说着,突然将车减速。大家一看,原来是一群绵羊正在横穿这条马路,于是大家都停下话题好奇地向羊群望去。
“高原的羊还真肥呀。”爷爷把头伸到窗外好奇地说。
“这可是青藏高原有名的长毛绵羊呀。”李局长向爷爷介绍。
羊群过完后,车又恢复了原来的平稳速度。羊群的身影渐渐被汽车甩在了身后,此时,两边的路旁又不断地窜出了一些机灵的小旱獭等野生动物来。
李局长回头看看爷爷的精神状况,觉得还稳定。为了排遣旅途中的寂寞,他又接着向爷爷介绍说:“王老先生您也看到了,虽然我们青海省森林面积不多,但具有经济价值的野生动植物资源却是很丰富的,如旱獭、黄羊、罗布麻等,还有现在驯养的野鹿目前也取得了较大的成功。现在青海省已经成为我国发展狩猎事业的重点省区之一了。”
爷爷边看着窗外那流动的景色,边点头认真地听着李局长的介绍。
当李局长看见前方路边的海拔标牌时,非常激动地对爷爷说:“王老先生,我们现在已经越过了适合人类生存的警戒线了,也就是说现在海拔已经超过3000米了。如果您老有什么不适应的话,可要说话呀。”
一听海拔已经到了3000米以上,秋紫奶奶倒是立即慎重地看了看身边的老伴说:“晴阳呀,没什么不适的吧?要不要吸点氧?”
“不用,目前我还挺好。”
奶奶一看老伴竟有如此的精气神,心想,这人的心情对人的身体状态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呀。就连这警告牌都丝毫没有动摇老伴前往目的地见妹妹的那份决心和信心。
“那你也应该注意啊。”奶奶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爷爷倒是满不在乎充满激情地对车上的人们说:“哎!只有离开那喧嚣而浮躁的闹市区,来到这里,你才能真正体味到天空飘动的白云竟然是如此的美丽!你们看,眼前这不已经到了仿佛顺手可摘白云的程度了吗?真是太美了!这里真不愧是世界屋脊呀!诗一般的景物轮回,明朗的蓝天大地,简直构成了西部地域所特有的自然魅力。如果不来这里真可谓是此生的一大遗憾呀!你们尽管放心吧,这么美的地方,我怎么会有事啊?”
“不过王老先生,王夫人说得对,还是注意点好。”医生也在一旁赞同奶奶的话说。
“哈,哈,好!我听你们的。”爷爷豪爽地说。
看到爷爷如此好兴致,李局长也放心地在一旁继续介绍说:“王老,您感觉到了吗?这里是冬寒、夏凉,日照长,天气变幻无常,太阳辐射又强,和内地气候截然不同呀!”
“不正由于这样的气候与地形的共同影响,才构成了青海省这独具特色的自然景观吗?”
“对,王老说得极是。所以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青藏高原。”
爷爷听后,深深地感叹道:“哎!知足了,在我有生之年,能实现我的这一人生梦想,足矣。更何况又能和我的同胞妹妹相见,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坐在爷爷旁边一直挽着爷爷胳膊的奶奶,听见爷爷最后一句如此不吉利的话,便带有埋怨的口吻用日语对爷爷说:“晴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人生喜怒、聚散多变,你何出此言呀?你还是靠在我的肩上休息一会儿吧,不要太激动了。”
“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呀。”爷爷反倒固执地用日语回答说。
“你……”奶奶似乎无话可说了。
这时,坐在爷爷另一边的医生马上帮奶奶说:“王老,王夫人说得对呀。你不要太激动了,还是休息一会吧。随着目标的接近,海拔也会越来越高的,所以您得多休息静养。”
“你也懂日语?”爷爷惊奇地问。
“略懂几句吧。”医生谦虚地说道。
李局长一听爷爷惊讶的问话,马上解释说:“王老,这次省领导考虑到你夫人是日本人和你身体的状况,所以才选派心血管专家张主任同行,他去日本学习过一年。”
“哎,省里为我的事还真是费心了,真让老夫有些过意不去了。”爷爷真的被感动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李局长怕爷爷受不了,就对司机建议说:“白记者,你看前面好像有两排房子,不如咱们就停下来和里面的人说说,让王老稍稍休息一下再走,怎么样?”
“好吧。”说着,白记者就向那两座房子驶去。而没走多远,又听白记者遗憾地说:“嗨,哪是什么住家呀,原来是一座天葬台。”说着,又把方向盘打了回来。
这时爷爷却突然精神起来,冲着李局长建议说:“局长,以前我只是听说过,但我还从没参观过藏族的天葬台呢。这次能不能让我去看看,见识见识,也了解一下这里的文化。”
局长正在犹豫着,秋紫奶奶却说话了:“我看就算了吧,你都累了一天了,能保持这样已经不错了,到了那儿你别再受到什么刺激……”
“是呀,王老先生,王夫人说得对,咱们就不去了。您再坚持一下,我们到了第一个目标地点就休息。”
“局长,你们的好意我都领了。你也知道,我来一次不容易,今天刚好路经这个地方,就让我开开眼界吧。再说了,这也是一种文化的体现和当地人们的精神寄托呀。”
“那……”
“就听我的,局长你放心,我的身体没事。”
“那就带王老去看看吧。”李局长无奈,对司机说。
汽车开到门前停下,李局长马上先下车去扶秋紫爷爷。这时屋里一位50多岁的男人闻声而出。白记者用藏语向他说明了来意,男人很客气地用手势相让说:“那就请进吧。”
不用多问,大家就知道这是天葬师。他古铜色的皮肤甚至有些发黑,宽大的额头上有很多皱纹,眼神坚毅,粗壮的身体微微显得有些弓腰。
一进院子,首先让大家吃惊的就是院中有一个角落完全是由人的颅骨堆砌而成。这景象谈不上恐怖,但是大家的心绪顿时都波动起伏起来,感到人是如此的脆弱,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不过留下这么一堆头骨而已。
天葬师看了看大家的表情,用笨拙的藏普话说:“早年提议保留头骨的活佛,就是想让人知道生命的意义。你们看,身体无非是承载灵魂的一时之舟。人无论生时贵贱有多么大的差异,最后大家都是平等的。把它们放在一起,就是警示活着的人们不要太贪,要看得开,多行善事,为后人多留点好处,也为来生多积点功德。”
院子里长满了青草,它们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生机勃勃,把大家刚进来时的阴森感顿然驱散。
“晴阳,你没事吧?”奶奶问。
“放心吧,没事。”
随着天葬师往里走,大家看到天葬台是用鹅卵石拼成的一个四方台,像一个天然双人床,油光铮亮。天葬台四周有四块不同颜色的石头。天葬师说:“这是象征四方极乐世界的方向。石头是为了绑尸体用的,以免乱挪位置。”天葬师说得非常轻松。
“那么,被处理完的尸体就是放在这儿让鹰吃的?”奶奶疑惑地问。
白记者回答:“是的。”
天葬师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小屋里请着大家。屋里黑黑的,天葬师的儿子迎面而出,天葬师说了几句藏语,20岁左右的儿子马上向大家鞠躬,然后就去拿碗,用牛粪将每个碗都擦了一圈,又为大家倒上了酥油茶。他们中只有白记者硬着头皮喝了两口,其他人都装客气搪塞过去了。
“孩子,你一直就生活在这里吗?”爷爷问。
那男孩茫然点了点头。
后来大家才知道,当时因为家里穷,天葬师16岁时就被大喇嘛从寺院中选出当了天葬师。活佛说这也是积功德的事。在寺院里没有什么地位的人,干这行也还算有出息了。
“别看我们这行,每个人都很尊重我们,也许他们心里想早晚也要躺在自己的刀下吧。”
天葬师憨憨地笑了笑又说:“但在生活中人们却嫌弃我,所以我一般也不主动去别人家做客。有事进院子就坐在一边,并不进人家的屋。”
看着他已经穿得红黑油亮的藏袍,人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天葬师却笑着说:“有一次,一个死者被抬到天葬台,喇嘛为他念了经做了法之后,我一刀砍下去,那人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当时我还一愣,尔后我就毫不犹豫地两刀把那人的大筋砍断,接着就一刀一刀把他解剖了,让老鹰把他吃得干干净净。所以人们都夸我是一名好天葬师。”
奶奶听到这儿惊讶地说:“啊?那么,那个人是真死还是假死呀?”
天葬师听懂了奶奶的话,便说:“我们藏族讲究,你都到了天葬台了,还回去干什么?在喇嘛看来,走了也就走了。”
“啊!”奶奶再次惊讶地叫道。
这时一旁的主任医生马上用日语为奶奶解释说:“啊,王夫人,其实那人已经走了,只是天葬时一刀下去正巧碰到了他的筋所以他坐了起来。天葬师这么说,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罢了。”
奶奶这才宽心地点了点头。
走出天葬师的家,爷爷深深地感叹道:“到了这里,给人最大的感受便是生命和死亡相隔得如此之近。生死在现实的生活中实际上是交织在一起的,我甚至感觉到在藏族人的文化生活里有一种死亡准备。是呀,在活着的过程中,时刻都有死亡的准备,这是何等的勇气啊!人要是死都不怕了,那还怕什么呢?所以他们永远是豁达的,坦然的。”
“王老说得很有道理。”白记者说。
“我们汉族人就不同了。我们的文化是恐惧和远离死亡的文化,尽量逃避死亡,所以我们一般看不到有关死亡的任何痕迹。也许这样会生活得更阳光更快乐一些。总之,不同的文化造就不同的活法和死法。正像天葬师所说,活着的时候可以有一千种活法,可死了之后只有四种:地、火、水、风,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要么回归大地,要么随火飘舞,要么顺流而去,要么风葬升天。哎!真是灵魂像风,来去无踪啊。”
看到爷爷波动的情绪,奶奶急问:“晴阳你?”
“啊,我没事,我这只是在感叹人生。”
爷爷这样说大家才算松了一口气。
在天葬台前,天葬师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工具一边说:“对于天葬,一般人都充满了好奇,好多人经过这里不来看看觉得遗憾,看了又觉得心里不舒服,甚至觉得恶心。哎,人就是这么奇怪呀。”
“可我们并不觉得,我们只是感叹。”白记者忙说。
天葬师的红色藏袍招来了好多鹰,在人们的上空盘旋。顿时,新闻敏感和强烈的独家新闻意识快速闪进了白记者的思想,他要抓拍照片。为了拍张好照片,他马上从车上取来一些香肠对天葬师说:“师傅,配合一下我,我们不一定非要拍鹰吃尸体的照片,就拿这个香肠做诱饵,把鹰招到这里来让我拍张照片吧。”
“我不能骗它们。”天葬师坚定地回答,马上把香肠塞到自己怀里说:“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给我们吃吧。再者,苍鹰不吃这个。它们吃腐肉。就是来天葬的人,都要放上几天后才给天葬,那样鹰才吃得干净,死者灵魂才能得到安息,家属也才满意。”
白记者虽没拍成那种场面的照片,但并不遗憾,他认为天葬师和鹰抢香肠的场面,同样令人感动和深思。
最后,大家笑着离开了天葬师。临行前,李局长给了天葬师一百元钱。远远地天葬师还不忍心放下他那双送别客人的高举的双手,眼中充满了感激,心中暗暗地为他们祝福。
回到车上,医生和王夫人看到爷爷有些疲惫,就劝爷爷吸点氧休息。李局长也说:“王老,我看我们暂时就不要多说话了,您就听主任的吸点氧静休一会儿。将近一天的路程了,大家也都休息休息吧。”
这次爷爷顺从地说:“那好,那我就听大家的话休息休息。”
“这就对了。”奶奶说着,就帮助医生为爷爷吸上了氧气。
坐在前面,李局长对自己身边开车的白记者幽默地说:“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白记者笑着说:“放心吧,领导,你也尽管休息吧,我开车的时候是不会受任何外来因素打扰的。”
“这我知道,不然这次省上怎么会派你来呢。”
记者笑笑,顺手就放了一首古筝曲子。那曲调虽然和这片高原大地有些不协调,但对人们疲劳的状态却起着一个很好的调节作用。
“这首曲子好,这首曲子好呀。哎!古典音乐的醇厚,确实迎合了人的养生之道。”随着音乐爷爷微微闭上眼睛欣赏起来。李局长直冲记者伸大拇指。
但是半个钟头过后,随着音乐的结束,爷爷非但没有入睡,情绪反而更加激发起来:“好了,我休息过来了,现在还是和大家聊聊天吧,省得白记者一个人闷得慌。”
“这……”爷爷的做法,一时让李局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只好无奈地笑了笑着说:“王老,其实我们就是担心您的身体才强迫您休息的。知道您没什么事我们也就放心了,您想聊什么就了什么吧。”
“你们大家的好意我领了。但我说了,我确实没事,至少是现在还没任何问题。我相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特别是参观了天葬台后,我的心其实更加放松了。哎你们说,同生活在一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精神差别怎么竟如此之大!从天葬台来看,这里还真是一块特殊的领地。真是一路都让人受益匪浅,感触至深啊。”
奶奶听了这话也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说:“这还没到寺院呢,到了寺院恐怕你就更激动了。”
爷爷马上感慨道:“说到这儿,我还得感谢秋紫,是她圆了我的梦。”
“要说感谢,我们也得感谢秋紫姑娘,是她为我们发现了在祖国屋脊上这个神圣的地方,竟然还存在着那么厚重的一份佛教文化遗产!”遥望着前方,李局长也倍加感激地说。
迎着晚霞,不觉中,汽车已经渐渐驶上了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大地。
28
扎西家乡这个偏远的游牧村镇,自打秋紫的出现,确实打破了人们长久以来已经形成的某种简单平淡、朴实自然的生活方式,就像一汪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一个小石块激起了一片涟漪……
在镇政府门前,在镇长的指挥下,镇里的牧民们正在为接待大艺术家秋紫的爷爷王晴阳以及省领导的光临做着准备。这是这个镇第一次遇到的大事情,牧民们既兴奋又有些不知所措。家家户户都失去了以往的平静,特别是扎西的一家人更是喜出望外了。
镇长在人群中找到了扎西的阿妈对她说:“扎西阿妈,我正在找你呢。这次你家的任务就是要负责照顾好秋紫爷爷、奶奶和那位一弘大师,当然还有秋紫姑娘。要准备好他们的休息处。说白了,也就是睡觉的地方。”本来还想装些斯文的镇长一急,也就耐不住性子脱口而出了。
“好,好,好!放心吧镇长,其实我也早就准备好了。”扎西阿妈笑着回答镇长说。
“那就好,那就好啊。扎西阿妈就是扎西阿妈呀,觉悟就是高。”说着,镇长就准备要去吩咐其他人的工作了。
阿妈忙上前追着他问:“噢,镇长,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你指的是省上的领导吧,就住在我家了。”
阿妈笑着点头说:“好,这样好,这样安排好呀!”
看到扎西阿妈赞成接待方案,镇长就指着镇办公室最顶头的那两间大客房说:“扎西阿妈你看,不这样安排行吗?镇里那两间公用大通铺客房又简陋又阴冷,怎么能招待领导呀。上次救援组的同志因为住在那里不是有人都受风寒了吗?哎,等咱们有了钱,我一定要好好修修这两间房子,也收拾得像县里的招待所一样,到时候来个客人什么的也好有个撑门面的。不过也是,过了几辈子人了,咱们这儿也没来过什么领导和像秋紫爷爷这样的贵客。自打秋紫的出现,咱们这儿好像一下子就变了风水,这好事连连了。”
阿妈听了这话心里都了开了花。
“好了扎西阿妈,这会儿忙,咱们就不说那么远了。你看我这样安排你有什么要求和困难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有困难呢,我这高兴还来不及呢。如果我家能住下的话,我还打算让他们全都住在我家,那多热闹呀。”
镇长看到扎西阿妈热情真诚的心情,心里也就踏实了。“那阿妈,你就辛苦了,他们可都是远方来的贵客,我们得好好招待人家呀。”
“这点你放心吧。”
扎西阿妈简单而朴实的回答让镇里其他领导也感到非常满意。人群中镇会计望着扎西阿妈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说:“真不愧是扎西的母亲呀,也只有像她这样有眼光有胸怀的人,才能培养出像扎西这样出色的好儿子来。”
“没错。”镇长完全认可地回答。
这时卓玛又跑回来跟镇长说:“镇长,阿妈让我问您,秋紫阿姐的爷爷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我阿哥能不能赶回来?”
“噢,这个吗,你扎西阿哥他们我不敢说。但前几天我接到你秋紫阿姐爷爷他们临出发前来的电话,领导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大概有五六天的时间就会赶到咱们镇子了。这样算起来的话也就是明后天的时间,所以应该和你阿哥他们赶回来的时间差不多。哎,反正不管怎么样,告诉你阿妈,咱们先做好一切准备工作,随时等着迎接他们。”
“好,我知道了。”小卓玛听完镇长的话又冲阿妈跑去。
卓玛刚离开,就有一位青年走过来对镇长说:“镇长,舞蹈队和歌队的年轻人我都基本组织起来了,我看就准备一些咱们牧区本地的歌舞节目吧。”
镇长马上满意地点头说:“好!想的对,桑加不在,这件事你就负责去操作了。记住,一定要拿出咱们本土的特色来,不仅是歌舞。”
“我知道了,镇长。”说完小伙子就要转身离开。镇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住他问:“喂,对了,演出队有卓玛吗?”
“那还能少得了她吗?她还是咱们的主力呢。” 年轻人转身答道。
“这就对了。”镇长满意地一笑,然后和其他人交代了一下就离开镇政府,向家里匆匆走去。
镇长的家里,镇长夫人已经开始里里外外地准备起来。镇长不放心还中途回来看了看,一进门他就大声喊道:“尕娃他妈,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镇长夫人马上迎出来面带笑容地回答说:“基本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进去看看吧,哪里有不合格的我再和娃们改进。”
镇长视察了一圈后,便满意地说:“嗯,还不错。尕娃他妈,你要知道,这次的场面对咱们镇来说是件大事呀。”
老实淳朴的镇长夫人深信不疑地点着头。
雪峰脚下的某个地方,当耀眼的太阳已偏西的时候,一弘师太他们的这支下山队伍就已经基本走出了那片难越的丛林山路。看着眼前即将出现的平坦的草地和类似沼泽的道路的时候,扎西的心情才算轻松了些。因为他观察到,此刻每个人的精神都很饱满,特别是他最担心的小觉悟,脸上竟没有一丝困难的表情,而喜悦的成分却占有了她表情的全部。
“哎呀,这会儿我们终于又可以上马了。”秋紫望着前方的路高兴地喊道。
然而小觉悟却仍精力充沛地说:“我怎么觉得这样走还挺好玩的。”
“小觉悟师傅你可真行,你不仅没有拖大人的后退,并且还有着比大人更有韧性的体力。师太,这让我们这些藏族汉子们都不得不佩服啊。”扎西拍着小觉悟的肩膀表扬她说。
“是呀师太,小觉悟师傅这超人的精力和体力真令我们惊叹呀。你看她连一点气喘的意思都没有。”桑加也佩服地说。
秋紫心想,大家还不知道小觉悟一夜没有睡觉的事情呢,如果知道了会更加让他们吃惊的。
扎西一边往马背上扶秋紫一边鼓励小觉悟说:“觉悟师傅,看样子你秋紫姑姑的体力都不如你呀。”
“因为秋紫姑姑不属于这里,而我却属于这里。”小觉悟非常自然地回答到。
而觉悟这句话却让秋紫联想到:小觉悟从一降生到人世间,所纳的第一口气就是这里的神峰圣雪之气,特别是那个神秘寺院的气场对她来说大概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之一,所以她能没有超人的体力和特殊的耐力吗?在秋紫看来,这也许就是大自然赋予小觉悟最厚重的礼物吧。不是吗,小觉悟从生下来起就生长在这个高海拔而生活条件又是极其艰苦的环境中。然而她却是那么的健康,根本就没有像城里孩子那样,今天什么肺炎明天什么感冒的现象,她是那样的适应环境自然健康,这难道还不是地域性的奇迹吗?
在马背上秋紫喘着粗气感叹道:“真是环境造就人呀!大自然真是塑造人的主宰者。”
师太发现秋紫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秋紫,累了吧?不然咱们就在前方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这时扎西也建议说:“师太说得对,我看大家就在前面停下来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我不累奶奶,我是在感受这里的景色呢。噢,当然了,还有这里的人,特别是小觉悟……”尔后秋紫又补充道。
师太没有对这个问题做任何回答,只是又看了看头上的太阳说:“现在应该有两点多钟了,也该让大家停下来吃点东西了。”
秋紫一看表正是两点十几分。
“哎呀,奶奶您说得真准呀!”秋紫说道。之后她心想,一弘奶奶就连对时间的估算都如此的准确,也许这也是这片神圣之地给予人们的特殊本事吧?
而在一旁正要上马的小觉悟却很自然地说:“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呀,在师祖身上比这更神奇的事还多着呢。”
“是吗?”桑加说。
“那当然了。”小觉悟坐在马背上自豪地说。
“觉悟,小孩子家不要那么说话,更不能带有炫耀的意思。”师太在一旁小声地纠正说。
“知道了,师祖。”小觉悟听话地低下了头。
这天,又是高原上少有的一个晴天。太阳从一清早出来就带着最大的能量,放射着它强劲的光芒,把脚下这片大地照射得异彩纷呈。天边偶尔出现的白云很快就被太阳的强光分割成无数的碎片然后渐渐消失,向远方游去……
没走多久,扎西就发现了一片被太阳照得耀眼的空地,他马上停下马一边从口袋里往外拿东西一边对师太说:“师太,我看咱们就在这个地方休息吧。”
“好,是块好地方。”师太满意地点头下了马。
一会儿工夫,大家就围坐在一起吃起以往寺里供佛时才炸制的油香(也就是慧明怀小觉悟时没偷吃成反被惩罚的那种面炸食品)来。
“师太,这也太让寺里破费了,其实带几个烤洋芋就行了。”扎西边吃边有些过意不去地对一弘师太说。
“施主们也知道,这油香所用的全部材料都是你们为寺里布施的。给你们做着吃,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更何况现在寺里也有这个条件了,根本谈不上破费。”
其实大觉师傅当时为下山人们准备食物的时候,连师太也不知道她准备的什么食品。然而,让师太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大觉竟然会给大家炸制寺里平时根本吃不上的上等油香。于是在师太看来,大觉的表现确实越来越有进步了。这样,让一弘师太对自己不在寺里的这段时间也就更加放心了。
“大家多吃呀,吃好了才能有力量赶路。”师太心怀喜悦地说。
“您也吃呀,奶奶。”秋紫说着,就给一弘师太递过去一个油香。
扎西也从马背上解下皮囊,走到师太和秋紫面前说:“给,师太,你们先喝点水吧。”
“好,谢谢!”师太说着,就起身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小银碗,仔细地把皮囊的水倒在里边,一滴也没有浪费,然后就把它递给觉悟说:“来觉悟,你先喝吧。”
觉悟急忙推辞说:“不!不,师祖您先喝。”
师太只好自己先轻轻饮下了几口,然后还是把碗递给了小觉悟。
“谢谢师祖!”
再看扎西和桑加的喝法,大有梁山好汉喝酒的架势,对着自己皮囊的嘴就畅饮起来,这和师太那轻稳含蓄的喝法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施主们的动作,小觉悟那张带有小雀斑点的小红脸蛋,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加上她那炯炯有神不大不小的善良笑眼,顿时给人一种原始般纯净的感觉。她那纯净的心情仿佛把人们带到一个灿烂而无忧的空间里。
在秋紫看来,别看她那带有小雀斑点的脸蛋,就是城里化了妆的小女孩也都比不上她所特有的那份淳朴、可爱而大气的美。她就像一幅艺术品,完全属于一种原始的另类的美。
“别动,觉悟,我给你照张相。”说着,只听“咔嚓”一声,秋紫就把这最质朴而没有任何修饰和做作的美,永远留了下来。
“还好,就剩最后两张了。但愿爷爷这次来能带点胶卷来。”秋紫庆幸道。因为扎西镇里没有卖胶卷的,秋紫来时就带了两卷,所以她轻易都不舍得用。
“这张照得值。”扎西笑着说。
这时天空中,一朵一朵的白云不时从他们的头顶飘过,就像天上的仪仗队在欢送她们一样,让他们感到是那么庄重而神圣……
扎西望着耀眼的雪山和白云,感慨地冲秋紫说:“你说这远古的人们是怎么把这样一个壮观而独特的寺院修建在这样一个遥远而神圣的地方的?再者,又是哪位先者首先选择和发现的这里?”
秋紫又喝了一口水说:“哎,有些东西就是用现代科学都是很难解释的呀。就像埃及金字塔、玛雅文化以及中国的长城,它们的科技含量至今不都是个谜吗?而我们的祖先能把这座寺院选择在这么一个神圣的地方,这让我也不可思议呀!奶奶您的感受呢?”
山一般盘坐在一旁的一弘师太,这时只是双手合十简单地回答道:“阿弥陀佛!其实人类有很多智慧,只是没有挖掘和发挥出来罢了。世人怀疑金字塔等都是外来文化的智慧所建。当然,我不排斥宇宙空间存在着比人类有更高智慧生命的可能。但我认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人类怎样把握好自己的智慧,去营造自己的美好精神家园。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相对而论,并有它的因果关系的,因而,世间没有什么最好和最美的,而最好和最美其实都是由你的心而定。所以无论是远古还是现在,境界永远在自己的心中,而不在于任何外来的景致。其实人心是最辽阔的,心有多高远就决定了你的智慧有多大,心便可主宰万物,包括人的灵魂。而先者能把寺院选在这里,也许自有它的大道和因果关系吧?特别是当我刚一踏进这座寺院的时候: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命突然有了一种特殊的使命!这是一种不可言传的东西。”
大家默默地听着,不觉中都进入了一种沉思。
师太说完马上看了看天空说:“扎西,我们是不是该抓紧赶路了?弄不好,到了傍晚就会遇到雨云天的。”
师太的话打断了扎西的思索:“是呀,师太分析得对,这天儿是有点奇怪。那我们就赶紧上路吧,天黑前,我们要争取赶到离我们最近的那个牧点。”
“好。”桑加回答后,马上就开始整理行李。
扎西帮师太牵过她和小觉悟骑的那匹黄褐色的骏马。这匹马是扎西百里挑一才选出来的。当扎西把它牵过来的时候,只见它那发达的肌肉马上就激烈地抖动了一下,完全摆出了一副似乎就要勇往直前的姿势。
迎着傍晚前耀眼的阳光,这支队伍又开始渐渐地向扎西他们镇的那个牧点走去……
29
晚霞西照,原野上,已经疲劳奔驰了两天的吉普车此刻即将要驶进青海三江源头的一个重要城市玉树县了。那是三江源头的发源地——东方水塔,它容纳着各种美丽的景致和奇观。
此时此刻,一听说要到达三江源头了,爷爷那早已疲倦的身体又一下子振奋了起来。望着窗外的景象,他激动地对车上的人说:“啊!这里不愧是长江、黄河、澜沧江的发源地呀,真是太神奇、太伟大了!你们看,这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华夏儿女的她,用她的乳汁孕育了灿烂辉煌的华夏文明,真是一方神奇之地呀!这次我可得要好好地感受感受,感受一下这千年来的文化传承以及它的博大胸怀……”
爷爷的激奋状态让奶奶吃惊。此时已经感到有些头晕的奶奶马上说:“晴阳,你这是……”
“我这是触景生情,触景生情。”
“赶快吸好氧气,不要乱动。你现在就这样,到了寺院你不得更激动了。”奶奶一边说一边为爷爷扶好氧气管。
“这是我们祖国的骄傲,我能不激动吗?做梦也没想到,我能在人生暮年来到这里呀。”
李局长看到秋紫爷爷如此的感慨,便主动介绍说:“王老,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还不止有这些呢。 在这里的东北角,还有一片更加美丽而又神奇的土地呢。那里高耸着威严挺拔、气势宏伟的巴颜喀拉山,连绵起伏的昆仑山脉和祁连山脉。座座都雄姿勃勃啊。这不,世人也对它们也越来越重视了。”
“是呀,是呀。青藏高原不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独特的地域环境,才造就了三江源头和珠穆朗玛的奇迹吗!而现在世人的视野不也把越来越多的眼光渐渐向这里投来了吗?从20世纪前半期以来,中国的科学家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有了许多的重要成果和积累了。而人们对山水名胜的体验与欣赏旨趣,也随着时空、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的变化在演变。正像我们今天所走的路线一样,它就像由东向西、由低向高的攀登过程一样,慢慢地升级。一旦人视野展开了,那就不会仅满足于小桥流水人家、亭台楼阁的狭小天地了,而更加向往自然界那率真野性的博大空间了!”奶奶的制止也没能控制住爷爷的激情,秋紫爷爷还是痛快地抒发了一场自己的感慨。
“王老先生您说得对!正是因为这样,现在国家的政策不正在朝这个方向发展吗?因为这里同时还有大量的矿产资源呢。”白记者一边开车一边说。
“白记者说得对,目前人们只知道长江、黄河、澜沧江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才被称作‘三江源头’。然而,其实这里的矿藏资源也很丰富,这里有许多世界上比较珍贵的宝藏。当然了,这里由于地形险恶,气候恶劣,又有众多的大峡谷和生命禁区,所以也就大大限制了它的发展和向世人展示的机会。”李局长望着远方又遗憾地说。
爷爷微微沉思了片刻后便豁达地说:“不过这样也好。也许当资金真正流入到这里时,当黑色石油在地球动脉中流出时,当二氧化硫糅杂进这碧蓝的天空时,那么宇宙赋予地球的这片美景也许就不会这样的宁静、安然而显得美丽而壮观了。更何况这‘三江源头’它可是我们东方人的水塔呀,保护好了‘三江源’就等于保护好了哺育中华大地的源泉!所以要是从这个角度讲也值了。”
爷爷的慷慨演讲博得了人们的一阵掌声。李局长热情地赞扬道:“王老先生您说的好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好处呢。是呀!三江源头是东方人的水塔,我们还真得要保护好它呀。也许资源被挖出来了,可我们的水塔却被破坏了,那就不值了。”
随着人们激情的谈话,吉普车已经慢慢停在了玉树的一个招待所门前,这也是秋紫爷爷他们出发后所投宿的第二站,第一站是格尔木。而巧合的是,这个招待所正是秋紫和陈彬所住过的那个招待所。当然,在这里也许这个招待所就是这个县里最像样的一家了。
“思兰呀,看见了吧,这就是秋紫和陈彬见面时住过的招待所。”爷爷对奶奶说。
奶奶点点头,然后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秋紫打电话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那还真巧。”
“不是巧,是因为地方太小。看样子我们在这里,还可以大概了解一下秋紫的情况呢。”
“是呀。”奶奶若有所思地说道。
由于这里海拔又高了很多,秋紫爷爷到站后的感觉,和在格尔木停留时的感觉有了明显不同。刚一下车,爷爷就觉得头微微有些发晕。这时,正搀扶着爷爷的奶奶觉得老伴有些不对,忙问:“晴阳,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心里有些发闷。”爷爷宽慰大家说,其实情况还要比这严重些。
“王老,这里的海拔可要比第一站的海拔高出将近1000多米呀,很可能您会越来越感到不适和胸闷的。所以到了招待所赶快让张大夫给您和您的夫人吸点氧,输点液吧。”白记者非常认真地说。
“没事,没事。不要那么紧张。”秋紫爷爷依然宽慰大家说。
看着爷爷吃力的表情,李局长也忙对保健大夫建议说:“张主任,我看赶快抓紧扶王老先生进房休息并采取点有效措施。”
“好的。”大夫回答后,马上和大家一起把爷爷扶进了这里领导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待爷爷躺下后,大夫就以很娴熟的动作为爷爷打针,当液体输到近三分之一的时候,爷爷的气色渐渐有所好转,这时大家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当爷爷看到围在他身边关心他的大伙时,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哎,真不好意思,惊动大家了。这不,我现在好多了,没问题了。你们大家也都辛苦了,都抓紧时间各自休息去吧,明天还赶路呢。我估计我休息一晚上就会没事了。”
“我们休息倒是不急。王老,我看这样吧,明天我们就不要急着赶路了。您在这里多休息几日,也好让大夫仔细观察观察您的身体状况,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王老您可要知道咱们要去的地方,还不算寺院,就是扎西的家乡海拔也要比这里还高出1000多米呢。所以我们一定得慎重考虑您的身体状况问题。”旁边的人也都点头赞同李局长的决定。
爷爷却急了,忙起身说:“李局长,多休息一两天我不反对,但改变前行计划我是反对的。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清楚,应该是没问题的。待我适应一下休息一下就会好的,我想是路上太累了。这不经过大夫一调理,我这不是好多了吗?所以你们就放心吧!”
“晴阳,我看还是听领导的。”奶奶在一旁急说。
“思兰,我心里有数。”
听到爷爷如此坚定而固执的语气,李局长只好缓和地说:“那好吧,王老就听您的。目前我们就按原计划行动,尔后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见机行事。”李局长的话里完全是安慰爷爷的意思。
奶奶看出了李局长的意思,马上也点头赞同。就这样在大夫给秋紫奶奶也吸上氧气后,李局长和其他人才出了秋紫爷爷的房间,朝外走去。
出门后,白记者就忙问李局长:“那么李局长,如果王先生身体状况不允许的话,我们下一步怎么打算?”
“那,肯定是先不去了。因为我们必须得陪王老先生一起返回,关于寺院,那就得下次再找机会考察了。目前还是王老先生的身体要紧呀,万一有什么差错我们和省上都没法交代。”李局长果断地回答道。
白记者于是便重重地点头说:“好,一切都听你的,李局长。”
“说实话,我何尝不想去寺院呢。”李局长说着,便冲白记者笑了笑。
快到傍晚时,奶奶吸完氧就一边给爷爷找保健药一边劝导爷爷说:“我说晴阳呀,实在不行,我看就打个电话让秋紫和扎西带着你兰儿妹妹到这儿来吧,然后咱们再一起回北京不行吗?这里环境太恶劣,你说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
不等奶奶说完,爷爷就坚定地摇头说:“不行,绝对不行。我必须得上去看看,看看那个离天最近的地方,了解一下那个让我妹妹阿兰生活修行了大半生的神圣地方。我也要感受感受那里的气息和力量,听秋紫说那可是一个能净化人心灵的地方呀。所以思兰你一定得理解和支持我的这个愿望啊!”
“好,好,一切都听你的。那你就好好休息快点恢复,别再说话了。只有恢复好了身体,你才能实现你的愿望。”
爷爷听话地点着头躺下了。奶奶走到爷爷的身边,把手里的降压药放在了爷爷嘴里,爷爷很听话地就把它吃了下去。
当天夜里,李局长他们就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重点就是讨论下一步的行动问题。当然大夫的意见对他们来说,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
“……就王夫人的身体状况来说,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而王老先生目前的现状,主要是由于路上劳累和缺氧造成。我给他用药吸氧后,目前已经有好转。但是王老先生目前的血压还是不太稳定,当然原因很多。但奇怪的是他的神志和精神却好得出奇,这就说明他的心情是愉快的。依我看,我们还是等明天观察观察再做决定。如果去寺院真的成功了,那还真是个奇迹。”医生客观而建议性地发言说。
“好,那就按主任说的,今天大家也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次日,让大家没想到的是,秋紫爷爷的血压却突然奇迹般的稳定了,精神状态也大有好转。大家的心就像高原的阳光,一下子就透亮了起来。午餐时,李局长望着爷爷的精神状况欣慰地说:“看样子心情对于一个人来说真是太重要了,要么怎么说是精神支柱呢。”
“那当然了。要不然现代医学怎么把研究重点已经提升到了精神疗法上。日本的《脑内革命》、美国的《心身交融》和中国的《心身医学》不都是阐述的这一理论体系吗?情致所致病是导致疾病的第一大敌,这个观点现已引起了全世界医学界的重视。特别是中国的中医,在这方面的研究可是占有优势地位呀。”大夫边吃饭边向大家激情地解释着。
爷爷听了大夫的理论,倍加赞同地说:“说得好啊,说得太好了!人的精神就是第一,心情太重要了。而佛教恰恰抓住了这一特点,完美了人生,使人活得轻松自如。”
“看样子王老先生对佛教也很有研究啊。”白记者问。
“这不也是现学现卖吗。”爷爷坦然地回答说。
“自从他得知了他阿兰妹妹出家的消息后,就翻阅了不少有关佛教方面的书籍,而且颇为感慨。”奶奶在一旁向大家解释说。
“这点秘密你也给我揭露了。”
大家一听轻松地笑了起来。因为大家看出秋紫爷爷已经从根本上放松了自己,这种精神力量是不可阻挡的。这样每个人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会儿才算是真正踏实了下来。
午休时间,按领导安排,奶奶领着爷爷回房休息。可进去不久爷爷就请求奶奶说:“思兰呀,我想让你陪我出去走走行吗?”
正在卫生间刷牙的奶奶,此时露出了半个头怀疑地看着爷爷问道:“开玩笑呢,你给我好好休息。”
“什么话呀,我又不是病人,只是缺点氧罢了,加上路上有些疲劳。这不,调整一夜已经完全恢复了,所以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对我只有好处。听话思兰,机会难得,咱们就抓紧出去走走吧,这要是让李局长他们发现了,可就去不成了。”爷爷用非常温和的语气对奶奶恳求说。
在卫生间里的奶奶见爷爷的精神状况确实不是装出来的,也就爽快地同意了。因为奶奶此时也想,出去放松放松换个环境对爷爷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再者,她何尝不想出去看一看和北京远隔千里的风情地貌和人情呢。
“好,那就陪你出去转转。”于是奶奶就拿起了爷爷的一件厚外套,搀着爷爷一起向外走去。
走出门口,看着隔壁大夫的房间门,奶奶便请示爷爷说:“那咱们要不要和大夫打个招呼?他万一过去找不到咱们……”
不等奶奶说完爷爷就果断地说:“我看就不用了吧,就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这几天为了我他也够辛苦的了,如果打招呼,他一定会陪咱们一起出来的。那样又要麻烦人家了。”
“这倒也是,那咱们就和服务员打声招呼,省得有人找不到咱们着急。”
“这行。”爷爷赞同道。
奶奶搀着爷爷在总台服务员的说明和路线指示下,走进了这个地区最热闹的繁华地段。街上,首先吸引爷爷奶奶的是一个卖当地特色产品的摊位。因为他们的穿戴和叫声都非常特别,于是很快就吸引了秋紫爷爷和奶奶的注意力。
“啊!从远方而来的尊贵的朋友,快来看看吧。这里有当地最有名的冬虫夏草,还有抗寒最奇特的补品雪莲花呀……”
他们的喊声亲切而招人,而让爷爷和奶奶感到更为明显的是,他们的喊声好像是专门为他们而发的。于是爷爷就毫不犹豫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们的身上。
“走,过去看看。”
到了跟前,从他们的穿戴和女人发式及男人头上戴着的小白帽来看,爷爷知道他们是回族人。在西宁爷爷就听人介绍过,在青海最会做生意的还就要数回族人了。因为伊斯兰教本身就是一种深具商业背景的宗教,《古兰经》中的许多条例都是针对蝇头小利的买卖人所应该遵守的经商道德而规定的神谕,这个神谕也严格规范了生意人在商业活动中的个人行为。而回族人重商并以商为生者不乏其人,这种兢兢业业、生生不息的商业精神渗透了他们很多人的身心。众所周知,那些在各大城市开珠宝店的回民族兄弟们,在青海各地摆小吃摊的回民族兄弟们,还有在新疆那些卖凉粉的回民族兄弟们,他们所到之处,都将一种有别于被破坏了的、新的并有神谕束缚的商业道德带到了各个地区。当然,他们中也不乏透着超常的精明。
爷爷深知,这里好多的经商之道都来自于《古兰经》。而今天,当爷爷亲耳听到这不同凡响的喊叫声之后,眼前的一切果然让他大开眼界。在这样一个特别的地域里,依然是回族人占有着做生意的上风,显现着它的灵活性。
摊主见爷爷已到了跟前,马上格外热情地一边拿起几颗冬虫草,一边冲着爷爷和奶奶更加热情地介绍说:“哦,老先生你好!看看这个,青藏高原盛产的冬虫夏草,这可是阴阳双补呀,既补肺又补肾。冬天它是冻土中蛰居的虫子,而到了夏天就能从身上长出草根来。你们说,这是多么伟大的奇迹呀!也就是说,冬天它是虫子而到了夏天它就变成了草。老先生,这种东西可只有我们青藏高原才有啊,而我们玉树的冬虫夏草的产量和质量均居全国第一,是哪儿都比不上的。所以说,机不可失,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呀。您要是不买,回去后一定会遗憾和后悔的。还有这雪山圣地的雪莲花,它是能强心消炎和抗寒的,也只有青藏高原独有。还有这个,你们都仔细看看吧……”男摊主边说边拿起各种货物让爷爷他们看。
听着他不断地介绍,见他如此热情的态度,爷爷似乎真的被他的执著打动了。他犹豫了一下后正要对奶奶说什么,而奶奶却望着爷爷示意再走走看。
摊主见了奶奶的小动作后,马上又指着另外几种东西介绍说:“如果你们对这些不感兴趣的话,看这里还有另外几种东西呢,你们看这是上好的川贝、藏菌陈、大黄等等,这些可都是上等货。”
看着摊主誓不罢休的样子,爷爷便小声对奶奶说:“就捧捧他们的场吧。人家说了这么多的话,咱们也该表示表示了。”
奶奶只好无奈地摇着头掏钱说:“哎,就你好心肠,到处都捧场。关键是东西太多咱们怎么往回拿呀。再说了,上次在西宁办画展的时候省领导不是都给了咱们不少这些东西了吗?”
“这不要紧,咱们有车,可以把这些东西带给阿兰妹妹和扎西他们家呀,这也算是礼物了。再说了,在这里买和在其他地方买的感觉不一样。这里有纪念意义,在这儿买感到痛快。”爷爷兴致勃勃地开导奶奶说。
“不过,这个建议还行,买后就送给大家吧。”奶奶看到爷爷的精神如此之好,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于是拿出钱来一样一样都买了不少。
这时再看那位回族摊主已经高兴得眉飞色舞了,他这会儿一边打包一边说道:“这就对了,老先生。您放心吧,您老吃了这些一定会更长寿的。”
爷爷和奶奶只是相对一笑。
而旁边几家摊主一看生意都被他家抢去了,也都急着高喊起来:“老先生,也到这来看看吧,我这还有……”
“我这也有呀,价钱便宜……”
顿时,几家摊位争先恐后拉起生意来。这时奶奶却着急地说:“快走吧,不能再捧场了,我兜里的钱已经见底了。”
爷爷笑笑说:“不买就是了。”
“你能做到吗?”
爷爷无奈地和奶奶一起转身而回。路上,奶奶手中几乎提满了青海玉树的特产。
然而,就在爷爷他们快要走到招待所门前时,却遇上了白记者和张大夫他们。看见王老回来了,白记者忙走上前说:“哎呀,王老先生,你们可回来了。当李局长和我从县政府赶回来,大夫说你们不在房间了,可把我们急坏了。这不,李局长正在和县领导商量下一步我们的行动计划呢,所以就赶快派我俩出来找您的。这刚听服务员说你们出去了,精神状况还不错,这样我们才放心了些。王老,您说,您这人生地不熟的,您的身体又不那么适应,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李局长我们回去可怎么向领导交代呀。下次出去一定要叫上我们,至少也得有张大夫在你们身边,因为这可是高原呀。再者您老需要什么说一声就行了,还需要您亲自出去卖吗?”说着,他就接过了奶奶手中的东西。
“嗨,这真不好意思。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们只想趁中午大家休息的时候出去放松放松,没想到让你们着急了,又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抱歉,抱歉,下不为例。但你们以后不必那么紧张了,这不,经过调整后我的状况不是挺好的吗,你们就放心吧。走见见李局长去,不行我们明天就出发吧。”爷爷一边轻松地安慰着大家,一边和大家朝李局长的房间走去。看见爷爷的神态,紧随其后的记者和大夫都极为高兴。
晚餐,是当地的领导和这个招待所的领导招待秋紫爷爷和李局长他们。饭后,大家高兴之余,秋紫爷爷还即兴给当地领导和招待所留下了两幅墨宝。那晚,大家都沉浸在一种欢快而友好的喜庆气氛中。
临散场,李局长以再次确定的口吻对秋紫爷爷说:“那王老先生,按着您的意思和目前状况,如果再不发生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咱们明天就按原计划出发。”
“没错,就按原计划行动,而且一定要按原计划行动。我没问题,你们尽管放心吧。”爷爷坚定地强调道。
“好,那就这么决定,明天早饭后我们就出发。再有,王老,这次县领导也非常支持我们,这不,明天还派了两位有经验的同志,再开一辆车,给咱们亲自带路,送到扎西他们镇。因为到了这里,包括记者也不知道前方的路该怎么走了。”
看着一位位朴实的当地领导,爷爷用极为感激的目光看着他们说:“这次真是给大伙添麻烦了。在这里我只能说声谢谢了!”
一看北京来的著名老画家。说出了这样客气的话,其中一位领导马上直率地表白说:“王老先生可不要这样说。您能看得起我们,来到我们这里,这是我们的荣耀啊。您现在到了我们这里,作为主人的我们哪有不欢迎的道理。别说是您了,就是其他人来了,我们也都会尽量帮忙的。再说了,如果那里真是有离天最近的古老寺院的话,那么我们岂不是更应该积极配合了,那可是我们国家的财富啊。”
感动之余,爷爷无言可答,只是紧紧握手和他们一一告别。
次日清晨7点钟左右的时候,当地的有关领导就来到招待所为大家送行了。临上车,他们对李局长和秋紫爷爷他们说:“李局长,王老先生,到了那儿如果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的话,你们可要马上给我们打电话呀。这里的医疗条件和其他方面的条件毕竟还是要比上面强一些,我们会采取紧急措施的。”
“好的,谢谢了。”局长感激道。
“还有,我们的车上给你们带了几件军大衣和一些急需的物品,路上会用得着的。”
“谢谢,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再见了各位!回头见。”说完,大家就相互招手告别。瞬间,两辆吉普车就一前一后地向海拔更高的领地驶去。
30
傍晚,当耀眼的夕阳开始渐渐地向远处苍茫原野隐去时,草原的天空中就已经有几颗比较积极的星星开始在清澈的天空中眨起眼来。不多时,一轮淡淡的清月也依稀可见了。虽然它们的显现都是微弱的,并不显眼,特别是一些微小的星星,不细看是很难被人发现的。因此,天空中呈现的余晖、星点、浅月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和谐而融洽。
就在这刻,一弘师太和秋紫她们的这支下山队伍,正伴着这种特殊而和谐的夜色,朝扎西家乡走了来……
镇上最高处的那些风马旗在微风的吹动下,同样像欢送扎西他们时那样,热烈而激情地迎接着这支队伍的到来。
“啊!我们终于到了,到家了。”爬上山坡后,马背上的桑加激动地喊起来。
师太仰脸望去,只听风马旗那“沙、沙、沙”的鼓动声更加强劲了。小觉悟好奇地问:“师祖,那些是什么啊真好看?”
“风马旗,和咱们的经幡是一个性质。”
此时,夕阳最后的一点点余晖正映在每个人的脸庞上,使每个人的脸庞都显得容光焕发,没有了一丝的疲倦感,有的是一种吉祥普照。人与景使这里呈现出了一种大自然与人类最谐调、最祥和的美丽画卷。大地的草坪上也铺满了余晖谢幕时的光彩,加上天空中那几颗淡淡星点和浅月的映衬,使四周流淌着诗一般的情韵……
秋紫被这美景陶醉了,她真想大喊一声,似乎不那样做就无法宣泄自己内心的那份激情。但她却没有喊出来,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眼睛也没顾得眨一下,她生怕那一动,瞬间就错过了这奇妙的画面。
果然,瞬间工夫,夕阳那仅供人间的最后一点余晖就像完成了它的使命一样,彻底谢幕隐退了。
“哎,还真是夕阳无限美,可惜近黄昏呀!”秋紫感叹道。
看见秋紫恋恋惋惜的样子,师太便说:“不能因夕阳的逝去,就否定了即将来临的夜幕,而繁星似锦、夜幕的寂静不也一样诗情画意吗?只要心中恬静而喜悦,不受时空和环境限制,就处处皆是美景。”
“是呀,一弘奶奶说得没错,其实美景不仅是夕阳。也许有人欣赏它,只是因为它太短暂,又和黑暗有鲜明的对比。而大千世界就像师太所说的,自然界时时处处都有美景,就看你怎样去看待它。城里人往往称赞夕阳,就如同城里的人刚到草原一样,一时间会被草原的蓝天白云所打动,原因就是因为城里的人不常见草原。因为草原的简单,蓝天白云才显得更加出色。城里人又被高楼建筑所困,不能把视线经常望远于蓝天白云之上,于是草原便成为了城里人满足贫瘠目光的渴求。夕阳也是如此,也许是因为短暂而占据了上风。”扎西趁机借题发挥道。
听扎西这么一说,秋紫也感慨道:“有道理,对城里人来说,有时简单才可以让人舒展。”
“而简单也是最难达到的境界。”师太补充道。
和师太在一起,处处都充满着禅机,一路上的同行,使秋紫和扎西得到了不少人生的启迪。就连小觉悟坐在马背上都不放过大人们的每一段对话和师太的点拨,此刻,她正似懂非懂地听着,那表情一直在为一弘师太而感到骄傲。
踏着晚霞消失后的余晖,一弘师太和秋紫她们来到扎西家的大门时,天空中那些凑热闹的星星们就已经完全多了起来,成群结队,相互增容……
“阿妈,阿妈,我们回来了。”还未进门,扎西就激动地喊道。
屋里,当阿妈听到儿子的喊声后,没来得及整理她那有些蓬乱的头发,就披起一件外袍,激动地从屋里向外走出来迎接大家。
“秋紫,你们可回来了。这位就是一弘大师吧?”扎西阿妈拉着秋紫的手,面向一弘师太问秋紫说。
“对!是的,这位就是我的姑奶奶一弘大师。”秋紫自豪地介绍说。
这时,一弘师太已经双手合十地走到扎西阿妈的面前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此次来真是打扰施主了。本人法号正是一弘,今后如有不到之处,还请施主多多包涵呀。”
“大师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您的到来是我们的荣幸!快快屋里请吧,大师。”扎西阿妈一边用最尊重客人的礼节回礼,一边把一弘师太往屋内请。
“阿妈,卓玛哪?”扎西看见清净的屋内,只有阿妈一人在忙乎,就奇怪地问。
“去排练节目了。”
“排练节目,什么节目呀?”扎西更奇怪了。
“你还不知道,就是为了迎接秋紫爷爷和省上领导们,还有一弘大师的节目,都是些咱们家乡自己的风情歌舞。噢,对了,这一切都是镇长亲自安排的,这次咱们镇可重视了,多少年来我都没觉得这么热闹了。”阿妈兴奋地向扎西介绍说。
听了阿妈的介绍,扎西从心里更加佩服和感激镇长的安排和对这次的重视程度来。随着愉快的心情,扎西开始进入角色招呼起大家来:“来,来,师太,赶快坐下来休息休息,先喝点热茶。”说着,就为师太她们倒上了浓浓的热茶。顿时,客厅里就出现了热闹的场面。
院中,阿妈把桑加叫过来,小声说:“桑加,快去镇政府大院把卓玛找回来,帮我做饭。”
“阿妈,我看就别打扰卓玛了吧,练节目也是一件大事,更何况咱们这还是头一次来这么大的艺术家和领导,得让她好好练练,为咱牧民争光。这样吧,我这就去把我阿妈找来帮您做饭,您看行吗?”
看见桑加一下子变得这么懂事,阿妈欣慰地笑着说:“好哇!你说得对,孩子,就照着你的意思做吧。”
桑加马上就向门外跑去。
“天黑了,慢点,不用太急。还有,镇里表演歌舞还有你一份哪。”扎西阿妈忙冲着桑加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阿妈。”桑加边跑边回答了扎西阿妈的话。
客厅里,扎西让大家先吃着阿妈早已准备好的一些小点心,垫垫底。望着丰富的点心和牧民的居室,紧坐在师太旁边的小觉悟那好奇而兴奋的眼睛四处不停地扫视着,秋紫知道,对于小觉悟来说这里一定是陌生的,新鲜的,更是稀奇的。
“扎西,天气已晚,不要太麻烦施主了,告诉你阿妈千万不可复杂,这些已经足以了。”盘坐在桌旁的一弘师太诚恳地嘱咐扎西说。
“师太,您就别太操心了,就是说了阿妈也不会同意的,阿妈知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也该好好吃点儿东西犒劳犒劳了,特别是我们的小觉悟师傅还真是勇敢,到目前她的精神头还是这么十足,真令人佩服呀。”
“这有什么佩服的,因为我高兴……”小觉悟倒是实话实说地回答道。
师太说:“觉悟,喝茶吧。”当然,师太的用意是多层的。
小觉悟端起茶碗,慢慢饮用起来。这一喝不要紧,她吃惊地说:“啊,这奶茶怎么比寺院的还好喝呀?慧明师傅不是说她做奶茶是最拿手的吗?”
“觉悟,那是因为寺院的师傅们不舍得放那么多的原料,你看这碗里的酥油就要比寺院的多。”听秋紫这么一说,小觉悟这才恍然大悟。
“噢,原来是这样。”
屋外,桑加阿妈很快就出现在扎西家的厨房里,在两位阿妈紧张地忙乎下,一会儿工夫那香喷喷的热汤和食品就端上了餐桌,让小觉悟更瞪圆了眼睛不知所措起来……
镇政府的院中,燃烧着一堆篝火,一群藏族青年男女正在那里欢歌载舞地排练着。远远,桑加就听见了卓玛和其他青年们的对歌声,这让他更加兴致盎然地加紧了自己的步伐。就在他即将接近人群的时候,有一位女青年突然发现了他的身影便大声喊道: “哎!快看呀,桑加他们来了。看样子秋紫姑娘和寺院的那位大师已经来了!”
大家马上停止了歌声,迅速向桑加围了过来。
“桑加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秋紫姑娘怎样?这次路上没遇到什么险情吧?”还没等卓玛开口,旁边的一些男青年就抢先了。
“刚回来,秋紫姑娘很好,这次有一弘大师的陪同真是太顺了。”
一听大师真的来了,还没等桑加把话说完,只听大家“喔——太好了!”一阵欢快的起哄声,打破了草原的寂静。几位调皮的男青年还发出了助兴的口哨声。
“这次回来的路上又碰到什么好吃的猎物了吗?”其中一位男青年幽默地逗桑加说。
“去你的,遇一次雪灾还不够吗?你还想……”
大家都笑了。
而后,另一位青年又马上说:“这下可好了,卓玛终于有舞伴了。”
“是呀!这下卓玛可高兴了,你看这几天把她急的。”
“对了,桑加,看样子你是专门来找卓玛的吧。”另一位藏族女青年也突然起哄说。
“噢,是怎么样?”桑加也不避讳地回答说。
“哦,哦——”又是一阵起哄声。
“怎么,这几天就等不及了,想人了吧?喔,喔——”另一位男青年又挑逗地起哄说。
一系列的问话,说得桑加面红目赤,着急之时,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卓玛在旁边更是跟着着急,跟着桑加一起面红耳赤起来,只是加了些腼腆。
一位青年情不自禁唱起了藏族情歌,这首歌也是这次排练演出的其中一个节目。
“我俩交换长长的腰带,是为了欢聚到白头偕老。我俩交换短短的靴带,分离的日子越短越好……你的腰带和我的腰带,是一种丝织的,是一个姑娘编制的,两根腰带晚上放一块,早上分开多么难舍……”
甲藏女接道:“人说隔河无桥难相会。”
甲藏男:“我们腰间都有带一条,”
然后大家便一起唱道:“两根带儿绾个结,不就是我们的好索桥?”
甲藏女:“人说有了索桥无桥板,来往还是多困难。”
甲藏男:“把你腰间的裙解下来,铺在索上当桥板……”
“……姑娘(呦)编织了一根彩色的腰带,也织进了一颗忠贞的心,别把腰带轻浮地系在腰间,这爱情的信物要永远缠在心坎坎……”
随着大家的欢呼和起哄,这片古老的草原有了从未有过的新鲜活力和生机。是眼前什么东西让这个偏僻而古老草原上的青年们如此兴奋和朝气?恐怕在这群藏族青年中谁也没有仔细去想过,然而,他们只知道这个任务对他们来说是新鲜的,一种能触动他们激情的高兴事儿。
“喔,我看大家唱得比排练时还好,是不是看团支书回来了,那么就让他和卓玛也来一个吧!”
“好!”大家一起哄道。
正沉浸在甜美如蜜里的桑加和卓玛也被大家的情绪感染起来。桑加没犹豫就高声地唱道:“对歌唱到月升起,越唱心里越欢喜。”
卓玛接到:“拿根腰带拴住月,不让月亮落下去,我和阿哥述情话。”
……
这个地区直白而豪爽的情歌,打破了草原美丽而寂静的夜晚,此时,这个欢乐民族的青年男女们正陶醉在这个欢快而甜蜜的情话之夜里。
扎西家的客厅气氛祥和而温暖。餐桌旁大家在畅谈中饮用着扎西阿妈为大家准备的丰盛晚宴。端坐在餐桌旁的一弘师太,简单用过一些后,便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问扎西:“扎西,桑加呢?赶了一天的路了,他怎么不来用饭呀?”
扎西边给师太添奶茶边说:“一弘奶奶,不用管他,对他来说,他现在有比吃饭更重要和更高兴的事要办。”
正走进来的桑加阿妈,也忙解释说:“是呀,是呀,大师,他到家了,就不用管他了,只要大师你们吃好就行了。”
秋紫怕师太不解,就在师太的耳旁小声地说了几句。师太听后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然后高兴地说:“阿弥陀佛!善缘,善缘!”然后才端起热汤轻轻放在嘴边喝了起来。
扎西阿妈见此景,又拿起一个盛有藏式点心的托盘劝让道:“大师,没见您吃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您是否能吃得惯我们的食物,请您再用点糌粑吧?”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出家人哪有挑食的道理,只是贫僧过午不食,刚才已经喝了奶茶,现在再喝一些热汤也就足矣了。谢谢施主了,阿弥陀佛!”说着,师太就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向扎西阿妈致谢。
阿妈看到一弘师太如此礼仪而让人尊重,心里更加欣慰和敬佩。尊重地说道:“那大师您就请便吧,到了这里就如同到了家一样,大师千万不必客气,您能来我们这里,是我们全镇人的福分啊。”
“阿弥陀佛!谢谢施主了。”
小觉悟倒是大方而不失稳重地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她那激昂而珍惜的表情,一看就让人感到,此刻她对生活的无限知足和美好感,充润了她整个身心。
“小觉悟师傅,一定多吃点儿呀。”说着扎西就又给觉悟往碗里夹东西。
“谢谢扎西施主,我自己来吧。”
另一边,扎西阿妈在秋紫的旁边不停地握着秋紫的手问这问那,还给秋紫不停地往碗里夹各种食物,师太看着扎西阿妈对秋紫的体贴,心里感到无比安慰和温暖。
“阿妈,您和桑加阿妈辛苦半天了,也再吃点儿吧。”秋紫亲切地说。
桑加阿妈忙回答:“不用了,秋紫姑娘,我们都吃过了,你们就好好地吃吧,一定吃饱呀。到了这……”
还没等桑加阿妈说完,只见桑加和卓玛一起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他们的后面还跟着镇长,大家一看镇长也来了,便马上都站了起来。
秉性耿直而豪爽的镇长一进屋就握着扎西的手说:“扎西,你们可顺利回来了!这下可好了,我就放心了,同时也可以少操心了。你说,你这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这还是我女儿回去说的,我才知道……”
扎西向镇长介绍道:“噢,镇长,我是考虑今天太晚了大家都累了,准备明天向你汇报的。我就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德高望重的一弘大师。”
“久仰大师大名,今日一见大师果然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呀。大师您好!一路可辛苦了?”镇长双手合十地把手放在胸前非常敬慕而文绉地向一弘师太回礼道。
镇长的这一表现,让大家感到非常吃惊,没想到这个身材魁梧,平时语言粗重而爽直的镇长,在一弘师太的面前,竟然一下子变得这么斯文有文化起来了,让两位阿妈都在一边看得直发呆。
这时,已经将双手放在胸前的一弘师太用感激的口吻说:“阿弥陀佛!镇长过奖了。贫尼也久闻镇长大名,今天一见贫僧看得出镇长确实是个豪爽义气之人,特别是上次贫寺能够得到你们镇的鼎力相助和布施,贫尼对镇长一直深感敬佩,今日又来此地打扰,更是深感不安,在此还望施主多多包涵呀。”
“大师这是说的哪里话呀。我们这也是……嗨!大师你也知道,我们藏民族是个……”刚才还尽量装着文绉绉的镇长,却被一弘师太的客气话打乱了思路。
扎西替镇长解围道:“大师您就不用这么说了,你也知道我们藏民族本身就是好客的民族,也是宗教信仰极深的民族,更何况大师您又是弘扬我们佛法的大师,您能够到我们这个小镇子来,这是我们镇的荣幸,何谈打扰啊,你说是不是镇长?”
“没错,没错,扎西说得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大师您就不必客气了,快快请坐吧,如有安排不周的地方还得请您多原谅哪。”镇长马上恢复到常态说。
“阿弥陀佛,谢谢施主!你也请入座吧。”一弘师太一边用手势盛请着镇长,一边重新盘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镇长的加入,又让扎西阿妈桑加阿妈她们忙乎起来。这夜,整个镇子,数扎西家里外最热闹,就连镇子上的许多只狗儿都来到扎西家的大门前摇着尾巴凑热闹。在藏族人的眼里,狗是有灵性的,据说它是受了委屈的人转世而来的,所以狗在藏族人们心目中是有地位的,狗自然对人们也充满了信任和沟通。在牧区,谁家都养几只狗,谁家要是有只好狗那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特别是好藏獒。就这样,狗和一些刚才唱歌的那些男女青年们,在扎西家的门口构成了一幅欢快而和谐的画面,青年们个个说笑着,等待着机会拜见一弘大师和看望秋紫姑娘……
偏远的草原,在这个平时安静、寂寞惯了的小镇子上,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确实打破了人们往日的生活常规,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无穷的新话题……
“听说这位大师非常了不起,简直是活菩萨。”其中一位青年说。
“看样子福星就要降临到咱们这里了!这不省上领导也要来了。”另一位青年感叹道。
屋内,扎西阿妈紧着为桑加夹菜说:“桑加呀,多吃上点,路上可辛苦你们了。”
桑加阿妈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特别是桑加本人此刻能得到卓玛阿妈如此的厚爱和认可,更是和卓玛俩人喜上眉梢了。
“谢谢阿妈,谢谢阿妈。”桑加不断地点着头。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工夫,镇长便告别师太说:“一弘大师,你们一路辛苦我就不打扰了,您先坐歇着,我和扎西要去那边有点别的事情要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们尽管去谈吧。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的到来影响你们的工作。”师太平和而谦恭地说道。
秋紫也笑着说:“镇长,这里有我们哪,你们就去办你们的事吧。”
“好!那我们就去了。”镇长豪爽地回答后,就和扎西向客房外走去。
扎西回头看了看已经把这里当做自己家的秋紫,冲她点了点头,欣慰地和镇长一起向自己房间走去。
扎西听了镇长对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和对秋紫爷爷他们到来所做的一些准备工作后。他万没想到,平时这个粗犷豪爽没有多少文化底子的藏民汉子,到关键时候做起事来,竟然也会这样全面而细腻。这让扎西感到非常高兴,他马上激动地说道:“我的好镇长,你真让我感到吃惊啊!”
“满意就好,我们这个镇本来就很偏僻、落后,又基本与内地隔绝,这次能有幸让秋紫爷爷这样德高望重的文化人物和省上的领导亲自来我们这里,这对我们这个偏远牧区来说,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呀。所以咱们怎么也得拿出点咱们的民族风情和热情来迎接这些尊贵的客人吧。”
扎西竖起大拇指再次激动地说:“镇长,你还会进步的!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咱们镇的希望。”
镇长听扎西这么一鼓励,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了,真情地表达说:“……而且,这次更何况还有佛教宗师一弘大师的下榻,扎西,这是咱们镇子的福分呀。近日我一直在想,咱们镇自打秋紫姑娘的出现,我觉得咱们这个自古以来都沉默惯了的生活方式,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打破了。你看现在,咱们这里好像到处都充满了一种激情和希望。不知怎么的,反正我说不上来,就是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企盼感,而这种感觉总是充满着激情,使人激动。所以,说起来这还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秋紫也不会飞到咱们这里来的,也不会为咱们发现寺院。扎西,你也是咱们镇的功臣呀。”
镇长的这一席话,说得扎西一时之间都有些目瞪口呆了,他心想真是环境造就人,镇子里才刚刚要有点变化和进入些新鲜血液,镇长就变得观察问题如此细腻和准确了。这让扎西从骨子里开始重新认识和佩服起镇长来,并对镇长对自己的理解,有了一种强烈的感激之情。
“镇长,只要你看到了希望有了信心就好啊!为了咱们的草原,我们就携起手来好好干一场吧!”扎西紧紧地握着镇长的手表白道。
“好!”镇长把扎西的手握得更紧。
外面,安静而美丽的草原夜空下,那群在扎西家门口一直等候着要见师太的青年们见镇长和扎西出来,马上都围了上去,有些急性子的青年马上开口问:“镇长,扎西,大师吃完饭了吗?我们能进去见见她吗?还有秋紫姑娘,我们都想她了。”
镇长一看这阵势,马上向那群青年劝说道:“我看今天大家就算了吧,大师和秋紫姑娘她们路上都很辛苦了,今天就别打扰她们了。再说了你们别急,机会有的是,你们就好好排练吧,到时候拿出好的节目来献给大师和领导们,那才是你们的诚心。”
“是呀,镇长说得没错,机会有的是,你们就好好排练吧,展示咱们民族热情的场面就靠你们了。”
“放心吧,镇长、扎西,我们一定好好练,为咱镇争光。”大家说着,就陆续地散去向各自的家里走去。
接近午夜,忙碌了一天的勤劳牧民们和这夜刚刚到达的一弘师太、秋紫等人,在这个安静的夜幕里,渐渐地进入了自己的梦乡。每个人虽然有着各自不同的梦境,然而,都应该是美好的……
31
这夜,就在同一片草原夜空下的另一个地方,正休息着秋紫爷爷他们的这支探亲及考察队伍。这个落脚点,是归扎西他们镇管辖的一个游牧点。爷爷他们已经离扎西家不算远了。
夜里,这里的大地,宁静得出奇……
白天,由于秋紫爷爷高原反应有点加重,加上奶奶也出现了流鼻血的现象,李局长临时决定,汽车立即停下来,找一个牧点落脚休息,让医生给秋紫爷爷和奶奶做一次全面的检查,并进行输液和相关调理。
于是,白记者就将汽车停在了这个牧场最大的帐篷前,当这里的牧民们得知他们是去往自己镇和大家的身份后,便马上用最热情的方式,迎接着李局长和秋紫爷爷他们。
“欢迎!欢迎!快快请进吧。”一个说着极为不标准普通话的中年藏族男人,用藏式的礼节让请着大家说。
“谢谢了!赶快先扶王老先生进帐篷。”谢过那位男人后,李局长就用非常严肃的口吻对白记者和张大夫说。
大家把爷爷扶进帐篷,医生首先为秋紫爷爷和奶奶吸上氧气。在人们紧张目光的注视下,医生对爷爷进行详细的检查,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后,医生才放下听诊器松了口气说:“还好,王老先生和夫人只是明显的高原反应,加上路途疲劳,并没有什么其他危险症状。现在该用的措施我都用上了,我想,待他们休息一下后就会好转的。”
“哎呀,这太好了。”李局长终于也松了口气。为了不影响医生的工作和秋紫爷爷他们的休息,李局长和大家退了出去,于是,帐篷里就剩下医生和秋紫爷爷、奶奶三人了。
局长刚一走出帐篷,就看见刚才迎接大家的那位三十八九岁左右的藏族男人,手中已经牵来一只羊,似乎像是这几户牧民的领导者一样,走上前来用秋紫爷爷他们几乎听不懂的藏普话对李局长说:“局长同志你们好!你们能来到我们这里,真是我们这里的荣幸啊。我们这里穷,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就给你们杀一只羊吧,晚上好好的给你们做上一顿手抓羊肉吃。”
李局长忙握着那位藏族兄弟的手说:“好兄弟,你们千万不要太客气了。吃的东西我们自己都带着哪,你看车上什么都有,你们能给我们提供个方便就行了,大可不必破费,你们也不容易呀。”
“那哪成,这绝对使不得。没有关系局长同志,这羊是我自己家里养的,不是公家的,就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吧。不然的话,将来就是扎西和多吉镇长他们知道了也会指责我的,你们可是远方的贵客啊。所以局长同志你就听我的吧。不要再说了,你们到了我们这里,不杀一只羊接待你们这些尊贵的客人,这也不是我们牧民的性格和做法呀。”说着,转身就准备去杀羊了。
李局长看到藏民兄弟如此的执著和热情,也就不再坚持说什么了,因为他此时也想给秋紫爷爷和奶奶他们补一补身体。
只见那位藏民兄弟一摆手,远处就走来一位彪悍的藏民汉子,他走到那只羊的旁边,从藏袍里摸出了一根一尺多长用牛皮拧制成的皮绳,麻利地一手捏住羊的嘴巴,一手用那根皮绳在羊鼻孔上方,一圈一圈地使劲地缠了起来。缠到最后,两手又把交叉的绳头,使劲地扎了个结,就这样,瞬间功夫羊的嘴巴就紧紧地被绳子捆住了。
这时在场的旁观者才意识到,原来这里杀羊的方式不是用刀,而是用这条独特的牛皮绳子。特别是那位刚刚为秋紫爷爷和奶奶安顿好一切的张医生,刚刚走出帐篷,正好遇上这种场面,一下就惊呆了。
“这是在干什么!?”
“噢,为咱们杀羊哪。”白记者对他解释说。
被捆绑躺在地上的羊,虽然失去了反抗能力,但还是在不停地挣扎,四肢有节奏地踢动着。随着时间的延长,它那双眼睛开始一开一合地渐渐没了神。于是,羊的挣扎又持续了几分钟后就停止了,尽管它还在不断地抽搐,可肚子已经鼓得大大的,随后两眼就彻底失去了光泽。这时,只见那位藏族汉子马上解开了羊的四蹄,很麻利地就把羊开了膛,顿时一股热腥气就从羊的腹腔奔腾而出,向周围的人们袭去。
站在旁边观看的李局长他们,此刻立即就闻到了一股热腥气味。医生马上不解地说:“哎呀!这也太残忍了点吧……”
那位杀羊的藏族汉子,似乎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依然继续着他的程序。
白记者见状,开始不停地在拍照。而几个牧民小孩不看杀羊,却一直跟在记者的前后好奇地转悠。就像记者多层的影子,记者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十分好奇地盯着总是闪着刺眼亮光的相机看,那一个个表情,比节日里放鞭炮都让他们感到兴奋和激动。
局长一边看着眼前杀羊的情景,一边对医生讲:“《说文》里其中一段是这样说的,羌,西域牧羊人也。这个牧羊民族以羊为他们崇拜的图腾。原始人在追究人类自身的由来时,往往认为人是由植物,特别是某种动物变来的。鄂伦春人认为自己一半是熊,一半是人;而羌人则认为自己有羊的成分,羊几乎维系了他们生活的全部,衣其皮、食其肉、饮其乳,所以他们每逢举行播种、祈丰、狩猎、诞生等巫术仪式的时候,都会由他们的酋长兼做巫师,来扮演成羊的样子,大蹦大跳、大唱大念。酋长或头插羊角,或者自披羊皮,或者干脆戴羊头,也有把整只羊捆在头上的——那叫‘冠羊’,再伴以原始的歌舞、诗歌来欢庆。而这些对羌人而言,往往都是经常发生在火堆旁、月光下的事情。所以说藏族人视羊为大美。因为他们的生存依赖于它,也许这就是他们生存的现实吧。”
由于地上的那只羊在刚才挣扎的时候,血液已经全部集中到了腹腔,使羊的肚子鼓得老大,因此羊此时的血液不是凝固的而会是一喷而出。那藏族汉子很熟练地一手拨动着羊的内脏,一手用碗往外舀着散着热气的羊血,他把舀出的羊血,倒进一个干净的盆子里,这时帮他端盆的正是那位献羊的藏族汉子。尔后那位杀羊的藏族汉子就在热血上面撒上了一把盐,羊血很快就凝固起来了,而羊的内脏此时却是干干净净的。
看到眼前的情景,加上局长给他讲的《说文》,张大夫才恍然大悟地感叹道:“哎!真是环境造就人呀。”
这时,献羊的藏族男人,走过来对李局长他们说:“领导们还没有见过这种杀羊的场面吧。”
局长回答:“是,是,我这还真是头一次呀。”
然而,局长心里十分清楚,牧民兄弟们也只有在接待贵宾和庆祝某种大型活动时才有这样场面。于是局长感激地说:“我代表省上谢谢你们了!让你们太破费了。”
“招待远方来的客人和领导嘛,我们高兴。”藏族兄弟边干活边爽快地说道。
内脏处理结束,杀羊的藏族汉子又从身上取出腰刀,瞬间就很麻利地将羊的四蹄切掉,然后扯下羊皮,走到一根竿子前把一张尚好的羊皮就挂了起来。那位献羊的藏族兄弟已经点燃了一支香烟向他递去,似乎是在表示感谢让他休息一下的意思。
杀羊男人接过烟就深深地吸了起来。
“领导们也来一支吧。”随后,献羊男人又向李局长和医生他们走来说。
“不,不,不,我俩都不会吸烟,白记者忙着,你们先吸吧。”李局长一边回答,一边给正在忙活着拍照的白记者使了个眼色,记者马上明白过来,放下手中的相机,赶快掏出自己身上的香烟回赠了那位献羊的藏族兄弟和县上为他们领路的两位同志。
看见白记者让的是好烟,献羊的藏族兄弟马上就把自己的那支烟又放进了香烟盒里,爽快地点燃了白记者给他的烟吸了起来。
杀羊的藏族汉子一边抽着烟,一边把沾满羊血的大手往袍子上抹了抹,然后俯身拾起那根牛皮绳,冲那位献羊兄弟说:“好了,我该走了。”
献羊兄弟向他回了一句说:“晚上过来一块把酒喝上……”
献羊兄弟的话音还未落,杀羊汉子就已经飘然而去,只是远远地回答了一声说:“好吧。”这里的一切,都让从未走进过偏远藏区的医生感到陌生而感慨。
“你们看见了吧,藏族人耿直的秉性,无时无刻不体现在他们生命和生活中的每个细节之中。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片天地造就一方人性格的原因吧。”望着杀羊人的背影,李局长说。
“是呀,你们看,他们就连杀羊的动作都是那么的坦然,我想其缘由也并不难理解。普列汉诺夫说过,古人在使用虎的皮、爪和牙齿或是野牛的皮和角来装饰自己的时候,他们就是在暗示自己的灵巧和有力。因为谁战胜了灵巧的东西,谁就是灵巧的人;谁战胜了最有力的东西,谁就是最有力的人。而羊在这里不正是灵巧的东西吗?”记者也望着杀羊人的背影感慨地说道。
“白记者说得没错,人类从野蛮到文明,其实就是沿着这条路走过来的。而这个以羊为图腾的部落和民族我想也是美的。他们把放达、勇敢、坚韧、质朴的性格和品质都铺展在了这块壮阔美丽而高寒的青藏高原上,这是何等的不易呀!”听了记者的话,李局长又补充说。
这样,医生的心里才舒服了许多。
晚霞当空时,藏族兄弟家帐篷里的晚餐宴会上,果然出现的就是那单一的一大块一大块的手抓羊肉,幸好秋紫的爷爷、奶奶没有看见杀羊的过程。否则,医生相信,他们就是再怎么理解这里的风俗,也不会轻易下咽的。就这样,秋紫爷爷、奶奶还是配着车上的方便面和一些水果罐头一起结束了这顿晚宴。
其他人,除了大夫有些拘谨外,每个人都过足了手抓羊肉瘾,特别是玉树县派来的那三位藏族同志,更是得心应手。杀羊汉子和献羊人,他们一直都是大碗地喝着青稞酒,大块地吃着手中的羊肉,真正显露了羌人的本性。
“局长,再来一块。”献羊人一边吃肉,一边再次让道。
“不行,不行,已经到极限了,实在吃不下了。”
爷爷在一旁笑着说:“哎,这才叫民族特色呀。”
爷爷和奶奶因为吸了氧输了液,加上又睡了一觉,目前又吃饱了晚饭,所以此刻的精神状况已经大有好转,看不出刚一下车时的透支状态。他们虽然没有大量的喝酒吃肉,但他们却陶醉在这个异乡风俗的气氛中,感受着他们不曾感受过的场面和风情……
当人们开始渐渐结束这顿特别的晚餐时,草原夜空的月亮已经爬到了高处,正用弯弯的笑意关爱着这片土地,呵护着人们入睡。
夜幕下,几座帐篷都静静地坐落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那空气中丝丝的凉风,不断地吹动着那几座帐篷的身躯,使它不断地颤抖着,迎接着寒风的袭击。秋紫爷爷和奶奶的身上除了盖着藏族兄弟给他们的毛毡外,李局长还给他们各自盖了一件厚厚的军大衣。军大衣是县领导在他们临来时为他们准备的备用物品之一,此刻用处还真是非同小可。
“还是当地领导有经验呀,不然我们可真要挨冻了。”听到帐篷外“沙沙”的风声,一丝暖意让爷爷感慨道。
秋紫奶奶因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很久都无法入眠。她望着那“吱、吱”作响的小牛粪炉不断地遐想着。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人到中年,会长途跋涉地跟老伴来到这片青藏高原的腹地上。学生时代奶奶就在地理课上知道地质图上称这里为高原的高原了。而这里的海拔目前已经达到了4000米以上,被世人视为生命的禁区!想到这儿,她不免在心中暗暗感叹道:“哎!那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亲临这片土地啊。为了爱,我这也算得上是冒着生命危险了。”
她的心声爷爷似乎听懂了,此刻也不曾入睡的爷爷,看到老伴沉思失眠,便愧疚地对着自己的妻子说:“思兰呀,为了我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你冒着这么大的生命危险陪我到这里来,吃了这么多的苦,真是谢谢了。我还真是有些不忍心了!”说着,爷爷就动情地摸了摸老伴的头。
奶奶一听,便马上安慰爷爷说:“嗨,晴阳,你这是做什么呀?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说这些干什么。难道我不了解你吗?想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更何况你是在寻找那份人间思念之情。为了你的祖国,你的妹妹,当时在日本,我父母那么挽留你,你都没答应,如果我不理解支持你能跟你走吗?现在想起来我还真有点想他们了,他们毕竟也是快90岁的老人了……”说着,奶奶就有些伤感起来。
“是呀,思兰。好久没能让你回国去看看父母了,前一阵你跟着我四处奔波办画展和笔会,现在又让你跟我来到这青藏高原的无人区。哎!我还真是有点愧疚于你了。这样吧,思兰,我答应你,这次见到我妹妹后,我就和阿兰妹妹还有秋紫一起陪你回国,看望你的父母,并且在那里多住些日子。”
“那当然好,但我只怕你实现不了。”秋紫奶奶因跟爷爷几十年了,所以她的说话语气已经基本中国化了。
“放心,我会努力的。”
“怎么样,还是努力不是肯定吧。”
“思兰呀,我只是怕万一有什么特殊变化让你失望。所以留点余地。”
“好了,不说这些了,睡吧。其实嫁给你时我就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今夜只是触景生情。”说着,奶奶就把爷爷身上的藏家毯子和备用的军大衣给爷爷从新盖了盖。
“思兰,这次见了妹妹后,我的心事也就了了,放心吧,我会努力的。”爷爷握了握奶奶的手表态说。
“好了,现在咱们不说这些了,我相信你。你还是抓紧时间休息吧,明天就要见到妹妹了,到那时你一激动就更睡不着了。所以现在还是抓紧时间睡会儿吧,呵。”
外面的寒风是急促的,然而爷爷的心是温暖而欣慰的。他看了看一直以来都十分贤惠的妻子后,就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奶奶就静静地靠在爷爷的肩膀旁慢慢地寻找着睡意。
弯弯的月亮透过帐篷的缝隙,把余晖向里面射来,外面的寒风依然吹动着单薄的帐篷。
过于激动的爷爷,由于明天就要见到自己的妹妹了,所以根本无法入睡。他看身边的妻子已经渐渐睡去,就把刚才装睡的双眼睁开了,望着帐篷的顶端处开始思索起来。此刻,他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失散四十年之久的亲妹妹兰儿,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自己的亲孙女秋紫在找自己《雪果》画面故事的时候找到的……想到这,爷爷此时更加不敢慢待天意的存在了!心中再次暗叹起这个奇迹发生的缘由来,那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因果吧。
于是爷爷暗暗下决心,为了不辜负天意和母亲的遗托,他这次打算把妹妹接回北京,好好补偿补偿这些年来妹妹所失去的一切,然后再回四川老家看望父母……
爷爷正在遐想着,已经入睡一会儿的奶奶,却被外面的一阵狼嗥惊醒,当她发现爷爷还没有入睡的时候,真是着急了。她起身从包里取出了两片安定,又拿起爷爷旁边的水杯递到爷爷的跟前说:“我说,晴阳啊,你怎么不听话呀?这样可不行,你这么的过分激动,又失眠,身体怎么会吃得消?如果你还想好好地去见你妹妹的话,那么你就听话赶快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保养体力。这样才能……”
不等奶奶说完,爷爷马上表态说:“好,好……听你的、听你的思兰,我吃。”说完,爷爷就十分听话地吃下了奶奶手里的安眠药。不久,就渐渐地入睡了。
外面又是几声狼嗥,但是当奶奶看到爷爷依然睡得很沉的样子,便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又强制自己寻找起睡意来。
安眠药还真是起了作用,当晨起的清风吹进帐篷时,大家听到爷爷还在打着小鼾。爷爷是最后一个醒的,并且还是让奶奶给叫醒的。医生看在眼里,更加佩服爷爷的老伴来。
“王老,看到你休息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您知道,在这里睡眠可至关重要啊。您就感谢您夫人吧。”爷爷刚一走出帐篷,医生就朝爷爷打招呼说。
“当然,当然。但也谢谢大伙了,特别是你,我心里一直都很过意不去呀。总之,友情后补吧。”
“王老您这是说的……”
正在这时,李局长从旁边的那间帐篷走近爷爷的身边亲切地问道:“王老,您的身体怎样了?看样子您睡得还不错呀,我们还一直担心您在这样的环境睡不着呢。”
“还好,还好。谢谢大家的关心了。”爷爷尽量装着自我感觉良好地说。其实,爷爷内心明白,自己的年龄毕竟大了,有些高原反应,气憋、胸闷,咽干等现象是避免不了的,可为了能够早日见到自己的妹妹,他都把这些不适隐瞒下来了。
“王老,那么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商量一下行程吧。这里的海拔已和扎西他们镇的海拔基本一样了,气候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条件毕竟要比这里好些。所以我们考虑,目前您已经坚持到这里了,如果身体条件允许的话,我们不如就抓紧时间赶快到达扎西他们镇,到了那里您再好好调息。王老,您看这样行吗?”
“太好了,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吧?”爷爷很高兴地赞成道。
“王老,咱们也不能那么急,您看,那边的帐篷里,藏族兄弟已经把早茶给咱们准备好了,咱们得吃完早茶再出发呀。”局长边说边带着爷爷和奶奶一起往另一个帐篷走去,就是昨晚吃手抓羊肉的那间帐篷。
洗漱完毕,爷爷由于激动很快就用完了早茶。大家也都草草结束。临行,李局长吩咐记者给藏族兄弟留下两百元钱,可藏族兄弟执意不收。
“这个,我们收不得。再说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请你们收回吧。”藏族兄弟真诚地推让说。
李局长一看便急了,走到藏族兄弟跟前命令似地说:“听我的兄弟,这钱就留下来给你们的孩子们买新衣裳穿吧,这是命令。”说完,局长就拍了拍站在藏族兄弟旁边的两个小男孩的肩膀笑了笑。
藏族兄弟这才伸出了那双已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干枯双手接过了钱,并有些愧疚地说道:“可是,这只羊总共也不值二百元钱呀。”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们的心意。对了,这孩子都有十多岁了吧,如果有条件的话,我看还是让他们上学念书吧。”
藏族兄弟双手握着钱,没说一句话。李局长也知道他们的难处,也没再多说什么。
再看那几个藏族孩子,都静静地用一种纯情而好奇的眼光望着局长,望着那两辆即将要出发的吉普车。
正要上车,记者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马上从自己的专用包里拿出了两张一次成像的照片递给献羊的藏族兄弟说:“这两张留给你们吧,做个纪念。”
献羊人接过照片,看到自己和孩子们包括杀羊的兄弟也在里边,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那表情比手里拿到的两百元钱还高兴。
汽车缓缓地开动了,还是县里的那辆吉普车带路。当车开出很远时,车上的人还可以看见,那几个小孩不怕黄尘执著追赶汽车的身影……
“这里的孩子真是太淳朴了!”爷爷感叹道。
“王老,目前咱们国家比这艰苦的地区还有哪。没办法,国家太大,底子又薄,难呀。其实国家每年也都不少给这样的困难地区拨款。可就是……唉!总之,要想彻底改变这种现象还得需要一个过程和时间呀。”李局长深沉地叹息道。
“但愿我们国家快点富强起来吧,国富民强这是硬道理啊。”爷爷带着祝福的语气由衷地说。
“我想在不久的将来会的。”一旁的奶奶自信道。
李局长马上谢道:“谢谢王夫人,我们会努力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的。”
两辆吉普车很快就消失在这片黄褐色的草原上了。而追赶汽车的孩子们,直到吉普车彻底消失在天际边缘时,才渐渐停下他们追赶的脚步。然而,那希望的眼神却停在那个方向许久,许久……
32
清晨,当天边才刚刚露出一些暗灰色时,神清气爽的一弘师太就出现在扎西家的院落中,清扫着院中的每一个角落。她扫姿是那么的轻柔、飘逸和放松,仿佛就像晨读着一首精美的诗经一样,让人感到舒展,感到一种本原的美。
这里勤劳贤惠惯了的藏族妇女们,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生火烧水打茶。因为藏族人的习惯早上什么都可以不下肚,但茶不能不喝。所以此时已经习惯早起的扎西阿妈,当睁开眼睛透过自己卧房窗口向外望去的时候,却发现一弘师太早已起来干活的身影。于是她就匆匆起身下地走到院中制止道:“大师,您这样可使不得呀。你是我们的尊贵客人,又是秋紫的姑奶奶,哪能让您来干这些活呀。这不行,快放下,快放下……”扎西阿妈边说便想夺过师太手中的扫把。
一弘师太说:“阿弥陀佛,施主千万不必客气,只是出家人已经习惯早劳了,这也算不了什么,只当是我们晨练和修身了,这点区区小事请施主大可不必阻拦贫僧。”
阿妈听到这话,自然也就放弃了抢夺扫把的念头,只是有感触地暗暗说了一句:“师傅就是师傅呀!总是不同于凡人。”然后就去厨房烧热水去了。
师太望着扎西阿妈那勤劳而朴实的背影,也情不自禁地暗自点头叹道:“真可谓是勤劳而善良的妇女呀。”师太的语气大概也是在为秋紫选中的婆家表示赞同,然后又轻盈地扫起院落来。
晨曦的院落中,就这样,两个不同身份的妇女,在用不同的方式劳作着,奏响了一首古朴而新鲜的牧区人家交响曲。扎西阿妈一边干活一边和师太攀谈说:“大师呀,自从我儿子扎西回来介绍了你们那里的情况后,我们镇里的人们都十分敬佩你们和向往那里啊!都想去亲眼看看那个神圣的地方。哎!真没想到,就在我们这片草原的那边,竟然还存在年代悠久而又不受外界任何影响的寺院,这是我们的骄傲啊,也是菩萨的恩赐。大师,你可不知道,那个年代,什么如来佛祖呀、观音菩萨、地藏王呀还有四大金刚、护法韦陀等都被毁了,还有你们这些出家的师傅们就更惨了……可是你们却没事,寺院也安然无恙,所以说,那里一定不是一般的地方!”
“阿弥陀佛,施主阿妈也过于推崇那里了。说起来,其实我们就是占了地域的优势,并非神秘可言。当然这也不排除感谢菩萨的保佑。不过阿妈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国家的形势不是好起来了吗?所以那些被毁灭的东西会渐渐恢复起来的。”师太本想说得客观些,但考虑到这个深信神灵的民族,又改变了口气。
“是呀,是呀。这要感谢国家的改革开放呀。”阿妈也十分随和。
师太深思地看着扎西阿妈想了许多。
一会儿,厨房里的阿妈放下手中的木盆,走出厨房兴致勃勃地对一弘师太说:“大师,你们可都是一些有造化的人呀!你看,寺院那是一个多么特别的地方啊,扎西说你们的寺院是离天最近的一座寺院。我想它一定是神灵最易显现的地方,也许就是神灵的居住处。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你们那里朝拜,也好了我这份心愿。”
一弘师太双手合十地冲着扎西阿妈真诚地说道:“阿弥陀佛,我代表寺院僧尼们随时都欢迎你的光临。”
“以后您和师傅们就放心吧,今后你们的生活来源完全由我们来供养了。”
师太刚要开口说推迟和感谢的话,朴实的阿妈又接着说:“前不久,我们县里有位藏族老人磕着长头转经到拉萨朝拜却倒下了,好心的人马上把她送进医院进行抢救,还为她付了医疗费,可老太太醒来后,却感到大为痛苦,还责怪人们救了她。大师,原因不说你也知道,转经和朝拜路是我们藏族人的轮回之路,所以老太太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看到平时语言不多的扎西阿妈,在信仰面前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让师太大为吃惊,不觉中停下了手中的扫帚,多了一种感悟。
正在这时,扎西和卓玛正向院中走来。扎西看见早已起来的一弘师太和阿妈便礼貌地说:“师太,阿妈你们早!”然后就转向师太说,“师太,您一路那么辛苦,怎么也不多休息一会儿呀,这些活可不能让你做呀,让卓玛来吧。”说着,就去拿师太手中的扫把。
“扎西你们听我的,不要这样,一路骑马,你们就让我也活动活动。再说了,路上不缺吃不少喝。哪有什么辛苦可言。这比以往我们徒步去数百里以外的地方化缘,不幸福多了?现在我们能在你们家这么好的条件下落脚歇息,和过去比已经是天壤之别。我能和你阿妈一起聊天干活这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呀。所以你们就不必为我操心了,忙你的去吧。”师太一边解释一边又愉快而满足地干了起来。
望着眼前这位饱经沧桑的一代宗师的那份满足感,扎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成就感。他看阿妈向粮仓走去,就帮助阿妈去整理粮仓了。
这时极度兴奋的小觉悟和秋紫也从卧房中走出来,小觉悟一出门就满面春光地朝师太走过去,非常礼貌地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师祖早!”
“你也早!觉悟,你问候大家了吗?在这里要先问候施主们。”师太平和地提醒小觉悟说。
小觉悟看着扎西阿妈及周围的人问候道:“施主们好!”
“好!”扎西阿妈马上笑着回答说。
师太放下扫帚,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对扎西阿妈解释说:“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门,得需要锻炼呀。”
阿妈却若有所思地说:“大师,她很懂事,一看就知道是寺院的小师傅,比俗家孩子有规矩。大师,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以后就让她常到这里来吧,我们喜欢她、欢迎她。”
“阿弥陀佛,感谢施主的善意,但我们是不会轻易麻烦施主的。觉悟,还不赶快谢谢施主。”
“谢谢施主对我的厚爱!施主,我也喜欢你们。” 只见小觉悟脸上充满灿烂的阳光行礼道。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那就请小觉悟师傅今后常来家里,这也是我们的荣誉啊。”阿妈再次高兴地表态说。
那边,秋紫看了一眼正在看自己的扎西,欣慰地冲他笑笑,然后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对大家说:“你们看呀!今天的天气多好啊。”这时朝霞已经充满了整个院落。
“是呀,这都是你给带来的,谢谢你了,秋紫。”阿妈的一语双关让秋紫心中升起了一种幸福感。
阿妈的话音刚落,镇长就从大门口兴奋地走进来。一进门,他就用粗大豪爽的大嗓门喊道:“扎西,在家吗?跟你说个好消息……”
一进院中,看到扎西家正凝聚了一番温馨而热闹的气氛,镇长便走到师太面前尊敬地问候道:“大师您好!休息好了吗?不知大师在我们这里是否习惯?”
看到镇长如此关心,师太略加平静了一下后,便尊敬地回答道:“谢谢镇长的关心了,贫僧们休息得非常好,也非常习惯。再说了,我们出家人,哪有要求环境的道理,要是论生活条件这里的条件是比寺院好很多的,所以贫僧能在这样好的条件下落脚休息,这对我们出家人来说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哪还有什么习惯和不习惯的道理。所以请镇长放心,不用挂念我们,你们就抓紧谈工作去吧。贫僧在这里有礼了!”说完师太就向镇长行了个佛礼。
“不,不,大师千万不可这样,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这是我们愿意做的事情。”镇长语言不多,但很有力。扎西在一旁敬佩地点头示意。
“再者,我说的这个好消息,也是大家的事。秋紫,你爷爷和李局长他们如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今天中午就要到咱们镇子了。刚才还没等我进办公室的门,就听见电话铃响。结果一接起电话原来是咱们县政府的勒桑秘书打来的,他让咱们做好一切准备工作。这次陪同的还有三位县政府的同志,是专门为局长他们领路的。”
听了镇长的话,秋紫马上激动地抱住扎西说:“扎西,我们成功了!爷爷的愿望也就要实现了!”
“阿弥陀佛,顺利就好,顺利就好呀!”师太也双手合十道。
但扎西在回答“太好了!”的同时,又马上问道:“对了镇长,电话里有没有提到秋紫爷爷身体的状况?”
“倒是没专门提,我想这也就证明没什么大问题。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他们就不会继续往这赶了。”镇长倒是豪爽地猜测说。
“有道理。这样就太好了!师太、秋紫,这下你们也可以放松些了,镇长说得对,如果有问题他们就不会往这儿赶了。”然后扎西就高兴地冲镇长说,“那镇长,咱们这就赶快找人商量商量,也好早些做准备。”
“我急着赶来就是这意思。”
俩人正要往外走,扎西阿妈微笑着从厨房走出来对镇长说:“镇长,你正好赶上了,就一起喝早茶吧,这样也热闹热闹。放心,耽误不了你们多长时间。”然后就对急着对卓玛说,“卓玛,还不赶快去准备准备。”
“是,阿妈。”卓玛转身就跑进客房去准备餐具了,小觉悟一看便紧随其后,进屋后她就帮卓玛的忙。
镇长一看马上说:“扎西阿妈,你们就不要麻烦了,我已经吃过早茶了。你们自己就快用吧。我先回办公室还要处理一些其他事情。扎西,你吃完早茶后再来办公室吧,我们在那集合。噢,对了,叫上桑加,康玛会计我去通知。”说着,镇长已经朝扎西家的大门走去。
“镇长等等我,我不饿,不需要喝早茶,咱们就一起去吧。”扎西赶紧追上镇长说。
“这?这不合适吧?”镇长停住脚步犹豫道。
“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多事,快走吧。”说着就拉镇长朝外走去。阿妈看到儿子那高兴的劲儿,也没阻止,笑着把他们目送到门外后,回屋又热情地招待起师太她们来。
没多久,小觉悟就和卓玛混熟了。早茶后,小觉悟又跟在小卓玛身后帮助她忙乎起来。虽然她对一切都不很熟练,但那种心情是令师太满意的……
镇长办公室里,大家还在商量着如何迎接秋紫爷爷和省上领导的一些细节问题。桑加因担任的是镇上的团支书职位,所以他在会上重点提出了他主抓的青年团工作范畴,主要是文艺节目和一些招待性的工作。
“镇长,扎西,那就说好了,就按这个程序来了。”
“好!”他的提议得到了镇长和扎西的赞同。
最后镇长又建议说:“扎西,我看县上来的那两位同志就安排在桑加家里吧,你看怎样?因为我考虑了一下,省领导们都被安排在咱们牧民的家里了,让县上来的同志睡在镇政府的这两间破旧的客房里,不太合适。所以……”
“不用说了,我看行,你哪桑加,有什么困难吗?”扎西一边赞同镇长建议,一边问道。
“没问题,能安排在我家,这也算是我的荣誉了。”
“那就好!那就这么决定了。镇长,按着咱们的计划,我看现在大家就开始分头行动吧。事完之后,我们还在这里集合。”
“行,那大家就各自行动去吧。”说完,镇长就掐灭手中的烟头,又在地上踩了一脚后,便披起藏袍和大家一起朝办公室外走去。办公室门外,好多青年一听说秋紫爷爷他们就要到了,已经主动集中在这里等候着命令了。
直到下午,当太阳渐渐地爬到天空的偏西时,这里的时间大约已经近三点钟了,因为西部的时差和北京时间至少要相差两个小时。特别是到了夏日,这里在晚上九点钟左右的时候天空还会有余晖的存在,而北京已是街灯通明了。所以此时这里三点钟太阳的位置和北京时间一点钟太阳的位置相差无几。
这时,扎西家的客厅里,除了扎西以外,其余的人都围坐在客桌旁喝着热茶静静地等待着爷爷他们的到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接近四点钟的时候,急性子的秋紫终于开口了:“说是中午,怎么还不到呀?我再出去看看。”说着秋紫就要走出房门。
阿妈看着已经有些坐立不安的秋紫,就安慰说:“秋紫别急,我看该到了。草原的路不比大城市,没准。卓玛,你去厨房重新烧点热茶来,咱们做好准备。”
听到阿妈吩咐,卓玛就听话地进了厨房,由于等待的无聊,秋紫和小觉悟也随后跟了进去。
客房里,扎西阿妈望着静静盘坐在那里的一弘大师微笑着说:“看把她们急的。大师,您喝茶。”
“谢谢施主,喝不少了。”师太谢道,又很歉意地说,“这次真是惊动施主们了。”
“这哪是惊动,这是我们镇的喜事呀。”阿妈说着,又给师太添茶。其实阿妈心里何尝不着急,生怕秋紫爷爷他们路上不顺。添完茶,她就和师太打招呼,来到院中的煨桑台前,开始祈祷起来。
镇长的办公室里,地上的烟头已经不计其数。扎西不抽烟,焦急的方式是一个劲地翻阅报纸。而桑加已经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了。
“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说好中午就到,现在都快五点了。”康玛会计也忍不住了。然而,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这时翻阅报纸的扎西,发现报纸上登了一篇《如何保护国家一级动物藏羚羊》的专题报导,于是他就马上拿过去对镇长说:“镇长你看,有关保护藏羚羊的报道又登出来了,所以咱们必须得重视了,赶快采取一些得措施。不然……”
没等扎西把话说完,这时只见一位藏族青年,从外面急急匆匆推门而入激动地喊道:“到了,到了,镇长、扎西,他们到了!”
屋里的人们马上都朝门口蜂拥挤去,最后是镇长领了先。
大家放眼望去,只见离镇不远处,正缓缓向这里开过来两辆吉普车。“还真是的,是真的到了!”镇长这才确定地说。于是,人们便纷纷向吉普车的方向迅速迎去。
由于草原的辽阔和寂静,两辆吉普车的发动机声很快就在这个寂静的牧区小镇显得格外突出起来。正在厨房的卓玛听到声音,马上跑到客房说:“大师、阿妈、秋紫阿姐,他们来了,来了!我听见汽车的声音了。”
正在茶桌旁焦急等待的人们,一边竖起了耳朵向外听去,一边起身朝外走去。秋紫马上去搀扶一弘师太说:“奶奶,您慢点。”
一弘师太当然理解秋紫的用意,便平和地安慰她说:“放心吧孩子,我没问题。只怕你爷爷他……”虽然这样,但秋紫也不难觉出师太此刻内心的激动。
汽车的声音,很快就吸引出了许多在家中等待着的牧民,他们纷纷从自己家的院子中向外走出,等待着秋紫爷爷他们即将出现的场面。
两辆汽车是直冲镇政府驶去的,因为带路的两位同志只熟悉镇政府。当他们迎面看到扎西和镇长他们时,汽车便停下它的发动机声。这时,首先是小孩们顿时就欢天喜地地朝那里跑去,瞬间就把汽车团团围住。
车上,首先下来的是那两位县政府的同志。
“哎呀,原来是你们呀,我说怎么对我们这里这么熟哪。”镇长马上迎上前去惊喜地握着他们的手说。
“正因为熟悉,所以县里才派我们俩人来的。”其中一位说。
这时,扎西也认出,原来是上次代表县里随同救灾组来救援的那两位同志,所以扎西也忙上前握手打招呼说:“这次又辛苦你们了。”
“不说这些客气话了,赶快去迎迎后面的客人吧,车上著名的画家王老先生,身体可一直不太合适呀。”先下来的那位同志说。
扎西和镇长一听急了,马上就向后面的那辆吉普车迎去,后面的吉普车,首先下来的是记者兼司机的白同志,然后就是李局长和医生。
县里的同志马上走过来介绍说:“这位就是省上派来的李局长,这位是白记者,这位是省医院的张主任。”然后他又指着镇长和扎西向李局长他们介绍说:“这位是这个镇的多吉镇长,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名人扎西。”
大家相互握手后,李局长马上就去打开吉普车的后门说:“我们还是先赶快把王老先生请下来吧。这一路,他能坚持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呀。”
扎西往里一看,一位极其有风度的半白头发的老人鼻子上正插着一根氧气管,虽然看上去已经是一脸的疲倦,但整体气质却是非常人能比拟的。老人一看大家都在看他,便忙对医生和奶奶说:“快,赶快把氧气管给我摘下去,我这样怎么见大家呀。”
但医生很坚决地说:“王老,此刻您更不能把它拔下来了,您马上就要见到您的妹妹了,一激动的话,那可就……”
然而,不等医生说完,爷爷却自己拔下了鼻孔中的输氧管说:“张大夫,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放心吧,我不会有问题的。我这样大家看了会为我担心的。”医生无奈只好扶爷爷下车。
这时,扎西马上上前喊道:“爷爷!我是扎西呀。”说着就去帮助医生搀扶爷爷。
爷爷定眼看了看扎西后,对奶奶说:“你看,这么英俊、标致,不用说也知道是扎西!”
“王老说得没错,他可是我们镇的骄傲。王老先生,我是这个镇的镇长,欢迎您和领导们能到我们这里来啊!”镇长也主动上前自我介绍说。
看着这个偏远地区的镇长表现得如此体面,李局长在一旁直满意地点头赞同。
扎西和医生刚把爷爷搀扶下车,只见卓玛已经带领着家里的人向这里走来。远远,爷爷就看见了那位素妆外表、风尘仆仆、清旷明秀走起路来飘飘欲仙的僧人正向这里走来,他的眼睛立即亮了。渐渐,爷爷的视线模糊起来,眼前一身僧侣衣裳的僧人变成了当年一身军装的妹妹,得体的僧帽变成了两只羊角辫。那情景对爷爷来说是那么的熟悉、亲切而又遥远……难忘的往事瞬间就涌现在爷爷的脑海。然而,纷乱的感慨又让他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引向了深切的欣慰之情,他在心中默念道:没错,是我的兰儿妹妹!
一弘师太远远也看见了鬓角已经斑白,骨子里透着超凡气质的爷爷,一下子就吻合了她的记忆。这位已经把什么都看淡了的一弘师太,包括把自己坎坷的命运和那段苦难的生活都看淡了的老人,此时,当她看见和自己同一血脉已经失散几十年的哥哥时,人们还是能隐隐看到她那拂不去的一股浓浓的血缘之情,在这位老人的手势和面容上充分地体现、辗转、徘徊……
师太情不自禁地轻轻喊道:“阿弥陀佛!是我的哥哥!”随之,脚步就加快起来,然而,路,却显得那么漫长……
爷爷的泪眼里,出现了妹妹兰儿小时候扎着两个小羊角辫和自己一起扑蝴蝶的情景。一对小蝴蝶在绿色的草地上飞舞着,自己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抓到了一只,于是他便高兴地把蝴蝶递到妹妹兰儿的手里说:“给,兰儿妹,我终于为你抓到了。”兰儿接过好看的蝴蝶仔细地欣赏后,高兴地说:“谢谢哥哥!真是太漂亮了,多美的蝴蝶呀!”然而,当她又发现另一只蝴蝶一直在他们的头上盘旋,缠绵着他们的时候,她就觉得那一副不忍离去的样子,似乎在向他们挑战。正在哥哥要极力抓住它的时候,兰儿却望着它说:“哥哥,别捉了,你看他那难过着急的样子,我看这只可能是它的妹妹吧,不然它为什么还不跑,它们好可怜呀,不行我们把她放了吧?我们不能把他们拆散了。”“那好,兰儿,就听你的。”得到哥哥的理解,兰儿非常高兴,她马上就轻轻地放开了自己手中的那只蝴蝶,只见两只蝴蝶马上就会合到一起飞走了。这时哥哥问妹妹说:“你这么喜欢蝴蝶,我好不容易才为你抓到了,你就这么轻易把它放了,心里舍得吗?”兰儿却望着天空那两只远飞的蝴蝶说:“哥哥你看,自从咱们抓了那只蝴蝶后,你没见另一只有多悲伤呀。刚才就好像在向咱们挑战和祈求一样,我仿佛听见:‘放了我妹妹吧,求求你们放了我妹妹吧!’”哥哥望着妹妹心中充满了欣慰。过会儿,妹妹又高兴地冲着远方说:“哥哥,我想这会儿它们一定很幸福。”哥哥向远方望去,发现刚才被妹妹放飞的那只蝴蝶,已经和刚才要救它的那只蝴蝶一起飞到离它们不远处等待着它们的一只大蝴蝶身边,三只蝴蝶搅和在一起亲热一阵后,就一起欢快地向远处飞去了……“这会他们才算是真正团聚了。”兰儿欣慰道。哥哥笑着说:“没错,没错,兰儿说得对!这才是真正的团聚。哈,哈!今天兰儿也算教我做了一件善事……”哥哥的笑声好像划破了天空。
想到这,爷爷眼眶里一行酸楚的热泪,顺着他那憔悴而疲倦的脸颊流了下来。那个亲切、贴心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它仿佛在述说着妹妹纯洁无瑕的童心,善良质朴的爱心和那已被时光模糊的信心……于是,面对眼前这位时曾相亲相知,而如今却已不相识的一弘大师,他遗憾地喃喃念道:“兰儿呀,如今捉你的那双大手是不是把你释放得太晚了些呀……”
奶奶听不懂爷爷的话,紧张地问道:“晴阳,你没事吧?千万不要太激动,坚持住,你千辛万苦要寻找的妹妹可就在你眼前了。”
然而爷爷,也许是由于一路的气候不适,加上此时又过分地伤感和激动,还不等走到妹妹的跟前,就觉得胸口一阵阵憋闷,渐渐脸色开始发白,有些站不住了。大家顿时紧张起来,幸亏扎西反应得及时,马上上前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爷爷正要倒斜的身体,李局长看此情景急忙冲医生喊道:“张大夫!张大夫!赶快采取急救措施呀。”
有经验的奶奶,见此情况马上从包里拿出几粒救心丸,哭泣着放在爷爷的舌根底下喊道:“晴阳,晴阳,你可不能这样呀,你和妹妹还没说话哪……”
张主任立即给爷爷打了一针强行针,并把氧气重新插在爷爷的鼻子上,为他捋顺胸口。
一弘师太急速走到哥哥的身边,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然后轻轻托起爷爷的一只胳膊,手指搭在爷爷的手腕上,大家知道师太在为爷爷把脉。片刻后,师太便安慰大家说:“大家都不要太着急,贫尼认为目前我哥哥他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他是由于一路旅途过度疲劳,再加上这里的气候变化,特别是当前的情感波动,所以才出现了这种昏厥情况。以贫尼之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他安静休息,稳定情绪,恢复元气……”听师太这么一说,大伙紧绷着的心才算是放松了一些。
“快,那就快把王老先生背进屋里吧。”局长催促道。
“不能背,得平抬。”师太在一旁强调道。
秋紫在一旁都快急出了眼泪,此时,她的心情无比复杂,也不知这件事将会给爷爷带来的是福还是祸。
不多时,桑加从镇医疗所里拿来了一副简易的担架,大家将秋紫爷爷抬到了扎西家的卧房里。围观的牧民们一阵议论,大家也都人心惶惶,为秋紫爷爷担忧。
扎西家的卧房里,除了张大夫和秋紫奶奶,一弘师太拒绝了任何人留在里面,她配合医生给爷爷做全面检查和急救措施。
卧房外,镇长对李局长他们说:“李局长,你们一路也够辛苦的了,你们就先到我家休息吧。我在这儿陪扎西料理就行了。”
李局长不假思索地指着县里的两位同志对镇长和扎西说:“你就先安排他们两位去休息休息吧,我和白记者得在这儿守着王老先生。”
县里的两位同志马上拒绝说:“我们可不用休息,局长,我们还是和你们一起在这里守着吧,不然我们心里也不踏实。”
“那不行,这里人太多了不合适,此时王老先生最需要的就是安静了。我看这样吧,镇长,你就领着他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休息。一路大家也都辛苦了,就这样吧。”李局长的话让大家没有了余地。
“那好吧,局长,听你的安排,我就先带他们过去了。”镇长说完,又对扎西说,“扎西,有情况及时通知我们。”交代完便和大家摆手示意,向门外走去。
扎西家的门口,许多牧民都围在那里,关心着秋紫爷爷的身体状况。见镇长出来,人们马上都围上去问这问那。镇长无奈只好做个简单而含糊地回答说:“菩萨会保佑的,菩萨会保佑的。你们放心吧……”说着就带着县里的两位同志和镇里的几个头头穿出人群,向自家方向走去。
镇长走后不久,秋紫奶奶就和医生从爷爷休息的卧房里走出来。秋紫马上迎上去慌张地问:“奶奶这……”大家的眼神也都集中在了她们的身上。
奶奶马上表示说:“噢,阿兰大师说要单独给晴阳调调,让我们都先出来。”看到奶奶和医生的表情仿佛都像有了依托似的,大家似乎又轻松了些。特别是扎西和秋紫更深知一弘奶奶的能力和内功。
高兴之余,扎西的家人马上就把李局长和奶奶她们迎请进了自家的客厅里。扎西和李局长马上相互交流起来。另一旁,秋紫便握着奶奶的手亲切地安慰说:“奶奶,有一弘奶奶在爷爷身边您就放心吧,她的能力我和扎西都领教过。所以你千万不要太着急,保重身体呀……”其实没见结果,秋紫的心里也没有多少底,她只是为了安慰奶奶才如此轻松地说。
不过对奶奶来说,倒是起了一定的镇定作用,马上改变了话题问起了秋紫一些个人的事情,包括别后她和爷爷的惦念之情……
“奶奶,孙女让你们操心了。”听到感人之处,秋紫很难过地说。
“现在不能这么说了,正像你爷爷所说的,我们包括省上都得感谢你哪,你为双方都立了大功啊!”婆女俩人的温情述说,更缓解了奶奶的心态。
一直在一旁观察大家的小觉悟,看到这种情景,自觉此刻已经成了这个空间的多余人,于是离开客厅跑到厨房去帮卓玛干活了。
“不用你,觉悟师傅,你就进屋喝茶去吧,这里有你卓玛姐姐和大伙帮忙就行了,你快去吧。”扎西阿妈慈祥地说道。
最后,由于阿妈的一再坚持,她只好在这些人群之间来回走动着,不时地用好奇的目光一会儿看看屋里的人,一会儿看看屋外的人。时刻观察着这里一切动静的发生……
静静的卧房内,师太端坐在哥哥的旁边,双眼微闭、表情安然、腰板如松,用内功为哥哥调理着气血。这就是中国的气功,中国的禅。也许有些人认为这是迷信。而师太曾说过,所谓的智慧与迷信之分,迷信的佛教,是被愚众庸俗化了的,用广大之名引来许多邪神野鬼之说,此最为可惜。而真实的佛教,它却是燃智慧之灯以照亮人心的无名,它能唤醒深藏在内心世界的无数精神宝库。无论是禅境还是气功都是用意念去打开那扇精神宝库之门的方法,从而达到心身交融的境界。中医所谓“正气尚存,邪不可干。”正是这个道理。
两个小时过后,经过一弘师太的精心调理,爷爷的脉象已经渐渐平稳下来,喘息也通畅起来。
“哥哥!”师太低沉而轻柔地叫道。
当爷爷正要在昏迷当中醒来的那一刻,忽听一个声音,是那么的清越、悠扬、亲切而萦绕时,那颤抖的声音伴着他的两行热泪一起滑到了嘴边。
“兰妹,我的兰儿妹妹!”
霎时,兄妹俩那已留下岁月沧桑的手就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一切语言都显得无力了。看到爷爷恢复的状况,师太又把早已准备好的一粒药丸放在哥哥的嘴里说:“哥哥先不要动,再静静修养一会儿。”
爷爷听话地点了点头,一弘师太静静地陪坐在身边。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见爷爷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些红润,师太才把自己的那块玉放在哥哥的手里,没有说话,仿佛一切要说的话都包含在里边了。
看完玉,爷爷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兰妹!真是我的兰妹!你还活着,可为什么不早点通知家里呀,你让咱娘死都没能瞑目……”说着,爷爷越加伤心起来。
虽说是已经脱离尘世半百的人了,但此刻,面对这位如此伤感的老人,面对眼前不远万里来找自己的亲哥哥,一弘师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份油然而生的人间亲情了。她的眼泪瞬间也模糊了自己的视线,泪水终于在这位已悟事成佛老人的脸上流了下来。然而,在师太的表情中仿佛这种情感也算是自己人生之中的一种大悟吧。待他们渐渐平静了一下后,师太才说:“哥哥!说来话长,当时我又何尝不想你和母亲,不想那个生我养我的土地。那时无论是对故乡的眷恋,还有对母亲和哥哥你的思念之情,都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中盘旋着。我日日夜夜都想着如何才能见到你们,回到你们的怀抱。可命运就是不允许呀!直到后来,我就……”说着,师太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眶中的泪,然后又为爷爷去擦。
“兰儿,哥哥知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爷爷哽咽地说着,因为他已经知道妹妹一定有自己的许多难言之处。因此他认为妹妹能走到今天这种结局,得拥有多么大的勇气和坚强的信念呀!
“哥哥,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了。如今我已经把人世间最难的事都做了,所以我目前是最幸福的人。”师太说得是如此平静,可爷爷听得却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一代宗师了。可……”
“哥哥,以后你会慢慢理解和领悟我的感受的。其实苦难对人来说并非是一件坏事,更何况,苦难也是相对而言的。”
这时爷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寻找着什么,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大声喊道:“思兰,思兰,我的包哪?我的包……”
隔壁每刻都在惦记着爷爷状况的秋紫奶奶,隐约听见爷爷的喊声后,马上起身说:“听呀,秋紫,你爷爷醒过来了!他在叫我……”说着起身就向卧室冲去。
大家也顿时向卧室拥去。
秋紫奶奶当然是第一个冲进房门的,当她看到自己老伴的神情有所好转后,马上说:“哎呀,晴阳,你可醒过来了,都快把大家急死了……”
不等奶奶说完,爷爷马上就急不可待地问:“思兰,我的包哪?”
奶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绪了,只好马上把包找出来递给爷爷说:“给,在这哪。晴阳你这是……”
爷爷马上打开包从里边拿出一本书来,欣慰地对着自己妹妹一弘师太说:“兰妹,快看,你快看呀!目前中央已经给你们这些西路军平反了。特别是这段,你看看上面写着什么!”爷爷的表情非常激动。
然而,师太却很平静地接过书说:“哥哥你不能太激动了,贫僧这就阅读。”
大家看得出,其实眼前这位早已把世俗中的往事看淡了的大师,在顺应着爷爷。当然了,也许师太自己有更高的见解。只见一弘师太非常珍惜地接过了爷爷手中的那本《中国共产党历史》,因为她知道,此刻这个见面礼物对于哥哥来说,也许就是对自己最大程度的关心和安慰了。
“阿兰呀,你看看,就这段。”爷爷强调说。
于是,师太缓缓地将视线投放在这样一段记载上:
“……对于深入河西走廊的西路军,蒋介石指使马步芳、马步青等部进行围追‘兜剿’。西路军广大指战员坚决执行中央命令,不怕牺牲,浴血奋战。虽然毙、伤、俘约2万人,但由于无根据地作依托,又无兵员物资的补充,孤军作战,在敌众我寡的极端不利的情况下终于遭到失败……西路军所属各部队,是经过中国共产党长期教育并在艰苦斗争中锻炼成长起来的英雄部队。在极端艰苦的情况下,在同国民党进行的殊死搏斗中,西路军的广大指战员坚持革命、不畏艰险的英雄主义气概,为党为人民的英勇献身精神,是永远值得人们尊敬和纪念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看完这段文字后,师太的眼眶中还是出现了泪水,这让围观的人们有些感到意外。秋紫心想,一篇文章就能让这样一位已经拥有佛家大智慧的高僧潸然泪下,定有其中的缘由。果然,师太这泪并不是为自己而流,也不是为爷爷而流,而是为国家和所有受蒙难的西路军的兄弟姐妹们而流。文章勾起了她对往事的追思,如同烟云般的情景在心头浮过,让她思绪万千……
“一弘奶奶。”秋紫关心地叫道。
师太安定了一下自己情绪,然后欣慰地对爷爷说道:“哥哥,你的礼物真是太好了!这证明苍天对西路军的战士们还是公平的,党的英明和伟大也是不朽的。好啊!我想,现在无论是在世的还是不在世的西路军的兄弟姐妹们,和那些已经长眠在万人坑的西路军的兄弟姐妹们,今天能够得到党和人民的认可,对他们来说也算是莫大的安慰了。你们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有多么重要吗?这可是他们一生都在祈盼的荣誉啊!所以贫僧我实在为他们而感到高兴。”
听到师太发自肺腑的心声,在场的人们无不为之而感动。也为师太所拥有的一片慈悲之情和关爱之情而感到骄傲。人们知道,在师太的眼里,她已经把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更为那些蒙受冤屈的兄弟姐妹和已经长眠在青藏高原上的西路军战士们而感到欣慰!这就是她表现的大爱。
爷爷老泪纵横地说:“兰妹呀,你能拥有这样的胸怀我为你感到骄傲,今后你再也不必为此事而忧虑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国家的形势可是一片大好呀,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祖国大地!”
秋紫奶奶见自己老伴又要激动,马上过去帮助他边擦眼泪边劝说道:“晴阳,妹妹也见到了,你得快点恢复身体了。”
“知道,知道,我这不是高兴的吗。”
“哥哥,关于国家当前形势,秋紫已经基本给我介绍过了,我听后非常高兴。你也知道一个民族的进步和发展,必须要融入到社会的文明和世界的主流中去,这样才可以有机会立于世界之林。所以我为国家能有像今天这样突飞猛进的发展速度和变化而感到欣慰!我这不是从政治角度来讲的,而是针对一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而言的。因为这些对我本人来说,都并不重要了。要说重要也只是我今后还是否能为国家做点什么。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人们都需要一种净化和解脱,而弘扬佛法正是贫僧的责任。”
“兰儿呀,我也略知佛的博大胸怀。但是难道你不想回家吗?国家现在已经给你们平反了,你可以……”
师太听出了哥哥的意思,马上婉转地向哥哥表白说:“哥哥,今天看到国家对西路军有了新的结论,这让我感到非常高兴和激动。然而,那段历史,对我本人来说早已过去了,它只不过就像我人生中的一个画面、一段幻梦,与现在的我并没有多大的关联。因为在佛家人的眼里,那些都是生活中的假相。而今天你拿来的这些文字,如果说我能激动和高兴的话,那是因为,这些文字的出现,能使我那些蒙受冤屈的兄弟姐妹和已经长眠在青藏高原的战士们,得到一个心灵上的安慰和公正的说法。因为他们活着的时候毕竟还是世俗之人,所以他们还需要被人民认可,被党认可。于是,妹妹我在为他们高兴的同时也让自己放下了一件心事,那就是今后我再也不必为这事而怕连累你们了。特别是你,哥哥,你毕竟还生活在政治环境中,生活在世俗间,中国又是一个政治大国,所以贫尼一直以来放心不下的也正是这些呀。现在好了,我总算心安了,可以更无顾虑地去研修佛法了。所以提到回家,原谅我哥哥,寺院就是我的家,世间众生都是我的亲人。”
爷爷看见眼前这位当年争着抢着要当兵的小妹妹,半个世纪过后,却成为眼前这位已经视宇宙为家看破红尘的禅宗老人了。看到这些,他的心就像有无数只鸡爪在抓一样,又麻又乱,不知是什么滋味。眼前有许多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从何说起好了。
“……兰儿!让你受苦了!”
“阿弥陀佛,哥哥要谈苦,是兰儿妹妹让你们吃苦了。在这里,我向哥哥表示歉意。”师太极其动情地纠正说,这让爷爷悲喜交加再次流下了热泪。
然而,一弘师太的话,让秋紫和秋紫奶奶最有体会,她们认为爷爷确实为了惦记自己妹妹苦了一辈子,于是秋紫和奶奶也泪流满面,感慨至深。这场面,让围观的人们再次被她们的情感所打动。白记者在大家不备之时,还为他们留下了一张永久性的纪念。
是小觉悟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伤感,她一看大家难过的表情,便奇怪地说:“阿弥陀佛!施主祖爷都好了,你们怎么还难过呀?”
这时师太才轻轻地调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平和地对小觉悟说:“觉悟呀,这里是大人的事,你还是去帮小卓玛施主干活去吧。”
“那好。”
小觉悟走后,师太就对哥哥平静地开导说:“哥哥,佛认为,人生之最大的痛苦及烦恼无非就是生死离别之苦,而这种苦恰恰又是无常的。首先是世间是无常的,国家和社会也是无常的,人的身体是无常的,生死更是无常的。可以说,我们自从拥有这个身体的那天起,时时刻刻都受无常规律的支配。所以,禅的本意就是让人能达到自我升华和解脱的彼岸。哥哥,人的一切烦恼和痛苦都是由心而起的,禅宗认为活着的是心,死掉了就是灵魂。而人们生存在物质世界中的种种烦恼,都是谁在烦恼哪?为什么人在睡着了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烦恼了呢?因为人在睡觉的时候心就降低了思维作用。这就说明,人们的一切烦恼与欢乐都是从思想而来,由心而起的。而佛教恰恰解决了这一大难题。它就像日月星辰一样不时地在我们心头照耀着,给我们光明,为我们解脱。所以说哥哥,现在对于我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烦恼和痛苦了,更谈不上受苦,我早就生活在恬静之中了……所以今后我希望哥哥你也能如此,放下人生眼前的假相,寻找人生真谛,来完美自己的人生旅途。当然,这和出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慢慢哥哥就会明白的。”
没有接触过佛教的爷爷,眼前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他知道妹妹是在开阔自己的胸怀,淡化自己的烦恼和痛苦,引导自己寻找一条解脱之路,也就是人们所为的传法。
“思兰,扶我坐起来。”
大家马上配合奶奶把爷爷扶坐起来,爷爷也学着一弘师太,盘腿静坐在了一弘师太的对面开始静静地注视着,观察着,揣摩着眼前这位正安宁地捻握着手里佛珠的妹妹来。而这一情景大家都知道未必是因僧俗殊途,尘净异致,而有所矜持的。然而,爷爷以这样方式的默对,已胜过于十年甚至数十年的晤谈,使这位舞文弄墨了大半生的老艺术家,仿佛就像烈日里喝了一杯清泉一样爽口而轻松。
特别是一弘师太的那份恬静而微妙的表情,让爷爷看到,这位气宇非凡、面部恬静,此刻庄严得没有一丝苦意和沧桑表情的亲妹妹时,又有了另一番感受。因为他看到,如今的妹妹,已经是一位谈吐不俗,而对佛理和人生有着极其深刻领悟和信仰的人了。爷爷不但看不出她有多少苦恼,恰恰多了几分内涵和慈悲。于是,爷爷既是欣慰又是震惊,仿佛自己的一切痛苦一下子显得那么渺小了。
“阿弥陀佛,佛家思想真是博大呀!”
看到哥哥的变化,让师太感到很大欣慰,因她看出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爷爷此刻并不排斥佛法,相反倒渴望起其中的智慧来。于是师太又积极开导说:“哥哥说得没错,佛法确实博大无边。它是随着人类智慧升华的必然产物。众所周知,人在动物阶段没有宗教,但,到人都成为神或佛时也就不再需要宗教了,因为宗教是存在于从动物超越到神或佛的过程之中,与人类社会共始终。人之所以成为人,在于人具有意识,有永不满足的精神追求。而宗教主要就是在情感和意志上对人所存在的缺陷作一种弥补和超越,就是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所以佛教认为,世俗间人们所谓的痛苦,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痛苦,也许它正是引导你通往人生大智慧之路的导向。而就社会而言,它对社会则提供了一种宣泄和解毒机制,维护着社会的安定和精神生态平衡,从而达到国泰民安,无烦恼和痛苦,人人拥有一颗慈悲之心的境界……”
爷爷领悟着世间法味的同时,也逐步消去了他以往对宗教的那种偏见和误解。以往,他就犹如站在秋日黄昏日落时来看世界一样,对出家人是一种无限的悲秋之感,认为他们的生活方式是枯寂的、枯燥的。
“哎!接触了一辈子的政治和艺术,今天我才算是渐渐领悟了一些佛教的真正意义啊!与此同时,还得感谢党和国家的政策,否则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机会。”感叹中,爷爷才真正体会到国家政策的改变有多么的英明。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哥哥说的极是,国家如果不支持宗教,今天也没有你我兄妹见面的机会了。更何况政府这等的支持哪……”师太后话意思,是在对李局长他们表示感谢。
“大师,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李局长马上回答说。
金秋的高原,晚霞的光彩就这样,在一个紧张的相逢场面、悲喜交加的情感世界、兄妹别后的相互诉说、师太对爷爷开导的过程中,恬然而静默中过去了。它虽没有那种大表情、大动作的夸张场面,但它却倾诉了人们的整个心声和祝愿……
热气和柴烟混杂拥挤着的伙房,扎西阿妈和小卓玛等人,一直忙碌在里边。当丰盛的食物在客厅上全后,厨房的阿妈便吩咐卓玛说:“卓玛,不早了,你秋紫阿姐的爷爷也好起来了,快去请大家过来吃饭吧。再让你哥哥去把镇长和另外几位同志也都请过来,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好的,阿妈。”卓玛放下自己手中的活,向秋紫爷爷休息的卧房跑去,小觉悟又紧随其后。
本来很兴奋的小卓玛,一进门,发现如此平静而严肃的气氛后,就小声对扎西和秋紫说:“阿哥,秋紫阿姐,阿妈让你们请大家去吃饭哪,还说让阿哥你把镇长他们也请来。”
“好的,我们知道了,你去忙吧,阿妹。”听到阿哥的回答,小卓玛马上就知趣地退了出去,结果在门口,和刚要入内的小觉悟撞了个迎面。
走出卧房,李局长握着秋紫爷爷的手说:“王老,鉴于您的身体状况,我们几个就不在这吃了,太乱对您也不利。那边镇长家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这就过去,也好告诉他们一下您的情况。您就安安静静和一弘大师还有扎西一家一起用餐聊聊家常吧。现在您的身体比较稳定了,这我们也就放心了。我们聚会的机会还有的是,今晚您就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聚。噢,对了,医生得留这儿,现在又有一弘大师在您的身边我们就更放心了。”
爷爷笑着点头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你们也可以放松放松了,为了照顾我,你们也辛苦得够呛呀。我这儿你们就放心吧。”
桑加正要带着李局长他们出门,朴实的扎西阿妈便从厨房里钻出来说:“领导们不要走,我都准备好了,还说让卓玛这就去请镇长他们哪。”
“不用了,扎西阿妈,这些都是镇里早就安排好的,镇长也不会来打扰的,他的意思是,这顿饭就让你们全家好好在一起聚聚。现在看见王老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李局长温和地对阿妈说完后,再次向师太和秋紫爷爷他们打了招呼,就和记者等人向外走去。
当扎西刚把李局长他们送到门口时,就看见镇长已经前来迎接李局长他们了。看到镇长那高兴的表情,扎西就知道,镇长已经了解到秋紫爷爷的身体状况了。后来听卓玛说,秋紫爷爷一醒过来,桑加就去向他汇报了。当然,这也是他早已安排好的。通过这事儿,扎西发现了镇长的细腻一面。
就这样,扎西家丰盛的餐桌旁,虽然少了一些人,却多了一份家庭的温馨感。整个用餐过程,大家的注意力也都没有更多地集中在丰盛的食物上,而是集中在了两位老人的情感世界里……
“大家多吃呀。”淳朴的扎西阿妈,看见大家都不怎么吃,就不断地张罗请让着。
秋紫奶奶一看这种情况,忙捧场说:“好的,好的。大家快吃吧,不能辜负扎西阿妈的一片心意。”说完,就给自己的老伴和一弘师太各夹一块点心放在了他们的碗里。
“噢,兰儿呀,这位就是你的日本嫂子,她比你小,你就叫她思兰吧。这是我给她起的中国名字,就是思念你的意思……”坐在一弘师太旁边的爷爷,亲切地向自己妹妹介绍着。
“是呀,我早就听秋紫给我介绍了思兰嫂子的情况,今天一见,给我留下的印象要比秋紫介绍的还要好。阿弥陀佛,哥哥这也是你的福分呀。”一弘师太慈祥而真诚地对哥哥说。
“兰儿妹呀,你能理解就好。当时我还担心,怕你接受不了哥哥娶个日本女人呢。”
“哥哥,在我们出家人的眼里,世间所有人都是芸芸众生,不分国界和民族,都是平等的。而无论哪个国家,哪场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灾难,百姓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阿兰呀,如果人们都能领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人类就应该不会再有战争了。”爷爷赞同而感慨地说。
“我想应该是这样,大家知道,战争往往都是由侵略者而发起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发展壮大自己的实力,可他们却没想到,违背客观规律的奢求都是妄想,是不符合天理的。特别是侵略者们,他们往往在强大自己的同时,失去的却更多。所以他们不但给自己增加了痛苦,更给别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佛讲究和谐社会,呼吁世界和平。佛语中有这样一句话:‘呼吁和平,形神安宁。’如果每个国家的领袖人物都能领会到这个真理的话,那么我想我们人类的家园就会变成安宁的世界。所以,从这点上看,那时的日本天皇和一些他们所谓的高层人物,都是表面上十分讲究禅呀、道呀、佛呀的,又是禅机、又是打坐、又是静养、又是茶道。可事实哪?他们一点也没有明白佛家的真谛,内心世界是不安宁的。可他们就没想到的是,在他们侵略别人的同时,不是也给自己的民族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吗?这难道就是他们所谓的大日本帝国的精神吗?所以,从佛家角度讲,这是丧心病狂、无理智的表现。他们领悟到真正的禅机了吗?大家都知道,日本在侵华的时候,他们多少同胞骨肉不也白白地死在中国的这片土地上了吗?他们在侵略别人的同时,也重重地伤害了自己,美国的原子弹不就是最好的实例吗。所以我们出家人,就更有义务去普度众生,让人们真正认识佛家思想,以慈悲为怀,爱戴自己、爱戴国家、爱戴芸芸众生、爱戴地球人类的家园。生命短暂,人类又为什么要用相互残杀和流血来谱写自己短暂的人生历史哪?当然了,在这里,我也不排除一切事物的因果关系以及历史的发展过程和规律。”
房间里一片安静,大家在默默地倾听着,细细分析和思考着一弘大师用佛理评说日本侵华战争同时,也在观察着秋紫奶奶的表现和反应。
奶奶看出大家的意思,马上向各位鞠了一躬说:“首先,我对我们国家给中国人民所带来的灾难而感到难过,其实我们日本的百姓多数也都憎恨那场战争,正像一弘妹妹所说,我们在侵略别人的同时,也大大伤害了自己呀。”大家都以敬佩的眼光看着奶奶。
“阿弥陀佛!思兰嫂子果然不同于俗人。我为哥哥而感到欣慰。”一弘师太双手合十回礼道。爷爷暗暗自喜。
就这样,一弘师太的自如、纯情自然,使这个初次相聚容易产生激动和尴尬的氛围显得十分平和,十分宁静了。处身其间,能使人们特别是爷爷把许多伤感之事淡忘,有利于情感脆弱的爷爷心身稳定,防止情绪的波动。
“听阿兰妹妹的一席话,我真是茅塞顿开呀。”爷爷伤感的情绪果然被这种祥和而博大的氛围给淡化了。此刻,国家、艺术、磨难、亲情,在爷爷的心目中,就像手中这双筷子一样自如了。
看到爷爷的坦然轻松,所有的人都无比欣慰,特别是秋紫奶奶,那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许多。秋紫和扎西也真正理解到,师太平静中隐藏着激情的良苦用意。
那夜,在扎西的建议下,大家睡得很早,无论睡意怎样,爷爷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
次日一大早,阿妈就为大家准备好了早茶,盘腿端坐在扎西家客厅茶桌旁的一弘师太,见哥哥的情绪越加稳定,就渐渐和哥哥攀谈起家常。师太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碗后便问爷爷:“哥哥,听说你的艺术造诣在国际上都被认可了,贫僧我真为你高兴呀!当初我和妈妈就确信你一定会出成绩的,果然还真没看错。哥哥,后来你是怎么走出家乡的?”
“哎,当时我和大多数的热血青年一样,对自己的艺术,都是怀着一个救国救民的梦而开花、结果的。虽然我们没有参军,但我们和你当时一样,是当时中国最有热情和最有理想的一代青年。那时我们经常上街游行、画爱国漫画、撒爱国传单等等,也被扣押过多次。但因我们是搞艺术的,所以经常会被宽大处理。解放后我就被选送进了一家高等艺术学院学习,随之又出国,让我大开眼界。眼光的拓展对我艺术的提高也有很大的帮助。回国后我就开始独具匠心地钻研起自己的艺术之路来……”
听到这,师太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最关心和敏感的问题,渐渐地直奔主题地问:“那么,那时妈妈哪?”
爷爷又沉默起来,看得出师太有些后悔,但爷爷还是缓缓地讲道:“刚刚解放不久,她就去世了,原因很多,但主要还是由于思念你过度。特别是当她听说你们西路军的一些悲惨传闻后,就病倒了,再也没有起来。”
奶奶看到情绪又有些波动的爷爷,马上边往爷爷嘴里放了两粒救心丸,边说:“晴阳,要稳住情绪呀。”
爷爷略加点头后又接着说:“母亲临终前反复吩咐我说,晴阳呀,你一定替我找到我的兰儿呀……随后她还想说什么,但却离去了。”爷爷的声音随之也哽塞了。
“哥哥,给,喝点茶。”师太替爷爷端起茶碗,其实她的眼角也何尝没有泪花要掉下来。
爷爷看出妹妹的心思,便安慰大家说:“放心吧,我没事。”
爷爷的话音刚落,泪水就从一弘师太那平和而安详的眼角上流下。而后她轻轻闭上双眼,一只手直竖胸前,一只手捻着佛珠,嘴角便微微地动了起来,人们看出她是在为自己的母亲念经超度。
她的这种特殊的思念方式,深深地打动了在座的所有人们,人们也都跟着师太,默默地为这位伟大的母亲祈祷起来……
数分钟后,师太便轻轻地睁开双眼。内疚地说道:“到底还是连累了母亲呀。”
“还好兰儿,现在我们兄妹毕竟重逢,母亲大人知道了,也会在九泉之下安息了……”
看到爷爷能这么想,一弘师太就用一种慈悲而清爽的神态鼓励哥哥说:“这就对了哥哥,现在就让我们把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升华到更高的境界吧!我相信母亲的‘往生’,对于母亲来说会是一个更好的开始,也是一个彻底的自我解脱。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在世的时候她付出的太多了,世上最难舍的就是让父母舍出自己的孩子,而我们的母亲却在没有父亲的支撑下,为了劳苦大众的幸福做到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功德施舍啊。从佛教上讲,这就叫‘自造福田,自得福缘。’所以我们的母亲‘往生’一定是一个更好的开始!我们就为她祈祷祝福吧!”
当爷爷听到“往生”一词时,并且是自己妹妹一弘大师把母亲的“死亡”换成了“往生”两字,顿时,那颗对母亲的思念而紧绷的心弦一下子变得轻松了。因为生者对于亲人的去世,还能有什么比“往生”这个词语更能安慰人心、让人减少悲痛、给人希望的呢?而只有“往生”所蕴涵的新生机、新希望,才能最抚慰生者的心灵了吧!
“兰妹呀,我以前只知道,人们往往对自己的亲人和尊敬的朋友之死,不愿意也不忍心直言用那个严酷的死字来表示,于是才有了许多去世、故去、谢世还有更敬重的逝世、作古、仙逝和驾鹤西归等等词汇。然而,这些词和‘往生’相比之下,都显得吝啬和乏味多了。所有的词汇都不如你的‘往生’更让人感到安慰、贴切甚至让人感到是另一种生命希望的开始!它的语气甚至注入了更新的动感与希望。哎!这个词,对于人类所必须面对的一个严酷的现实来说,真是一个太伟大的、能安慰人心的词汇了。是呀,你说得对,我们的母亲一定又有了新的开始!”爷爷激情地说道。
“并且是没有痛苦的开始。”
“对!没有痛苦的开始。这个说法太好了!”
“哥哥,这不是我的说法,而是佛的说法。”师太慈悲地纠正说。
“无论是谁的说法,都好啊!如果是佛的说法,这个‘往生’一词,真可谓是一个充满人情味儿的宗教用语了。”爷爷又一次无比赞同地、非常尊敬地再次向自己的妹妹一弘师太重重点头道。
师太又平和地补充说:“哥哥,‘往生’一词正是《净土论》中赞述弥陀极乐净土的庄严,就是劝人修行积善,死后可往生净土的。也是解脱种种烦恼,走向新的开始的意思……”
“好,好。”爷爷静静地听着,也渴望着下文。
“……因为人生是没有所有权的,只是有使用权。也就是说,人类这短暂而难得的人身,任何人都是难以永远拥有它的,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做主使用它,要想把它发挥得有意义对人类有用、对社会有用、对自己有用,那就必须要正确地对待它、使用它、珍惜它。所以说,人生对于人类来说,走的时候舍不得,其实最后还是要舍!人生既然只有使用权,那么我们就得充分发挥自己的这段潜能和使用期,做些对人类对社会对自己有意义的事。以求得善果圆满,内心坦然地离开这个世界。而我们的母亲她做到了!所以我们为她高兴才是……”师太又用比较生活化的语言给哥哥和诸位解释着佛教中的生命本质问题。
整个客房顿时充满了法味,人们都各有体会和悟道。特别是爷爷,只觉得自己的这双俗眼已无法超越物质的具象了,也无法用没有练就的“开天目”奇功透视超越自然的灵异虚境。所以,他只看到眼前这位僧尼打扮的同胞妹妹在为自己循循善诱地剖析着人生的道理,他没看到妹妹的身后有什么“祥光闪耀”,头上也没有什么光环,就和普通人一样用的都是寻常百姓家的语气和话音。然而,爷爷的整个身心却都被这位大师妹妹磁力般的法味话语紧紧地吸引和打动着。让他深深懂得了,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帝王还是贫民,对自己的生命都是没有永远的所有权的。这就是人生真谛的一面!
爷爷把合十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虔诚而恭敬地冲师太说了声:“阿弥陀佛!真是佛法无边啊……”
“没错哥哥,就是佛法无边。如果从佛法的另一个角度讲,其实人身本身就是一个身外之物,只有人的精神才是永恒的、才是自己的。所以,人对身外之物必须要看开,佛教理论谓之就是要看得破。虽然这方面的道理许多人早就懂得了,然而,真正看得破的人却又有何许哪?许多人往往不敢面对,人一旦死去,原本归自己使用的身也就是躯体了,就和其他东西一样便成了身外之物了……”
听到这,爷爷就更加感慨。“哎,以前我对身外之物的理解一向只限于所谓功名利禄、物质享受等,还从来没有想到过本身的‘身’哪?今天经过你这么一点破,我才更加领悟到了人生在世,一定要立足于现世、立足于社会、立足于为民众造福啊!我现在虽然一时还不能像你们出家人那样看破红尘,但胸中也确实地有了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回顾那些名利官场的得失、荣辱、是非和恩怨等。此刻我的心里倒觉得轻松多了,也超脱多了。”
“阿弥陀佛,哥哥真可谓是一个有慧根之人呀!”
“这样看来,以前我还真是无知呀。面对佛法,面对佛家大智慧,还视为冷眼看世界。”
“也不能这样说,哥哥。因为人的悟性不同,所以智慧这东西也不是一时间人人都能拥有的,有时得需要一个过程和经历。”
爷爷的情绪又回复到了原有状态,在场的人们再次佩服起一弘师太控制局势的能力和调节爷爷心态的尺度。无论什么话题只要经过一弘师太的说法和剖析,都会让人感到一种更高层次的智慧光环在引导着人们感悟着人生百味……
看见大家恢复了气氛,扎西阿妈就开始不停地让大家喝茶吃点心还对扎西说:“扎西,快让大家吃东西吧,别光顾着说话了。”
扎西马上拿起一些食物就向师太和秋紫爷爷、奶奶的碗里递去,并说:“是呀,阿妈说得对,大家就边吃边聊吧。”
“阿弥陀佛,施主千万不必客气。”师太回谢道。
然而,爷爷却看着英俊的扎西和他好客的全家满意而慷慨地大声捧场说:“好,吃!”说着就拿起一块放在了嘴里,一旁的秋紫当然是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秋紫奶奶把老伴的举动看在眼里,在一旁也换了方式赞扬说:“多么热情的人家呀,我们的秋紫运气真好,远隔千里竟能碰上多好的青年人帮助。”
扎西阿妈听到秋紫爷爷、奶奶对自己和儿子的赞扬声后,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因她知道这将预示着他们已经同意这门婚事了。所以她也喜出望外地对着大伙说:“哎呀!秋紫可是个好姑娘呀,我们家能有这样的福分碰到她,这都是佛祖的恩赐呀。”
“阿妈过奖了。”秋紫看看大家含笑道。
“不过奖,一点都不过奖。秋紫呀,这次你一定和扎西照顾好一弘大师和你的爷爷奶奶呀。”
这次秋紫才明白了阿妈的用意。于是马上配合阿妈回答说:“放心吧,阿妈,我会做到的。”
说着,秋紫就不停地为大家让吃的。高兴之余她还顺手拿起一块手抓羊肉向小觉悟递去,而小觉悟马上犹豫地摇头看着一弘师太。师太思想了片刻后,便对小觉悟说:“觉悟,施主给的你就吃了吧,因为我们出家人是不能在施主们布施和供养的食物中有所挑剔的,再者你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营养和热量,你不比我们大人,所以你可以吃。”
小觉悟似乎领悟又似乎没领悟地点了点头,在她眼里只要服从师祖的命令就没错,于是就拿起秋紫递给她的那块手抓羊肉,便尝试地吃了起来。大家看到,第一次吃手抓肉的她,吃得是那样的津津有味,没有任何杂念,又不失出家人用斋的规范,显得十分得体而珍惜。
“小觉悟师傅,来,再来一块。”看到觉悟吃完,扎西阿妈在一旁又高兴地让道。
“谢谢施主,我吃饱了。”
这时师太也开口了:“多谢施主阿妈的好意,她第一次吃,这够了。再者,我们出家人用斋绝不过食。”
爷爷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他更加佩服起一弘大师处事的客观与合理性以及灵活的教规,并且对宗教又有了深层的认识。“兰妹,我非常赞成你的做法,一切规定都应因时、因地、因人、因环境和场合而立呀,否则……”
“没错,哥哥,否则一切教规都是不宜被人们遵守的。今天我之所以让小觉悟这样做,一是让她知道出家人不能挑剔化缘所得的食物,再者因为这里所处的又是一个特殊的地域,这里的民族本身是游牧业民族,他们的生活离不开食肉,这就是这一地域事实。如果说我们寺院没有那几块薄地,完全靠化缘为生,那么也许我们的饮食条件也只有顺从牧民们的饮食范畴了。所以这里一切都是自然界的安排,天道所成。在佛家眼里顺应环境、顺应自然才是生存的真正大道,包括芸芸众生。当然,对于一些内地条件好的寺院而言,寺规禁止僧人食肉是为了杜绝杀生,更好地清净心智,早日成佛,达到涅槃彼岸。”师太的话语平静而自然,她在说这些话的同时,其实也在教育和引导小觉悟今后要如何处理所面临的新事物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灵活性。
然而秋紫却深深地感到,成佛的过程似乎和饮食并无大碍,它并不能代表心性的去向,特别是针对特殊地域和特殊生活条件的寺院来说,就更应该另当别论了。这也让秋紫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喇嘛都食肉的原因了。“哎!这里的一切真是不可思议,就连宗教都有它的异地文化。”
“是呀,但是无论哪一异地文化,都是人类思想文化的精华,都是人类社会共有的财富。佛教之所以受到欢迎,就是因为佛教独一无二的特质——包容性。而这一特性的根源在于,虽然佛陀创立了佛教,但是佛陀并没有创造任何真理,他仅仅是把他认识的客观真理以及修正的过程告诉大家,那就是智者可以通过不同的方法去认识宇宙世界……”
一弘师太的话,又把大家带到了更高的感悟之中,让人们感到这里突然是多么的遥远!遥远得甚至有些神秘和美好起来。
屋外,高原午后的阳光格外地耀眼照人,就像一个体质尚好的壮年汉子,浑身充满着力量和活力。那强有力的光线穿过扎西家的门窗,直向扎西家的客厅射来,使这里显得更加明亮而祥和,处处充满着祥云。特别是秋紫爷爷这会儿只觉得身体好像神奇般地舒展适应起来,脸上也多了几许红润。
大家就这样,在一个欢快而祥和的氛围中,尽情地品尝着扎西阿妈的烹调手艺和一弘师太的人生法味。
……
扎西家后山的那些风马旗,此刻在阳光强烈的照射和微风的吹拂下,欢快地舞动着它们的身姿,尽情地欢畅着那“沙、沙、沙”的音乐声,就如同天外僧侣们的诵经,悠扬而惬意……
镇子里,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关注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是呀!这里的牧民们也许祖祖辈辈都没有经历过像近日这样隆重和新鲜的场面。人们在把目光时时投放在扎西家的同时,也不断关注着省里来的大官们的行踪。牧民们的脸上个个都带着某种特殊的喜悦和暗暗的好奇感,他们甚至隐隐觉得,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似乎能给他们今后的生活带来某种变革,而这种变革和秋紫与扎西的婚事有着密不可分的连带关系。
“你们说,秋紫姑娘的爷爷能同意这门婚事吗?他能舍得把秋紫姑娘留在咱们这个穷牧区里受苦吗?”
“是呀,秋紫姑娘的爷爷在北京可是名人呀,生活富裕着哪。我看希望不大。”一位中年藏族妇女似乎肯定地说。
只见其中一位汉子却直率而自信地说:“我看不然。扎西可是咱们牧区的雄鹰啊,论长相、论才貌他和秋紫姑娘不都是绝配吗?更何况秋紫姑娘的爷爷又是明事理的文化人,我想他是不会反对这门婚事的……”
“可是,咱们这里的条件和北京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就说气候吧,时间长了秋紫姑娘能受得了吗?”那位藏族妇女还是犹豫地说。
“但你们要知道,咱们这有咱们这的优势,你看这天就要比下面的蓝,这地也要比下面的辽阔。再说了,当年的文成公主不也下嫁到咱们这里了吗?所以据我分析,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他们两人我看是打不散了。”
“这倒也是,扎西和秋紫两人多么得相爱呀!真让人羡慕。哎!但愿秋紫姑娘能留下来,她可是我们这里的一颗吉星啊!”最后,中年藏族妇女才默认地点了点头自信起来,再次把目光向扎西家的方向望去。
镇长家里,人们看到秋紫爷爷一切恢复正常后,也是一番热闹景象。了解西部的人们都知道,藏族可谓是民风淳朴、热情好客的少数民族。所以,在那天镇长家的餐桌上,不仅摆着丰盛的酥油茶、糌粑和牛羊肉等招待客人的食物,而且他们不断用洪亮的歌声招待着客人们。
“天上彩云飞(罗),美丽的草原牛羊成群。远方的朋友到我家,五湖四海一家人。雪山的银光映长空,吉祥幸福到家门……”
镇长,这个豁达而乐观的藏族汉子正举着酒杯为远方的客人们唱着自己编唱的祝酒歌。他手举酒杯一边唱一边向领导们敬酒,气氛显得格外热烈而欢快。让这个本身就充满着浓厚藏族风情的接待场面,体现得更加充满家的气息,热情、欢快、奔放而亲切。白记者不放过每一个镜头,一边喝酒一边忙着拍照,一切都融在了民族大团结的祥和气氛之中。
“来,大家干了这碗!”歌声后,镇长大声喊道。
一杯酒下去,大家又开始不断为镇长打着节拍,唱完一首,镇长就再次热情地向大家一一敬酒。
“来,局长,我们再把这碗干了吧!放心吧,这是我们自己家做的青稞米酒,是不醉人的,而且营养丰富。今天你们能来我的家里做客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所以我先干为敬。”朴实热情的镇长再次向大家举杯一饮而下。
“是呀,李局长,镇长说的没错,这里不但酒有着丰富的营养成分,其他食物也都有着它不可思议的药用价值啊。所以就凭这个,咱们也得干了。”其中一位县领导一边说着,一边饮下碗中酒。
李局长也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后,感慨地说道:“是呀,我知道藏餐有着悠久的历史,其主要食品还具有食疗的功能。特别是青稞,藏医典籍《晶珠本草》就将其作为一种重要的药物了,认为它可以治疗多种疾病。而据权威机构统计,在西藏广大农牧区痛风病和糖尿病的发病率仅为0.01%。这与长期食用青稞有着直接关系,比如糌粑、青稞酒等都以青稞为原料,所以藏族人把青稞称之为养育众生之母。”
“局长说的没错。而加工后的糌粑被视为她的无价长子,还把青稞酒称之为滋补身心的甘露妹子。”镇长补充道。
“所以,目前随着藏区糌粑保健功效的深入挖掘,青稞正在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局长的话让大家一阵鼓掌,镇长更是举起大拇指说:“局长说的好啊!说得太好了!其实就应该让全世界人民了解我们,了解这个世界屋脊。来!局长让我们再干一碗吧。”说着,又端起了碗中的青稞酒。
李局长一看,马上举碗示意说:“多吉镇长,我们理解你的好客心情,也了解青稞酒的好处。但今天大家确实喝的不少了,我看我们还是干了这碗后就不要再喝了,留点余兴下次再饮,来日方长吗。再说,我们晚上还要去看望王老先生,所以就不要再喝了。”
镇长赞同地说:“那也好,就听李局长的,干了这碗咱们就不喝了,吃饭。吃过饭我就带你们出去转一转。这里虽然没有大城市的豪华建筑,但会让你们体验到不同的视野。在这里,你们会觉得天地宽了,烦恼少了……”大家没想到没有文化的镇长,却说出了超出于文化范畴的东西来。
一旁的记者,很惊讶地看着镇长,深深感到在这里,确实存在着简单中的不简单。
听了镇长的话,局长也感叹道:“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会说你们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哪。而这次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感受这些吗?特别是那个离天最近的寺院,省上一听,马上就重视起来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就要惊动世界了。”
镇长一听能惊动世界,更是激动了,马上有感而发地说:“惭愧呀!李局长,其实我也没想到我们这里竟然还深藏着这么一个神秘而厚重的寺院。当时,如果不是扎西回来说,我还真的有点不相信哪。哎!我真是白活了四十多年了,佛光一直普照在我们的身边,我们却一无所知。如果不是秋紫姑娘的话,我们至今恐怕还不知道哪。所以说局长,秋紫姑娘就是我们的贵人,我们全镇的人今后都会好好待她的,你们就放心吧。”
这时,白记者一边收照相机一边对镇长说:“嗨,别说你们了,就是国家专门研究这方面的部门,不也是刚刚通过秋紫和扎西才知道的信息吗?如果那里真是盛唐时期所建的话,那可就太有历史、文化、民族和地域包括宗教的研究价值了。它将会成为国家史无前例的典范!如果那样的话,秋紫和扎西他们都可谓是国家的功臣了。”
“对,对,对。来!还是再来一碗吧!”此刻,藏族人的那种情绪外露、性格直率的特征在镇长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好!再来一碗就再来一碗。”
大家看得出,提到寺院,李局长也确实激动了。所以当他的话音刚落,大家就又一次把自己碗中的酒干了个底朝上。
这次,碗一放下,镇长就豪爽地喊道:“上饭!”局长在一旁暗中赞叹镇长招待客人的分寸和尺度。
听见喊声,镇长的老婆和姑娘马上出现在客人面前开始用藏式的器具,给大家盛着还冒着热气的汤面,然后恭恭敬敬地把一碗一碗的汤面放在每个客人的面前,没有话语。但人们知道这就是藏族妇女的传统本色。
“来,酒后吃上这碗热羊汤面,绝对舒服!”镇长一边端起自己面前的碗,一边向大家介绍着。
大家吃完具有当地特色而又可口的羊汤热面之后,加上青稞酒的活血作用,每个人都红光满面,精神抖擞。非但没有酒后的醉意和上头感。相反,正像镇长所说,都感到全身爽快和舒服。就这样,当大家饮完茶后,就随着镇长走出了村镇,向镇边的原野走去。一路上,镇长一直不停地给大家介绍着这里的地貌和经济情况,桑加和康玛会计一直陪同在一旁。
半路,当李局长看见有些年龄很小的小孩放牧时,就不解地问镇长说:“你们这里的读书入学率怎么样?你看他们这么小就……”
镇长说:“哎,我们这的入学率相当低呀。一方面因为是偏远牧区,条件较为落后,劳动力又紧缺,所以即便是小孩,无形中也已经成了一个得力的劳力,甚至有些孩子已经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力了。你们看,这就是其中的一户实例;另一方面就是牧民们对子女上学的益处和实惠还不够清楚和重视,他们还没有真正认识到上学对孩子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只看一点眼前的利益,于是许多家庭都不肯把小孩送到学校去上学,当然学校各方面的条件和师资力量也差了些,好老师几乎没有,所以就更影响入学率了。不过自从扎西回镇后,这里学生的入学率已经提高不少了。因为大家都亲眼看到了扎西那出人头地的成绩。特别是近期,他又引来了北京的金凤凰秋紫姑娘,所以人们开始渐渐重视和羡慕起知识来了。当然,也有一些顽固家庭,认为扎西那是命好长得又英俊,那是菩萨所赐的。哎,总之,观念这东西还是慢慢来,而且经济也是重要的。”
“是这样的。镇长说得没错,经济也很重要呀。自从扎西回来,我们这已经好多了,否则就更落后了。”康玛会计补充道。
一直认真听的李局长暗自点头,默默沉思着。
不觉中,大家就来到了镇子旁那个最高的山坡上。迎风飘动的风马旗热烈地迎接着大家。这里的风因为清透而凉爽,所以,对于酒后的人们来说甚是惬意。风马旗旁,镇长又滔滔不绝地给客人们介绍起这里的风情文化和野生动植物来。然而,当他谈到前方那座隐约可见的雪峰时,他那棕褐色的脸上就不时地出现一种发自于内心的喜悦和自豪感。
“你们都看见了吧?前方的那座高耸云端的雪峰,相传可是天上众神时常降临的地方啊!他们经常在那里聚会和煨桑。还有,你们看那高空中,由风造成的旗云据说就是神仙们燃起的桑烟……”介绍中,镇长的表情是那么得严肃认真,一切情景仿佛就像真的一样。
“多吉镇长,经你这么一说,那雪峰看起来还真是更加有了灵性,神奇而动感了。”白记者捧场说。
镇长一听更觉自豪,更加推崇寺院说:“所以说,那绝对是一座神峰!而一弘大师所修行的那座寺院就坐落在神峰下面。哎,我真想尽快去朝拜一下啊!”
看见镇长那虔诚的神态,人们深深感受到了这里的牧民们,世世代代对眼前这座望而生畏的雪峰那份无比崇拜和敬畏之情。
大家随着镇长的表情,也把目光向远方的雪峰投去,开始和镇长静静地感受着那里的神奇。果然,那模糊而朦胧的天际边,向人们呈现的是一幅遥远而奇妙的面孔,它虽然是那样的模糊而遥远,但大家依然可以感觉得到它的存在和它所特有的那份神圣……
“真可谓是神山圣水,雪吻蓝天,水乳大地,天结地灵啊!”片刻后,李局长感慨万分地说。
“但是局长,我们惭愧呀。你们说,那神圣雪峰下的寺院就存在于我们的眼皮底下,可是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谁也没有发现过它,真是可悲呀。”
“不,你不能这么说。它之所以那么神秘地存在着,原因就在于此呀,如果它那么容易被人们发现的话,如今也许就不那么神秘了。”李局长若有所思地安慰镇长说。
“可是,从远方而来的秋紫姑娘怎么就一下子把它挖掘出来了哪?”
“这也许就是巧合和天意吧?因为她不仅为国家发现了寺院,并且还为爷爷找到了亲妹妹。所以这里也许就有我们解释不了的东西。”李局长也只好用含糊的说词解释道。
“是啊!有时不信天意是不行的。你们看秋紫姑娘不仅发现了那座寺院,替爷爷找到了妹妹,她还在我们这里找到了自己的爱情。所以说,局长说得对,这还真是天意啊!而秋紫姑娘大概就是我们这里的福星,我已经隐隐感到她将来能给我们带来吉祥。如果秋紫姑娘今后真能嫁到我们这里,那我们一定会像当年我们祖辈爱戴文成公主那样好好对她的。而我相信我们的扎西也会给她带来幸福和快乐的。他们将来一定是我们这里的一对雄鹰!在这里,就任他们自由翱翔吧!”也许是酒劲的缘故,镇长说得很真诚很激动。
“好!我们也但愿如此,这也是民族团结的象征吗。”李局长的口语虽然带有一些政治色彩,倒也是一份坦诚的祝愿。
远方,天上的云朵就像影片中的动漫世界一样,在天空这个辽阔的大荧屏中不断游动变幻着,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随着云朵的不断变幻,空中突然出现一对雄鹰闯入人们的眼帘,只见它们在风马旗的上空、白云的下面自由地翱翔、盘旋着,用欢快、矫健、潇洒的雄姿向人们展示着它的生命魅力,在人们的眼里,那是一种奔放和豪迈。
“哎,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充满着一种灵性和巧合,总能让人们在不觉中和神灵与自然连接在一起。”望着在人们上空穿梭的雄鹰,白记者感叹道。
“是呀,这就是它的神奇魅力!但愿像镇长所说,就让秋紫姑娘和扎西青年像这里的雄鹰一样,用他们的人格美丽、最强有力的精神和勇敢向人们展示他们的存在吧。”
瞬间,雄鹰渐渐穿入云层,又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午饭后,扎西家的客厅里,就留下了一弘师太和秋紫的爷爷,当然是人们有意为她们让出的空间。茶桌前,爷爷为师太介绍着国家所发生的几次重大的变革——日本的投降、国共内战、共和国成立、文化大革命以及唐山大地震、“四人帮”的粉碎和当今的改革开放,等等。师太也寓意深长地为自己哥哥讲述着分别后的一些过程和红军时的经历。大家偶尔说到动情之处时,兄妹俩人的眼窝还不时地出现一阵阵发潮的泪花,经常是鼻子一阵阵发酸,心窝一阵阵发热,特别是生活在世俗当中的爷爷,不时地掏出自己的手帕来。
“哎,真是人生无常呀。”爷爷不断感慨说。
“阿弥陀佛,哥哥所说极是。世间本身就是一种无常的假象,就是宇宙的存在,佛教认为既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点。说大,宇宙是无边无际的,说小,却可以显现在一点微尘之中,更何况人生哪?所以,当时作为王太子的释迦牟尼才放弃宫中荣华富贵的享受,踏上寻找解决人生苦难的途径。就是因为他感到人生的价值不在于物质的拥有和享受,世俗的荣誉、名利和地位也都是昙花一现,一切的背后,往往是私利、虚荣和罪恶。人生无常,俗世不可恋,这一观念开始紧紧萦绕在他的心中。于是他认为人应该有更高层次的追求。那么人生的意义在哪里?人生究竟是什么?最终他大彻大悟,证道成佛,创立了今天的佛法。所以说哥哥,学佛就是为了让人越学越轻松,不要被俗世假象所迷惑,脱离苦海,寻得人生真正意义上的大境界。”
别看这小小的空间,它却凝聚了智慧的磁场,展现着兄妹两人离别后的整个世界。在一弘妹妹的引导下,爷爷深深体味着事态变化与人生法味。
“阿弥陀佛!佛法真可谓是人生大智慧啊。”爷爷深深感叹道。
“正是如此。”师太平静回答。
“我说,阿兰你能对我和思兰的婚事如此理解,把日本人民和战争区分开来,又有独到的见解和分析能力。特别是针对战争你说得如此到位,见解脱俗又辩证。原来都是佛家智慧所在呀!”
“哥哥过奖了。其实无论是哪派宗教,自然界的一切都是有规律的,而日本的失败那也是必然的结果。因为它严重地违反了人类生存的自然常规和天理,就如同希特勒必将走向人类历史审判的舞台一样,他们都是罪孽深重的人类祸根和败类,最终必将被正义的和善缘的东西所淘汰。佛认为,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国与国之间等,为什么要有恩怨?为什么要有侵犯和打杀?为什么有情义还有烦恼?其实这一切的因缘,都离不开因果的相续。因为人类生活的空间有无数的因缘相伴。而这些因缘与人心是相应而生、相应而存的。因缘相应就像分子一样,世界万物又都是由分子组成,分子又是运动组合的。分子有善恶,人心也有正邪。分子是相应充满宇宙空间的,它无处不在,它的磁波可以祈福和改变世界。当人心发出真正的善意时,宇宙间的善分子就会相应而运动。所以说,如果不断地有善分子的出现话,那么恶的分子就会相应减少,甚至消除,这样国家和社会才会受益,也会给人类带来和平、安逸和清新的生活环境。这就是善的祈福,也是善心修出来的福德回报。然而,如果有人丧心病狂、有贪心、私心和恶意时,它就会发出恶的分子来,宇宙间的恶分子也会相应而运动组合,作用在他的身上,就会不断地出现烦恼、病痛、灾难和殃及社会、宇宙、人类的祸源,所以人的起心动念就是造就善恶因缘的根本。‘二战’期间,希特勒和日本天皇一样,以及那些侵略者的头目们,就是这类的人。所以当人们认识到自己的因果后,就要一念发心回善,善分子的众多积聚,就能消除恶分子的存在。所以用大善心的无私奉献,就是德的积累,就是善分子的释放。一切真诚的善心与佛心都是相合相应的。人能创造和改变环境,那是人心的改变,也跟所谓中国的中医道理一样,‘正气上存,邪不可干’。万众一心,扬善惩恶,世界就会和平,人类就会安宁。当然,我说的这些佛理也只是一些泛泛的讲述罢了。总之,‘邪不压正’这是天理。”一弘师太非常慈悲而情绪平和地和哥哥一起轻松地攀谈着国家与人类的一些个人见解。
屋外,阳光普照,爷爷似乎感到这里的空气都充满智慧,特别是一弘大师的一番话,让爷爷茅塞顿开,由衷地感慨道:“我相信,世间毕竟还是善的东西多啊!因为它才是健康的,符合客观生存规律的,是正的。而恶的东西,毕竟是违背客观生存规律的,所以它终究会被淘汰的。”
大师一听心中暗喜,认为自己哥哥的慧根确实匪浅,于是更加高兴地加以补充说:“阿弥陀佛,哥哥说得极是!一切邪恶的东西,都是不符合条理和天意的,早晚会被善的淘汰出局。这就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当然了,世界往往就是这样,恶与善是同根的,而佛教恰恰是积极向善的一面,它的本性是扬善抑恶。唯有善心能改变恶意,用善心去温暖和感化人间的恶心私欲与冷漠,用福德去度化世间的恶缘,让人们放下自我,共同向善,这才是人类的完美境界。空间的因缘相续已经成千上万年了,地球的存在与分子的相续本来就是一体同步的。而佛的度化是超越空间与时间的,用的是至高无上的慈悲心与平等心去扬善抑恶。所以,往往在恶分子破坏地球和空间的同时,善的分子却在祝福着宇宙和人类。也就是在人的私心贪欲不断发出恶分子时,人的责任心、包容、理解和慈悲就会不断造就善分子,这一切都是自然也是规律。所以只要我们人人都发出正心正义的话,那么世界就会得到祝福和改变,人类就会健康和平,国家就会兴旺发达,世界就会团结和谐,这就是我们人类应有的共同善意目标,也是扬善抑恶的最好办法……”
“说得太好了。但是阿兰呀,这是咱们关起门来说话,那你说国共内战用你们的佛理又怎么理解哪?”爷爷请教似地疑问道。
“这不能和刚才咱们所说的现象完全相提并论了,因为它和上面的性质是有所区别的。简单说,内战是国内的政权斗争,它有别于侵略。内战是自古历史发展的一个必然程序和客观存在的特殊规律和现象。在某种意义上讲,有时它还是推进历史的需要。所以许多事物都需要辩证地去看待它的。但无论怎样,哥哥您要知道,正义和善意的趋势及真理总是要占上风的……而佛家的大慈大悲、破我、破执,禅的空灵,墨家的兼爱以及孙中山先生提倡的博爱等所提炼出的东方辩证思想,永远是中华民族精神,不可磨灭。”
爷爷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知道了对于个人而言善就是顺应天理,对于国家而言富国爱民就是顺应天理,对于世界而言和平友爱就是顺应天道,人人都有责任趋向这个方向。
此刻,爷爷只觉得心里是那样的舒展、愉悦和超然。以前他对佛教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和研究,认为它只是消极的、离世的现象和做法。而今天他似乎才真正找到了一些感觉,知道了佛的胸怀是如此的博大和开阔。于是,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使他十分欣慰和欣赏地对着眼前这位已经远远超越自己思想境界的妹妹一弘师太说:“阿兰呀,是你今天才让我真正看到和了解到了佛教的真正魅力和它的博大精神。今天看到你是如此得充实,并已经上升到了人性尊严的某一层面,这是人类精神需求多么高的境界啊!所以我为你高兴。不瞒你说,在来这之前,我还一直为你感到不公和命苦而要补偿和同情你。现在看来我错了,要说可怜还是我们这些俗人呀。哎!不管怎么说,现在我的这颗心总算是彻底地安慰了,放心了,同时还感到无比欣慰。”
说着,爷爷就收起那本书说:“哎!看样子这些材料,真的对你不重要了。我还是把它收起来吧。”说着,爷爷就准备把那本《中国共产党历史》收回包里。
“哥哥,就把它留给我做个纪念吧,这也是一段历史的记载啊。”师太说。
“好啊,本来这就是准备送给你的。只是……”说着,爷爷又把书拿出来递给了一弘师太。然后又补充说,“来以前,我想你失去得太多,精神打击也很大,所以想用各种办法来安慰你。现在看来已经大可不必了,所以你就拿去做个纪念吧。”
“哥哥,一切之外,没有一切;舍弃一切,才能拥有一切。佛说慈、悲、喜、舍、得。其中舍得,就是舍得舍得,只有舍才有得,说的也正是这个道理。妹妹我今天能够拥有这样的觉悟,你说是得还是舍哪?”
爷爷只是深深感叹了一句佛语:“阿弥陀佛!善缘,真是善缘啊!”
扎西家安静的客房里,小小空间,处处充满着祥和之光,洋溢着佛法的气息。只见爷爷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来时路上所带的那种疲倦和对妹妹出家的内疚忧伤。此时他脸上的红润越加增多了,精神也渐渐兴奋起来。谈话中,他开始一遍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人生观和对妹妹以往的那份思念之情与内疚感。于是,眼前的一切,都让他久久不能释怀。妹妹的内涵和佛法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似乎忘却了周围的一切。扎西阿妈的闯入,才打破了爷爷的沉思。
“一弘大师,秋紫爷爷,请喝一点热奶茶吧,这是我刚煮好的。我们这里寒气大,一定多喝呀。”朴实的扎西阿妈从屋外带着满面的笑容送来了一壶新茶,用她那将将能让人能听懂的生硬的藏普话对师太她们说。
一弘师太马上双手合十恭敬道:“阿弥陀佛!谢谢施主了,真是太辛苦你们了。”
“请大师千万不要客气,你们能坐在我的家里,这就算是我们几辈子人修来的福分了。”
看着如此质朴的扎西阿妈,爷爷感慨地说:“扎西阿妈,认识你们也是我们的福分呀。”
爷爷的话说得扎西阿妈差点流出了眼泪,她马上弯腰说:“扎西德勒,老人家过奖了,你们慢慢聊着,我出去做事了。”
望着永远闲不住的藏族妇女,爷爷感慨至深,刚要收回目光继续向妹妹求教,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冲扎西阿妈问道:“扎西阿妈,秋紫她们都干什么去了?”
已经走出门口的阿妈马上回身恭敬地回答说:“秋紫姑娘和我儿子去看望李局长他们去了,你的夫人一直在和我聊天,她的中国话说得可真好呀,比我还标准哪。小觉悟和卓玛也出去玩了。秋紫爷爷,你和大师就放心地聊你们的事吧,晚上镇长和李局长他们都会到这里来看你们的。现在你的身体恢复了,等晚上大家来,咱们就一起热闹热闹。”
“那好啊,扎西阿妈。可是又要辛苦你了。”爷爷的话语有些不忍的成分。
“扎西德勒!我还是那句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你们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这样我会接受不了的。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兄妹好好地聊吧。”说完,阿妈就弓腰退出去了。
“多么朴实的民族呀。”望着扎西阿妈出去的背影,爷爷再次感慨道。
“是呀!她们的善良是原始的,没有任何附加值。”师太深沉地答道。
次日,一个离扎西镇子数里地,比较偏僻而又有些陡峭的一个高坡中央,有那么一个类似于山洞一样的小寺,就坐落在这个陡坡的半山腰中。不细看,谁也分辨不出它竟然是个小喇嘛寺。而李局长他们乘坐的吉普车此刻正停在这个寺的下面。车上,扎西和镇长先下了车,然后才把客人们请下来,当人们都走出了吉普车时,镇长才用他那豪爽而高大的嗓门对大家说:“领导们,大家请看看吧,要说名胜古迹吗,我们这个小喇嘛寺就谈不上了,不过在我们周边也只有这个小喇嘛寺有来历了,对于远方的人来说也算是一个景点吧。当然得排除一弘大师她们所修炼的那座寺院。现在这里有两名喇嘛,他们也是近两年才住进来的,因为‘文革’期间,这里都被破坏了,现在也是正在恢复它的元气吧。哎,不提这个了,总之,大家可以上去看看,也了解了解我们的文化。”说着,镇长就带路朝前走去。
大家都好奇地跟着看着。没走多远,镇长便指着扎西建议说:“喂,扎西,你的文化水平高,就给大家详细地介绍介绍吧?”
还没等扎西说话,秋紫用期待的眼光望着扎西说:“是呀扎西,镇长让你讲,那你就给大家讲讲吧。”
扎西本来就没有推托的意思,看见秋紫那渴望的眼神,就更加豪爽了。“好!没问题,那我就来给大家介绍介绍,讲得不好之处,还请大家见谅。”
“别谦虚了,才华横溢的扎西,我可早就听说你的一些传奇事迹了。”李局长拍着扎西的肩膀颇为爽快地鼓励道。
“局长过奖了,那我就献丑了。”
于是,扎西就便往上引导大家走一边详细地介绍说:“大家都知道,藏族的本土宗教为苯教,亦称苯波教,崇拜鬼、神、天、地、日、星、雪、电、冰雹、山川、土石和草木等,也就是说‘万物皆灵’吧。公元7世纪时,起源于古印度的佛教开始传入吐蕃,并与苯教开始长期的斗争和融合,而后逐渐形成了藏传佛教。公元779年,西藏的第一座寺院桑耶寺开始修建。据说,桑耶寺是印度‘班智达’(也就是精通佛法的僧人)莲花生仿照印度阿登达波寺,融汉、藏、印风格为一体的产物。寺院建成后,赤松德赞就亲自挑选了7位西藏青年剃度出家,成为了西藏历史上第一批僧侣。
“自公元918年始,佛教史上的后弘期就开始著书立说,传法授法、创立教派,大力修建寺院。这在佛教史上是一个异常鼎沸的新时期。到13世纪就形成了教派林立、寺院林立的局面。而今天我们眼前的这座微型的寺院,也就是那个时期本教的一个支流分布。别看它的规模虽然小,地方相对也偏僻,但是它的传法授徒在‘文革’以前却一直没有间断过,寺里总是至少有三到五名的喇嘛相续在此修持。然而在‘文革’期间,它却遭受了灭顶之灾,山上清净的莲花世界也未能幸免于难,那时打着‘造反’旗号的一些暴徒们,也不管多大的佛教寺院和古刹名山,也不管党的宗教政策和政府有关保护寺庙文物的法令,就盲目地雄赳赳地杀到这里来,不管什么背景和历史,统统在打倒之列。那时所有的喇嘛都被逐出这里,勒令还俗。就这样,现如今这里才又渐渐恢复了传承和元气。而这里的两位喇嘛是受政府保护,由附近的牧民们来供养的。听说省政府还要对类似这样的寺院进行扩大和推广……”
说到这,扎西便看着李局长问:“是这样的吗?局长。”
“啪、啪”,李局长鼓掌后,赞扬地回答说:“你们看,扎西果然是这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就连解说都一点也不比专业的差。是呀,扎西说得没错,国家目前确实对类似这类宗教场所又有了新的政策。所以我相信,今后的宗教政策只能是越来越宽,越来越好的。”
“那就太好了。”镇长满意地回答。
扎西领着大家走到上面,局长望着眼前这个还依然留着被破坏痕迹的小寺大门,心疼地对大家说:“哎,可惜了。那个年代的人确实都有些无知和发狂了。当然,那时全国各地都一样,人们真的有些失去了理智,一受煽动就都如痴如狂,都以为这就是革命行动,就能保证党不变修,国不变色。其实那……嗨,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寺内,两个喇嘛热情地招待了他们。由于喇嘛的普通话讲得不好,扎西一直为大家既当解说又当翻译,令大家十分满意和解渴。
走出寺院,白记者非常佩服地对大家说:“哎,不愧镇长把扎西比喻成这里的雄鹰,我看一点也不为过。”
“那当然。我不是说过吗,只有我们的这只雄鹰才能配得上首都北京飞来的金凤凰。”镇长自豪地看着秋紫姑娘对李局长说。
秋紫微微脸红,李局长却高兴地直点头。
而这日,扎西家的客厅里,依然是一弘师太和秋紫爷爷两人亲切谈论的场面,浓浓的热茶洋溢着浓厚的情感,随着话题的不同,爷爷情绪也总是在变化着,但并无大激动。总之,整体气氛一直都洋溢在一种祥和和宁静之中。
接近下午,爷爷拿起扎西阿妈送来的热奶茶轻轻地喝了一口后,便又轻轻把盛有热奶茶的碗放回原处,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哎!一提到‘文化大革命’的那场斗争,真可谓是中国知识分子和宗教人物的一次大劫难呀。可听秋紫电话里说,你们那里竟然没有受到一丝的冲击,这可真是佛教文化和历史文物的一大幸事呀。”
师太微微缓了一下情绪说:“虽然我们寺院没有受到冲击,但我们有一师傅却在化缘的途中被惨遭迫害了,并且还是被迫和一出家和尚在一起遭受奇耻大辱的……”
爷爷的眼神充满着愤慨和好奇。
师太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乃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就不必谈起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爷爷沉默了一会便问:“那阿兰,你对‘文化大革命’给你们宗教造成的损失是怎么看待的?”爷爷的目的一是想透视一下自己妹妹的城府和内涵,再者也想更多地了解一些佛法。
师太思考了片刻后,便神情平和地回答道:“哥哥,如果换个角度说,文化大革命其实就是某种政权的需要,是政治的牺牲品。没办法,你看历代历史上不都屡次出现过重大的佛界法难吗?这就是说,宗教也得依附于国家和政治。北魏的太武帝拓跋焘灭佛,北周武帝宇文邕灭佛兴儒,还有唐武宗李炎的灭佛等。其实并非这些皇帝们不喜欢佛法,也不是因为佛法本身的罪过,而都是一种政权的需要。我们就拿北魏道武、明元二帝对佛教的尊崇来说吧,那个时期使北方佛教的势力大增,并逐渐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社会力量。所以那一时期的历史现象,必将会导致佛教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及世俗政治统治的矛盾更加激化。哥哥你大概也知道,公元424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继位后,据有关史籍记载,北魏的太武帝拓跋焘继位之初,遵道武、明元帝之业,经常与高僧大德谈佛论法。那时他还于四月八日佛诞日使车载佛像游示于大街,自己则亲登门楼,临观散花,以致礼敬。不久,他又出兵河西走廊,征平凉州,把许多佛教徒迎归平城,当时他还恢复了诸多伽蓝胜地,并以个人名义造宗正寺,其实这些都足以说明,拓跋焘起初是皈依三宝的。还有史籍称他年富春秋,锐志武功,经常以平定祸乱为先;他虽有归宗佛法之举,亦敬重沙门,但未存览经教,故未得佛教缘报之旨,等等。这就说明,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虽对佛教敬重,但并没有深刻了解或理解佛教的真谛。
“到了北魏政权初立,他占领了广大地区,为了巩固统治,需要有效地控制足够的百姓从事兵役、徭役和缴纳租税。按惯例,佛教沙门是免兵役、徭役和缴纳租税的,这就大大影响到了封建国家的兵源和财力问题。因此,为了政权和政治需要,他于太延四年,也就是公元438年,诏令沙门五十岁以下者全部还俗,以充实兵役。
“再一个问题就是,由于当时佛教势力的快速发展,和佛教徒的大量增加,使国家控制的户口相应减少,拓跋焘在位时,又东征西讨,南北设防,尤需大量人力,加上佛教所宣扬的理论虽然从本质上讲的是有利于封建统治的,但由于个别僧侣的夸诞大言也会超越封建政治的轨道,使得王法废而不行,尤其是北魏初时,承汉代遗风,谶纬方术大量流行。那时,已经到了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笃信不疑,拓跋焘也是如此,军事大事往往先于卜问。鉴于此情,一些佛教徒也抛开佛法借助于鬼神方术扩大其影响,等等,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拓跋焘皇权的加强。于是他就打着破除迷信的口号,开始对佛门进行……”
说到这,一弘师太便停顿下来,尔后却绕过下文话题语重心长地说:“所以宗教的存在是离不开政治和社会的。而佛教更不是什么迷信,而是人生宇宙的实相。可是,一切为了政治目的灭佛的,往往都要打着这个口号。”
“没错!我以前虽然对佛教了解的不是那么深,但我却深深地知道,佛教绝不是什么迷信,而是超出哲学的大智慧。”
“哥哥说得没错。可为了维护政治,拓跋焘不得不于公元444年,下灭佛诏,当然这里也有僧侣们本身的错误。当时诏书是这样写的:‘指责沙门之徒假西戎虚诞,生致妖孽,非所以壹齐政化,布淳德于天下。规定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如有私养沙门及师巫、金银工巧之人在家者,限于几日内必须遣送官曹,不得藏匿。’当时还很严厉的通告,如过期不送者,一经查实,沙门身死,主人门诛,他就这样来加强自己的政治控制。”
爷爷暗暗点头。
师太却依然平静地说着:“所以说,历朝历代所出现的佛教灭顶之灾都是不足为奇的,因它是一种政权的需要,同时也是反映当时掌权人是怎样对待和理解佛教的理义和内涵的。当然,这里也不排除佛门内部走形和混乱的因素。其实一个国家如果能利用好佛教,那佛法一定是非常有利于护持国家和平、支持社会稳定、安定人心、净化人心灵的法宝。因它是道德的教化,所谓‘大公无私’不正是佛的精神吗?说大点,佛教可以影响到国家安定和社会发展,用好了它甚至可以成为世界团结的核心。因为佛的愿望是实现世界的和平和人类安宁的大境界。就看政府怎么对待它、拥护它和利用它了。而今天我们国家不是改革开放了吗?宗教也随之渐渐复苏了,国家的形势也越来越好了,看样子中国的和平盛世就要出现了。哥哥你要知道,如果历届政权处理好宗教与政权的关系,用好宗教的智慧面向民众,其实对巩固政权都是有利的,因它是高深的哲理,又是屈从于人向善的砝码。不是吗?佛教的一切都重在行善!所以‘觉胜中华’也是我们每一个佛教徒的义务。”
师太就这样,从思兰嫂子讲到战争,从历史讲到现今,从出家人讲道佛法,从个人情感讲到人生大境界。爷爷当然是最大的受益者,他知觉悟性倍增,浑身轻松。他从心里为妹妹的博大胸怀和开阔的知识以及对佛的见解而感到骄傲和欣慰。
感叹之中,爷爷也倍加激情地向师太抒发道:“阿兰呀,今天我才真正认识到,佛法与人类、社会、国家和自然界还真是密不可分的!不仅如此,我看佛教还可以涉及任何领域。如果我们把它用在科学领域里,那么人们一定能够更好地发挥出自己超人的智慧和无私奉献的忘我精神。那样人们不就可以发明出更好更多的尖端技术了吗?而在经济领域中,如果人们能够运用好佛学的话,我看,人们一定会以一种无比的正心去投入,全身心地为国家大利益付出自我。那么我们的经济不就会更加繁荣稳定了吗?还有,如果把佛学放在社会和家庭环境中,那么社会就会更加安定团结,家庭就会更加和睦,人心更加平和,精神更加稳定,那样国家才会健康向上,国泰民安啊。”爷爷说得有些激动,但确实不无道理。
“再有,近几年我一直在想,党教导人们为实现远大的理想和信念,要无私奉献,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然而,佛教不正是教化人们要正觉、放下、施舍、平等和忘我的精神吗?所以今天听你一讲,这些都是一致的。依我看,要说不同,只是党是施政组织,而佛教是宗教组织。但它们的大目标都是——祝愿世界和平,强国富民的!”
一弘师太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爷爷。片刻后,师太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真是善缘呀!没想到哥哥的悟道竟然是如此之快。”
“兰妹过奖,和你们相比我这只是表皮罢了。还有阿兰,总是听你提到佛家三宝,世俗间也总有一句人们常说的话‘无事不登三宝殿’,所谓三宝这一词悉已具足。那么何谓三宝哪?”
师太笑笑,然后说:“所谓三宝就是佛、法、僧三宝,佛宝是释迦牟尼佛、法宝是佛法、而僧宝就是比丘。也就是觉、正、净的意思……”
浓浓的禅意理论,就这样在兄妹俩人的交谈中,密密地缭绕在扎西家客厅的每一个角落。离别后的情怀,就是以这样的倾诉方式代替了俗家人的儿女情长。爷爷一直都在很好的状态中,路上疲劳和高原的不适,好像都跑得无影无踪。特别是当他面对着眼前这位正觉、智慧、慈悲、无私、忘我的老人妹妹时,他的身心似乎也被净化了。渐渐,他也学着一弘妹妹盘起双腿,再次面对大师静静倾谈探讨起来。
“阿兰,那么北魏太武帝那次灭法后,佛教又是如何复苏起来的哪?”爷爷问道。
一弘师太略加思考了一下后,便平和地对哥哥说:“当然了,北魏太武帝的那次灭法,是佛教传入中国后所遭受的一次比较严重的灭顶之灾和打击。我说过,这里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根源。首先,那次灭法也是佛教与世俗政治统治矛盾激化的必然结果。佛教于两汉之际传入中国后,经过几百年的流传发展,逐渐形成了一股很有地位的社会力量。它的广招僧众,当时就影响到了封建国家的兵役及租调收入,而广建寺院拥有的土地,也就无形中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寺院经济,这样就与封建世俗经济产生了矛盾。另外,那时佛教的一些僧人,也确实直接参与了不利于封建国家政治统治的机要,这在又一定程度上确实影响了世俗的统治决策,等等。因此,就这些方面,当时统治者又得不到合理的协调,所以最终还是以激烈的冲突形式表现了出来。另外,那次的灭法,也有佛教与道教一些相互冲突的结果。那次灭法,完全是当时的政治和政权统治的需要。
“历史就是这样,到了文成帝拓跋浚后,也是由于政治的需要,他却下诏复兴佛法。他在复兴佛法诏中,大大赞扬了佛教能助王政、益仁智的斥癖、开正觉等,并把太武帝灭法之举说成是各级官吏错误理解了皇帝圣旨所致。同时,文成帝还命各州郡县广造佛寺,允许百姓出家,人数规定为大州五十人,小州四十人,等等。这一系列的新政策,很快就使沙门又遍及了北方各地,寺塔亦很快又得到了恢复,于是,佛经像图也从此又盛行起来……”
听到这儿,爷爷便深沉地说:“是呀,对佛教这种车轮似的政策应变解释,不都是历代君王惯用的处理手段吗?其实,事后的一些政策解释无论哪个年代往往都是雷同的。”
“阿弥陀佛,从佛家的胸怀讲,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呀!佛家的慈悲和包容是令人叹服的。”爷爷有感而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太双手合十道。
“但愿如今佛教的兴起,能够持久、能够利国利民,也但愿不再被其他缘由所利用而变质。”爷爷意义深远地说完,也双手合十起来。
“阿弥陀佛!哥哥说得极是。然而,要想利国利民、净化大众、服务于社会,首先还得看国家的态度和拥护程度了,其次就是佛教的本身净化问题。也就是尽力用佛家真理的东西,取代某些邪说和一些不纯的目的。否则,也会适得其反呀。”
听到这话,爷爷便马上安慰起师太来:“阿兰呀,你可知道现在国家的趋势应该不会改变了。改革开放以来,党和国家正在逐渐地落实各地的宗教政策。文化部近两年来,为了坚决执行保护古文物建筑政策,曾协同各地方人民政府,对散布在全国各地的宗教古建筑和宗教文物都逐步地作了勘察,并有计划地对具有重大价值的宗教古建筑和文物进行有效的保护和修缮。这不,这次青海省人民政府听说了秋紫反映的情况后,马上就派人陪我一同前来考察和落实了。所以我想,今后如果有了国家的支持和帮助,你们寺院的生活状况一定会有很大改善和变化的。光靠扎西和他们镇帮助是不行的,因为他们镇,能力非常有限。再者,如果国家认可了这里,那可就有着意义上的不同了。所以……”
还没等哥哥说完,一弘师太就慈悲而婉转地说:“哥哥,对于这些,贫僧我倒不觉得很重要,也不想奢求得太多。因为数百年来,我们那里已经都清净清苦习惯了,再者,在某种意义上说,有时清苦也不一定是件坏事,也许更有利于出家人悟道成佛。当然,对于国家要想开发,那又是另一回事。因为无论是寺院还是我们出家人毕竟都属于国家的,所以只要国家需要,我们都会大力支持的。”
爷爷一时被感动得无话可说,“阿兰啊,我真的为你感到骄傲,也对佛教更加信服和崇拜。只是,听秋紫说,你们那可不是一般的艰苦呀。……”
“秋紫这孩子是太善良了,又有一颗慈悲之心,所以才觉得……,总之,哥哥,今后我们要多关心一些秋紫,唐山大地震夺走了她的双亲,这对她也是有影响的。听秋紫说那次地震死了20万人左右。难道真是那么惨重吗?”一弘师太一边问一边手捻佛珠。那珠子一个一个从她手指中捻过,就像一个一个定心丸一样安慰着她。
这个沉重的问题,让爷爷停顿了片刻,而后才开口说:“哎!那次地震真是一言难尽呀。因为是夜间发生,所以破坏性极大。哎,总之是一言难尽呀,确实惨重。秋紫是我后来从孤儿院里认领出来的……”说到这,爷爷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师太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转移话题又欣慰地对爷爷说:“哥哥,秋紫是一个很出色的好孩子,这也和你多年来对她的精心培养分不开的。所以你也算是咱家的功臣了。还有思兰嫂子,看得出她很贤惠也很善良。哥哥,今后你要好好对待人家呀,人家远离故土日本和你相伴余生,不容易。”
爷爷听大师妹妹这么一说,便也非常认真地点头说:“妹妹说得极是,我会做到的。”
“哥哥,那你这次对秋紫和扎西的恋爱问题又是怎么看的呢?依贫尼我看这也是目前扎西他们全家最担心的问题了。”
“哎,这个问题吗?我刚到此地,还没来得及考虑那么多,不过就目前我对扎西的印象来说还是很满意的。他确实是一个很出色、很有抱负的青年,当然人也英俊洒脱。可是阿兰呀,今后秋紫要面临的一些现实问题也不得不考虑啊。”
“那是当然。”
院子中,一直一边干活一边陪秋紫奶奶聊天的扎西阿妈,远远就听见了镇长他们到来的声音,阿妈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就向外迎去。
当扎西阿妈迎到门口,镇长已经领着从喇嘛庙回来的原班人马来到了阿妈面前,阿妈马上弓腰亲切地把客人往屋里相迎着。
“快请进,快请进。”
“阿妈,秋紫爷爷和一弘大师都午休好了吗?这会儿,李局长和镇长他们是来专门拜访师太和秋紫爷爷的。”一进门扎西就问阿妈说。
“嗨,哪里有什么午休,两个人从午饭后就一直聊到现在。这不,就连秋紫奶奶也没敢去打扰他们,就在这里一直帮我干活和聊天了。”
“奶奶,爷爷的精神怎么?”秋紫忙问奶奶说。
“说也奇怪,状态一直都很好,你们就进去吧。”
大家一边往里走,李局长一边客气地和扎西阿妈打招呼说:“扎西阿妈,这几天可辛苦您了,来这么多的人,真是打扰了。”
朴实的扎西阿妈一时高兴得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是用她那生硬的普通话不断说道:“扎西德勒,扎西德勒!这是菩萨的保佑,我们高兴!”
“王夫人,您的身体没问题吧?”不愧是在领导岗位的李局长,此时做得面面俱到。
“谢谢局长,我没什么大问题。可奇怪的是你们的王先生,他自从和他的大师妹妹一起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了似的,状态一直都很稳定。”秋紫奶奶高兴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哇!走,咱们进屋看看去。”
说着,李局长就和大伙一起走进了扎西家的客房。屋内,师太忙起身有礼道:“阿弥陀佛,施主们快快请坐。”瞬间,扎西家的客房就充满了热闹的人气。
屋外,还没有进客房的秋紫问扎西阿妈说:“阿妈,卓玛和小觉悟出去还没回来吗?”
“还没回来。走时卓玛说要领小觉悟师傅一起去镇大院排练节目去,不过现在也该回来了,这会都该做饭了。”说完,阿妈就望了望天色。
“没事,阿妈,我来帮忙。”
“我也可以帮忙。”一旁的秋紫奶奶也表示道。
“都不用,你们快进屋说话去吧,过会儿,桑加阿妈她们就都来帮忙了。”说着,阿妈就用手推着秋紫她们进屋。
这时,秋紫说:“阿妈,让奶奶进去吧,我去镇上看看卓玛她们排练得怎样了。”阿妈这才放开手,冲秋紫笑笑进了厨房。
“早点回来。”秋紫走到门口时,阿妈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阿妈。”
秋紫在乡镇办公室后边的一块空地上找到了她们。那是镇里再简单不过的一个篮球场了,泥土踏平的地面,光亮而松软。投篮板架是用两个木桩支起来的,投篮板也只不过是用几块再简单不过的木板拼成的。总之,整个篮球架只有投篮框圈是钢制的材料,其他部分都是牧民们自己制作,在这个偏远的牧区,显得十分简单而实用。
镇上排练完节目后的男青年们包括桑加,激烈地抢着一个篮球。卓玛领着小觉悟正和几位排练后的姑娘们,在那里凑热闹为他们喝彩。也许是因为有姑娘们喝彩的原因,只见男青年们各个都认真而投入地抢着、争着那个篮球。虽然他们并不懂得打篮球的规则,但看上去那个个认真的样子,一点也不亚于专业选手抢球的架势。不管谁抢到了球,只知道拼命地、没有任何技巧地向篮网或篮板上猛砸。让人感到砸那一下甚至比进球还要过瘾。
但是,在这片高原大地上,这种极为不规则的游戏,却让人看来是那样的痛快。它简单、随意而过瘾。
看到秋紫的到来,为了表现自己,身为团支书的桑加突然停下来对大家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乱投乱打了,这样的玩法不正规。现在我们就按扎西教我们的正规玩法来比一比吧。”
“那也行。”其中一个藏族青年略加爽快地回答说。
然而另外一些人却反对说:“那样就不好玩了,讲究那么多,太麻烦了,还是这样有意思。”
“是呀,还是这样玩有意思,用不着有那么多的讲究,我们又不是正规球队。”另外几个也随着说。
桑加无奈,只好摇了摇头又继续和他们乱抢起来。
看到这一切,秋紫对藏族人的粗犷、简单与秉直无时无刻不显现在他们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里而感到轻松。因为他们是那么的无拘无束,毫不掩饰。
秋紫一直站在卓玛和小觉悟的后面,没有惊动她们。只听小觉悟不解地朝卓玛问道:“卓玛施主,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大家都在抢那个圆东西?然后又往上面砸,为什么呀?刚才你说你们唱歌跳舞,是为了迎接远方的客人和师祖我们。可他们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哪?”
“他们是在打篮球,就是锻炼身体,阿哥说这叫……什么……体育活动……”卓玛用在哥哥那里学到的知识极力向小觉悟解释。
秋紫知道,眼前这个自己的知识面都极其浅薄的卓玛,针对小觉悟的问话又能说出什么更多的东西呢。只见她自豪地说完后朝小觉悟笑了笑,就再次帮助球员捧场起哄了。
“这样就叫锻炼身体呀,师祖说我们劳动就是锻炼身体。师祖还说我们平时的练功、诵经和走路都是锻炼身体。可你们却这样锻炼身体,真新鲜。我说师祖怎么说这次带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见见世面哪。现在看来,外面的世界还真是有好多的东西和我们的不一样。”小觉悟用一副非常好奇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情景说。
然而,小卓玛似乎没有在意小觉悟下面的话题,因为她也没有能力和合适的语言来解释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与联系。
随着太阳的西下,当一个个打得满脸通红的藏族小伙子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这才散了场,只见桑加走到秋紫面前解释说:“嗨,他们习惯了这样玩,不喜欢扎西阿哥教的那种正规玩法,所以我也只能陪着他们这样玩了。”
出乎桑加意料的是,秋紫却说:“我看这样玩挺好的。”
这时卓玛和小觉悟才回过头来说:“阿姐?”
“秋紫施主!”
秋紫友好地冲她们微笑点头。
桑加这才高兴地说:“秋紫你不笑话就行,其实我也觉得这样玩挺过瘾的。”
秋紫笑笑说:“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一起回去吧。”
当卓玛远远看见自己家里的烟筒已经开始冒烟时,她急说:“坏了,我们得赶快回去,阿妈一定着急了,今天晚上我家里的客人多,她……”
不等卓玛说完,桑加便安慰她说:“不用太急,我阿妈可能早就去你家帮忙了。”
卓玛不语,笑着低下了头。
阳光斜照在她们身上,使每个人的身影都变得修长,就像一个个漂浮的精灵向扎西家方向快速游去。路上,桑加问卓玛:“卓玛,晚上给客人们唱歌你不会紧张吧?咱们这可是第一次给这么大的领导和远方来的贵人表演,还有,我阿妈还有全镇的人晚上可能都会来看的,你一定要发挥好呀。”
“他们都像我的亲人一样,我不会紧张的。”卓玛回答的倒很平静。
“那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秋紫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她暗暗为卓玛能找到像桑加这样有责任心,又真心对卓玛的青年而感到满意。
“秋紫姑姑,那晚上我和师祖也去看吗?”
小觉悟的问话,让秋紫感到,小觉悟已经充分感觉到了出家人与世俗人的某种区别。然而,在没出寺院之前,小觉悟却不是这样认为的。于是秋紫马上回答说:“那当然了,节目是为我们大家准备的,包括你和师祖。你们更是远方的贵客。”
“噢!”小觉悟非常高兴。
扎西家的厨房里,不仅有桑加的阿妈在帮忙,还有镇长的夫人和另外的一位妇女也在帮忙。橙红色的晚霞,把扎西家的里里外外都照耀得充满着喜气和热闹。厨房内的烟雾和热气不断向外拥挤着,加上藏族人家厨房内的铜具又多,铜具之间不断发出来的清脆声音和那几位藏族妇女劳动的体态,构成了一幅极其生动的动感画面,那是淳朴和自然的再现……
厨房内,扎西阿妈一边干活,一边有些埋怨地对帮忙的人说:“卓玛这孩子,出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回来,真是不懂事,让你们跟着受累了……”
“扎西阿妈,话不能这么说,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再说了,他们年轻人不是有他们年轻人的任务吗?晚上就要表演了,所以她们得好好排练呀。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桑加阿妈一边干活,一边袒护地说。
镇长夫人马上笑笑说:“你看,咱们卓玛能遇上这么通情达理的婆婆,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听到这话,扎西阿妈就欣慰地笑了,但是她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地说:“这些我都理解。可就算是排练节目也应该早就结束了,我只觉得这样辛苦你们大家,有些不忍心。”
一旁正在捣米的镇长夫人马上又说:“那辛苦什么,咱们镇出现了这么大的喜事,这高兴还来不及那,哪能说是辛苦呀。”
“是呀,是呀。我们这高兴还来不及哪,扎西阿妈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们能来帮忙这是我们的荣幸,你看咱们镇有多少人都想要来呀。就是你家的厨房太小了。”桑加阿妈的语气和一语双关更加轻松了气氛。
其实扎西阿妈也早就听出了桑加阿妈的意思,于是就半开玩笑地说:“桑加阿妈你就袒护吧,等卓玛过了门,你可别叫苦呀。”
桑加阿妈马上表白说:“叫啥苦呀,只要你同意了,我甜还来不及哪。”她的口语中饱含着期盼。当然,众所周知,扎西家在这个镇牧民心目中的威望。
镇长夫人听了后,羡慕地说:“是呀,她家桑加能娶上像你们这样人家的姑娘,真是她们的福分呀。就连我们看了都眼馋,她能不高兴吗?哎,再说了,扎西阿妈,你们家的孩子个个出色,不仅这些,而且运气还好。就说扎西吧,他能把北京的金凤凰给咱们招来,这可是咱们这里祖祖辈辈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呀。嗨,这也难怪,我和镇长私下里也议论过这件事,人呀还就得有好心肠,想当初,不是你亲自让儿子去护送秋紫姑娘的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咱们镇这么多的喜事出现了。所以,你这也是好心有好报呀。看样子我们今后就要跟着你沾光了,所以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呀。”
“扎西德勒!大家都过奖了。哎,这还不知道人家秋紫姑娘的爷爷愿意不愿意把孩子嫁到咱们这个穷牧区来哪。开始我也不忍心让秋紫到咱们这里来吃苦,可后来看两个孩子好成了那样,就像天生的一对,我是既高兴又担忧呀。所以我很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我知道扎西没了秋紫,就会丢了灵魂,秋紫离开了扎西,今后也不一定会幸福。所以……哎!说起来难呀。”说着,说着,阿妈就用长衫去擦眼泪。
“扎西阿妈,我看你不必担心和难过,依我们看,秋紫爷爷一脸慈祥,又是那么有威望的名人。我们想他不会不同意的,你没看见目前他对扎西的态度,包括秋紫的奶奶和一弘大师,好像都很喜欢我们扎西,所以……”
没等镇长夫人把话全部说完,只听门外卓玛喊道:“阿妈,我们回来了。”
“这不孩子们说回来,就回来了吗。”桑加阿妈马上解围道。
“你秋紫阿姐回来了吗?”阿妈一边问,一边急忙向外迎去。那口气和动作,大家看得出她更担心的是秋紫。
“阿妈,我回来了。”秋紫笑着回答。
“快进屋喝点热茶和客人们说话去吧。”说着就推秋紫进客房。阿妈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受感动。
“哎,秋紫姑娘能嫁到这样的人家也算是福气了。单不说扎西阿妈的善良,就是扎西也让全镇的姑娘都眼红呀。”
“真是这样。”桑加阿妈非常赞同镇长夫人的看法。
一进客厅,秋紫就看到李局长正恭敬地跟一弘奶奶讲说着:“……所以,一弘大师,现在国家的宗教工作,在党和政府各项事业发展的大局中已有着重要的地位了。中央的精神是,做好新时期的宗教工作,关系到加强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关系到推进社会主义物质文明、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的发展;关系到加强民族团结、保持社会稳定、维护国家安全和祖国统一的大局,还关系到我国的对外关系和国际形象的问题。现在国家对于众多信徒群众来说,如何坚定不移地贯彻落实党的宗教工作方针和政策,切实做好新时期宗教工作,对于维护当今的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就显得尤为重要和紧迫了。特别是古文物的挖掘和保护问题也被列为目前十分重要的工作任务之一了……”
“应该这样,就应该这样!很多文物可都是中华民族文明的见证啊。还有宗教,如今我才深深体会到,它确实是净化人们浮躁心灵的一剂良药。”爷爷在一旁非常感慨地补充道。
秋紫静静坐在扎西身边,扎西拍拍她的肩膀把一碗热茶端给了她,秋紫甜甜地喝了一口,扎西深情地冲他一笑。那笑使秋紫感到全身温暖,远远胜过奶茶的甘甜。
李局长又继续说:“大家也都知道,山西的五台山佛光寺大殿就是唐代遗构,距今已有一千零九十余年的历史了。目前它已被认定为国内仅存的被考证过的唐代木结构建筑遗址,虽然晚了点,但毕竟被保护起来了。其实,在解放初期的时候,人民政府就已经对它的现存状况极为关心了,然而在1950年,中共文化部文物局组织的雁北文物勘察团,哦,现在已经改为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了,他们对佛光寺曾做了极详细的调查,次年,就开始对它进行重点修缮了。如今国家更是对它实行了特级保护措施。这一切都充分说明了党和国家一直以来对佛教文化内涵和佛教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视。当然了,正像大师所说,‘文革’是一种政权的需要及其特殊情况……”
大家静静聆听着李局长的话。大家知道,这里有一半话都是说给师太听的。然而,师太的表情却是如此的超然和平静。
李局长轻轻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后,又继续激动地讲道:“大家也都知道,中国是古代文明传承下来的国家之一,也是世界上民族最多的国家之一。它拥有许许多多世界级的文物和景观。然而,由于国度太大加上地域和交通等方面存在的障碍,所以一些美丽而偏远的景地是常人很难达到的。为此,有些偏远文化所处的区域景观和文化也就很难进入主流社会的视野。当然了,也正是因为这些,才有了许多至今仍保留得相当完好的历史文化遗迹和佛教文化遗产。目前据我们初步了解,就一弘大师所修炼的那座寺院正是这样,它处在特殊的地理位置上,所以一直以来从未被众人发现过,足踏过,朝拜过。这就非常有利地维护了历史文化的原貌,如果真是盛唐所建的话,那就更难得可贵了。这将对我国开发和研究佛教历史文物提供了极其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同时也是中华民族文明向世人的再现和见证。所以这次秋紫小姐和扎西青年的这一重大发现,为我国挖掘佛教历史文化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在这里我代表政府谢谢你们了。而且不仅如此,你们还做到了政府没有做到的事,竟然为爷爷找到了妹妹。”
大伙儿马上为扎西和秋紫鼓掌。
看到领导和大家对自己和扎西这样赞赏和褒奖时,秋紫倒觉得有些不自然了。但当她看到爷爷正用欣慰的目光冲他们点头表示认可时,她倒也感到了几分安慰。
“领导过奖了,大家过奖了。”扎西忙说。
“不,并不过奖。无论对国家和我本人来说,你们确实是功臣呀。”爷爷感慨地说。
然而,一弘师太却依然平静而祥和地端坐在那里,手捻着佛珠没说一句话。但从她的眼光中,让秋紫和扎西得到了更高的安慰。
到了夕阳即将西落时,天边那夺目的晚霞就更加显得橙红了。扎西家这小小的客厅里,处处充满着和谐而团结的氛围。在李局长热情洋溢的讲话后,大家便隐隐感到了一种禅机。静静的空间中,只有桌上热奶茶的热气正栩栩如生地缠绕在每个人的视线前,配合着这里的一片宁静。人们不觉中就把目光集中在一弘师太的身上了。人们都想听听一弘师太这一世外高人对省上这次行动的一些想法和见解。
见此情景,一直端坐在爷爷一旁的一弘师太,这才停下手中的佛珠,双手合十用平和而慈悲的表情说:“阿弥陀佛,听到李局长的一席话后,贫僧我也为国家的文化兴旺和经济发展而感到欣慰和自豪!同时我也坚信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将会无比强大。当然中国强大而不会称霸,相反,它还将会给世界和平带来稳定,并能积极促进世界秩序的稳步发展。所以说,二十一世纪应该是中国的时代了!现在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如果有一定修行的人,都可能会感受到这一点。因为二十一世纪的佛法就在中国,而佛法还将会在全世界弘扬光大。这也是今后人类所追求的必然规律。但我指的佛法它不仅仅是我们出家人的一些术语,而是它的内涵。在佛家看来,人的短暂人生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过程,所以我们这个渺小的人类应该在这个小小的过程中,充分解脱和完善自己,用每个人的大爱去善待自己和整个人类,包括国家。而那些人与人的计较和国与国的争夺,特别是那些侵略者的发起人,细想起来都是人类可怜的一面,他们不但荒废了自己短暂的人生,同时也给别人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完全浪费了短暂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所以我们人类应该在我们有幸生活过的地球上珍惜自己,善待别人,爱戴所有的生命,走完自己的这段人生里程。那样,我们才能真正达到人们喊出的口号‘共产主义’!说到这,其实共产主义就是佛家所祈盼人类所要达到的某种生命境界。你们可以细细思量一下,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里,有好多东西不都是佛法在社会实践中的运用吗?就《毛泽东选集》里说的好多都是佛法的实相。比如‘为人民服务’‘大公无私’以及‘共产主义’之类的词句都蕴涵着佛的某些哲理性东西。所以说,贫尼现在非常理解国家对宗教方面的维系和发展、对佛教事业的支持及弘扬,这不仅是体现了宗教管理部门的责任,也充分体现了当今国家领导层的大智和谋略。因为佛教不是外在的要求和强化性的教育,而是一种内在的自觉和真心地奉献,它是一种人格的完善。所以,这次我们能为国家提供一些有利于研究参考价值的东西,弘扬佛法,也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会大力支持的。如果国家还考虑和改善我们那里的生存环境的话,我觉得那就大可不必了。因为我不希望国家为了我们去耗费财力和人力。因为现在国家正处在经济建设时期,需要资金。当然,同时我也希望我们那个寺院依然能够保持着它原有的那份清净与本色。因为局长也说了,像这样的地方不多了,所以还望领导慎重考虑,这样的寺院在我国以及全世界也许都是独一无二的了,保持原貌意义重大啊。”师太的一席话,宛转而全方位地概括了她对国家的拥护和对自己观点的表述。
“放心吧大师,考察完,我们会慎重考虑和分析的。我们知道它很可能是唯一离天最近而又不被任何外来因素污染过的寺院!”李局长非常认真地说。
大伙儿由这样的一个氛围和话题陷入了一种沉思之中。一时间,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是支持对它的原貌和清净的保护?还是对它进行合理的修缮并向世人开放?瞬间,小小空间突然变得寂静严肃起来。
而后,还是一弘师太把一手放在胸前再次平和而慈悲地说道:“阿弥陀佛,其实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变数。而顺其自然,顺应天意,顺从事态的发展,也是一种大道。”
一弘师太的话音刚落,大家都相续点头赞叹。正在这时,扎西阿妈从门外弓腰进来礼貌地对大家说:“各位贵客,天色不早了,晚餐都准备好了,就请大家用餐吧。”
“谢谢阿妈,你辛苦了。”大家应道。
这时镇长很快站起来满怀豪爽地对大家说:“大家都不用客气了,我看大家就抓紧用餐吧,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哪。”
秋紫和扎西也马上起身忙乎起来。
由于大家高兴,用餐的时间拖延得很长,坐在秋紫爷爷旁边的李局长突然发现秋紫爷爷有些倦意了,而大家也都醉意十足,就建议镇长和扎西说:“镇长,扎西,我看今天大家都太累了,特别是王老可能还没有休息过来,我看今晚的篝火晚会就改在明天吧,你们看怎样?”
扎西考虑了片刻,对镇长说:“我看行,不然就改在明天吧。今晚也好让大家再好好休息休息,恢复恢复体力。这会我去跟桑加他们说,让他们做好明晚的准备。”
“当然可以,都是自己人,又不复杂,说什么时候表演就什么时候表演呗。原先扎西就建议放在明天,是我坚持要提前的,当时我认为早点不是显得隆重吗。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今晚大家就可以喝个痛快了……”性格粗犷的镇长并没有发现爷爷的倦意。藏族人的性格就是这样,从不庇护自己的优缺点和隐瞒自己的观点,从不考虑得太多,一切大道从简。
于是李局长也没有必要伪装自己了,便直率地建议大家说:“镇长的心情我们理解,心意我们也领了。但我看今天大家还是早点休息为好,明天好有充分的精力看节目啊。”
“那也好!那咱们这一圈喝下来就散场,也好让王老他们早点休息。”镇长说着,就冲扎西要酒。一圈下来是西北人喝酒的习惯,就像打通关,每人轮上一次。
“好!就按镇长说的,咱们就打个通关。”局长的回答,使原本有些拘谨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活跃而高涨起来了。
33
次日,蔚蓝色的天空晴朗迷人。远处的雪山被光线辉映得隐隐发出耀眼的银光。说也奇怪,近几日,这片草原上的天空,还真是天公作美,无风无雨、无雹无雪,总是表现得那么谦和而明媚。
接近傍晚,当天空中的星星渐渐要呈现自己的风姿时,人们就已经集中在镇上最大的一片草场上了。不多时,天地之间,就繁星似锦,月色皎洁。一群朴实而好客的草原牧民们,正用着他们最热情而传统的礼节在这片黄绿色的天然地毯上,将要表达他们对远方客人们的亲切问候和热情的敬意。
全镇,几乎所有闲着的牧民们和所有的客人们都围坐在了这片草地上,人们的围坐把这片草地形成了一个圆圆的大舞台,舞台的中间是一堆熊熊燃烧着的篝火。歌舞开始,篝火的周围就开始不断出现着载歌载舞的藏族男女青年们的身姿。轮到卓玛和桑加,他们为大家表演的是一首纯情的藏族情歌。火焰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而每一个人的脸庞都呈现着一种十分欢快和喜悦的笑容。在卓玛和桑加唱完的那一刻,大家都用热烈的掌声以表示赞扬和捧场,好多藏族青年还打起了口哨,使气氛显得更加热烈而活跃。
“没想到,小卓玛表现得还真不错呀。”镇长夫人非常满意地对扎西阿妈说。
由于每一个节目、每一个环节都蕴藏着这里原始般的朴实与自然、民俗与风情,没有一点矫揉和做作,表现和卖弄,所以深受客人们的喜爱和赞扬。
“真是质朴的民族风情呀。这在其他旅游景点是享受不着的。”李局长非常高兴地赞赏说。
“谢谢,领导满意就好。我们这还是头一次为客人表演,所以想要求高也做不到呀。”
听到镇长如此直白而朴实的回答,白记者一边照相一边回答说:“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朴实。”
局长的另一边,坐的是秋紫的爷爷和奶奶还有一弘师太,这次镇里让客人们享受的是一种特殊的待遇。镇里考虑大家直接坐在草地上,高原夜晚寒气大,怕大家着凉,所以为他们专门准备了一块块藏式毛毡,让客人坐在了毛毡上面。这样做,也是为了表达他们对客人们的尊敬与爱戴。
而秋紫的爷爷和奶奶更为特殊,不仅如此,身上另外还披了一件藏式的羊皮大衣,这是扎西阿妈为他们专门准备的,爷爷披的是扎西的大衣,奶奶披的是扎西阿妈的藏袍。扎西阿妈本来还为一弘师太和小觉悟各自准备了一件,可是她们执意不穿,说是她们不需要这些。
表演途中,一旁的李局长一语双关地问爷爷说:“王老,感觉怎样?”
“不错!非常不错!”爷爷也一语双关地回答说。
看到秋紫爷爷的精神如此矍铄,李局长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高兴地看起节目来。
再说秋紫,今夜显得更是格外突出,就像空中的一颗璀璨明珠在人群之中莹莹闪烁。她穿的是一件扎西阿妈一连几日来为她缝制好的一件新藏袍,洁白飘逸的白色羊羔毛镶嵌在她的领边,多彩艳丽的花布围绕在她的腰间,衬托得秋紫那本来就已经很迷人的脸庞,此时就像一朵刚刚开放的娇嫩莲花,清新自然、光彩夺目。引得坐在一弘师太旁边的小觉悟,都不时地向她张望。好多藏族小伙子更是不停地望着秋紫那美丽迷人的神态发呆。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一位藏族男青年便大声起哄喊道:“下面,让美丽的秋紫姑娘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好不好!”
“好!喔,秋紫,来一个,来一个!”一群藏族男女青年马上欢呼雀跃地捧起场来,高声地喊道。
随着起哄声,大家紧接着就是一阵阵掌声,此时,镇长也兴奋地喊道:“对呀,得让秋紫姑娘为大家表演表演,她可是北京来的,代表的可是首都人民呀!”
“没错,镇长说得对,你就代表首都人民为我们草原牧民来一个吧。”其中一名青年喊完,下面又是一阵鼓掌。就连小觉悟都被鼓动得开始跟着起哄鼓起掌了。
秋紫幸福而腼腆地望着身边的扎西,那眼神似乎在求助。因她一时也不知该为大家表演什么好了。扎西看出秋紫的心思,就建议她说:“那你就给大家唱一首歌吧。”
“可是我唱什么好哪?”
正在秋紫犹豫之时,直率的镇长却果断地说:“干脆就让扎西陪着秋紫姑娘一起给大家表演吧。”
“喔!好啊!镇长说得对,还是你们一起为大家表演吧。”镇长的提议更加迎合了大家的心意,接下来就是再次的热烈鼓掌声和喊叫。
人群中,扎西阿妈此时已经乐得眉开眼笑,那幸福的表情一点也不亚于秋紫和扎西俩人。她那满面堆笑的古铜色的脸庞上,善良的皱纹更明显了。
随着起哄声,扎西和秋紫已经被一群青年连推带拉地拥到了篝火旁,顿时,一幅美丽动人的画面映入了人们眼帘。扎西的雄健俊美,秋紫小鸟依人的美丽,令在座的人们无不感到羡慕和赞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与自豪。秋紫的爷爷、奶奶和一弘师太看着眼前这两个英男俊女如此得般配,也都露出了欣慰而满意的笑容。
“这可真是天造的良缘,绝配的一对啊!”看到眼前情形,李局长感慨万分地说道。
熊熊的篝火旁,面对人们如此得厚爱,扎西拉起秋紫的手,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后,便深情地看着秋紫说:“我们就为大家唱一首《敖包相会》吧。”秋紫微笑着点了点头。
瞬间,全场一片肃静,只有篝火的“噼噼啪啪”声偶尔打破了此时的寂静。渐渐扎西、秋紫的歌声打破寂静,传向悠远的夜空:“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呦,为什么天边没有云彩,……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呦,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呦……”
歌声的余音未尽,四周就再次响起了一片热烈的呼喊声:“喔,喔,真是太好了!还得来一个,扎西,你们再为大家来一首吧!”大家齐声喊道。
于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歌声又飘扬在了草原的上空。
随着歌声,气氛越加高涨,也把大伙的兴致带到了高峰。镇长见这阵势就马上招呼着大家站了起来,很快就在扎西和秋紫的外围拉起了两层大大的圆圈,配合着他们的歌声欢跃地舞动起来。
夜幕下,这片草原大地顿时掀起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欢歌笑语的快乐场面。那是一种坦诚、奔放、友好和激情的释放,是草原大地朴实牧民表达心声的一种方式,是民族团结最有力的见证。一对幸福的人儿就在这样的热潮中激昂而幸福地歌唱着,他们就像一对欢快而幸福的天使,尽情地在这情意浓重的人海中,表白着他们的深情与愿望……
人们的高涨情绪和周边的氛围,使秋紫顿感这天、这地、这人已经融成一体,星空、大地、火焰、情侣和舞动的人们构成了一个特有的场面!——那就是人与自然的快乐与和谐。特别是身边的扎西,就像她身体里的能源,不断地给她释放着那种激情的微波,使她感到天旋地转,无比幸福快乐!
一直静坐在爷爷身边的秋紫奶奶,此时对身边的秋紫爷爷说:“晴阳,看见了吧,我想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能把秋紫从这片草原上带回去了。”
爷爷没作任何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而,这让奶奶感到,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欣慰之气。师太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哥嫂也没有做声。
隔了好一阵后,爷爷才感慨地对老伴说:“是呀,我已经放弃把她和扎西都带走的想法了,因为我看到了扎西是不会离开这片草原的,而这片草原更离不开扎西。就像当年你的父母留不住我一样,最后还得搭上女儿。”爷爷一边说着眼里充满了对老伴的感激之情。
师太在一旁暗自点着头。
“不过,兰妹呀,你说,秋紫她真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归宿了吗?”爷爷最后还是把自己拿不太准的问题,推给了他无比信任并有一定见解的一弘师太。
师太缓了缓思绪说:“哥哥,你说何谓幸福呀?难道眼下这就是他们的幸福了吗?不,幸福不仅是这些表面现象。它就像人自己脚上的鞋,合适不合适只有自己本人才能体会和感觉得到。更何况这种感觉,有时得花费一生的时间去体会。当然,我相信秋紫的选择应该是理智和正确的。”
“这就好,这就好啊!阿兰你知道,秋紫父母去得早,这孩子挺苦的,如果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的话,我也就算是了了一件心愿了。但是兰妹,我的心还是很乱呀,担心这里各方面的条件毕竟是太艰苦了,我不得不为她的身体考虑呀。”
“这个我也曾考虑过。但到目前为止,据我观察,她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这让我都很吃惊。后来我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力量之所在吧,因为人的精神作用很重要。”
爷爷一听,也马上认同说:“没错,没错,我也感觉到了。就拿我来说吧,自打咱们兄妹相见,你看我的适应能力不也一下子增强了吗?”
“但是哥哥,即便这样你也不能马虎大意,因为你的年龄毕竟大了,不能光看暂时的现象,时间长了还不好说呢,所以你一定得注意稳定好自己的情绪。而关于秋紫的情况我也细细分析过,如果秋紫的身体今后万一有不适的话,那也只有考虑把扎西往下面调一调了。到那时,我想扎西他也会理解和支持秋紫的。”
“好呀,兰妹,这下我的心里可算有了底,从现在起我的顾虑也可以消除些了。”爷爷就像有了主心骨似地回答说。
在欢歌笑语的人群中欢聚了一阵后,镇长便和李局长俩人从队伍中走出来,来到秋紫爷爷的身边,欢快地邀请他道:“王老先生,请你和夫人也起来和我们一起跳跳吧,也好活动活动。”
本身就有着艺术细胞的爷爷,此刻由于心情的轻松,加上这种欢快气氛的感染,马上就豪爽地站起来对着身边的太太说:“思兰,来,咱们也起来一起跳跳去。”
秋紫奶奶开始还有些犹豫说:“这……我也不会跳呀。”
一旁的师太鼓励她说:“思兰嫂子,去吧,无所谓会与不会,重在参与,要的是气氛。”
李局长一听,马上就敬佩地冲着师太双手合十道:“大师说的对。王夫人,要的是气氛,所以您和王老去吧,我来陪大师喝茶。”
“李局长,这就不必了,你和大家一起去跳吧。多一个人多一份气氛嘛。”就这样,镇长领着秋紫爷爷和奶奶还有局长一起,又加入了这支欢快的拉圈队伍。
篝火旁,正在翩翩起舞的秋紫和扎西看见爷爷和奶奶也出现在舞动的人群当中了,便喜出望外地向他们走去。到了跟前秋紫就把爷爷和奶奶拉到了她和扎西俩人的中间。大家顿时又把他们四个人团团围起,一边拉圈一边打着节拍。随着激情的氛围,爷爷和奶奶也渐渐兴致勃勃起来。奶奶一激动就把日式的舞姿跳了出来,再配上爷爷那不拘一格的自由舞步,显得别有特色。人们再次陶醉在一片欢歌笑语之中。
扎西阿妈坐在一弘师太的旁边尊敬地问候道:“师太,您不累吧?”阿妈嘴上这样问,其实心里的意思并不是这个,她主要顾虑的是此刻大师和小觉悟是不是能适应这样场合的问题,然而又不好直说。
“放心吧,扎西阿妈,这何谈累哪。相反,通过这些还可以了解一下这里的民俗风情,这也是一种放松。”师太诚恳地宽慰扎西阿妈说。
“是呀,是呀,大师说得对,应该是这样,应该是这样的。”听到此话,阿妈心中也算踏实了,笑着又给师太和小觉悟倒上了新茶。
然而,让阿妈没想到的是,这场合不仅让师太感觉到了放松,而且还让她想起了自己当年刚刚参加红军时的情形。那时她比秋紫还小,才17岁……
同样是一堆篝火,同样是这样的一个星空。而不同的是,那时围跳在篝火旁的是一群红军战士,而当中的两个主角是高连长和一弘师太。
节目进行到中间,也是几位战士高声喊道:“大家看,接下来让高连长和他的亲密战友王晴兰同志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怎样?”
“好!”接着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望着眼前的篝火,师太仿佛就像看到了当年的一幅旧画面一样,深情地回味着……
篝火同样映红了高连长和王晴兰俩人那腼腆的面孔。高连长小声地对自己身边的王晴兰说:“晴兰同志,不然,咱们就给大家唱一首《抬头望见北斗星》?”
幸福而腼腆的她红着脸点了点头说:“好,就唱这首吧。”于是他们的歌声渐渐向夜空传去:“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困难时想你有力量,黑夜里想你照路程,黑夜里想你照路程……”
一阵掌声打断了师太的回忆,耳边又是大家让秋紫奶奶给大家表演日本节目的起哄声。
秋紫奶奶在爷爷的鼓励下,便和爷爷一起用日语给大家唱起了《北国之春》:“西阿咖哪,凹孬松挠,尼卡尼卡呶……”
镇长和牧民们虽然听不懂,但都积极地为爷爷他们打着节拍,有的还配合着曲调翩翩舞动起。这别致的风情,特殊的气氛,再次把师太带回到了那个特殊的年代。
她和高连长唱完《抬头望见北斗星》之后,大家还是不依不饶地喊道:“大家说唱得好不好呀?”
“好!”
“那就让他们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战士们齐声喊道。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通信员快马来报说:“报告高连长,前方出现紧急情况,首长指示马上让我们行动。”
谁曾想到,那场演唱会竟成了一弘师太和高连长最后的诀别场面。
此时,坐在毛毯上的一弘师太微微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一只手掌竖放在胸前小声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眼睛又平和地向欢舞的人群中望去。
是呀,普通人往往都是如此,在许多幻想破灭后,经过一番磨难,也就渐渐变得现实了。更何况眼前这位已经有了一定悟性的一代宗师呢。
就在人们载歌载舞的热闹气氛中,人圈外,另外一堆篝火开始燃起。只见四个藏族青年把一只羊支在了篝火旁的架子上。瞬间,羊肉在火焰的熏烤下,不断地冒出阵阵的香味。好多牧民还从家里拿来了许多青稞米酒和食物,随着羊肉香气的飘散他们也开始布上了阵,那架势似乎是要人们陪伴着歌舞大饮一场才罢休。
在师太看来,这个并不富裕的游牧民部落的人,已经拿出了自己最大限度的热情招待。这气势一点也不亚于当年牧民们迎接红军的情形。
此时白记者在人群中不断地抢拍着每个有特色的镜头。
看到这情景,爷爷和李局长便走到镇长和扎西的面前说:“咱们热闹热闹也就行了,你们这样的破费我们可就过意不去了。”
然而,不等李局长把话说完,急性子的镇长就说话了:“领导这是哪里的话呀,你们能来这里,这叫喜庆!牧民们早就说了,如果你们能来,这比我们过任何节日都让人高兴!不是吗?我们这儿祖祖辈辈也没接待过这么知名的大艺术家和大师之类的人物呢,还有你们这些大领导同志,要不是因为寺院,我们恐怕也很难见到你们呀。现在我们的身边还竟然出现了唐代圣殿,所以这对我们来说是何等的喜事呀。来吧领导,坐下我们准备喝酒。”镇长边说边拿起了酒碗就向李局长他们递去。
因为秋紫爷爷滴酒不沾,扎西就给爷爷递上了一碗热奶茶,便和大家一起碰起碗来。大家都一饮而尽。李局长和记者一看这阵势,一碗酒也一气下了肚。
待大家喝下酒后,扎西也感慨地说:“李局长,镇长说得没错,是你们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和喜悦。我们这里一直以来都偏远落后,今天能有这样的场面,真是百年不遇呀!您说我们牧民们能不高兴吗?就大家今天的表现而言,真是比过节还热闹啊!所以我们用一些我们的民俗风情和我们的表达方式接待你们,这也是合情合理的。请领导千万不要见外,因为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啊。”
扎西一语双关的话让李局长很受启发,他也端起碗对扎西说:“来,扎西,我敬你一碗。”
另一边,扎西阿妈一边给一弘师太倒奶茶一边说:“大师,请喝吧。扎西说了,师太您过午不食,且又不食肉。所以他特地吩咐让烧点上等奶茶给您喝。所以大师您就趁热快喝吧,也好暖暖身子,这里晚上可凉呀。”
“阿弥陀佛,太有劳施主了。请施主千万不要太客气,其实奶茶我也不需再喝了。再者,这里的气候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这儿和我们那儿并无大别,你就放心吧,扎西阿妈。噢,你自己也请喝……”一弘师太一边双手合十地表示谢意,一边又礼让起扎西阿妈来。
“我已经喝过了,大师不必惦记我。”说着,朴实的阿妈又去给小觉悟倒奶茶。
小觉悟看了一眼师太,便接过扎西阿妈递过来的那碗热奶茶,恭敬地说了一声:“谢谢施主!”
“小师父不必客气。”阿妈说完,提着壶又向李局长他们走去。
一弘师太望着如此朴实好客的扎西阿妈的背影,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把碗放在嘴边,轻轻地喝了一口奶茶后,便对小觉悟说:“觉悟阿,你也趁热喝了吧,这是施主们的一片心意呀。你看到了吧,什么叫朴实?什么是善良?在这里都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聪明的小觉悟顿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是,师祖,我正在感受。”尔后,她那双纯洁而好奇的眼睛又开始在不停地洞察着这里的一切稀奇事物。
篝火旁,年轻青年们在不断地为远方的客人敬酒、献歌:如《梦中的香巴拉》、《请把我们的情意收下》,还有什么《敬酒歌》、《闪亮的酒杯》,等等。镇长多吉也热诚地为大家唱了首《洁白的仙鹤》。狂欢的气氛之热烈、融洽,对这个小镇来说,已经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处处都体现着牧民们对远方客人的一种真情表白和情感的表达。
然而这一切,对一个刚出生就处在寺院单调生活中的小觉悟来说,仿佛就像是隔世里所发生的事物一样,实在是太稀奇而遥远了。
“给,小觉悟,趁热你也吃一块吧。”秋紫手里拿着一块刚烤好的羊肉,走到小觉悟的面前递给她说。
对秋紫的热情,小觉悟并没有拒绝,接过肉后,只是冲着秋紫淳朴地笑了笑说:“谢谢秋紫姑姑了,但我不能吃这么多,因为师祖说晚上不宜用食过量,所以我只能吃一点尝尝而已。”觉悟的表现让师太都感到吃惊,她既没有伪装和拒绝的意思,又不有失身份。
“那好,那咱们俩个就分着吃了吧。”
“我要小的。”
秋紫按着她的要求,象征性地分给了她一块肉。小觉悟接过肉轻轻放在嘴边品尝起来,那表情似乎不像是在吃肉,仿佛是在品尝人生中的另一种滋味。
篝火熊熊地燃烧着,牧民们的兴致还是那样的高涨而热烈,好像永无疲倦感。而篝火旁架着的那只烤全羊,此时已经被人们分割去了三分之二的分量。草原上空,柴烟和肉香的味道一起缈缈飘向那遥远而宁静的夜空,把原本如此寂静的草原,染上了无限激情的色彩。在这片夜空里,月亮仿佛都在唱歌,星星好像也在起舞,使整个夜幕都充满了鲜活的画面。
而夜幕下,人们正在尽情地共度着这美好的气氛,享用着烤肉的味道和青稞酒的醇香。忽然间,仿佛让秋紫看到,这个夜里,虽然没有那种早期古老而传统的“冠羊”仪式。然而,它的歌舞,它的氛围,他的情怀已充分体现和表达了这个民族的勤劳、勇猛、质朴和好客……
而更加让人感叹的是,在这样的一个海拔高度的地理环境中,在这样的一个让人类难以生存的地域里,这个朴实的民族,永远会用歌声面对自己的人生,这能不说它是祖国一个强悍的民族吗?!
34
就在扎西家乡举办篝火晚会的这天夜里,寺院的天气却是一种另类的激情。傍晚过后,寺院上空突然积聚起了一些沉沉的云层。不多时,又有一阵狂风直扑而来。这时,狂风那“嗖嗖”的声音惊动了正在自己禅房整理过冬物品的大觉师傅。听到此声,她先是镇静了一下,细细再听,果然是狂风声。当即,她就迅速穿上外袍向外走去。
门外的狂风顿时卷起了她那厚重的外袍,风力之大似乎有些阻止了她前进的速度,她努力地朝慧明和智明休息的睡房走去。刚一临近房门,她就用足够的力气向里喊道:“慧明,智明,都赶快出来。暴风雪都快来了你们还……”
大觉话还没说完,就见慧明和智明俩人各自都从自己的禅房向外跑来。
“大觉师傅怎么了?”慧明惊奇地问道。
“怎么了,你们没看见吗?这么大的风,你们还在这无动于衷,真是……不说了,你们赶快叫上哑巴都去塑料大棚。”大觉说着自己已经先朝大棚走去。
慧明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说:“噢,对呀,咱们的塑料大棚!快走。智明,我去叫哑巴,你先陪大觉师傅去。”
当大觉打开寺院大门远远向大棚望去的时候,看见大棚上的那几层草帘正在和狂风顽强地搏斗着。草帘一会儿被风卷起,一会儿又被放下,有的轻点的草帘就无奈地被狂风刮跑了,有几片草帘已被狂风吹刮得错了位。大觉见此景,马上惊恐地喊道:“你们看,要不是我发现得早,恐怕……哎,你们这些……”可当她回身看见只有智明在身边的时候,后面的话也就止住了。
大觉和智明赶到大棚前没多久,慧明和哑巴就赶到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抢救!”
大家马上向草帘奔去。这时只见大棚门口上的那扇草帘好像就要被风刮开了,这让大伙一下子都紧张起来。特别是大觉,焦急的心情就更不用提了。
“赶快,先抢救那里!”
她知道,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万一大棚门被刮开,里面那些弱苗恐怕就要保不住了。那样的话,先不说寺院能不能吃上青菜的问题,大家的心血特别是扎西他们所付出的劳动可就白费了,而且更没法向一弘师太交差。想到这儿,大觉越加恐慌焦急起来。她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拼命向那里扑去。
然而,风依然还是那么疯狂,瞬间还夹杂着一些小粒的冰雹。师傅们更是顾不了许多,每个人都用最大的力气开始搬运石头,去压盖即将被狂风刮开的草帘。在师傅们努力的同时,天空还在不时地飘来云团来这里紧凑热闹,形成团团的浓重阴影,把天空压得更加灰暗。由于乌云分布的不均,把寺院上空映得灰一块、黑一块,斑斑驳驳地,令她们有了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大觉心中暗想,真是天公不作美呀,偏偏让自己赶上这事,如果一弘师太在的话,即便出现意外,最起码自己不担责任,可这下……无奈中,她只有不顾一切地和师傅们去尽量挽救这突如其来的险情。
“快,还有那边!”她一边搬石头一边冲慧明喊道。在她眼里,此刻正是慧明发挥她特有力气的时候。
因风力太强,加上一些小碎石不时向她们袭来,她们越加有些站立不稳了。忙乱中大觉发现,此刻哑巴那单薄的身躯在这强力狂风的吹动下,处境十分危险。没有犹豫她大声喊道:“智明,别让哑巴到处去找石头了,快让她去大棚门口的草帘上站着别动就行了。”
“是的,师傅。”
智明明白大觉师傅的意思,是想给哑巴找个即安全又很重要的任务,于是就跑到哑巴身边,一把将她拉到了大棚门口草帘下的安全地带。而此时,惊慌着的哑巴也不知该服从谁的命令好了,她站在那里犹豫、徘徊着。智明马上冲着哑巴严厉地比画着,示意大觉师傅让她站在那儿别动就行了。哑巴一看是大觉的意思,马上就服从命令乖巧而顺从地站在大棚门前的草帘子上不动了。看到哑巴如此标准的动作,智明这才满意地又去搬石头。
这一举两得的决策,连大觉自己都觉得非常的满意,让哑巴有了安全地带躲藏,又能压住那至关重要的大棚进口的草帘。得意间,大觉在心中暗暗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她生怕在师太回来之前若出什么麻烦事,影响自己主持的位置。
而慧明看到大觉师傅对哑巴的关心,心里非常高兴,觉得在一弘师太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大觉师傅变得有人情味多了。
狂风和暴雪就像翻了脸似的,争先逞强地袭击着师傅们正在用全部力量极力保护的塑料大棚,把师傅们刚刚压上去的几块石头又给刮错了位。站在草帘上的哑巴看到这些能给予她们生命之源的小菜苗,即将要被无情的暴风雪摧毁,就使出全身的力气尽量用两只小手死死地紧压着身下那块即将被暴风卷起的草帘。但由于脚下垫的石头失去了作用,她显得十分无力,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草帘几次都差点被狂风刮开。
慧明突然发现哑巴无助的情况后,马上就找到了一块直径足有一尺多长的大石头,用出吃奶的力气把它抱在胸前,十分吃力地搬到哑巴跟前将石头压在那块草帘上。这块大石头的重量还真解决了问题,自它压在那扇草帘上,加上哑巴的重量,草帘基本就被稳定住了,任凭狂风吹刮,它都显得很结实。这时慧明才松了口气,因为她既解决了哑巴的难题,又去除了大棚口的隐患。
惊慌之后,哑巴直冲慧明点头致谢。然而,慧明却拍了拍哑巴的肩膀,举起大拇指向她表示出“好!”的意思。
是呀,只有神奇的地方,才能出现这种神奇的现象。然而,在师傅们的眼里,此时,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的意思和安排?总之,她们在尽力地挽救着,这块能让她们有着期盼和寄托的地方。
“慧明,你还傻站在那里干啥,你没看见大棚后边的草帘子也被风掀起来了吗?你还不快去那里看看……”大觉的语气虽然尖刻,但里面大有依赖慧明的成分。
“知道了,师傅。”刚对哑巴抻完大拇指的慧明,这会儿回答了大觉的招呼后,马上又向大棚后面跑去。
望着慧明的背影,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她对大觉师傅对慧明的态度大感不平。虽然她也很想去那边帮忙,但她还是不敢违反大觉师傅的命令,只有依然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地坐守在大棚门口最重要的那块草帘子上,等候着大觉师傅的新命令。
狂风这会儿开始卷着雨雪夹杂着小冰雹,向她们袭来。本来行动就很艰难的师傅们感到又多了一份雪上加霜的感觉。而风力又像在游戏般地忽小忽大,让人很不好控制,时时都得警惕着突如其来的变化。大觉领着慧明和智明还在顽强地和它们拼搏着。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人的意志还真是能战胜一切。在师傅们的顽强努力拼搏下,两个小时后,大棚的每段草帘都被她用大石头牢牢地固定起来了。
大觉师傅看到已经被基本加固好的每张草帘,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可气的现象发生了:狂风看到被师傅们紧紧加固的那些草帘经过它们疯狂的扫荡,却安然无恙时,就像和师傅们结束了玩笑一样,风力一下子就减弱了,雪雹也退场躲了起来,大棚周围又迅速恢复了它原有的那片宁静。大觉望着天空感叹说:“哎,老天真是会捉弄人呀!不过也好,这样也提醒了我们可以预防下次的暴风雪了。”
慧明和智明的脸上流着许多水珠,大觉虽然分不出她们流的是汗水、泪水还是雪水,但她心里突然有了另一种感触,那就是同甘苦共患难的真正意义的再现。
此刻,风力虽然平静下来了,但吹在人们的脸上依然让人感到有些刺痛。大觉正要发话让大家回去休息时才发现,哑巴还在那儿依然用着全身力气牢牢地守候在门口的那块草帘上不动。见此景,这个从来不轻易受感动的大觉师傅,此时也被哑巴的那种发自内心的行动所打动了。她马上上前扶起哑巴,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雪末,然后又比画了一个非常满意的手势给哑巴。哑巴被从来没有在大觉身上感受到的东西给惊呆了,特别是看到大觉师傅表扬的手势后,马上掉下了眼泪。
大觉的眼睛似乎也湿润了,今天的事让她看到了自己平时对师傅们的偏见、苛刻、严厉与漠视。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别着凉了,赶快回去休息吧。”她的语音低沉而充满感激。
但慧明并没有动地方的意思,她看了看哑巴坐过的地方便向大觉建议说:“大觉师傅,把哑巴坐的那个地方再加上两块石头吧,这个地方太重要了。”
“你说得对。”大觉说着自己就要去找大石头。
慧明一看马上跑过来说:“师傅我去吧。”大觉的变化甚至有些让慧明不能一下子接受。
慧明又找来了两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了刚才哑巴坐的那个地方。这之后大觉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太好了!这会儿大家可以放心地回去休息了,我看这风雹也累了,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了。”
果然,狂风正像大觉所说似乎真的跟师傅们玩累了,在师傅们进房休息的那刻,它们好像也去睡觉了,天空中顿时出现一片繁星。
回到禅房后,大觉师傅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痛酸痛的。她望着窗外的繁星不解地说了一句:“难道真是佛祖在有意历练我吗?”片刻后,她又无奈说了句:“阿弥陀佛!”
而在另一个房间,慧明刚刚脱下湿淋淋的外袍准备休息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穿起外袍,仓促地就向外跑去。嘴里还自语道:“坏了,坏了,这下可坏了。怎么把它忘了哪?……”
和慧明住对面的智明听见动静后,便在里面喊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呀?慧明师傅。”
“噢,没事,我去去就来,你睡吧。”慧明说着已经走出了大门外。她转身把门关好,就直奔斋堂院前走去。
原来慧明师傅把小觉悟托付给她代养的那只小野兔遗忘在外面了。
她心急如焚地跑到小野兔的身边时,发现那只小野兔已在那个树枝编成的笼子里被暴风雪吹打得奄奄一息了。看到这情景,慧明急得都要掉出了眼泪,眼前浮现出了小觉悟临行时的嘱托:“慧明师傅,我把它交给你照顾最放心了,我知道你会对她好的,等我回来你可要把它完好无缺地还给我呀,拜托你了慧明师傅!”想起小觉悟临行时那信任的笑容,慧明的心里就感到更加不安了。她知道这只小野兔对小觉悟的重要性,换句话说它已经是她童年的伙伴,友情的一部分。于是慧明马上把小兔从笼子里抱出来,放进了自己的怀里,便匆匆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这夜,慧明一直抱着小兔子没睡,夜里她还给它喂了一小丸药,是自己平时不舍得吃的那粒补丸。她本打算是给小觉悟留着的,然而,今天给小觉悟的兔子派上了用处。
当晨曦中的天色渐渐要亮起来的时候,慧明就抱着觉悟的小野兔走出了卧房。她看见,那层不算厚的雪片和小雹粒,正紧紧地依偎在这片大地的每一个缝隙和角落间休息着。她心想,幸好师傅们的行动及时,才使昨夜的雪雹没有袭击破坏到大棚内部,否则真难想象。
当她去厨房的路上,发现路上已经有了脚印。原来大觉师傅早就站在了寺院大门口,向大棚方向正张望着呢。大觉看到那已和雹雪交融在一起的大棚草帘安然无恙时,便深深地舒了一口长气,手捻佛珠说:“阿弥陀佛。真是谢天谢地,感谢佛祖保佑啊!”
厨房里,平时不做早斋的慧明,今天却早早就去帮助哑巴烧热汤了。炉火旁,慧明正帮助哑巴拉着牛皮风囊,而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被她放在柴堆上取暖的那只小野兔身上。
随着天色的渐渐明亮,斋堂里,哑巴已经为大家盛好了一碗碗稀稀的热汤糊,智明帮着端送。当慧明接过一碗热汤后,便悄悄地走到一旁,用小木勺为小野兔灌喂起来。
“慧明你在干什么呢?”正走进来的大觉冷冷地问到。
“哦,我……我……大觉师傅,它可能快不行了,所以我……”慧明有些恳求和悲伤地回答道。
听到这话,大觉只是冷冷地白了她一眼,把本来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吩咐说:“都抓紧喝吧,喝完热汤,我们还得去大棚看看。但愿佛祖保佑我们,里面别出什么问题。”说完,自己就去喝热汤了。
此时,斋堂里静静的,只有每个人喝热汤的声音在小声作响。片刻后,大觉师傅的再次发言才打破了肃静,然而,她的发言却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了吃惊。只听她喝完最后一口汤后便不冷不热地对慧明说:“别喂了,你那一套不行。一会儿你喝完热汤,就跟我去卧房拿一粒百燎丸给它喂上便是。”
慧明似乎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深知,大觉师傅几乎把百燎丁香丸看成是比酥油都重要的东西,此时竟然要拿出来给小野兔吃,这不仅让她也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意外。慧明只是大为不解地张开嘴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我是不想让一弘师太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出现任何差错。”大觉严肃地回答后,就向自己的禅房走去。
慧明师傅小猫似地说了一声“是,师傅”后,就紧随在大觉身后,跟着她向她的卧房走去。
大觉的禅房内,慧明小心翼翼地抱着小野兔站在房的中间,等待着大觉的吩咐。只见大觉走到后屋,从一个小匣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小药丸,然后看了看,犹豫了片刻,才小心地掰下了五分之一放在一边,尔后又把那五分之四药丸包好放回了原处,这才向外走来。慧明见大觉师傅拿着一点百燎丸走出来,马上主动伸手去接。然而大觉却没有把百燎丸直接给她,只是冷冷地说道:“我亲自来喂。这药珍贵,一点也浪费不得。”
慧明一听马上收回手臂,把怀里的兔子给大觉送去。然而大觉又冷冷地说:“你抱着,我只是喂。”
大觉还真是有经验,一小粒药没有费什么劲就给小野兔全部喂了下去。“把它送到你的睡房,让它暖暖身子休息休息缓一缓,之后就会没事了。”
慧明马上听话地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她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感谢菩萨!谢谢大觉师傅!”
大觉没有作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哎,看样子这母爱之情还真是难以给她割舍呀。”
当师傅们都集合在塑料大棚前时,看到昨晚被她们压在帘子上的大石头还都依然牢牢地在原地未动时,大家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走到大棚门口,大觉指着压在草帘上的大石头说:“慧明,智明,去,把门口的这几块石头搬开,咱们进去看看。”
“师傅,就让我自己来吧。”慧明一边高兴地回答着,一边先抱起了一块最大的石头。她的积极主动中包含着报答大觉给小兔喂百燎丸的情意,因而她的表现是真诚的。
这让大觉再次感到,看样子能为小觉悟做事,比为她自己做事还要让她感到高兴和感激。这让大觉既生气,又有些嫉妒和羡慕。她生气的是作为一名出家人应该完全了断一切儿女私情,可慧明却往往在众人面前还是常常暴露出她的母爱本性来。
一会儿工夫,慧明就把那几块大石头搬开了,然后就掀开帘子说道:“师傅你们进去吧,我守在这里。”
慧明的主动让智明都感到有些意外。为了阻止智明多想,大觉马上说:“快,智明,你和哑巴都抓紧进去,别让冷空气进去了。”智明和哑巴马上加快了动作,快速向里走进去。
然后大觉对慧明说:“那我们进去了。什么时候出来我们叫你,你再把帘子打开,听懂了吗?”
“听懂了,大觉师傅。”慧明的回答虽然洪亮,然而她的内心多少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因为此时,她多想也进去看看被她们努力保护下来的小菜苗究竟什么样了。但一想起那只小兔子被救之事,她的心里又平衡了许多。甚至还豁达地想到,这门口总得留人守吧,反正不是自己也就是智明和哑巴了。也可能就是没有小兔子被救之事,大觉师傅恐怕也要把这次守门的任务依然交给自己,因为在大觉眼里,自己永远是个罪人。谁让自己在寺院里生了个孩子呢?想到这儿她的心就宽慰多了。
大觉师傅带着智明和哑巴一走进大棚,马上就感觉到棚里的温度要比棚外的温度高很多,这让大觉师傅心里一下子就觉得爽快起来。再一眼望去,她发现大多数的菜苗还都基本安然无恙,只有靠门口脚底下的那一小片菜苗,此时已经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棵棵低下了头。大觉马上蹲下去,心疼地用手轻轻摸着那几棵低下头已经基本发蔫的小菜苗,感到无限遗憾。
看到大觉难过的表情,智明安慰道:“师傅,还好,幸亏你发现得早,损失并不大。”
“是呀,阿弥陀佛!这要感谢佛祖呀……”大觉说着,就做了个双手合十动作。
尔后,她又顺势在大棚边缘薄弱环节的地方仔细查找观察起来,智明和哑巴紧随其后。一遍下来,她们没有查出任何情况,但她还是不放心,又重新巡视了一遍。待第二遍查下来,她才收起了她那警惕的眼神。走到门口,看着那小片已经发蔫了的菜苗对智明说:“哎,再观察一天,如果明天还是缓不过来的话,就把这几棵菜苗拔下来,为大家做顿菜汤麦仁粥喝吧。哎,要是师太在就好了。”
“哦?”智明虽然是随意“哦”了一声,但此时,她还是没能听出大觉师傅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她是说能让师太和大家一起品尝这顿有史以来的第一顿青菜粥呢,还是说如果一弘师太在,就不至于发生眼前这片小菜苗发蔫的事件了呢?总之,大觉师傅平时让智明师傅搞不懂的话太多了。所以出于礼貌,她也只有含糊地做着相应的回示。
“好了,叫慧明掀帘吧,我们出去。”
智明马上向外喊到:“慧明师姐,把帘打开吧,师傅我们要出去了。”
“打开一个小缝就行了,千万不能让太多的冷空气进来。”大觉还是不放心地再次向外叮嘱道。
“放心吧,我知道,师傅。”只听外面慧明回答道。
随着大觉和智明她们快速迈出大棚的出口,慧明就已经将草帘迅速放好,随后又压上石头再次把大棚门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动作就像对待一个怕见风寒的婴儿,令她倍加小心。大觉先前对慧明虽说有些怨气,但看了现在慧明的举动之后,还是冲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师傅,菜苗怎么样?”慧明十分关心地问道。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还好,损失不算大。”
听到这话,慧明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算落了下来。“阿弥陀佛!”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道。
大觉带着大家围着大棚四周又检查巡视了一圈,把一些不算牢固的草帘,重新又加固了一下后,才放心地对大家说:“好了,现在咱们可以抓紧早课去了。”
然而一路上,大觉想起那一小片被打蔫的菜苗仍自责地小声说道:“哎,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提前把大棚严密地加固一下。这要是师太在的话,我想就不会发生昨晚的那场险情了。”
大觉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让身边的慧明和智明听到了。当她们听到大觉师傅竟然能说出这样谦虚而自责的话后,都深感内疚和意外。内疚的是自己也不曾想到这点,意外的是在一弘师太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大觉师傅似乎真的变了,更富有责任心和慈悲感了。
“大觉师傅不必自责,还好,我们损失的并不太多。下次我们就有经验了。也许这次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一旁的慧明安慰大觉说。
慧明的这几句话倒也让大觉感到吃惊,虽然她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用非常友善的目光看了一眼慧明。然而大觉的这个眼神对慧明来说,已经是很安慰她的表情了,因为自打大觉发现自己怀孕后,就没有给过她这种眼神啊。
大经堂前,经幡在无形无影的微风中飘舞着,辉耀的太阳高高地照着它们。由于哑巴一清早就已经把大经堂门口的星星雪粒打扫得干干净净,所以当大觉迈着她那自傲的步伐走到大经堂门前时,便非常满意地冲着哑巴打了一个手势。哑巴乐着离开了师傅们,又去做自己的事了。
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从她的面部表情中人们不难看出,近日来,她的心情是非常高兴和舒畅的。特别是能够一再得到平时苛刻惯了的大觉师傅的表扬。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不易忘怀的事,让她非常珍惜。高兴之余,她仔细想起,自从她那次支持怀孕的慧明偷吃供品油香以后,大觉还几乎没有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呢。所以,如今大觉师傅的变化似乎让她有些费解。一路上,她边想边摇着迷惑的头自问道:“难道大觉师傅现在真的原谅我了?还是因为师太不在她暂时变得慈悲了呢?以前自己做得也不错呀。可总是得不到她像近几日的表扬,这是为什么哪?”就这样,哑巴带着许多的疑惑走到了斋堂前。
在大经堂门口,一直跟在大觉师傅后面的慧明突然小声对身边的智明说:“智明,跟师傅说,我去解个手马上就来。拜托你了!”
智明早就看出了她的用意,便马上小声叮嘱道:“那你可得快点回来呀,不然师傅会责怪你的。”
“放心,我知道。”
回答后,慧明就快速地跑到了自己的卧房里。一掀开门帘,她眼睛就直冲放兔子的地方望去。然而,令她惊喜的场面呈现在眼前。她发现那只野兔竟然奇迹般地缓了过来,已经睁开了它那双先前因受风寒而一直半眯着的眼睛。慧明激动地自语道:“太神奇了!真是太神奇了!没想到这百燎丸竟然对兔子也管用,师太真是伟大,竟然能发明出这么好的药丸来。”
说着,她顺手就把野兔抱在自己怀里,欣慰地逗异了它一下后,就笑着朝哑巴干活儿的地方走去。
斋堂门前,哑巴正蹲在木盆旁洗碗。远远看见慧明走过来,她马上站起来笑着迎了过来。慧明一边打着手势一边把野兔交给哑巴说:“感悟你看,它缓过来了!现在你得替我照顾它一下,我马上就得去做功课。”
“啊、啊……”看见哑巴热情地伸出双手,慧明冲着她会心地笑了笑,然后把小兔子轻轻放在她的怀中,朝大经堂方向快速小跑而去。
哑巴看到小兔子缓过来的样子,高兴地在它身上抚摩了几下,那表情就像见到小觉悟一样亲切。
已经端坐在大经堂蒲团上的大觉师傅,望着慧明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刚要开口说什么,旋即又把原本非常不满又想训斥对方的情绪收了回去,然后拿起案台上的小木棒,重重地在木鱼上敲了三下后便说:“好了,开始诵经吧。”
三人的诵经声顿时回荡在大经堂的每一个角落。这时从外面射进来的光线也开始明亮起来。这一切都好像在向佛祖表白,昨夜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强烈的阳光照耀着寺院,把那些原本就不很厚的积雪很快就给融化了,使它们变成一滴滴水珠,滋润着这片神奇的大地。
诵经中,大觉眯缝着眼睛,望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明亮光线,便无奈地暗暗摇了一下头。她的动作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因为她只是在心中暗暗地说了一句:“看样子苍天还真是会捉弄人。哎,一个人看清别人很容易,但要弄清楚自己却很困难呀。”别看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证明经历了这场暴风雪的历练,还真是让大觉的感悟提高了。
诵经声依然有节奏地从大经堂向外传送着。阳光下,哑巴一边抱着觉悟的那只小兔子坐在干柴上晒太阳,一边认真地倾听着师傅们的诵经声……
35
草原的晨曦清凉怡人。由于昨夜篝火晚会结束的较晚,清早人们都睡得很沉。每天都是最早起床的扎西阿妈这会更是如此,当她披上藏袍走出屋时,却发现一弘师太已经站在院落里了。她着装整齐的仪表,落落大方的动作,总是让阿妈感到敬畏和羡慕。在阿妈眼里,师太每天不但把自己那身戒律僧衣穿得整整齐齐,眼睛里也总是蕴涵着一派安详慈悲的神态,让人望了顿会有一种心灵得到安慰的感觉。
“一弘大师,您起得太早了!是不是还是有些不习惯呀?”扎西阿妈弓腰尊敬地问候道。
“不、不,扎西阿妈,我说过了,要说这里的生活条件可比我们寺里的要优越多了。只是贫僧我平时已经习惯早起了,加上我已离开寺院数日,还真有些挂念她们呀。幸好有小觉悟在我身边,不然我就更担心了……”
“我非常理解大师的心情。”阿妈望着眼前这位造诣高深的大师,尊敬地说。
“阿弥陀佛,谢谢施主。”师太说着就去拿扫把要扫地。
“大师您快歇着吧。”阿妈边说着就去夺扫把。
“阿妈你不能这样,我是想运动运动。刚才怕惊动你们,所以就没敢扫。这会儿扫就不妨碍了。”师太说。阿妈听师太这么说,只好放开手,任由师太去清扫院落了。
看着一弘师太的动作,阿妈就用藏民最朴实的话语对师太说:“其实,大师不必太多地去挂念寺里,因为菩萨会保佑她们的!”
“谢谢施主,那就借你吉言,但愿大棚不会出现什么差错。你知道吗,扎西阿妈,那大棚可饱含着太多人的心血和希望了!”
扎西阿妈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说:“所以佛祖会保佑大棚的,一定会的!”说完,阿妈就若有所思地朝厨房走去。当她正准备起火为大家烧水做早点时,发现一弘师太早已把水烧好了。扎西阿妈很歉意地走到厨房门口摇着头对一弘师太说:“大师,以后您可千万不要再这样了,这样会让我感到不安的。”
师太听到眼前这位极其善良而朴实的藏族阿妈说这样的话,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表示好了,只好真诚自然地流露道:“扎西阿妈,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所以以后你可千万不要对我太客气了。出家人觉少,又习惯了早起,所以才起来顺便干了这么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事,这算得了什么呀?可你总是这么客气和不忍心,到让我很不自在。再者看到你每天都那么辛苦,为这么多的人服务、忙碌,真是有些不忍心。其实我早就想帮你做点什么,可就是力不从心,不知从何入手。所以这点小事,今后你就不必挂齿了,也好让我随意一些。”
“那好,那好。那大师就随意吧。”扎西阿妈被师太真情流露的话说得十分感动。她那极为朴实的面容上此时更增加了几分善意和理解的笑容。特别是师太的那句“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更让扎西阿妈乐得美不堪言了。
这个早晨,师太的心里和扎西阿妈的心里,都被双方的一番善语说得热乎乎、暖洋洋的。不多时,在阿妈的忙碌中,扎西家的厨房就开始弥漫着热气,浓浓的热气直冲屋檐外,顿时给这个高原人家增添了几分温馨热闹的生活色彩。
晨曦的霞光就这样在两个女人共同劳动和相互关心中渐渐地透亮起来。直到镇上许多人家都开始进出活动的时候,扎西和小卓玛他们才陆续从自己的睡房走出来。小卓玛礼貌地向师太打招呼后,就直奔厨房帮阿妈干活去了。从小卓玛身上,师太也看到了藏族妇女那种任劳任怨、勤劳朴素的本性。
过了一会儿,爷爷、奶奶还有秋紫也出现在院中。秋紫爷爷是搓着双手走出来的。他一边搓手一边对早已在院子里的师太说:“阿兰妹,你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好家伙,这里的早晨还真是凉呀。”
师太马上迎上前去尊敬地回答说:“是呀,哥哥,这就是高原的特色。噢,你们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呀?昨天睡得晚,又经过了那么大的活动量,应该多休息一会儿才是。”
“够了够了,这就已经比你们起的晚多了。”
“哥哥,你不能和我们比。你还没有适应这里,这可是高原呀,而我们已经习惯了。”
“对了,说到这儿,什么叫习惯和适应呀?依我看就是时间一长,加上心情,这就叫适应。思兰,你说说,你从日本来中国的时间里,不就是这么适应过来的吗?再说了,你们看看,我现在已经不是基本不用吸氧气了么。”爷爷的兴致很高,仿佛让大家感到他真的适应了这里似的。
于是大家一笑了之。
但秋紫还是关心地对爷爷强调说:“爷爷,您的精神是可嘉的。但一弘奶奶说得对,您可不能马虎大意呀。一是您的年龄毕竟大了,再有这里的海拔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错,爷爷,您还真不能马虎大意。这里可不同于内地,我们这里的气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说一天之内都会有很多变化。这不,早晨不加衣裳都是不行的。”扎西说着就把自己的一件外套披在了爷爷的身上。爷爷心里当然是美滋滋的。
“我知道,高原不是一天就有四季吗:早穿棉袄,午穿纱,夜晚围着火炉吃西瓜。”
“看您说的爷爷,那是新疆呀。”秋紫笑着纠正说。
“嗳,反正大概都是这意思吧。”
这时,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大伙说话的小觉悟却好奇地问道:“秋紫姑姑,什么是西瓜呀,为什么还要围着火炉吃呢?”
“它是一种好吃的水果,关于围火炉吗?……噢,因为那里和咱们这儿一样,晚上凉呗。”
听秋紫对小觉悟解释的有点勉强,爷爷马上更正说:“哦,小觉悟师傅,刚才那句话我形容的有些不恰当。在你们这里应该这样形容才是:藏地高下不一,寒暄各异……有十里不同天之语,晴而靡常,风霾无定。”
听爷爷说后只见小觉悟的表情,显得更加听不懂了。
之后,爷爷倒还风趣地问扎西:“扎西,用这样的句子来形容这里的气候,应该是应运而生了吧?”
扎西笑了笑,然后礼貌而尊敬地回答说:“爷爷真是学识渊博呀,借用的还真是恰到好处。”
“我想,这几句话当时可能就是描写这片高原大地的,所以说出来能不恰如其分吗?”从爷爷那幽默的话语、谦虚的表情,人们不难从中看出爷爷那发自内心的轻松和高兴。
就这样,爷爷和扎西很婉转地避开了小觉悟提问的话题。但看着小觉悟那朴实的表情,秋紫还是耐心地为她解释说:“觉悟,西瓜就是内地还有新疆产的一种大水果。它的水分大,而且很甜。”
待秋紫解释完,小觉悟却更加好奇地问道:“那么,秋紫姑姑,大水果又是什么样的东西呀?为什么还要围着火炉吃,难道它比冰还凉吗?”
小觉悟一系列的问题让秋紫才真正懂了刚才扎西和爷爷他们为什么要搪塞她了。她只好无奈地望了一眼扎西,而扎西却向她做了个鬼脸。
这时爷爷才笑着为秋紫解围,对小觉悟说:“小觉悟呀,西瓜它不是凉的,而是甜得很好吃。以后爷爷一定会带你去好好地吃上一顿的。”
这时小觉悟的表情像是已经吃上了西瓜一样,直冲着秋紫爷爷露出甜蜜的微笑:“谢谢施主爷爷。”
爷爷听后既开心,又揪心。
刚刚整理完铺盖站在门口的秋紫奶奶,看着此时精神如此充沛的老伴,心里也终于轻松了。因为昨夜休息得晚,奶奶一直都很担心,生怕影响到爷爷的身体。这会儿一看,她便自语道:“嗳!总算没事,这太好了。”她说着就冲大家走来。
“奶奶你不用那么担心,这里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奶奶的自语被秋紫听到了。
“但秋紫,这里也不是那么让人感到轻松呀。你们不知道,来时路上可把我吓坏了……”
一听奶奶提到来时路上,爷爷的兴致又来了,马上为大家讲起了来时的经历:“你奶奶说得没错。好家伙!你们可不知道,这来的路上,可真是让我大饱了眼福。一路上,忽而阳光强烈而充沛地直倾而下,地上马上就会铺上厚厚的一层紫外线;忽而又是乌云翻滚,瞬间就可以拉下脸来阴风即起。那时,会让人感到真像是惨兮兮的末世景象即将来临了。不多时,又会有豆粒大小的冰雹或雨雪劈头而下,天气简直就像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富家顽皮子弟一样,真是让人既喜欢又无可奈何。那豆粒大小的冰雹不断地砸在我们车的前玻璃上,那声音十分猛烈而可怕,就像车窗玻璃随时就会被打碎一样。再看那雨刷器一遍一遍不停地刮扫着玻璃,都难以看清前方的视线。被雨刷器推赶到两边的冰雹真是晶莹剔透,十分好看。当一想到这季节还是内地的盛夏时,心情真是又复杂又激动。所以那时我想,一生还有幸能饱一次这样的眼福,也算是足矣了。”
说到这儿,爷爷停下来,望了望身边的一弘妹妹,把刚才的兴致稍稍收敛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哎,说起来,这还多亏了秋紫和扎西呀。”
听到这,师太马上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哥哥不必多想,一切乃是天意!愿哥哥放开情怀,顺应天意,高兴地面对生活的每一段时光。”
“谢谢阿兰妹妹!”爷爷回答。
秋紫也怕爷爷勾起伤感的往事,马上搂着爷爷的肩膀,撒娇说:“是呀爷爷,这些都是天意。就拿您的画来说吧,您并没有来过这里,可感觉却找得那么准确。您又经常给我讲《雪果》的故事,使我从小就受到您的熏陶和影响。所以这一切我想都是天意的安排。”
爷爷听了这些,也感慨道:“是呀。人生中总有一些奇迹和必然性伴随着,无形中总会有一种意识让你摆脱不开,这就是人们所谓的感觉吧。不过秋紫呀,总之,你和扎西的功劳还是不能抹杀的,因为你们不仅为爷爷找到了妹妹,还为国家对文化遗产的挖掘做出了不可小视的贡献。”
“不仅这些,还为自己找到了幸福呢。”一旁的奶奶补充说。
“奶奶……”秋紫有些腼腆地叫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一切都是善缘呀。”师太双手合十说着,目光便向哥哥身上望去。
爷爷马上也感慨道:“啊,好啊!这里是个多好的地方呀!多好的民族呀!这儿不仅地域辽阔,人的心里也辽阔,可就是……”爷爷的一语双关让原本感到非常甜蜜的秋紫心里一下子又有些不太踏实了。
“爷爷你想说什么?”秋紫本还想多说几句,考虑到场合不合适又咽了回去。
看到秋紫的表情,爷爷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放开对扎西家到处观望起来。他的思维就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游荡着……
师太知道哥哥的千思百绪,她看出哥哥还是担心秋紫能否适应这里的环境。这样一来大家的表情也由欣慰的笑容变成了各自的遐想,扎西更是如此。
幸好厨房内的阿妈,这时正露着她那口洁白的牙齿,从厨房的门口走出来微笑着冲大家说:“早茶准备好了,你们都进屋说话去吧,外面太凉了,时间长了可不行呀。扎西,你和秋紫赶快把餐具都摆上。”
“好的,阿妈,我们这就去。”听到秋紫比扎西回答得还快,扎西阿妈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但扎西却没乐起来。
这个细节却让细心的秋紫奶奶看在了眼里,她对秋紫和这个家的融洽感,以及那种无虚假掩饰的坦然感到赞赏。于是她暗暗地朝自己的老伴点了点说:“看见了吧?”
爷爷沉默无语。师太却理解哥哥此刻的心情。
热闹的早茶后,太阳也就完全升起来了。由于这里的紫外线较强,温度自然也升得很快。不多时,人们就觉得温度非常舒适了。
以外出溜达的理由,在扎西家不远处的空旷辽阔的原野上,秋紫爷爷在奶奶的搀扶下和一弘师太一起散着步。
这是师太要求出来的,与其说是散步,不如说是一种默契的配合。因为他们各自的心里都有数,就是为了商量和谈论关于秋紫和扎西的终身大事而走出来的,因为秋紫在昨夜的晚会后,正式向爷爷提出要和扎西举行婚礼的要求了。
就这样,三人迎着那橙红色的朝霞,漫步在被朝霞映照得有些发黄的草坡上。花草在朝霞的映照下似乎显得更加耀眼了。大家的心情都被眼前大自然的景色感染得蠢蠢欲动。爷爷看到草地上那些生命力极其强盛的花草,那么顽强地盛开在缺氧的高原大地上,感慨地说:“哎!这里的植物都这么的顽强,真令人钦佩!”
“那当然了,这里的植物已经很适应这里的环境了。它们都是一些生命力极强的草本植物,在历经了暴风雪的袭击后,依然能够极快地再重新长出新的嫩芽来。”师太说。
在原野上,爷爷还不时发现一些从小石缝里长出来的圆球形小野花,更是夺人眼目。于是他便停下脚步,小心地摘下一朵感叹地对师太妹妹和思兰夫人说:“你们看呀,这朵小野花的顽强,就好像在向大自然证明她的自强不息和坚贞的爱情一样,真是有着让人钦佩的毅力呀。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爱情的力量吧?”爷爷不愧是个艺术家,说话中不觉就带出了某种比喻。
奶奶听爷爷这么说,这才用一种借喻而试探的口吻问老伴说:“晴阳,那么你认为,它选择在这里开花结果,应该是让人钦羡,还是让人惋惜呢?是值得人们赞扬还是令人怜惜呢?”
“依我看,这些都谈不上,她是让我震撼。而震撼当中又不乏有些令人感到……哎,这怎么说那?总之,很复杂。”爷爷此刻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表达自己那份复杂而矛盾的心情了。
“晴阳呀,要我看,我们要想改变秋紫的想法那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更何况扎西也确实是一个很难得的优秀青年。所以说,秋紫现在既然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那我们就要为她高兴才是。当然我知道,你是不忍心把秋紫就这么快放在这个离你如此遥远的偏远牧区。可你要看到,现在在秋紫的眼里,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扎西这孩子确实很出色,恐怕我们谁也不舍得放弃像扎西这么好的优秀青年,更何况他又是秋紫的救命恩人呢。我看无论秋紫还是我们恐怕都没有第二种选择了。所以你就想开点吧,就像阿兰妹妹所说的,成亲以后如果秋紫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应这里环境的话,到那时再提调动之事也不迟呀,这样不也就两全其美了吗?”一直搀扶着爷爷的奶奶建议性地劝导爷爷说。
“话说得倒是有道理,可这也太急了点吧。就算是先不考虑那么多而把婚结了,但今后我们要是真把扎西调走,这样做也毕竟自私了点。你们没看见,扎西阿妈和阿妹都离不开扎西吗?特别是扎西的家乡更离不开他。”爷爷犹豫地说道。
“但秋紫的身体也是重要的呀!”奶奶说。
“是呀,所以我才矛盾嘛?我本想先让她适应适应再说。谁想到,这秋紫却提出马上就要结婚。你说这……”爷爷心里越加浮躁起来。
“不然,就用那个办法?”奶奶神秘地说。
爷爷一听笑了,半开玩笑地对老伴说:“思兰呀,你说的办法不就是当年你父亲打算留我的招数吗?我看是行不通的。你们也看见了,扎西和我当年的性情基本一样,在事业追求上绝对是执著的,同时他又是一位及其热爱家乡的热血青年,不然他不早就留在拉萨了吗?”
“但晴阳你也要知道,这和我那时还不同,秋紫和扎西毕竟是在一个国家里呀。”
“是呀,毕竟是一个国家呀。我怎么把问题越想越复杂了呢,再说了在自己的国家里有什么事不好解决的呢。”爷爷醒悟地说。
然而,一直保持着沉默和慈悲状态的一弘师太,这会儿指着刚才爷爷摘过的那种小圆花,以一种非常平和慈善的口吻说:“哥哥,你刚才不是还赞美这些小圆花了吗?在《植物群落》一书中是这样说的;在自然界中,任何植物都极少单独地、孤零零地生长着,而都是由许多种植物聚集成群地生活在一起,组成一个确定的格局或是一个确定的结构单位,那就是‘植物群落’。这个群落系是由多种个体和种群组成,而群落的基本特征是植物与植物之间、植物与环境之间以一种确定的相互关系构成一个有规律的组合整体。而这种相互关系的可见标志就是群落中的各种植物在空间和时间上的配置状况,即群落的结构。例如,湖滨芦苇群落的植物,主要是芦苇,还有一些细小的沼生植物等等。凡‘植物群落’内部,都包含着不同种群,它有力地反映出了群落与环境,结构与功能之间的关系,而且是一个动态的历史过程,会对环境条件起着极大的改造作用的。所以说,如果秋紫的精神支柱已经属于了这里的话,那么,也就是属于那种顽强不息而有真实生命的进取精神和爱情的植物群,就一定能够战胜任何困难!我相信,这里的雪峰山脉会赐予秋紫永恒不变的主题——那就是精神能战胜一切。她一定能用爱情的力量去适应环境,幸福地营造起属于自己的生活空间的。”
尔后师太又仰望着天空感慨道:“哥哥你不是说了吗?毕竟是在一个国家,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呢。因此关于他们何时结婚,我想也就不必是我们探讨的主题了。因为大方向已经确定了,小主题就迎刃而解吧。”
“是呀,晴阳,镇长不也说了吗?这么多人能凑在这里不容易。”
听了大家的话,心悦诚服的爷爷望着阳光照耀下一弘妹妹显得更加清晰的面孔感慨地说:“是呀,阿兰,如果我们能从这个生态学角度去理解整个青藏高原的话,那么,这些不同地域的满坡青翠和奇花异草,不都是相映生辉的吗?更何况,青藏高原下的这片辽阔草原还能给予这个民族无比坦荡的胸怀!”
师太和奶奶听到这话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激动之余,爷爷心切地走到一弘师太面前表态说:“阿兰呀,就按着镇长说的意思办吧?趁着我们大家都在,上山之前就把秋紫和扎西的婚事给办了吧!你没看见这几天秋紫和扎西那盼望的眼神,还有扎西的家人包括镇长,嘴上不说其实都在等着咱们的表态呢。”
“这就对了,我何尝看不出来呢。其实,对这片草原和这里的牧民们来说,这不仅仅是一桩婚事,其寓意深远着哪。”
奶奶更是心急,马上也表态说:“是呀,晴阳,阿兰妹妹说得对,我看这桩婚事确实寓意深远。那么,咱们回去就赶快通知大家,也好让两个孩子心里踏实。你没看见今天早上,由于你的含糊,扎西马上就心事重重的了吗?”
爷爷深深点头。
回去的路上,草原上的阳光更加金灿灿地向高处升起。晨曦中的寒意很快就被眼前这强烈的阳光驱赶得无影无踪,使人们的身上就像迅速披上了一件羊羔皮一样,顿感浑身暖洋洋的。草原不断散发着花草的清香,辽阔的天空万里无云,眼前大自然的这一奇妙景象又一次征服了爷爷的心灵,加上此刻的轻松心情,他又激情地冲着那金色车轮般的太阳有感而发道:“啊!此刻的情景,用美都不足以表达。你们也知道,我曾不止一次地看过海上的日出,林中的升月,庭院的花开,江南的小桥东流。然而,所有的景象都无法和眼前这奇妙、简单而大气的景观相媲美呀!这里,晚上的月亮低得仿佛一跳就可以抓到一样,太阳就像你头顶的保护神,离你是如此之近。这简直是另一番世界,总让你有种向上勃发的生命感觉,让人心胸宽广,许多烦恼顿然消失,甚至有时会让人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爷爷的声音虽然受高原气候影响有些沙哑,但充满着无限感慨和激情。
坐在扎西家的客厅里,爷爷对秋紫说的:“秋紫,你要记住,如果你准备结婚的话,爷爷告诉你一句非常重要的哲学名言,那就是:你一定要忍耐包容对方的缺点。世界上没有绝对永远幸福圆满的婚姻,而幸福只是来自于无限的容忍与互相尊重及理解。如果你们能够平平安安地这样度过每一天,那我也就放心了,这也将是你们的福分。”
爷爷的话不多,但语重心长,充满哲理,足令秋紫记忆一生。
那夜,阿妈失眠了。扎西更是激动得难以入睡。待大家都休息了的时候,他便和秋紫俩人悄悄地溜出了家门,向外面走去。大概是快到十五的缘故吧,天空中繁星似锦,皓月当空。借着月光,俩人一口气就跑到了离扎西家不远处的一片辽阔的原野上。秋紫正准备坐在一块比较光滑的土坡上,扎西忙搂着她说:“不行秋紫,晚上地上太凉,你就坐在我的腿上吧。”
扎西说着,就把秋紫抱在了自己怀里。秋紫靠在扎西那宽大的胸前,顿感浑身通暖。特别是扎西那滚烫的脸庞贴在秋紫胸前时,更让秋紫如痴如醉,完全感不到夜间的一丝寒意。借着月光,秋紫深情地望着扎西含蓄地说:“我们终于能够永远在一起了!”说着就把自己的脸庞紧紧地向扎西的脸庞贴去。
“秋紫,目前虽然你的亲人们都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但你以后不会后悔吧?”扎西半开玩笑地试探说。
秋紫抱过扎西的脸,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扎西,到现在了,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放心,扎西,我永远无怨无悔。”
“原谅我,秋紫。有时我是真的不敢相信这会成为现实,所以才……”说着,扎西就把秋紫紧紧地搂在了自己怀里。
月光柔情似水,大地一片寂静。秋紫渐渐把自己那深情的双唇贴靠在了扎西的双唇上。扎西猛然迎合上去。俩人流出了幸福的眼泪……
他们的婚礼是在秋紫爷爷和师太她们商定后的第三天,由扎西家乡的行内人士选择的一个吉庆日子里举行的。如果按着当地风俗,两位新人的婚配应该是由父母为自己的子女寻找和选择对象时,以属相是否相符为依据,如果属相相符就请喇嘛算卦,若卦意允准,双方父母才能商讨子女的婚事,娶方家庭根据自家的经济状况送求亲酒,然后做出最后的决定。
然而,今天,扎西和秋紫他们这桩特殊的婚事不能不说是在这个偏远闭塞的牧区里发生的一桩史无前例的新人新事。它既融合了藏汉两个民族的不同风俗,又不乏一些现代婚礼的简练和情趣。总之,这一切都给这个古老而偏僻的牧区小镇增添了十分亮丽而又特殊的光点。然而,他们的结合与新事新办的方式,也给了这里世世代代卜相算卦的相亲方式一个小小的冲击。
迎娶前夜,为了营造一个良好的祝愿气氛,李局长建议,那夜秋紫暂住在镇长家里,代替新娘子的娘家,新人将从那儿娶出。镇长听后非常高兴和赞同,马上就竖起大拇指说:“这个主意太好了,我马上就回去准备准备。您看呢,王老先生?”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我看就按局长说的办吧。不过,这可就要麻烦你们一家了。”爷爷非常满意地回答说。
“何谈麻烦,这事是荣耀啊。”一边说着,镇长就起身回家去通知家属做准备了。
在扎西家乡,当地迎娶新娘的方式有隐娶和明娶两种娶法。前者只适用于迎娶新娘而非新郎。因为隐娶时对新娘要隐瞒真相,告诉她要去远方探亲或者去某地方泡温泉。当她到达迎亲人所在之地时,那边就要设宴摆好茶酒和吉祥的切玛,然后向她说明来意,为她穿戴上娶家早已准备好的盛装,并给她头上带上璁玉插上彩箭(包在哈达中的箭,办喜事时用的一种吉祥物),也有些地区待女孩到娶家后才说明一切。这种方式虽然古老落后了些,但相对这个各项社会活动比较落后缺乏的偏僻牧区,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扎西迎娶秋紫的方式,不用说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一种明娶的方式。在秋紫即将出嫁的头一天,扎西家的代表带上扎西阿妈早已准备好了的璁玉和盛装来到了镇长家里。那晚,镇长一家为来人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大家美美在此欢聚了一堂。酒席快结束时,镇长代表娘家确定了明日出发的准确时间和一些注意事项。
镇长的话刚刚说完,桑加阿妈就打趣地说:“哎呀!不愧是一镇之长,比嫁自己姑娘想得还周全呢。”
“那当然了,虽说是大城市来的秋紫不讲究这些,但即使来到了咱们这里了,咱们就不能亏待人家呀。再说,也是图个吉利嘛。是不是秋紫姑娘?”朴实的镇长大声说道。秋紫在一旁只是含蓄地点头。
“只要秋紫姑娘高兴,大家满意就好。”镇长夫人看着秋紫对大家说。
“满意,我们非常满意。”桑加阿妈马上回答。
在镇长家的这夜,是小觉悟陪秋紫睡的。望着小觉悟的甜睡,秋紫几乎是一夜未眠。她的脑海中,妈妈的故事,爷爷的叮嘱,师太的目光,以及她和扎西俩人所发生的一切情感等不断地显现重放着。同时,她在冷静判断思考着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理智、是否正确?然而,最终她还是被眼下的做法征服了。真挚的情感在她心海中跳跃出来,似乎在向她呼唤——秋紫,今生今世你的选择都是正确的!秋紫流下了热泪,更加充满了信心。
睡在秋紫一旁的朴实而细心的镇长夫人,发现秋紫久久不能入睡,就用着生硬的藏普话小声地对秋紫说:“秋紫姑娘,我也经历过,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可够你辛苦的了。”
“谢谢,阿妈。”秋紫柔情地回答着,尽力使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扎西家就铺上了新地毯。在镇长家里,镇长的夫人和几位藏族女孩早早就起来开始为秋紫梳妆打扮了。当秋紫穿上扎西家早就为儿媳准备好的盛装,带上璁玉,插上彩箭后,简直让周围的妇女都惊呆了。镇长夫人马上用欣赏而羡慕的目光看着她说:“扎西德勒!我们秋紫姑娘此时简直就如同仙女下凡了啊。”
“那当然,秋紫姑娘本来就是我们这里的仙女嘛!”听到夫人的夸奖,镇长站在外屋自豪地说道。
“真的是太美了,简直漂亮到了极致。这让扎西看了还不……”大家都情不自禁地说,同时也为扎西能娶上像秋紫这样美如天仙的姑娘而感到高兴和自豪。秋紫听大家这么说脸上一红,显得更加美丽了。
当秋紫全部化完妆之后,扎西家的迎亲队伍包括李局长在内,就按照镇长所规定的时间来到镇长家门口。扎西踏进镇长家的大门时,他的英俊也把大家惊呆了。就听镇长马上高声喊道:“你们看呀,我们的新郎不也正像天上的雄鹰一样英俊而雄健吗?这才叫郎才女貌、英雄配美女啊!”
“赶快招待客人吧。”镇长夫人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对着正在演讲着的丈夫催道。
“噢,好好好,大家快请进,大家快请进。”镇长马上热情地招待起客人来,用他最大的努力尽善尽美地组织着这场婚礼。
就这样,不多时,镇长家就充满了旺盛的人气和喜庆的氛围。人们忙碌着完成各自的任务。小觉悟站在一边幽静而好奇地洞察着每个人和每一件事情的发生。秋紫姑姑的这场婚礼,比她观察到的任何一件事物都让她觉得新鲜、陌生而稀奇,甚至有些神秘感。
到了新郎开始给新娘插彩箭时,扎西就把一只最美丽的彩箭给秋紫插在了她脖后的衣领内,然后把另一只插在了自己的腰带上。这时俩人便深情地相互对视了一下,目光如火。让旁边人看了,都为他们感到激动。这之后,只听镇长开始大声朗诵赞词道:“在梵天之心诞生极白神像,犹如集聚所有之美好,言说妙音之海大自在天,生生世世永驻其智慧……”
瞬间,人群一片肃静。
镇长朗读完赞词后,就开始向大家介绍起彩箭的由来。本来婚礼的程序里并没有这段,是镇长为了给远方来宾做介绍,就势发挥加上去的。
“远方来的朋友,你们别小看这普通的彩箭,它的寓意可深远着哪。从前,藏王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时,西藏大臣嘎瓦东赞就是用这一彩箭来迎娶她的。你们看,它的根尾千丝合在一起,象征享有荣华富贵;顶尖之锐铁则表示镇住反抗之敌人;箭腰犹如鹏之翼,象征三尊圣佛天然成就;而绕在一起的五彩经幡,就象征着五种菩萨显灵显相;无垢银白之镜中,显现无限生灵之心神;珊瑚、玛瑙佩戴在一起,则象征金银珠宝的无限。”听镇长介绍完后大家一阵热烈鼓掌。
镇长双手合十向大家致意后,又对着秋紫说:“所以说秋紫姑娘,这诸事如意之上乘彩箭,现在就由美丽善良的你来持拿,彩箭插在你右肩,是右边传宗接代之象征;彩箭插在你怀里,是在怀里传宗接代之象征;彩箭插在你头顶,是头顶能配戴金银珠宝之象征!”秋紫的脸被说得阵阵发红,只觉这彩箭似乎真有了通灵的功效,更觉神奇和珍贵了。
镇长话音一落,大家又是一阵热烈的鼓掌。
“镇长说得太非常好!”一位青年喊道。这使镇长家热闹的气氛又上了一个新高潮。
扎西家门前,前来恭贺婚礼的亲朋和乡亲们都身背青稞酒等各种礼品,陆续地走进扎西家。一群小孩和一群摇着尾巴的小狗都围观在扎西家门口等待着争抢好吃的。
“恭喜呀!扎西阿妈,你终于苦尽甘来了。”
“扎西德勒!快快请进!快快请进!”站在门口的阿妈用充满喜悦的笑脸不断地招呼迎接着大家。
这天全镇的人都处在极度兴奋和积极参与的状态中,好像这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婚礼,还包含着更深的意义。无论婚礼的哪个细节,都深深地牵动着他们的好奇心。站在门口的人们都想看看新郎是如何从镇长家把秋紫姑娘迎娶过来的。因为这次是李局长他们用吉普车代替牧民们以往用马迎娶新娘的做法,所以,这种迎娶方式对于偏僻的牧区来说也算是一次新鲜场面了。
迎娶新娘的那辆吉普车在太阳还没有完全露面的时候,就已经缓缓地从镇长家向扎西家驶来。围观在扎西家门口的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顿时就开始骚动起来,渐渐向前围拢去。吉普车的后面依然跟着长长的送行队伍,那阵势十分热烈而别致。秋紫爷爷心想,要是在北京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难得场面的。
“不错,不错,别具一格。”爷爷感叹道。
“扎西阿妈,车到了!到了!”桑加阿妈激动地冲着正在厨房指挥人们做活的扎西阿妈喊道。
阿妈一听车到了,马上整理了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襟,然后便匆匆向大门外走去。
车驶到扎西家门口时,只见两位酿酒妇女就站在扎西家大门的两边,开始举起银杯向大家敬酒,并开始唱协钦,也就是这里通常办喜事时所唱颂的吉祥之歌。这时送亲的娘家人,也就是镇长一家等人立刻下车拉开新娘的车门,让秋紫下车并察看她的坐垫,接着就对迎亲的人问:“在新娘坐垫上是否撒有小麦、青稞、小豆,是否披好了绸缎、虎皮、豹皮?”。
对方马上回答:“都有了。”
这一切对秋紫来说都非常陌生,但她也只有按着当地的风俗任大家摆布了。她含羞微笑着顺从地执行着每一个程序。
最后送亲人又问:“如果一切安排好,那就让新娘入门吧。”
这时,扎西就将秋紫从车上抱下来。按常规,这时新娘的手里必须拿一桶酥油,背上背一小袋牛粪。但今天因为是秋紫,所以这些比较古老的风俗让镇长他们全都给免了。就这样,扎西一直把她抱在自家门口的红地毯上,才缓缓把她放下来。在红毯上跨出的那一步,就预示着她从此就成为这片草原的主人了,也是自己心爱人的另一半了。那一刻对秋紫来说,感觉既复杂又幸福。
待迎娶人把新娘完全引进婆家的大门后,桑加他们就开始按着当地习俗的程序,让送亲的人先行而入。镇长又对着门、楼梯及房柱逐一敬献哈达并诵赞颂词道:“由黄金璁王修饰的门,门楣为黄金门,框为璁工,犹如右旋之法螺,门闩今有人启,洁白的哈达要献给你;由黄金璁玉修饰的楼梯,把柄为金刚石,梯层犹如珊瑚树,王燕来此把歌唱,洁白的哈达敬献与你;顿布尼嘎的看家犬,遇敌以凶相待之,对亲朋则友善,洁白的哈达要献给他。”
之后,新郎全家才和新娘家人的代表穿上盛装,结婚典礼才算是正式开始了。爷爷、奶奶及一弘师太和李局长他们理所当然是上等嘉宾,坐在正位,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坐在她们一旁的扎西阿妈此刻脸上的笑容和激动不已的心情,已经完全替代了她近日来为婚礼所付出的一切辛劳,那满脸堆笑的表情让人更加感到和蔼可亲。
在门口,两位迎宾的妇女还在向各位贺喜的人们一一敬着酒。
举行典礼的这间房屋内,摆设着各种吉祥的切玛及称为“祖”的全羊肉。在放着盐、小麦、青稞的捆子上面还献着五彩的哈达,盛满酒的酒坛上也系着哈达。在房间正中央的新婚豹皮坐垫上,画着象征坚固不摧永恒常在的符号“拥忠”(也就是佛教的“万”字符),周围摆着色彩鲜艳的坐垫及被褥,上面放满了庆典所需的卓玛哲丝(在办喜事时所供摆的由大米、人参果、酥油、白糖拌和做成的一种吉祥食物)和丰盛的茶酒等。
此刻,新郎扎西和新娘秋紫是面向东北而坐的,秋紫的旁边坐着伴娘,是镇长的女儿秧娃。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给新娘捧献其玛等物时做帮手的。左右两边对坐着手捧吉祥麦米的送亲、迎亲的人们。这时镇长手捧盛满酒的银杯开始敬酒。他把第一杯酒敬给神后,便对着佛龛开始唱颂协钦、堆协,也就是对“祖”及房柱等进行赞颂和解说。“……一切将变得吉祥,晴朗的天空下,阳光普照大地,齐聚着吉祥的日星;如八福轮的蓝天下,如意百莲盛开的大地上,坚固永恒的尊胜宫,被八瑞相装饰时,我将跪拜大宝佛王。”
镇长说完后,新郎扎西就拉着秋紫向佛龛跪拜。
紧接着,镇长就对着升斗解说道:“南方出土的阎罗升,从古到今都充裕。古今充裕见征兆,里面所盛的白色汉小麦,是你面子圆润的麦;上面所供的白晶盐,是百事如意之盐;底斯雪山般的吉祥切玛,粘有酥油的五梵天花,是行佛法修善业之征兆;上面所插的五色彩箭,一是用南方绒地的竹竿,二是用宝铁弹,三是用飞禽之王秃鹫之翼,辨明是非之如意镜,腰系五彩之绸缎,此吉祥之箭为王五梵天,无垢洁白之哈达,要敬献给这五彩之箭。”
扎西和秋紫又向升斗进行鞠躬。
镇长又对着柱子解说道:“如从东方龙宫植园应邀的,彩绸修饰之柱子,需具十三世代史。柱底需为宝石,挂上柱升及念珠,长短斗拱相交叉,犹如莲花累帙,挺直结实之金柱,柱顶齐具椽木及短木,永远不变其本色,彩绸挂在其柱顶,吉祥长条之哈达,缓缓伸向柱之底。”
新人又对着柱子行礼鞠躬。
当镇长开始对酒壶进行解说时,便提了提嗓门说:“如乌仗那门之壶底,粘有五梵天之酥油花,远看犹如巍峨的圣山,近看如深邃之大海。外表无细微破碎之痕,内观无细小塌陷之印,装有去年酿的醇酒,有今年酿的香甜米酒,甘露般具营养,可供乌仗之莲花甘露,可供米拉热巴之长寿甘露。”
镇长话音一落,大家将酒一饮而尽。
然后镇长又对“祖夏”(连头带身之羊肉供品)进行了解说,因为此习俗源于藏王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时,为藏汉两族结合后更好地繁衍下一代而起的一种誓愿。据说,此羊在夏季吃鲜嫩的青草,在冬季饮所有之圣水。所以是预示着吉祥如意。
最后镇长是赞新郎、新娘及父母的。他首先颂新郎道:“新郎您如天界之子,百汉之精英,千万精英之命柱。从方盛国应邀的,无垢洁白之汉绸,外表有八吉祥徽,内画躺卧之青龙,若高举此绸向天空,空中呈现彩虹之兆;若向大地,大地布满财宝之兆;若挥此于殿中,宫殿闪现圣光之兆,今将此绸献于新郎您!”
新郎扎西马上弓腰接过哈达。
在颂新娘时,镇长把传统的赞美老词给稍加改动了一下说:“新娘,你是咱们首都飞来的金凤凰,你美丽动人如仙女,你是人间百挑千选的大善女,你对长辈尽孝道,今后还须敬爱您丈夫,希望你们互敬互爱直到老,祈愿早生贵子早得福,吉祥的哈达献于您!”
秋紫也马上弓腰接过了哈达,然后还向镇长表示了她深深的谢意。
因为扎西父亲已过世,所以传统的颂父亲的这一环节就被省略了。镇长便直颂扎西母亲道:“母亲您如玛旁雍错湖,雍错湖上百莲开,莲花瓣中生公子,心怀公子之慈母,洁白的哈达献于您!”
忠厚善良的扎西阿妈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接过了哈达:“扎西德勒!你们辛苦了!谢谢!”她向镇长致谢后弓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待镇长把一切赞颂完毕后,新郎和新娘就开始给新娘家的亲人们以及领导和送亲、迎亲的人们敬献哈达,这时客人们也分别向新郎新娘及远方来的客人们敬献哈达。通过敬送哈达的形式,人们相互传递着深情的祝福和庆贺。扎西阿妈还准备了一些衣物和钱财敬奉给了前来帮忙的人们。
“扎西阿妈,我们不能收。扎西为咱们牧区做了那么多的好事,我们做这点算什么?”一位妇女推辞道。
“不行,不行,这是规矩。”
“那我们就收下吧,这些可都沾有喜气的呀,定会给我们带来吉祥如意的。”另一位妇女说。阿妈这才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一番热闹而真诚的祝愿后,大家就开始享用婚礼上的第一顿盛宴了。
扎西家的里里外外都聚满了庆贺的人群。人们不但品尝着各种丰盛的美味,还在尽情享受、观察着眼前新鲜事物的出现。小觉悟更是如此,那双好奇的圆眼睛就没有停止过转动。扎西和秋紫的这桩婚事就像在一个平静的湖面上投进去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在这个偏僻而安逸的牧区小镇里,激起了一个不小的波动。镇里大大小小的人们都在关心、议论、祝贺、参与着这件事,共同勾勒出了一幅欢庆、活跃的画面,大大打破镇里平静已久的生活。
主客厅内坐着新郎、新娘和远方来的主要的嘉宾们。用餐前,镇长提议说:“第一杯酒,首先让一弘大师为大家说上几句吧。”
人们顿时由掌声代替语言,把喜庆的目光投向了一弘师太。
师太微微平静了一下,尔后便微笑着对大家说:“愿我佛保佑咱们祖国的民族大家庭永远能像今天这样和谐、安定、幸福和昌盛!那也将是这对新人的愿望和大家的福分。阿弥陀佛。”
一弘师太一语双关的发言和发自内心的祝愿令大家极为叹服,难以相信一弘师太竟然能够把宗教的教义与民族团结和婚礼祝词有效地结合为一体。于是人们由衷地为这句祝词祈祷起来。
待大家鼓掌后,李局长便激动地说道:“会的,一定会的。师太说得对,国兴民族福啊。来,咱们就为民族大团结,国家的昌盛,人民的幸福安康干一杯!”
“来,干杯!”镇长在一旁豪爽地响应道。
“干杯!”嘉宾中除了一弘师太喝茶以外,其余的人都一饮而尽。
扎西阿妈在主客房招待完贵宾后,就满脸堆笑地走出屋门对身边的两个藏族妇女说:“请你们再把这些吃食给院子外面的那些人和小孩们发一发,让他们也别闲着。还有那些小狗,也不能冷落了它们。”
“扎西德勒!扎西阿妈真是好心肠啊。好吧,我们这就去办。”两位妇女回答后各自端起各种吃的东西,便向院外走去。
在院子里,阿妈也早就安排好了许多茶酒及哈达,人们也在按着各种仪式相互敬奉着,还插上经幡供奉神灵。人们时时为新郎和新娘举杯祝福。两家的亲朋好友们还配合着阿妈不断搞些喜庆礼仪,卓玛当然是阿妈最得力的助手。
酒过半旬,阿妈便对小卓玛说:“卓玛,去把你阿哥、阿嫂叫出来,该举行下一个活动了。再有,让他们再为大家敬圈酒,为了他们的婚事,大家这几天都受累了。”
卓玛听到阿妈的吩咐马上就跑到客厅门前,暗暗向坐在里面的扎西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和秋紫出来。
扎西立即理解了卓玛的意思,便拉起秋紫十分礼貌地对大家解释说:“各位领导和前辈,你们先慢用。我和秋紫去招待一下外面的客人,一会儿就来。”
“去吧,快去吧,早就应该去了。我们不用陪,我们在这儿聊我们的,你们好好敬敬乡亲们才是。牧民们的这份诚意难得啊!”秋紫爷爷很理解地冲着扎西和秋紫叮嘱说。
“放心吧!爷爷。”秋紫完全领会爷爷的意思。
院子里,在阿妈敬奉摆置好的庆典所需的茶酒干果的桌旁,新郎和新娘出现了。他们依次为大家献上哈达并赠送衣物、钱财和礼物等,再次进行着一些吉祥而丰富多彩的庆祝礼节。大家喜笑颜开,看着眼前美如天仙般的新娘,都陶醉在一片欢乐之中……
待所有的礼节全部进行完后,扎西家才给前来送新娘的娘家人赠送相应的礼金,并敬献洁白的哈达,最后再敬酒并进行欢送。当然承接这些礼节的人基本都是镇长的家人。
待送亲的人马和亲朋好友们都离开后,扎西又带着秋紫走到厨房给这次筹办婚礼的人,诸如主管、酒女以及炊事员等敬献哈达并敬酒致谢。
“各位辛苦了,我和秋紫就给大家敬杯美酒以表谢意。”扎西真诚地感谢后,就先喝下了自己手里的酒。
“谢谢!谢谢!扎西德勒!祝你们永远幸福啊!”在场的人们都举起美酒真诚地祝愿道。
尔后秋紫还给每人发了小红包。这红包当然是汉族的讲究。当人们拿到秋紫给的小红包后,都兴高采烈地笑着向秋紫哈腰点头。当然,在牧民们的眼里,这红包不仅仅是钱的价值,而是这个形式是秋紫按着汉人的礼节亲自送给他们的,所以在他们心中此物最吉祥。后来秋紫才知道,事后很久,人们都不舍得把红包打开把钱花掉,都留在自己身边,作为护身的宝物了。
把在厨房帮忙的客人也都送走后,扎西便对秋紫深情而关心地说:“秋紫,累了吧?辛苦你了。”然后轻轻在秋紫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秋紫甜蜜而温情地向扎西摇了摇头说:“有你在我身边,我不觉得累。”
扎西和秋紫传情的动作正好被刚送人回来的阿妈看见了,阿妈看到他们如此幸福和体贴,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蜜高兴,疲劳的感觉立即荡然无存了。
“扎西,快带秋紫进新房休息一会儿吧,晚上还得招待客人哪,不然秋紫的身体会吃不消的。这里有我呢,我进屋去陪客人说话。”说着,阿妈就要去陪客人。
“不用,阿妈,我没事。阿妈您倒应该进屋去休息休息了。这几天您实在是太辛苦了。”秋紫反倒关心地劝起婆婆来。
扎西看到婆媳俩人相互关心的场面,内心十分感动。
朴实的扎西阿妈,当她听到秋紫这样关心自己的话语后,心里比坐下来休息还要解乏舒服。于是又慈母般地吩咐说:“孩子,听话,你们去吧,我心里高兴,不需要休息。”
正在这时,镇长从客厅里走出来说:“扎西阿妈,客人都走了,你们都进来吧,一家人也好坐下来说说话。你和王老以及大师现在可是亲家了,得好好聊聊了。”
“好啊,好啊!我这就来了。”说着,扎西阿妈就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新藏袍,走进了客厅。
秋紫爷爷见忙碌了一天的扎西阿妈走进来,就非常礼貌而诚恳地举起酒杯说:“扎西阿妈你辛苦了!快来,我敬你一杯。聊表我们娘家人的一片心意吧。”
说完,秋紫爷爷就拿起自己的那一小杯青稞米酒一饮而尽。那个小杯子是扎西专门为爷爷和奶奶准备的,10杯加起来也就一两酒的容量。因为爷爷不能多饮,但又考虑到场合和气氛,所以扎西就为他们想出了这个办法,说白了,这种喝法,也就是意思一下。
扎西阿妈知道秋紫的爷爷平时是不饮酒的。看到爷爷如此诚意,感动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自顾高兴地抹了抹噙在眼圈里的泪水半天才说出:“感谢苍天!你们能把你们的孩子留给我们。来!我也敬你们一杯。”
说着阿妈就拿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亲家们的相互祝福和感谢,让在座的人无不感动,大家也都拿起自己的酒一饮而尽。
扎西和秋紫感激地望着大家。为了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扎西把秋紫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对着大家说:“谢谢亲人们的关心和领导们的祝愿,我和秋紫在这里给你们鞠躬了。我们一定不辜负你们的希望,恩恩爱爱,为国家多做实事!”
“好,就让我们大家一起干了这杯酒。一是为扎西和秋紫能够千里之外喜结良缘干杯!二为了远方的客人以及德高望重的一弘大师和小觉悟师傅能够光临我们的草原干杯!最后也为扎西阿妈的勤劳与善良和她能够培养出这么出色能干的儿子而干杯!”镇长大嗓门地总结道。
“好啊!这个提议好。来,干杯!这就叫善有善报。扎西阿妈,借佛家语言讲,这也是你的福报呀。”一直坐在秋紫爷爷身边的秋紫奶奶这会儿积极地端起酒杯响应道。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了!”朴实的扎西阿妈此时被感动的更是不知所措了。
待大家喝完最后一杯祝贺酒后,李局长提议道:“白记者,你给两家来张全家福吧,这也充分体现了民族大团结的象征嘛。”
“好呀,好呀,局长的这个建议好。这可是我们回去后,作为宣传民族大团结的最好见证了。更何况还有我们的国际友人王老夫人在里面。”说着,白记者就放下手中的酒碗。经过他摆布一番后,“咔嚓”一声,一张具有历史意义的合家欢照片,从此就留下了它具有深远影响的痕迹。
新婚之夜,苍茫的原野之上,静静的天空仿佛停止了呼吸。一颗颗星星、一朵朵云彩、一丝丝微风、一层层云雾都在这片天空中集聚着,幸福地眨着它们的眼睛洞察着下面的一切。远方那白皑皑的雪峰,因为云雾的缭绕,此时迷离得更加让人神往……
扎西和秋紫的洞房内没有点灯,只有欢喜佛旁边两盏酥油灯的火苗在柔美地跳跃着,把美丽而圣洁的欢喜佛照耀得更加神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上的幸福感,那就是爱。人间最美好的情感,它在大千世界无处不有、无处不在。
洞房内,此刻两人那挚爱的烈火燃烧起来。那开满格桑花的心原再次被释放,那充满激情的银犁开始耕作了。直到耕得月亮流血,耕得原始的野性蠢蠢欲动,耕得洪涛在汹涌泛滥……时光在呐喊:每个人都应该选择自己真正的幸福。珍惜吧,所有相爱的人们……
待海啸感到疲劳,大地恢复平静的时候,扎西那磁性而浑浊的声音才在秋紫耳畔响起:“秋紫,你是我的一切,是我灵魂的一部分,是能够为我充电干事业的总源。我会永远珍惜你的!嫁给我你不会感到后悔吧?”
“不!永远不会。”秋紫陶醉在幸福中坚定地回答说。
“当然,我也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扎西的声音依然富有磁性地放射在秋紫的耳旁。秋紫再次欣慰而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于是,海啸再次袭击了激情尚未平静下来的海面……
直到东方渐渐露出晨晖,洞房内两朵不知疲倦的酥油灯火焰还在激烈地跳动、燃烧着。在这片世界屋脊的怀抱里,新房新人都完完全全沉浸在了物我两忘的幸福境界中。
那夜,在扎西家一间安静的卧房内,一弘师太眼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她在心里千思万想地合计和思索着,这次同意让哥哥一起去海拔如此之高的寺院,是否理智?然而就在师太矛盾之时,她眼前总又会出现哥哥那诚恳而坚定的表情以及他那要去寺院的决心和固执以及刻不容缓的语气。但尽管如此一弘师太仍然举棋不定。
直到小觉悟甜蜜的梦呓打破了师太的沉思。黑暗中,师太默会道:“阿弥陀佛,一切还是随缘吧,但愿佛祖能够保佑哥哥平安无事。”
次日,经过大家商议后决定:在扎西婚礼后的第三天,远道而来的所有贵宾就要开拔去他们要考察的那座神秘的寺院了。扎西和秋紫成了这次前往寺院的两位带头人。
就这样,扎西和秋紫的婚礼延续欢庆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他们又进行了一些最基本的仪式活动。如果真正按照这里的老风俗规矩的话,婚礼从开始到结束得需要七八天的时间,在这期间人们都要身着盛装,尽情享受各种味美色鲜的佳肴,载歌载舞,玩各种游戏等。
但在这次比较特殊的婚礼上,许多传统的规矩也就被省略了。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扎西的家人还是和众乡亲们继续陶醉了一段时间。
36
秋紫和扎西新婚期间的三天里,人们一直都是在一片欢快、喜悦、幸福、祥和的气氛中度过的。
这天,就在即将向寺院出发的早晨,准备去寺院的一班人马已经全部集中在扎西的家里。这次去的人比较多,镇子上除了扎西和秋紫外,镇长也执意要陪同李局长他们一起去朝拜和考察寺院。于是镇长在近两日来,一直在忙于向其他领导吩咐、交代家里的一切工作。还有卓玛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但经过大家研究考虑后,最后还是决定让卓玛留下来配合桑加主持镇里的青年团工作。
临行前,在扎西家客厅里,阿妈和小卓玛依然在不停地忙乎着给客人端茶送水。小觉悟坐在师太身边,最后尝试和体验着这一告别场面。
“大家一定喝好早茶,省得路上渴。”阿妈一再让道。
“谢谢阿妈!我们已经喝好了。”李局长感激地说。
过了一会儿,镇长就兴冲冲地走进来对李局长汇报说:“李局长,经过和扎西一起具体调查和分析后,我们认为完全可以不用绕多少路就能把车开到噶岗山口了,也就是我们镇最边缘的一个牧点。然后我们就在那儿落脚休息,次日就可以徒步或骑马上山了。这对王老先生来说可就要省去好多辛苦了。我们也安排好了专门的看车人。”
“哦,李局长,其实所谓看车,也就是为了防止野兽的破坏罢了,因为那里基本是无人区。”扎西在一旁补充说。
李局长马上点头说:“好!非常好。就照着你们安排的路线走吧。”
镇长一听更来了精神,又接着说:“再有,汽油也不成问题了,我们的库存汽油足够用的了。这些油还是上次救援组运来的呢,说是留在这儿让我们备用,正好,还真的派上大用了。”
“好呀好呀。这都是天意。看样子这次我们还真顺。就说王老先生吧,你们看他现在也没什么问题了。这里还真是有灵光照耀啊。”李局长十分高兴地说。
正说着,扎西已派人把两大桶汽油和准备给寺里带的所有物品以及路上吃的用的都装在了车上。站在门口的李局长看到这一切感到非常满意。
这时,欢送的人也越来越多,有送糌粑的,有送青稞和酥油的,还有送羊皮的。总之,热闹的气氛再次集聚在了扎西家的门口。这也让李局长他们大大感受到了当年解放军的待遇。
“大师,你们那儿比这儿还高,所以需要这个,就请收下吧!这也是我们对佛祖的一片诚意。”手拿羊皮的妇女弓腰向师太献去。
师太看到施主的虔诚,马上也鞠躬伸出双手接过两张羊羔皮说:“阿弥陀佛,谢谢施主!那贫僧就收下了。”
看见师太能亲自收下那位妇女的羊羔皮,牧民们也都纷纷送上自己的东西,那阵势就像师太收了谁家的,谁家就要降临吉祥一样,争先恐后地。
“大师,那我们的你也收下吧?”
“还有这个你也拿上吧,大师。”
一弘师太看到牧民们的热情和镇上的支持,感到通身温暖,便将一只手掌放在胸前,由衷地向大家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谢谢施主们了!贫僧恳请施主们千万不要再这样破费了。你们这儿也不富裕,这样让贫僧实在不忍啊。”
不等其他人回答,镇长一边和扎西等人往汽车的后备箱以及马背上装东西一边爽朗地对师太解释道:“大师,您就别客气了,这都是牧民们的心意,我们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吧,否则牧民们也不高兴。再说了,如今是党的政策好了,否则,这要是放在解放前,想让我们布施,恐怕牧民们也拿不出什么东西。”
“是呀,一弘大师,如今的政策好了,我们牧民富裕了。大家愿意表示表示,就让他们表示表示吧,这也是对佛祖的一片敬仰之情。所以你就不必阻拦了。”扎西阿妈也走过来在一旁真诚地劝说道。
临上马前,师太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合十向大家微微鞠躬道:“阿弥陀佛!再见了施主们!但愿吉祥永远伴随着你们,永远平安幸福。”说后便起身上马,跟在吉普车后面渐渐离开了这群热情的牧民们。
吉普车上,除了原来的人,此刻又增加了一个小觉悟和两桶汽油及牧民们布施的物品等,因此车开起来让人感到有种沉甸甸的架势。加上道路的不平,师太她们骑马的速度没用费什么力气就赶上了汽车。
远远相送的牧民们,还高举双手不断向吉普车和师太她们摆着手,直到吉普车和马队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人们才渐渐放下自己的双手,议论着慢慢散去。
“哎!有机会,我也一定去朝拜朝拜那个神秘的寺院。你看扎西多有福,都去几次了。嗳,我真羡慕呀!”一个中年牧民望着吉普车消失的地方感叹说。
“谁不是一样,我何尝不想马上去呢。”另一个牧民直率地回答。
当温暖的阳光,缓缓升高的时候,镇子也渐渐恢复了它原有的那份平静。但扎西家的喜庆余热仍在妇女们的走动中悄然地进行着。阿妈脸上的笑容也依然延续着……
午后,向寺院进发的这支队伍,骑马的人在前面领路,吉普车跟在后面缓缓地行驶着。这片草原根本没有什么路,所以吉普车开起来要比骑马费劲得多。
然而车速慢对车上的人们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人们偶尔从车窗可以看见从身边匆匆而过的牛群羊群和一些俏丽健康的藏族姑娘、小伙,还有在草坡上绽放的五彩小野花。它们一齐不由分说地扑入人们的眼帘,冲润着每一个从远方而来的人们。大家的心情显得越加激奋起来,对天堂般神秘的寺院更有了一种极尽的想象和渴望。
“这景色真是越走越看越别致呀!”爷爷精神十足地说。
“是呀王老,草原往往都是越接近无人区景色越美。噢,对了王老,您不要紧吧,如果呼吸困难可要提前说话呀,目前您的身体状况可是我们要考虑的最重要问题。”坐在前面的局长对爷爷说。
“没事,没事,放心吧,有事我会说话的。”
“那就好。”说完李局长就兴致地为爷爷介绍起他所了解的这里的情况来。
直到人们又走了几个小时后,草原上的牛羊帐篷越来越稀少了,使这支队伍有了孤单感。幸好远方的雪峰和苍翠的原始森林越来越向他们接近了,才使人们的心里有了新的期盼。
汽车静静地向前行驶着,人们依然聚精会神地看向窗外的美景。此刻每个人的想象力和思维表达力都如同有限的语言一样,对前方那座神圣的寺院、雪峰以及那片广袤的高原大地显得有些贫乏。他们的心情就像勇往直前的战士直冲一个目标一样,直想奔那个神秘的主题——离天最近的寺院。
而小觉悟的心境却不同。自从上车后,她都在不失时机地享受着这个让她第一次感受到的自己与地面之间有距离的速度。当然,她搞不清这个能承载人们在地面上飞快奔跑的庞然大物是什么原理,是来自于何地。她只能用自己那双淳朴的眼睛和身体的感受,不停地观察着从窗外飞速而过的世界和司机手里舞动的方向盘。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此刻对她来说,就如同是隔世的梦幻,让她感到既朦胧又感慨。
小觉悟对这次能走出寺院,感受到外面世界,她从内心里感谢秋紫。是秋紫的出现,才让她的人生有了许多第一次的感受。所以对她来说,对秋紫的这份情意埋得很深,这次下山,不仅开阔了自己的眼界,就是对佛法与人生都有了重新的感悟和审视。
“小觉悟师傅,你没事吧?”李局长关心地问道。
“我感觉太好了!施主,您放心吧。”
“哎,好啊!大家都好就好。我还担心小师父没坐过车,怕不适应呢。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但愿我们能够顺利地到达寺院吧。”
“有神灵的保佑,我想会的。”司机回答说。
然而,秋紫爷爷看似一直轻松地注视着窗外,其实他的内心一直都在不断地调整着自己从一个海拔冲向另一个海拔高度的心态和勇气,尽量想不给大家添麻烦,影响去寺院的进度。但让他奇怪的是,在自己的调整和努力下,他非但没有不适应这里的一切,渐渐地还感到了肌体开始散发出一种苍茫的活力来。他暗中庆幸道啊!世界屋脊的神圣土地,你一定是为我注入了那期待已久的追逐高原所必备的能量、勇气以及信心,谢谢了!否则,我不会在这样的海拔高度竟然安然无恙,更不会画出我的那幅《雪果》的。
于是爷爷便情不自禁地对大家说:“白记者说得对呀,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神灵的力量和天意的存在是绝对不可忽视的。但愿神灵继续保佑着我们吧!也保佑我这次能顺利地亲临目睹你的尊容!”
其实奶奶早已察觉到,爷爷一直都在暗暗调整着自己身体的忍耐极限和坚定的信念。因此她还是不放心地说了句:“不要太激动了,晴阳,路程还远着哪,要不要吸上点氧气?”
“目前还不需要,过会儿再说吧。”爷爷自信地回答道。
“看样子这里还真有一定的灵气啊!海拔这么高了,王老竟然还没有太大的反应。真神了!这样我们顺利通过考察,证实这座寺院真是离天最近的唐朝建筑的话,那它可就将会成为震动世界的宗教建筑奇迹和珍稀的文化遗产了!到那时,您孙女的贡献可就大了。”坐在前面的李局长看见爷爷精神状况如此可嘉,便欣慰地说。
“但愿是如此吧!”爷爷若有所思地回答后,又把目光深沉地向雪峰投去。此时雪峰的美丽与庄严更加清晰,加上流云的偶尔遮面,使它显得更加虚空而神秘。
“哎,真是只有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脑子里的形容词和想象力竟然是那样的贫乏和无力。那些平时很有说服力的真美和大美的词语,现在都用上也不足以形容出来了。”望着窗外壮美的雪峰爷爷感叹说。
爷爷的话让车上的人都进入了一种沉思。人们一边赏景一边深深地感受和体味着眼前的一切。
走在前面,秋紫依然和扎西骑的是一匹马。他们的感觉当然是甜蜜而幸福的。师太和镇长带头走在他们的前面,但相距得并不太远。
秋紫和扎西穿的都是结婚时的新藏袍,婚服把这对原本就雄健而美丽的英男俊女衬托得更加迷人。车上的人不时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眼光。走着走着,秋紫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一个小湖的旁边,有几个美丽而奇怪的小东西正在那儿悠闲地云游着。秋紫马上惊奇地问道:“扎西,那是什么呀?难道这里还有这么娇小而美丽的生命?”
“那当然了。”扎西望着远方的几只小鹤,颇带自豪地说:“那可是我们青藏高原鼎鼎有名的黑颈鹤呀,也称高原鹤。它们是象征爱情的鸟,甚至可以说是人类的楷模。”
“此话怎讲?”秋紫马上好奇地问。
“因为他们严格遵守一夫一妻制,从不胡乱交尾,而夫妻之间总是相敬如宾,对爱情可谓是忠贞不渝。每年春天的交尾前期,它们都会翩翩起舞,欢呼雀跃,那姿态非常优美动人。如果它们有哪一对失去伴侣的话,你就会看到另一只准会在夕阳西下时,孤立地发呆而立,绝不再找新的配偶。那种情景真让人感到异常的孤单和酸楚呀。所以我敢说,它们的爱已超出了某些人类的情感。真是人类应该学习的榜样啊。”扎西讲得非常投入。
“没错,人类是该反思了。就连高原鹤都是如此的坚贞不渝,洁身自好,更何况我们文明的人类呢?”秋紫也有感而发。
湖边依然是那么美、那么静。大批人马的接近似乎对它们都没有产生影响。无论是湖面还是鹤群都安然如初,在它们的眼里仿佛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它们的生活。
“啊,不愧是无人区呀。一切都是那么的纯净而和谐。没有任何忧虑、烦恼、嫉妒与防范……”秋紫看到那些眼中旁若无人的悠闲而幸福的鹤群,再次感叹道。
正午过后的阳光有些强烈,一路没有休息的人们略感有些疲乏了。在扎西和镇长的安排下,人马就在小湖边停下来,进行短暂的休息。人们陆续下车后,秋紫走到小觉悟跟前问:“小觉悟,第一次坐车适应吗?”
小觉悟回答说:“我太高兴了,就和我做梦时飞起来的感觉是一样的。”
“那就好,那就好。今后有机会姑姑还会带你去坐飞机。”
“飞机比它还快吗?”
“飞机才真正是在天上飞的。”
“啊!那不是和天上的鹰一样了吗?它能带得动我吗?”小觉悟惊奇万分地问道。
“那还用说么?”
扎西开始为大家准备吃的。
师太下马后,看到爷爷上好的神态,便高兴地说:“阿弥陀佛,哥哥能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得如此可嘉,真是让贫僧我太高兴了。”
“阿兰呀,看样子精神真是太重要了。一路上,你哥哥因去寺院心切,所以把一切都忘记了,我都感觉到他的身心轻松了。”奶奶在一旁倒先开口了。
“阿弥陀佛!这就对了。如果哥哥一路都能保持这个心态的话,依我看到达寺院是不成问题的。”
“那太好了!努力呀,晴阳。”奶奶高兴道。
“这有什么难的,妹妹我也见到了,眼下又要去那么神圣的地方,一路又有美景陪伴,一家人都在身边,我还有啥不放松的呢?”爷爷的口气自信而充满知足感。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欣慰地回答。
师太又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在大自然的美丽客厅里,大家围坐在小湖的旁边开始用餐。美丽而好奇的黑颈鹤远远站在一旁充当着这里的主人,盯着每个人的动作,那神态既感到有些紧张,又对人们有种亲切感。待人们简单地吃过一些食物后,白记者以小湖和黑颈鹤为背景,为大家拍了一张集体合影。
临走时,扎西把所有的垃圾堆在一起燃烧后,埋在了地里。师太看了暗暗点头。爷爷也赞同地说:“这就对了,爱护好自己的家园,就要从每一件小事做起。”
“没错,王老,目前我们国家的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太严重,所以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如果说我们再不爱护的话,那么属于我们人类的家园就不会再美丽了,甚至会走向……”
没等局长说出下文,镇长马上在一旁豪爽地表白说:“放心吧,局长,至少我们自己的这块家园我们会把它保护好的。”然后他又看了看天色建议说:“局长,如果大家都休息好了的话,那么我们就抓近起程赶路吧,按原计划我们得趁天黑前赶到那个牧业点过夜休息。”
“好,听你的,镇长,这就出发。”局长赞同说。
“噢,秋紫没问题吧?我知道不会骑马的人坐在马上会很累的。可没办法,目前我们谁也代替不了你坐在扎西的前面呀。”镇长既幽默又关心地开玩笑说。
秋紫笑了笑,然后含蓄地说:“放心吧,局长,我没问题,已经习惯了。”
“我就知道他们没问题。你瞧他们幸福的,甜蜜还甜蜜不过来呢,哪里还会感到累呀。局长,这就叫爱情的力量胜过一切。驾!起程吧!”镇长的豪爽更加放飞了大家的心情。瞬间,这支队伍就离开了小湖和黑颈鹤,向雪峰的方向靠近着。
天上的白云偶尔在人们的头上悠然而过,就像一个个侦察兵不断地来观察这班人马进展的情况一样。而苍茫大地上,马蹄敲击草场的清脆声音加上汽车的发动机声,在这片无垠而空旷的草原大地上奏起了一首崭新的时代交响曲。
在马背上,秋紫坐在扎西身前,尽情地感受着大地的辽阔、草原的奔放以及扎西给她带来的温暖。如今当她把视线彻底从城市中脱离出来后,换来的是高原的浩瀚和旷野的落日,以至于使她对宗教进行了重新审视后,便完全陶醉在了崭新的人生体味当中成细细地品尝着这万般滋味。而眼下和第一次相比,完全没有来时孤身一人的那种高原落寞与孤独感。
为了赶路,镇长和师太加快了马速。扎西一看也“驾”的一声,马迅速就小跑起来。为了让秋紫感到安全,扎西搂住了秋紫那纤柔的小腰,深情地问她:“秋紫,能适应这种速度吗?”
“做你的妻子,如果不练出马背上的功夫那还合格吗?所以从现在起,我要努力去适应,你就大胆的跑吧,别掉队。”
秋紫的贤淑和善解人意,让扎西非常感动。于是他把秋紫抱得更紧了。
风儿阵阵拂起秋紫的长发,轻轻打在扎西的脸庞上,影响了他的视线。于是,扎西便把脸微微向秋紫的左脸庞靠去,顿时俩人陶醉在甜蜜的爱河之中……
“哎!这秋紫姑娘和扎西青年的缘分还真不浅呀,这也算得上有缘千里来相会了。说实话,还挺让人羡慕的。”李局长望着扎西秋紫他们的背影说。
“没错。她们的结合不但让人羡慕,同时还给了那些所谓门当户对,肤浅的浪漫以及那些傍大款的婚姻等一个有力的打击。”白记者十分赞同地附和说。
经过近一天的长途跋涉后,这支队伍终于到达了海拔5000米左右的那个偏远的牧区点。远远望去,牧点只有三五户牧民的帐篷。吉普车的声音顿时惊动了牧点的十几个牧民,随着车马的接近,牧民们纷纷向汽车围去。
车停稳后,人们感到身体从一片空旷进入了另一片空旷,罡风浩浩,梵音缈缈。海拔的变化就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悄然向人们张开。下车后,人们顿时就感到西部高原那强有力的脉搏,如同鼓槌般敲击着这片神奇的土地,敲击着人们那弱不禁风的心脏。特别是秋紫的爷爷和奶奶的呼吸马上就困难起来,甚至有些胸闷眼花的感觉。李局长看见步履有些蹒跚的爷爷,马上惊慌地喊道:“快,医生……”
其实医生一直对爷爷都没有掉以轻心。不等局长说完话,他立即就有经验地为秋紫爷爷和奶奶吸上了氧气。不多时,秋紫爷爷、奶奶就觉得轻松些了。也许是心情好的原因,有了氧气,爷爷的精神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并没影响大家相互介绍的场面。
看见爷爷基本平安,一位穿着黑旧藏袍的中年男人马上走到镇长和扎西他们的面前高兴热情地伸手说:“镇长,扎西,你们可来了。我们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直率的镇长马上问:“冈瓦,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冈瓦回答。大家这才知道中年男人叫冈瓦。
“那就太好了!”镇长说着就一一地向他介绍了所有的来人。
冈瓦正要和大家一一握手,镇长却着急说:“冈瓦,你现在赶快去给王老先生找一间干净的帐篷,先让他老人家进帐篷休息。”
冈瓦一听马上收回了双手,带头向一顶相对比较像样的帐篷走去。爷爷和奶奶还有一弘师太被安排在里面休息。
这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灰了,远处天际边不断出现了一些龙卷云暗暗翻卷着向大地延伸过来,顿时使这片土地充满了一种壮观而神秘的感觉。
帐篷外的人们都不放心,围在帐篷门口,时不时就要进去看一眼爷爷。爷爷见此景,便安慰大家说:“你们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嘛,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们都放心吧!累了一天了,你们也该休息休息了。”
看见大家还是不忍离去,一弘师太便站出来,对着李局长和大伙安慰地说道:“你们确实不用着急,依我的经验,我哥哥他只是由于过于疲劳加上这里的高海拔,所出现了高原不适症。说起来主要原因还是由于缺少氧气,所导致的气血紊乱,并未损伤内力,所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待他吸氧休息一阵后,我再给他调理一下,我想就会更好一些。”听一弘大师这么一说,大家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各自去休息了。
大家走后,师太也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师太刚才是为了安慰大家才那样轻松地劝解大家的。其实,她心里也是略有担忧的。在她眼里,哥哥的年龄毕竟大了,又有其他的病,承受能力肯定不比出家人。于是她坐在哥哥的身边,认真地为他调理起来。
“阿兰,这也太辛苦你了。”爷爷不忍心地说。
“哥哥要少说话。思兰嫂子,你也坐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静坐吧,这样对你也会有一定好处的。”
“好!”秋紫奶奶一听,马上就学着一弘师太的姿势盘坐在她的身边了。
外面,那位穿着黑旧藏袍的中年男人冈瓦对李局长他们说:“……我们这里的自然条件是非常恶劣的,空气中的含氧量还不足你们内地的一半,所以这里还从来没有外界人士的踏入。特别是像你们今天这样有规模的大人物队伍,千百年来在这儿还是头一回。所以你们可是我们的贵客啊!有什么要求大家尽管说话。”他的举动让大家知道了他一定是这里的负责人。
李局长友好地向他点头示意后,便问:“你们这里有几户牧民呀?”
“三户牧民,五顶帐篷。”
“噢。”李局长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李局长的思路冈瓦并不想了解,他只是按着自己的思路又和李局长攀谈说:“噢,局长大人,听我们镇长说,你们这次来我们这里主要是想考察一个寺院的?可是我在这里已经游牧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听说过这里附近有什么寺院呢?当然,我没发现不等于没有。看样子,这个寺院够神秘的了。”
“老兄呀,大家都知道了,不也就不存在什么神秘了吗?”镇长幽默而亲切地回答说。
“是呀,是呀,是这么回事。”冈瓦有些尴尬地回答着,就去吩咐其他事情去了。
时间过了有半小时,李局长见爷爷休息的帐篷里仍没动静,就走进去想了解个究竟。一进去,李局长看到,秋紫爷爷正静静地平躺在毛毡上吸氧,并已进入了半睡状态。一弘师太刚刚为爷爷调理完气血,自己也在一边安静调整着。
“王老先生没什么问题吧?”李局长冲着正要为爷爷量血压的大夫问。
“应该没问题了,大师刚为他调整完。”
当大夫给爷爷量完血压、听完诊后,慢慢收起听诊器,很惊奇地对局长说:“还真没什么问题了,基本都稳定了。只是王老的心脏本身就不是很好,这点是最让人担心的,所以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受任何刺激。”
“这点我想应该不用担心,现在王老他们兄妹也相见了,我看不会发生让他再受刺激的事情了。”
这时,一弘师太开始慢慢收了功,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粒药丸给爷爷喂下说:“局长放心吧,有我和医生这么照顾,我哥哥他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你也赶快休息休息吧。”
“有大师这话,我就更放心了。那大师您自己也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局长就朝帐篷外走去。
帐篷外,小觉悟正陪着白记者和那位穿黑旧藏袍的中年男人攀谈聊着。虽然白记者跟他说话听起来很费劲,但大概的意思还能听懂。而其他围观的几位藏族牧民也都不会讲汉语,只能围观着陪笑。
秋紫见此景,便对站在旁边的扎西感慨地说:“你看,在这个特殊的地域里,其实,笑就是一种最理想最直接的沟通语言。你看,在他们那一张张朴实的脸上和那敦厚的笑声中,好像告诉人们他们把什么意思都理解了似的,真让人感动。”
秋紫这话正好被刚从爷爷帐篷里走出来的李局长听见了,他举起大拇指表赞同地对秋紫说:“说得好!其实笑就是最好的交流工具。”
那边,叫冈瓦的中年男人看着白记者东照西照的,竟然用他那生硬的藏普话请求地指着记者的相机说:“麻烦你也把我们照在里边吧,也算给我们留个纪念。”
白记者一听马上就慷慨地从包里拿出了那个一次成像的机子“咔嚓”一声,一张速成照片就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可真是让这群藏族汉子大开了眼界。他们个个都用一种怀疑吃惊的表情争相看着照片。当他们在照片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时,那一张张原本就已经憨厚到极点的笑脸,此时兴奋得如同高原上盛开的花朵,质朴而奔放。甚至有人高声喊叫出:“唷!——”
“哎,高原雪域的人们由于受地域的限制和影响,他们没有见过的新生事物实在是太多了。”看到这一幕,李局长不无感慨地说。
然而,秋紫却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回答说:“可无论是生长在什么样的地域和环境中的人,其实都各自有着各的快乐,各自存在着各自的烦恼。就像托尔斯泰所说:穷人有穷人的快乐,富人有富人的烦恼一样。但也许只有在这里,他们是其乐无穷的。”
“不愧是学者,说话就是有哲理性。”李局长点头赞许道。大家听了一笑了之。
夕阳西下,几顶帐篷在高原强劲风力的吹动下显得有些微微发颤。穿黑旧藏袍的中年男人冈瓦,示意着让大家进帐篷休息喝茶。正在这时,只见小觉悟兴致勃勃地从师太她们休息的帐篷内跑出来对着大家说:“告诉施主们一个好消息,经过我师祖的调理,现在施主爷爷、奶奶的状态都很好,施主爷爷还跟奶奶要茶喝呢。”
“太好了!”秋紫情不自禁地叫道。
大家一听也很兴奋。镇长马上迫不及待地对着冈瓦喊到:“冈瓦,奶茶准备好了吗?可以给王老先生他们上奶茶了。”
听镇长这么一发命令,冈瓦立即就豪爽地回答说:“别说奶茶了,就是手抓羊肉和肉干我也都吩咐婆娘们早就为大家准备好了。”
尔后,就见冈瓦大声冲着一个帐篷喊道:“尕玛梅多,你和你阿妈赶快把热奶茶和糌粑送到贵客的那个帐篷里去吧,他们已经休息好了。”
随着冈瓦的喊声,帐篷里马上就走出来两位送奶茶和糌粑的藏族女人。也许是因为高原寒气太重或是防紫外线的原因,她们眼睛以下的部分都被一块方头巾蒙得严严实实的,有点像城里人戴口罩的感觉,嘴巴被紧裹着。但人们从她们的眼神中,依然可以辨别出她们一个是比较年轻漂亮的姑娘,一个好像是年轻姑娘的母亲。
“噢,这个就是我的老婆,这个是我的女儿尕玛梅多。”冈瓦热情主动地向大家介绍着。只见姑娘母亲微微向大家鞠了个躬,可姑娘只是直直地盯着大家不作声。
秋紫看到这里能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为她们服务,首先抢在别人前头,颇有礼貌地向姑娘打招呼道:“谢谢你!你们辛苦了。”
然而,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那个藏族姑娘只是用两只眼睛好奇地看着秋紫的脸,仍然不动声色。虽然她没露脸部,但大家依稀可以感觉得到,此时她确实没有任何表情。秋紫倒也没有在意这个,随后又冲她阿妈去表示谢意。
但瞬间让人大家感到意外的事发生了。当那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看见扎西的出现时,便马上迎上前去靠近扎西,然后揭开自己脸上的头巾,立即露出了甜蜜的笑容。那笑容执著、诱人、美丽而恬静,和刚才的表情相比完全形成了两个极端。
望着大家向他们投来的眼神,扎西感到有些尴尬。他刚要开口向秋紫和尕玛梅多介绍认识,一想尕玛梅多听不懂汉语。当他正犹豫用什么语言说说时,镇长先迎上前去风趣地对秋紫说:“噢,秋紫,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可是我们镇的镇花呀。去年扎西教过她们科学喂养藏牦牛法,这下她可看上扎西了,一心想嫁给扎西不可了。然而,你也知道,扎西自从护送你回来,也就没什么心思了,对尕玛梅多的感觉更是不屑一顾,一天到晚就知道忙他的工作,对所有提亲的人都一一拒绝了。当然,那时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原因,都以为他因受伤才脾气大。所以就这事,大家为他们撮合了几次,但一看扎西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就放下了。可他阿妈却很伤心,也不知道儿子是犯的什么病,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所以为这事也没少暗自伤心落泪。不仅这些,更让他阿妈伤心的是,那时扎西还跟她阿妈发誓说他事业不成就终身不娶了。这可把她阿妈吓坏了,时常找我商量。当时我们还真以为他送你路上受刺激了呢。嗨!结果可好,自从你出现后,大家这才都恍然大悟。这都是天意啊!”
“镇长你这也扯得远了点,当着大伙讲这些不太合适吧?”扎西婉转地制止道。那表情就像一个含蓄的大男孩,完全没有了雄鹰的气概。
秋紫马上也含蓄地笑了。
“嘿,那怕什么?这证明我们秋紫有魅力,你有眼光啊。”
扎西这时向镇长使了个眼色。
这下镇长停止了他的话题,又神秘地跟秋紫说:“秋紫,现在尕玛梅多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她也基本听不懂普通话。所以刚才她的表现还请你不要太介意了。这就是我们藏族姑娘的性格,看扎西对你那么好,她是在嫉妒你,所以就会义无反顾地表现出来。”
听镇长这么一说,秋紫非但没生气,反而很佩服地说:“嗨,镇长你想到哪去了?其实我还为扎西而感到骄傲呢。同时也更加佩服藏族姑娘对爱情的执著追求与胆识。”秋紫说的都是心里话,一直以来,她都非常欣赏和佩服藏族人的直率和坦然,同时更加了解和信任扎西的品行。
冈瓦懂汉语,一见这种场面,马上走到尕玛梅多面前,用流利的藏语对她说了一些让秋紫听不懂的话。然而,只见那位漂亮的藏族姑娘听了冈瓦的话后,笑容立即就消失了,迅速收回了自己对扎西深情而甜蜜的目光。然后用极其严肃而嫉妒的眼神看了秋紫片刻后,又看了看扎西,微微咬住自己的嘴唇,强制着心中的刺痛,用藏语向扎西说了一句祝福的话后,就提着壶向秋紫爷爷他们休息的那间帐篷走去了。大家看到,帐篷前,阿妈停下来在向她叮嘱着什么,她不断擦泪。
望着姑娘失望的背影,秋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回头望去,秋紫看到扎西也是如此……
帐篷内,爷爷和奶奶已经拔掉了氧气管,正平静地坐在一弘师太旁边。看见师太神清气爽的样子,爷爷就卖弄地问身边妻子说:“思兰呀,你知道什么是禅吗?”
奶奶摇着头回答说:“不是很懂,只知道它很深奥,当年我的父亲修炼过。如今见阿兰妹妹的实练修行,更有感触。”
“是呀,它确实是太深奥了。它没有语言和文字,却能让人达到如此神圣而轻松的境界。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哥哥说得对,禅虽然不立文字,它却是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这就是禅的核心,它要求人们超越语言文字,透过种种现实存在去把握宇宙人生的真谛。所以,禅真可谓是探究人生命意义的极高智慧,也是悟道的精髓。如果说,异化的心灵如同荒漠的话,那么禅就如同清风甘泉,当头棒喝。它能让我们保持着觉醒,让我们能够迷途知返,能引导着我们的心灵进入一个自由超脱的境界。所以心轻松了一切也都轻松了……”师太平和地补充道。
“是呀,那时我还常听父亲对我们说这样一句话:‘佛家有云:日日是好日。读禅的日子,真是云淡风轻,心无挂碍。’”
“说得非常好……”一弘师太正要往深里解释此含义,就见尕玛梅多和她阿妈俩人提壶进来。
镇长他们见尕玛梅多和阿妈向帐篷走进,都不放心,随后也都进了帐篷。为了表示友好,秋紫进来后,马上就去帮忙接过尕玛梅多阿妈手中的碗,小觉悟一看也硬是抢着去接尕玛梅多手中的碗,准备帮她们一起为大家倒奶茶。开始尕玛梅多还不肯,后来无奈,勉强冲着小觉悟露出一些很不自然的笑容。
虽然是勉强的笑,秋紫这时才细细发现,尕玛梅多笑起来确实非常美丽。那微微泛着古铜色的脸,倒显得健康而独特。由于高寒气候的原因,她的脸有点儿粗糙,但脸部的轮廓和线条,都是城里许多女孩无法相比的。
爷爷看见大家都进来了,就要站起来。李局长马上上前制止说:“王老,您可不用动,还是多静养一下为好。我们又不是外人。”
“是呀,哥哥,你们就不要动了。因为你们现在的气血还没有完全平稳下来,就不用讲究了。”随后师太双手合十冲大家相让说,“阿弥陀佛,施主们快请坐。”
大家围坐下来,喝了一些奶茶后,白记者望着秋紫爷爷请教师太说:“大师,您刚才给王老先生用的是气功疗法吧?它和您所修炼的禅有什么区别哪?”
师太看看记者,笑了笑回答说:“它们有相同处,但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如果用语言阐述细说起来很复杂。如果施主感兴趣的话,以后贫僧我再慢慢给你们介绍。”
“谢谢大师,非常感兴趣。”白记者忙回答。
在尕玛梅多和阿妈把一碗碗香喷喷的热奶茶放到每个人的面前时,冈瓦和另一个藏族兄弟各自拿着一只风干的羊羔腿走了进来。冈瓦边为大家分藏刀,边笑呵呵地对大家说:“来,各位,就先请你们吃点风干了的羊羔腿垫垫底,然后我们再喝酒用晚餐。”
望着还带有血丝的羊羔腿,秋紫的爷爷和奶奶包括记者们和医生们都茫然了。面对这血迹斑斑的干羊肉,大家想这怎么能食用呢?
扎西看出了大家的心思,解释说:“要说只是风干的肉,这在内地是绝对不能直接入口的,更何况是生的。然而,这里就不同了,这里是高原,青藏高原!一个洁净的地方,细菌在这里是不能成活的。因此它既鲜美,又无病菌,而且我们这里的水又有助于消化和吸收,所以,你们尽管放心地品尝吧。”
人们再看,此时冈瓦那割肉的表情,就像内陆小孩过年要吃好东西一样,从里往外地透着期待和喜悦。
秋紫向扎西使了个眼色,扎西马上理会到秋紫的意思说:“噢,一弘奶奶,他们为你准备了单独的斋饭,一会儿我们就过去吃。还有各位,我刚才的介绍也并没有强迫大家的意思,如果哪位不想品尝,还有麦仁粥和其他食物招待大家哪。”
“你们知道,羊羔肉干在我们这里可是很珍贵的食物呀,一般客人牧民们还舍不得拿出来哪。”镇长说着,就示范着拿起藏刀,割下一块肉放在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品嚼起来。待他美美地咽下去后,才又割下一块递给秋紫爷爷说:“王老,您就尝一尝吧,给她们带个头,别看这模样吓人,味道可好极了。”
大家看见秋紫爷爷把肉从镇长手里接下,然后慢慢放在嘴里勉强品嚼起来。然而,嚼着嚼着,爷爷的表情就显得轻松起来,最后竟然感觉良好地对大家说:“哎呀!这不尝不知道,这一尝味道还真是不错呀!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随后就对奶奶说:“思兰,不信你也尝尝,我看一点儿也不亚于你们日本的肉松。甚至比肉松还鲜美好吃,又是没有添加任何添加剂的食品。你们都快尝尝吧,简直是绿色食品。”说着爷爷又亲自割下一块放在嘴中品嚼起来。
大家都被大大感染,都有了想品尝的欲望。
奶奶听老伴这么一说,原本有些紧张的她,一下子也产生了想尝一尝的好奇心。扎西一看马上主动为大家割肉,李局长和白记者是自己动手的,不多时,满帐篷的人,除了一弘师太以外,包括小觉悟嘴巴都开始运动起来。
大家不吃不知道,这一吃不要紧,细细品尝后都齐声地喊道:“好!还真好吃。”
秋紫奶奶虽然感觉味道确实不错,但考虑到消化问题,也没敢多吃。两块下肚,就开始喝茶了。待羊羔肉被人们品尝到寥寥无几的时候,尕玛梅多和她阿妈就为大家端上了其他食物。那顿晚餐,是在非常热闹而独特的气氛中完成的。
夜里,当天色完全进入暮色时,秋紫一想到尕玛梅多,就让她无法入眠。于是她便悄悄起身,准备走出帐篷出去放松放松,但还是惊动了轻睡中的奶奶和师太,奶奶便问:“秋紫,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哦,奶奶,我睡不着,想出去小解一下,你们就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还是我陪你去吧。”奶奶说。
“不用,奶奶,您没听见外面的人还都没睡吗?”秋紫显得有点着急。
奶奶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便对师太自语说:“哎,还是年轻人呀。”
“这也可以理解。”师太回答。
“不过也别回来的太晚。”奶奶还是冲着秋紫的背影小声叮嘱道。
“知道。”
一走出帐篷,无情的夜风就开始刺吹着秋紫的脸庞和全身。顿时使秋紫打起哆嗦来。徘徊了一会儿,就在她忍不住正要返回时,却发现离自己帐篷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一个肩披长头发的藏族姑娘,正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望着远方发愣。不用细看,秋紫就知道,那一定是尕玛梅多。
她那乌黑的头发被夜风吹飘起来,如同童话中的少女,缥缈而传奇。秋紫出于怜悯和好奇马上忘记寒冷向她走去。在快接近她时,秋紫看见,她白天所带的头巾和辫子已经完全被解开。夜幕中,在美丽草原的衬托下,那美丽的黑发以及眼睛显得更加动人。秋紫还发现,尕玛梅多还换上了一件新藏袍,藏袍的接缝处是用红、黄、黑、蓝布接连的,藏袍内翻出的部分都用洁白的羊羔毛制成,非常漂亮而得体,便原本就已经非常漂亮的她显得更加迷人。
“啊,还真美呀!”秋紫感叹道。听见有声音,尕玛梅多就回过身来。当秋紫正怀着友好和好奇想上前和她攀谈时,却发现尕玛梅多的眼睛里含着几许忧伤和泪水。
见到此景,秋紫的心也一下子变得酸楚起来,甚至微微产生了一种内疚感。她上前拉起尕玛梅多的手,以表来意和友善。
尕玛梅多见秋紫的举动,开始感到有些吃惊,尔后也没有反抗。但还是依然用她那双黑大而忧伤的眼睛,不停地、好奇地上下打量着秋紫。
虽然没有语言,但秋紫已经深深地感觉到,她是爱扎西的。而她对自己一个汉族姑娘的突然闯入,并夺去了她心爱的人,却又是百思不得其解。似乎在问,你为什么到我们这里来……
秋紫也在想,其实她哪里知道,人本身就是大自然的产物,特别是爱,它是不分人种和地域的,从上帝造就人类开始其实就已经这样了。但她又无法和尕玛梅多说得清楚。
风依然吹着,月亮倒是显得明亮了许多。相对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俩人的背后突然出现了扎西的身影。于是,秋紫和尕玛梅多同时惊喜道:“扎西?!你……”
扎西走到俩人面前,大大方方地拉过秋紫的手站在尕玛梅多对面,然后又亲切地拍了一下尕玛梅多的肩膀,用流利的藏语向她说了好长时间的一段话。秋紫发现尕玛梅多的表情渐渐地对自己有些好感了,嘴角也微微地露出些笑容来。三人目视了一阵后,尕玛梅多慢慢将手放在扎西和秋紫紧握的双手上,那意思让秋紫一看就明白,她是在为她们表示祝福。然后尕玛梅多又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条玛瑙项链挂在了秋紫的脖子上,随之眼角就流下了两滴眼泪。那一刻,虽然彼此没有任何语言,但大家都读懂了对方……
微风似乎也被感动了,秋紫的全身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凉意。她紧紧地将尕玛梅多抱在怀里,流下了感动的热泪,说:“尕玛梅多,希望我们今后成为最好的朋友,同时也祝愿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扎西马上用藏语向尕玛梅多翻译了秋紫的心愿。听后,尕玛梅多愉快地冲秋紫点头。微笑中,眼泪也渐渐被风吹走。
夜,就这样无声地流逝了。尕玛梅多的心,随着那夜空流星的坠落,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晨曦,太阳的出现,把一切都映照得安静如初,夜风中的寒气不见了,从尕玛梅多的表情中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包括昨夜所有野兽发出的狂叫和嘶嚎,也都随风而逝。帐篷前,舒展着身躯的人们远远向雪峰望去,雄伟的雪峰耸立在人们的面前,让人深深感到,它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它那辉煌的神奇和庄严的孤傲!
“啊!这山,才真正显示出了青藏高原雪域的厚重啊。”秋紫爷爷迎着晨曦的霞光,站在帐篷门口,望着对面被朝霞沐浴出一抹胭红的雪峰,感慨地对身边的老伴和一弘师太说。
“是呀,以往的山都是天地钟秀会聚之地。而它却不同了,它给人一种尊严,让人感到震撼啊。”奶奶回答说。
“说得好,思兰,山是天地钟秀会聚之地不错,并且世界上的名山也确实众多,包括你们日本的富士山,自古人们都以崇山爱山为崇高的精神享受,也视山为自我品格的写照,甚至将山上升为民族精神的象征。然而,我们青藏高原就不同了,它已经被人们升华为净化社会,净化心灵的神圣境界了!”爷爷接着奶奶的话题,说得有些激动。师太在一旁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人们看到扎西从一个小溪沟里为大家打来了洗脸水,正端着向人们走来。
李局长为爷爷递去一块毛巾,说:“王老您说得确实好,事实正是这样。大家都知道,就中国而言就有名扬天下的五岳山。泰山的雄伟、华山的险峻、衡山之烟云、恒山之奇崛、嵩山之翠秀,都可谓是各怀绝色了!然而,还有一些晨钟暮鼓、香烟缭绕的宗教名山,如金五台、银普陀、铜峨眉、铁九华、五当山、青城山和齐云山,等等,这些历来都是佛家和道家的崇敬之地。它们矗立在碧波云海之中,都称得上是姿态万千的自然奇山。还有,大家也可能去过那些如人间仙境的黄山、雄奇险秀的庐山、以悬空寺著称的恒山,还有奇秀甲于东南的武夷山,等等。它们都无一例外地包含了雄、奇、险、秀、壮的审美特质。然而,它们却都代表不了这里的纯净和神圣!”
“专业就是专业,不愧是局长,还是你概括得细呀,都让人感到身临其境了。”爷爷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赞叹地说。
“这也是您老的诱导呀,王老,我认为您讲的才是既简练又精辟哪。”
“简练?那是因为肚里没你那么多东西,只有感慨罢了。不过也好,这也是抛砖引玉嘛。”爷爷的谦虚幽默,让局长看到了老一辈人的质朴与坦然。
“王老太谦虚了,让您这么一说,我们再不好意思卖弄了。”
“那不行,你们得说,我愿意听。”爷爷的话是坦诚的。
一旁的秋紫知道他们这是在有意放松精神,调节气氛。于是,为了让这种气氛继续延续下去,秋紫便走到爷爷的面前自我推荐地说:“爷爷,你们都不用相互谦虚和推辞了,你们说得都非常好!我大受启发。在你们的感染和熏陶下,我也表达一下我的感受和见解?”
白记者一听马上就赞成地喊道:“好啊,好啊。”
李局长接过爷爷手中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怎么样,王老,北大的高材生都不甘示弱了,我看,我这才叫抛砖引玉哪。秋紫姑娘,那就快说说你的见解吧。”
“我读过孔子的‘登泰山而小天下’,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还有徐霞客的‘黄山归来不看岳’,苏轼的‘横看成岭侧成峰’及李白的‘峨眉邈难匹’、‘灵山开九华’等众多的绝句名言。然而,在这里,在祖国这个神圣的西部,它则是一种用语言无法表达的领域。特别是在宗教活动恢复后的今天,人们已远远不满足于求神拜佛和观光旅游层次上的追求,而渴望和期盼的是那种经过理性提纯后的真正宗教意义和自然的复归,那就是精神的洗礼!心灵的净化!”
“啪、啪、啪”,人们一阵鼓掌。在这样语言魅力的渲染下,又有谁能不激动。
“哎呀!王老您看,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这秋紫姑娘一下子说到了咱们的心底。”李局长感慨地赞扬道。
而一旁的扎西却说:“大家说得非常好,都包含了许多方面的知识和对山的不同见解以及深一层的感悟。但我想,要想把它剖析得更加透彻而深刻,那还非得一弘奶奶莫属了。”为了不让秋紫飘飘欲仙,扎西一脚把球踢到了一弘师太的面前。总之,这支有着文化深层底蕴的知识分子队伍,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时地散发着他们高品位的活力与气氛。
“是呀,我们的大师还没说话哪!”白记者又马上拥护扎西说。大家一笑,把目光投在了一弘师太的身上。
一弘师太却平和地举起一只手掌放在胸前说:“阿弥陀佛!其实施主们说得确实都不错,而各有文才和寓意。是呀!所有的山以及所有的景观,都有它的深远意境和它的主体内容。融通了自然界之大气魄、人文之大美以及历史文脉之大内涵。但是,佛家讲,所有的美以及内涵,它都来源一个人的心。也就是说,所有的景色也都是随着人的心动才作出美的结论和定义,心有多美,你心中的景物也就有多美……有人说,小的时候看山是山,到了中年看到的山就不是山了,而到了人生的暮年,人看到的山还依然是山。这就是说,儿时看到的山与老年看到的山,虽然都是山,但内涵却不同了。所谓的‘小修在深山,大修在世间。’其实也是这个道理。无论你在什么样的美景环境下,最终修的都是一颗心。心有多美,山就有多美。心有多大,山就有多大。所以对山的任何定义,完全在于每个人的心,心中有山定有山;心中无山,有山也无山,包括意境也一样。”
听了一弘大师泛泛的点拨,大家的心就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领域,仿佛在这一刻,在青藏高原的深处、在雪峰矗立的脚下、在每个人的心里,他们似乎已经听到了那遥远而又清晰的天外来音……
爷爷不愧悟道甚高,他首先开口说:“哎呀!听阿兰这么一说,人们就像‘解释打鼓’一样。其实真正懂得打鼓的人,对鼓点并不去更多的理会,而时时关照的应该是鼓声之外的东西,那就是——空寂。”
师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冲哥哥点了点头。
这时,冈瓦匆匆走过来冲着大家说:“大家都洗好了吗?我们一家怕耽误你们上路,所以早早就起来把早茶准备好了。如果大家整理完了,就快去用餐吧。路途遥远,赶早不赶晚呀。”
“没错局长,冈瓦提醒得对。走晚了,怕是天黑前赶不到寺院了,那段路可是不容易走呀。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留着话题去寺院讨论吧,到了那儿,我想你们的感触就更多了。”说着,镇长就转向扎西说,“扎西,快去搀扶你爷爷吧。”
“没事,我的身体好着哪,不用扶。”看到秋紫爷爷神清气爽的状态,镇长心里也就不担心了。
饭后,冈瓦请求局长说:“局长大人,这次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寺里。一是想朝拜和目睹一下离我们如此之近,却又从没有让我们发现的神秘寺院;再者我有的是力气,可以帮你们分担一些行李。你看,你们车上这怎么多的东西,只有三匹马是不行的,所以我……”
不等冈瓦把话说完,镇长就看着扎西和局长表态说:“局长、扎西,我看行。让他去很有必要,不然我们的负担还真是不小。”局长和扎西点头同意了。
“太好了!谢谢领导给我这个机会。”冈瓦立即喜笑颜开。
扎西问冈瓦说:“不过,冈瓦大叔,这里能离开你吗?”
“这些都不用你们操心了,我早就安排好了。”一着急,冈瓦就用极快的藏话向扎西表白道。其他人听不懂加上他说的速度又快,似乎就像在听外来语。镇长和扎西相对一笑,大家看到冈瓦要去寺院的迫切样子,也都很开心。
出发的时候,天气就像一直在保佑着这些人一样,显得更加温柔而平和。而尕玛梅多的脸正像这天气,显得非常平静,而平静中似乎还增添了理解,这让扎西和秋紫感到很欣慰。不断向她摆手,当然里面包含了许多许多……
路上,又是一片欢跃祥和的景象。不断伴随队伍的还有一些悠闲的野牦牛、岩羊和吃草的小野兔等。它们安详的样子就像周围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嗨,怪了,它们怎么不怕人呀。你们看它们的神态,就好像咱们都是真空人一样。”白记者边拍照边说。
冈瓦以主人的姿态说:“大概它们也知道,咱们不是伤害它们的人。你们不知道?带枪的汉人对他们来说就不同了,远远看见他们,它们就会全部快速跑掉。”
“如果世界永远有这样和谐的场面该有多好啊!”爷爷的话,把所有人都带到了一种深思之中……
37
冰清玉洁的雪峰脚下,寺院师傅们的诵经声,再次在它那绿色腰带的下面悠然而升,电波般地回荡在整个宁静而空旷的洁净世界,使这片时空宁静、致虚,松海云涛所衬其境,白雪苍茫竟显其空。那感觉,与神话中的源陇幽秘的境界是不相同的,它足以让人敬畏和备感虚无!
而此刻,寺院身后的那座披有面纱的雪峰,更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神圣感和诱惑力。
自一弘师太下山后,寺里师傅们除了那次惨遇风雪袭击,次日早课为了抢救大棚耽搁了诵经外,其余的日子里,大觉就从来没有让诵经声在大经堂内停止过。从她内心来说,她完全想在一弘师太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表现得尽善尽美、兢兢业业。
当太阳升起一竿子多高时,师傅们诵经中间休息时间到了,随着经声的稀落,慧明师傅起身凑到大觉师傅跟前,指着其中一段不太理解的地方问:“大觉师傅,这‘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准确讲是何意呀?”
大觉微微一惊,而后便面无表情,没抬眼皮地回答道:“只管诵就是了。师太在的时候怎么不多学呀?”
慧明无语,便回原处。不多时,又开始和智明继续诵经。
快到晌午,寺院那古老到极点的伙房烟囱,冲着天空不断地喷发出一股股浓雾般的炊烟。厨房内,烟雾腾腾,哑巴在履行着她每天都要履行的职责——正在为师傅们做斋饭。而她之所以如此快乐,是因为目前这些活对她来说,无论是一弘师太在与不在,如果能够让她每天都为大家做上两顿斋饭的话,那就是一件最快乐的事情。因为这就预示着,她和师傅们不用再饿着肚子吃野菜了。
井水放进热锅后,她再次愉快地把几支干柴放进炉膛里,“噼噼啪啪”声,让她感到特别舒服。她和往常一样拿起灶台边上寺里自己制作的一根小线香扔进了炉膛,并双手合十冲着炉灶鞠了一躬。
当大锅里的水冒出沸腾的白泡时,哑巴便把提前就已搅拌好的青稞炒面面糊,均匀地浇在了热锅里。一会儿一锅咸糊青稞炒面粥就熬成了。她把热腾腾的糊粥舀在一个木盆里,放在了灶沿上。她走到门口,伸头朝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才端起木盆向斋堂走去。待她把一切刚刚准备就绪的时候,就见大觉师傅和慧明、智明她们一道向斋堂走来。
哑巴一看,便为自己能准确推算时间的本领感到暗暗自喜,内心便期待起大觉师傅的表扬来。但她也知道,这推算时间的功劳还得归功于大觉师傅,是她的严厉,才造就了自己目前准确把握时间的本领。换句话说,也是哑巴被多次惩罚后才有的结果。
“啊、啊”,哑巴马上向大觉示意。她本想在门口迎接一次大觉师傅的表扬,或是一个满意的笑容也好,然而,大觉却面无表情地从她的身边一晃而过,直入斋堂内。
哑巴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满足于没有受批评的喜悦之中。因为哑巴非常明白,在师太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大觉师傅对寺里的一切都要求得特别严格,很怕出现任何一个小问题。这样想来,哑巴对大觉师傅没有给她表扬的现象,也就不在意了。
“师傅,今天早斋后,是不是该上大棚检查菜苗了。”智明一边喝着碗里的青稞炒面咸粥,一边问着也正在喝粥的大觉师傅说。
“对。我琢磨着这两天师太她们也该回来了。所以在师太回来之前,寺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了,特别是那座塑料大棚,我们要对它倍加关爱。”最后一句话,大觉加重了口气。
慧明和智明马上回答说:“是,师傅,我们记住了。”
斋饭后,天气越加通透起来,风也变小了,大棚在温暖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安逸。师徒三人走出寺院,悠然地朝大棚走去。一路,没有话语,大觉微微领先,慧明、智明两人紧随其后。
当师徒三人走到大棚门前时,大觉师傅便停下脚步看了看她们俩,然后,停顿了片刻后便对慧明说:“还是不能都进去,得留一个人守在门口。那么你……”
“这我知道,师傅。你们进去吧,我守着。”慧明自觉而主动地答说。
“那好,我们就进去了,进去后你赶快把门封好,不能让它进去丝毫的冷气。听好了吗?”大觉明知道她不是第一次守门了,但还是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
“这我知道,师傅。”大觉听出慧明的口气中略有一些不耐烦的成分,但也没有计较,就朝里走去。
大觉和智明弯腰而入后,慧明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门口的菜苗现状,就迅速把草帘门盖得严严实实了,很怕出现一丝的失误。
瞬间,一切都是静静的。仰望雪峰,细细想来,慧明的心里确实有些不平衡,此刻,她多想进去看看那些奇迹般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小菜苗究竟怎么样了,可在大觉掌权的这段日子里,她却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就算那次抢险吧,都未能让她看上一眼。哎!想到这,慧明的心里就有些窝火,但在大觉的面前,却又丝毫不敢暴露出半点不满的情绪来。因为她知道,一切归根就是她生了小觉悟。一想到这些,她也就不再抱怨了,甚至有时还认为这样的惩罚,对自己还好受些。
棚内、棚外如同两个世界。大棚犹如从内地移到高寒之地的一栋透明房子,里面无比温暖而潮湿,一株株菜苗就如同一个个新生婴儿,脆弱的生命弱不禁风。当大觉看到里面这些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反而明显有所见长的菜苗时,她那紧绷而严肃的脸,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这个笑容被站在一旁的智明捕捉到,在智明的眼里,这大概还是第一次。然而,从这天开始才让智明认识到,其实大觉师傅笑起来也是很慈祥、好看的。
“师傅,你看它们长得多好呀!”智明在一旁高兴地搭话说。
大觉无言,但笑容依然。
当大觉带着智明在大棚内又绕了一圈后,似乎里面有多少棵菜苗她心里都有数了。这才放心地把手双手合十起来,放在胸前暗暗地念道:“感谢佛祖的保佑啊!阿弥陀佛!”
然而,再次让智明吃惊的事又发生了,一旁的智明看见,大觉师傅在念“阿弥陀佛”时流下了眼泪,于是自己也跟着心潮起伏起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边念,智明便闭上了双眼。
寺内的井边,哑巴把斋后的碗筷洗刷整理完毕后,便在斋房的门口精心地护理起慧明交给她看管的那只受过风寒的小兔子。靠在墙边,她边给小兔子喂东西,一边在心里暗暗地说道:“小兔子呀,快点精神起来吧,你的主人很快就要回来了,她一定会给你带来好多好多好吃的。还有秋紫施主,她还会给我们大家带来好多好吃的。所以,我们现在就保佑师太和秋紫施主她们快点回来吧!你说,你是不是也想她们了?”
哑巴正在心里念叨着,就看大觉师傅已经从大棚回来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按以往,大觉看见哑巴这样悠闲的举动,一定会不高兴的。然而,今天大觉师傅的心情好,所以对哑巴的这一举动,也就没有太过分地表露出不满,只是淡淡地绷起平时就很严肃的脸,冲着哑巴说:“一会儿,你和她们两人一起去客房打扫,再晒晒被褥什么的,我们得随时准备迎接师太她们的归来。”
由于大觉的突然出现还感到有些紧张的哑巴,一听说师太要回来的消息,脸上的紧张表情马上就消失了一半,随后就快活地频频点头以表积极配合。
“啊!啊!”
大觉斜了一眼哑巴后,便朝自己的卧房走去。路上她心想,我要是像师太这么得人心也就足矣了。
望着大觉师傅身影的渐渐离去,慧明马上就朝哑巴走去,尔后接过那只兔子高兴地对哑巴表示说:“谢谢你了,感悟!看样子师太她们确实要回来了,这小兔子也没事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哑巴也在一旁高兴地比画着。
当智明师傅看到那只已经缓过来的小兔子在慧明怀里安详晒太阳的姿势,也满意地对哑巴说:“感悟,这回你立功了,等小觉悟带回好吃的来,一定让她好好地慰劳你。”
哑巴更加高兴地点头了。当然她不仅仅是为了吃的,而是更加坚信了这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就这样,三人的心情都如要迎接某个盛大节日一样,一起高高兴兴地朝客房走去。
再说,大觉师傅回到她的卧房后,就直奔后屋的那间储藏室走去。她拿起账本,开始认真地清点起那些剩余的物品来。虽然物品不多,但在大觉的眼里,它的分量可是不轻。如果今年不再有什么布施品的话,它可就是全寺人今年的生命之源了。所以眼前如何规划这些物品,对掌管寺院生活的大觉师傅来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虽然自从秋紫姑娘和扎西的出现后,寺里的生活所需已经基本有所保障,但她还是在用最保守的计划,小心谨慎地、精打细算地盘算着眼前这些物品消耗。在她心里天总会有不测风云,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也不能让寺院走向绝境,这是她当主持最基本的责任。再者,她对这次师太回来是否能带回化缘物品,也没有一定的把握。
阳光通过后屋的小窗口向屋里射进,给大觉的清点带来了很大的方便。她一样一样地清点,一样一样地挪动,直到气喘吁吁,她才肯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她那认真的样子,似乎也在为一弘师太的归来列个新账目,也好赢得师太对她这段工作的认可。
阳光布满了整个寺院,客房门前,慧明、智明和哑巴首先把所有招待客人们用的大小被褥和毛毡等都统统晒在了外面,尽情地让它们享受着阳光的温暖。紧接着,她们就开始打扫起室内的每个角落来,有的洒水,有的扫地,智明在擦灰尘,大家动作麻利而主动。每个人好像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精力,她们的干劲比大觉师傅在场时好像还要负责和认真。
“慧明,你说,这次还能来人吗?秋紫施主还会来吗?”智明边擦灰尘边问刚刚打水进来的慧明说。
慧明放下水,考虑了片刻回答说:“我想会有人来,但秋紫施主来不来我就不敢肯定了。因为……”
有意思的是,还不等慧明说完,一旁的哑巴却肯定地“啊、啊”重重点头,表示秋紫一定会来。
慧明看到哑巴那着急而肯定的样子,马上说:“对、对、对,感悟说得对,秋紫姑娘一定会回来的。”
哑巴满意地笑了,大家干活干得更加起劲。
大觉的卧房,当大觉把所有物品都清理完一遍后,才满意地收起手中的账本,走到自己榻炕前斜身盘腿坐在了上面。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起小炕桌上的铜壶倒出一碗白开水,喝了几口,正要手捻佛珠想静坐一会儿,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穿上鞋就向外走去。
轻柔的微风正轻抚着寺院的每一个角落,好像在配合着祥和的阳光向这里传送着某种信息。当大觉师傅走到客房前准备视察情况时,只见慧明她们三人已经把客房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她没吩咐到的地方,都被她们主动地做了。大觉还没说话,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心想,近日来,大伙的情绪和积极性为什么有这么明显的变化?难道她们盼望着师太归来的心情比我还心切吗?再者,她们是在盼师太哪,还是在盼师太所带回的物品哪?想来想去,在她看来,其中的因素就连她自己也不能分辨得那么清楚。
大觉说:“徒弟们,这些日子你们大家都辛苦了,特别是抢救大棚,你们都立了功。在这里我首先要谢谢你们对我工作的支持,等师太回来我一定为你们表功。”
大觉师傅内心的微妙变化,大家并没有有看出多少来,但她语气的变化和突然的客气却让大家实属吃了一惊。
“师傅,这……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呀,寺院是大家的,所以我们有责任尽义务……”慧明的话说得有些生硬,因为面对大觉突如其来的变化,她实在是没有多少思想准备。
“是……是呀,师傅,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寺里吗?再说,为了寺院你不比我们更辛苦吗?还什么功不功的,只要大觉师傅你满意就好。”虽然智明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的话总是能赢得大觉的喜欢。
哑巴在一旁也“啊,啊”地直点头赞同慧明和智明的说法,并表示今后一定要尽心尽力。
当大觉看到听到这些被弟子们理解和安慰的话语后,眼圈一下子有些红润了。在这些人的面前,有史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在大家面前动真情和受感动。大家看到,通常她一直对弟子们严肃而紧绷的脸,今天终于松弛下来露出了丝丝慈善的柔和。大家一时不知所措,都双手合十念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还望师傅今后多多教诲。”
大觉也真诚而和蔼地把双手放在胸前补充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感谢弟子们的理解。愿我寺今后更加昌盛!”
祥和的阳光更加让人感到温暖,徐徐的清风依然温柔地轻拂着每个人的笑脸,人们完全融入于一片温馨与祥和之中,静静地感受着。“哞——”是奶牛的一声长叫才打破了她们师徒之间和谐的氛围。
“慧明,这几天一定要把奶牛喂好呀,万一有施主们来,还得指着它的奶来招待客人哪。”大觉说。
一听大觉也认为要有客人来,慧明马上积极地回答说:“没问题,大觉师傅,放心吧。”
哑巴也高兴地“啊,啊”地直点头,表示协助。
“好!那你们这会儿再去把寺内寺外的死角处检查检查打扫一下,我独自去山上师太的戒律院看一看,顺便也打扫一下。”大觉这才直奔主题地说,大家没有多问,都马上点头回应。
山上那庄严而宁静的戒律院,大门仍用那把非常陈旧并带有铜锈绿的老铜锁紧锁着。据大觉所知,这把锁远远早于净能法师的到来。由于年代的久远,对人来说,早已失去了防盗功能。幸亏这里没有任何外人的流动。所以人们都知道,说是锁着,其实也就是为了防止狂风和动物的闯入罢了。在大觉看来,它早就应该是一件将被时代新产品所取代的报废的陈旧物品了。然而,面对眼下这个偏僻的寺院来说,暂时又无法找到能够更换它的新产品。
大觉哪里知道,就是这样一把不起眼的老锁,其实是一把唐代小铜锁,非常具有价值。还有一弘师太禅房内的一些珍藏品,也都是一些价值可观的文物。而师太和历届主持大师们的手写经文和心得,它的文化蕴藏就更不能用简单的价值两字来衡量了。直到后来,那把不起眼的小铜锁,在寺院开放后,还引起了一个小故事。
来到戒律院门前,大觉师傅从兜里掏出了铜钥匙,把锁打开。走进院落,大觉把锁随意放在外面的窗台上,然后轻步向正屋走去。
走进正屋,她首先向正面佛祖行了三鞠躬,而后把佛龛上的浮灰清理了一遍,点燃一炷香,礼佛完毕才起身向师太的禅房走去。
走进久违的师傅禅房内,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蔼和亲。大觉师傅站在屋中央先是静静地环视了一圈,当她看完一弘师太那整洁而有序的禅房时,心中的敬畏之感倍增,不知如何下手进行整理。于是她便拿起一把用马鬃制成的长毛掸子,轻轻地抽拂起屋内表面一些基本看不出来的浮尘。当她抽打完几遍,直到觉得很满意时,这才坐在一弘师太平时常坐的那块蒲团上静静地感受起来。
当她坐下的那一瞬间,顿时进入她眼帘的是,小桌子上一弘师太早已摆放在那里的一本手抄笔记。她知道这是师太平时所做的心得笔记,里面都是些师太的感受精髓。但她从来也不知道师太究竟在里面都记了些什么。出于好奇,她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情不自禁地轻轻翻看了起来。她虽然认识的字并不是太多,但是有关佛词方面的句子还是基本难不倒她的。当然这都要归功于一弘师太,一弘师太当年任主持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教弟子们识字读经。而那时,大觉只因一心想当未来的主持,所以学得非常认真。现如今,如果不讲经意的话,就识经文和经句而言,大觉在所有的弟子当中也算是遥遥领先了。
而今天,也许是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当她独自领略一弘师太的某段经文心得时,却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人生感悟。师太平日里的笑容和渴望弟子们早日觉悟的期盼目光,都在大觉师傅的脑海中浮现。于是,她便不知不觉越加全神贯注地阅读起来。奇怪的是,她越读越觉得师太就如同给她写的一样,是那么的对症下药。其实她哪里知道,这一切安排正是一弘师太的良苦用心。师太了解大觉师傅的秉性和孤傲、吝啬和感悟迟缓的劣势,师太知道自己走后,大觉师傅定会独自一人来这里关照的,所以就借此机会有意安排了这样一个能使大觉独自静静领悟的场所,以便让大觉能够静下心来好好领悟和感受一下禅的深意。
读着,读着,大觉痴迷了,从未有过的感受出现了。就在太阳的笑脸即将西游的时候,大觉师傅通身遍体渐渐地发热起来。她的头脑似乎就像一下开了窍一样,豁然开朗法喜填膺起来,顿时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畅快的。特别是当她看到师太对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注解时,她的心头便突然一震,犹如万丈光芒穿透过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使自己清透无比。在那一瞬间,她仿佛才真正领悟到了法界的博大。也是在那刻,她才认识到了一弘师太的一片良苦用心和对自己的精心教诲。
说老实话,刚刚被一弘师太领进寺院时,大觉并没有弄懂出家是意味什么。成佛、开悟,这些好像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关系,那时她只想只要有个落脚处,有口饭吃也就满足了。而针对寺院的规则和戒律,自己认为只要老老实实做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自打自己做了主持后,在师太严厉的态度和严谨的作风时时影响下,也只不过就想尽量做好自己分内事,做一个自认为合格的持寺人,虽然在佛法方面悟性差些,但只要把这个团体管好,能达到师太的满意,永久保住主持位置也就足以了。然而,今天不同了,当她独自一人看完师太的法语录后,对自己的人生境界有所改变了,她产生了快乐、安全、清凉、大欢喜的境界……渐渐,她惭愧起自己自到寺院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而自在地超越过自我,从中让自己看到了平时自己的狭隘和愚钝。想想师太当初为自己剃度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感慨万分;细想起来,虽说自己形式上已经成为一名比丘尼,其实自己还是一名佛家门外人。想到这,大觉就在师太中屋所供奉的佛祖面前双手合十鞠躬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感谢佛祖!感谢各尊神灵!感谢大师的精心教诲。弟子今天终于摸到了法界的门槛,阿弥陀佛!”大觉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她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声音,好似穿透了整个戒律院。仿佛天上的神灵也在庆贺这一弟子的开悟,远处,一阵巨大的雷声从天边划过!
38
“轰隆”一声巨响,偌大的雷声在赶往寺院人们的头上炸响了。除一弘师太以外,大家顿时就被惊动起来。特别是已经被惊吓过的秋紫,马上神经质地向扎西靠去说:“扎西!是不是又要出现球形闪电了?”
看秋紫惊慌失措的样子,扎西赶紧抱住她说:“别怕,不会的。”其实他心中也感到奇怪,怎么好好的天气突然会有这么大的雷声?
再次一连串的“轰隆隆”声,大伙显得更加紧张起来,个个都停下脚步聆听和观察起这一奇异现象。人群中,只有脚步一直敏捷、神速,身轻如燕的一弘师太,听到雷声后,只是放慢了一下自己的脚步,经过认真判断后,便平静而自信地对大家说:“阿弥陀佛,施主们尽管放心,这雷声不会影响到咱们这一带的,更不会像秋紫所说的那样,出现什么球形闪电,请大家放心赶路吧,我保证大家路上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说完,师太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带头向前走去。
秋紫这才渐渐离开扎西的怀抱,拉着扎西的衣角小心而胆怯地向前移动着。大家望着前行的一弘师太和跟在一弘师太身边坦然而行的小觉悟,心中倒也轻松许多,但也在暗暗琢磨师太判断的准确性。
几声巨雷响后,人们的头上依然是晴空万里,只有凑热闹的一片白云不时地从人们的头上快速划过,就像一批过路的神仙,还不等人们看清楚就飘然而去了。
看见瞬间就变得一切平静如初,胸前挎着照相机的白记者惊讶而激动地说:“哎呀,一弘大师的判断真是神了。你们看,奇云果然没有在我们这里停留,刚才还真是让我紧张了,长这么大也没听过这么响、离人这么近的雷声呀。师太,您真是太神奇了。”
“哎!大师就是大师呀。实话说,我们在高原待了一辈子了,刚才我们都有点拿不准了。白记者说得没错,师太就是神奇呀。”镇长的话语充满了坦诚。
“施主们都过奖了,这并没什么可神奇的,只是在这里待的久了,摸索了一些规律罢了。再说了,我们这毕竟比你们镇高呀。你也知道,青藏高原就是这么神奇,每一片土地都有它与众不同的现象和特征,更何况,我们离得还不算近哪。”前行的一弘师太一边手捻佛珠一边谦和地对镇长和大家解释说。语气中包含着慈悲和安慰,使镇长感到浑身的舒服。
大家都十分敬佩和尊重地看着一弘师太,然后就各自轻松地开始赶路向雪峰脚下靠去。
尔后,大家看到,那轻灵的云瀑正从雪峰顶端悠然向下,白缎般的流云环绕在雪峰的山腰,那发着蓝色寒光的如剑雪峰,在云朵后面若隐若现,把它衬托得就如同一座神秘的卧佛,俯视着下面这些赶路的人们。那种庄严与安详、慈悲与圣洁,给人一种心灵的震撼和无限的敬畏之感!不觉中,人们便把刚才的雷声和眼前的奇观联系在一起了。
爷爷停下脚步,望着眼前这个神奇的景象,也望着眼前这位既是自己同胞妹妹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世外高僧,顿时感到意味深长。他感叹神奇环境培育神奇人物的道理,庆幸寺院竟然在这样一个犹如世外桃源的地方深藏着,又与自己赖以生存的亲人紧密相连。这一切,怎么不让以往对寺院有些偏激的爷爷心潮澎湃,又怎能不让爷爷浮想联翩?激动中的爷爷万分感慨地说道:“思兰你看,这不正是我的《雪果》画面吗?!”
“哎呀!还真是。”奶奶吃惊地回答说。这种吻合让所有的人也都恍然大悟。
人们仰望上空的雪峰开始思索,此刻,人们不得不把人的特殊感觉和几维空间以外的神秘,联系在一起,甚至认为爷爷的《雪果》就是神灵所助。欣赏中,大家都忘记了这是一个严重缺氧的高寒地带,谁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察觉自己身体的不适和反应,包括爷爷,完全被眼前仿佛梦中的这一奇异的景象给征服了。
爷爷摘下氧气管激动地说:“简直太吻合了!现在看来,那幅《雪果》的创作灵感并不是我自己的东西,而是冥冥中神灵的相助和指引呀。”
“我相信,也许就是这样的。因为西方心理学家认为,意识是通过五种感官,听觉、视觉、味觉、嗅觉和触觉来接收外在的刺激,然后整理分析,最后确定认识。而潜意识会接受到更多由意识层面所遗漏的东西,它们不是透过语言或逻辑推理而得。这些讯息经年累月地储存在脑里,是我们不曾察觉的。当它们浮现到意识层面、成为一种可辨认的感觉时,就是我们所说的‘直觉’或称为‘第六感’。”奶奶解释说。
“王夫人不愧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呀,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李局长在一旁夸奖道。
“局长过奖了,我这只是些初浅的认识,人们不是说了吗?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问哲学,哲学解释不了的东西问佛学。如果你们想听更高层次的解释,那还得我们阿兰大师呀。”奶奶的话还真提醒了大家,人们顿时把目光向师太投去。
师太停下了脚步,望了望雪峰,并没有直接回答大家的问题,而是有感而发地冲大家念道:“有感即通千江月,无机不识万里天。心如虚空如来在,气收丹田始觉仙。湖光山色入三界,圣性愿力出五行。时空宇宙为一体,知觉超感在顶尖。”
人们认真而努力地感受着这首偈的内涵。然而,一时间,人们要想搞懂这首偈的境界,对于一直生活在凡尘之中的这些人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师太也没有为难大家的意思,读完那首偈,便平和地对大家说:“如果泛泛地说,你们也知道佛家的禅定,道家的吐纳,都是为了感悟‘天人合一’的玄妙。即便有小成,也可激发出人体的特异感知,可遥视千万里远方的境界。我不说这是否就是第六感,但一个人如果能把某种情怀寄情于大自然之中,那么他一定会意识到灵、神、魂、魄、意,都存在于大千世界之中。所谓‘心诚则灵’就是这个道理。”
师太的话就像有一定能量一样,不断地充实着人们的精神和头脑,既让人感到叹服,又让人感觉有切身体会的道理。
人们欣赏完美景聆听师太的法音后,又渐渐形成了一个一字形的队伍,由师太领路缓缓向雪山近处走去。经过一段路程后,扎西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便请示一弘师太说:“一弘奶奶,前面不远处,应该有一片比较平坦的路段了,不然我们就在那里停下来休息一下,让大家吃点东西再走?”
步伐轻盈的一弘师太马上停下脚步,温和地回答扎西说:“孩子,我也正有此意,眼下大家不能走得太疲劳了,海拔越来越高,这样人们会受不了的,特别是你爷爷,我们一定要小心关照才是。”
“没错,一弘奶奶,那就这么办吧。”说完,扎西就开始四处寻找目标。
小觉悟听了后,就像有了任务一样,马上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帮助扎西寻找起来。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就渐渐出现在她们的眼前了。觉悟拔腿先向那片平坦的地方跑去。然而,当她到了跟前,令人大为吃惊的事发生了。
觉悟马上大声吃惊道:“啊!师祖,这?”
当人们走近,也被眼前的惨状给惊呆了。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那一个个刚刚被屠杀后又被肢解的藏羚羊头骨,数量之多,可达三四十个左右。藏羚羊头骨有序地排列在地面上仰天长啸,每个羚羊的长长猎犄角就像一把把锐利的长剑直冲天穹,似乎在怒视着屠杀它们的人类,也像一列游行的队伍,在用最无奈的表情向人类示威。
但是,在爷爷看来,它们的一切都是脆弱和无力的,因为它们哪能在人类新式武器的面前较量和示威哪?那个个无奈的表情,只要是有一点良知的人看了,都会感到心寒和愤慨,爷爷更是如此。
刹那间,人们选中的这块休息处,却给人们带来了更大的疲劳感。这个世界一下子显得并不那么美丽了!大地也一片苍茫……
爷爷伤感地说:“哎!这真是一个壮观的愤慨呀!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如今的大自然必须依赖于人类文明的屋顶才能留存。’现在看来,此话真是言之有理。唉!人类也应该醒一醒,应该有点信仰了。”
“看样子,这些都是一些刚刚被人屠杀不久的藏羚羊。”扎西沉痛而愤慨地对镇长说。
“没错。”镇长沉默地回答。
“阿弥陀佛。”师太双手合十似乎在为藏羚羊超度祈祷。
“就这样!国家能不加强对野生动物保护的实施条例吗?”李局长强调说。
“他们怎么忍心一下子屠杀这么多呀?”爷爷看着有些揪心地说。
“哎!爷爷您老有所不知。藏羚羊最为显著的特点就是团队精神,藏羚羊从来都是成群结队地行走在一起,如果有哪个受伤不走了,其他的也都跟着不走了。而这帮凶手正抓住羚羊的这一特点,才乘机来袭击它们,让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们得手的。”扎西惋惜而气愤地解释说。
“扎西,依你看,这会是哪一伙人干的?下手也太狠了点吧。”镇长望着羚羊头骨问扎西说。
冈瓦说话了:“镇长,前几天,我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看见有一辆卡车在咱们牧点经过,当时我还觉得奇怪,这里怎么还会有卡车的出现哪?现在想起来,一定是那伙人干的。哎,一定是他们。”说完,他就低下了头。
“镇长,冈瓦说的情况很重要。我看这也不像是一般团伙干的,一看势力就很强。首先他们应该有车和武器,而且是一个有计划有组织的行动。再者,你们看这现状,估计他们用的还是比较先进的武器。我们必须得向上级请示加强我们的武装实力。不然的话,单凭我们的几支猎枪和棍鞭防范,是很难和这群亡命徒较量的。我还建议今后我们得成立专门的民兵小组,来严加防范几个藏羚羊群常出现的重点地区。再不能让这些没有良知和人性的亡命徒们总是得逞了。”扎西的话,也是给李局长他们听的。
镇长马上强调说:“我也正有这种想法,正好局长也看到了这些场面,麻烦白记者把它拍下来,回去后你们也向省里反映和呼吁一下,我们真希望能够得到国家和省上的支持和重视呀。”
局长马上表态说:“会的,我们一定会的。虽然这项工作不归我们管,但当看到这样惊人的场面后,又有谁能做到袖手旁观哪?更何况我们还都是国家的干部。”
“那就太好了,局长。不然的话光靠我们当地牧民反映,力度是不够的。”扎西感激地说。
人们再看远山的天空时,仿佛很静、很沉,就连云朵也变得沉重了……
这时,搞了多年艺术创作的爷爷再次有感而发道:“你们看,从这些被虐杀的藏羚羊头骨中,也让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我们人类的自私和贪婪!在此,我只能无奈地说上一句阿弥陀佛了,为它们求得一种解脱。”
大家一听,也都齐声念出一句:“阿弥陀佛!”
白记者一边拍照一边说:“我得多拍几张,带回去发表,让这些实证来唤起人们对保护大自然的意识及爱心。”
“没错,应该多拍,以便再度引起国家对自然保护的重视。同时,让人们也知道,一个没有保护意识的国家和人民,它都将是落后而愚昧的。所以我们有责任向全人类呼吁,向世界呼唤,爱护我们自己的家园吧!噢,对了,白记者,在每张照片下面最好配上一篇比较有分量的文字以便加强力度,更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感染力。”秋紫建议说。
不等记者回答,李局长立即说:“秋紫姑娘,我看这就由你和扎西来写吧。扎西对这里的情况了解,你的情感比较细腻,由你们俩人来写,那将会更有说服力和感召力。”
“对,对,对,局长的这个建议好,比我这个记者直接写出来的东西可能会更有影响力和可信程度。所以,我看行。”白记者马上赞成道。
扎西和秋紫俩人一听,也没犹豫,马上答应道:“那好吧,为了我们青藏高原能够依然美丽而壮观!给后人留一个警示,一个思考,就由我们来写吧。不过白记者,你是专家,你也可以从你的职业角度去写,这样我们联合发表,不就更有渲染力和说服力了吗?”
“行!没问题,只要对国家有利,怎么都行。”白记者爽快地回答道。
爷爷一听马上欣慰地直冲他们点头,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没错,保护生态环境人人有责。如果我们人类人人都像你们这样有爱心和责任心的话,那么,我想我们眼前的现象就不会发生了。”
大家都赞成地点头。
这时,小觉悟走到了藏羚羊头骨的跟前,抱起其中的一个头骨好奇地问大家说:“照施主们说,这些都是人杀的它们了?一下子能杀这么多,难道他们比野兽还厉害吗?”
小觉悟的话,让在场的人一时都无言可答。
师太走到小觉悟面前,简捷而有寓意地说了一句:“不是他们比野兽厉害,而是他们的心比野兽还狠。”
小觉悟若有所思地说:“那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呀?竟然比野兽还狠。他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呀?”
沉默了片刻,还是秋紫走到小觉悟的面前拍着她的肩膀说:“小觉悟,这些人都是没有人性的坏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做出这样没有人性的事。”
“那什么样的人才是坏人呀?他们长得什么模样?难道和老虎一样凶吗?”小觉悟再次好奇地问道。
“他们的外表和我们人是一样的,只是他们的心是和我们不一样的。”秋紫再次解释说。
“心?哦,我知道了。师太常对我说:人首先要善心,心不善何谈人善哪?所以说,这些人都不是善心人,而是恶人对吗?秋紫姑姑。”
“没错,非常对。”
“哦,还有。大觉师傅也常说,恶人有恶报,早晚是要遭报应的。那这些恶人不怕遭报应吗?”
“他们暂时不怕,但一定会的。”秋紫肯定地回答小觉悟说。
“那报应是什么哪?”小觉悟越问越深。
看到小觉悟无止境地提问,师太就在一旁温和地说:“觉悟呀,等你长大了慢慢就都知道和领悟了。再者回到寺院后,让大觉师傅再慢慢讲给你听吧。大家还要赶路哪。”
小觉悟马上听话地“噢”了一声,就把这些使她迷惑的问题埋在心里不言语了。然而,大家知道,想让这个一生下来就没有接触过社会好与坏、恶与善的孩子,一下子全部都搞懂,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因为她的心原本是那么的纯净、善良,甚至没有被社会上任何污浊的事物感染过。然而,小觉悟的天真问话,却让大家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为了打破这个不愉快的局面,扎西转身向一弘师太走去并礼貌而建议地请示道:“师太,我看咱们还是抓紧换个地方休息吧?这样大家的心情也好轻松一下。”
师太极为赞同地说:“你说得极是,抓紧安排吧。扎西,时间长了这种氛围对你爷爷不利。”师太表面似乎显得很平静,但扎西看出她心里比自己还急。
扎西四处张望,不多时,在不远处找到一块绿地,然后走过来对大家说:“大家看那儿,那里有一片绿地,有树遮阳,草为坐垫,我看咱们就去那边休息吧。也好让这些藏羚羊在这里安息,现在我们就不惊动它们了,让它们的灵魂在这里好好地安息吧!”
扎西的话极有鼓动性,李局长马上明白了他和师太的意思,于是就顺水推舟说:“好,我们就按扎西说的,去那边休息。扎西说得没错,生前它们已经受到了极度的惊吓,现在就让它们安静地在这里相互守候着去另一个世界吧……”
路上,人们已经把自己从辗转于山野尘世间,穿梭于时空梦幻般的美好感觉完全收了回来,藏羚羊的头骨,让他们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人们有的感叹,有的愤慨,有的在内疚,有的在思考。总之,刚才那令人愤慨的场面,使每个人的心情都沉甸甸的。特别是爷爷,眉宇间紧锁着,完全打破了他来时的那种积极乐观的心情。
“你们知道吗?一切美丽的东西都是有生命力的。就像山峰的美丽不会因为她孤寂而凄婉一样。大自然的一切存在都是有规则的。如果我们人类违背了这个规则,那么,我们所谓的美丽就不会再美丽了,甚至它的生命力也会受到威胁。所以人类在爱护大自然的同时,就等于在爱护自己的家园,而且是子子孙孙的家园!只有生态平衡了,我们的家园才有前途!整个世界才有好的前景!可…可这些人却忘了,人跟动物的区别不就在于人有精神和智慧吗?为什么这些人连动物都不如了哪……”爷爷一边走一边向大家感慨道。
看到爷爷如此激动,奶奶很不放心地叮嘱道:“晴阳,你可不要太激动了,你的目标还没达到哪,保重身体是最重要的。”
爷爷微微摇头,再没说话。
结果,当人们走到草坪前,正要围坐下来准备休息吃东西的时候,奶奶就发现老伴有些不对劲,身体在情不自禁地往后倾斜着。奶奶急忙冲扎西喊道:“扎西!快…快来,你看爷爷这是怎么了?”
奶奶的喊声惊动了所有人的目光。扎西飞速向爷爷冲了过去,爷爷倒在了扎西的身上。这时大家也围了上来,只见爷爷已经微微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李局长急声喊道:“医生,快!”
“阿兰呀,你哥哥他这是怎么了,一路都好好的,这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哪?”奶奶一边掉眼泪一边往爷爷嘴里送救心丸。
“爷爷可能是因为刚才过分激动和情绪受刺激造成的。”扎西一边把爷爷放在大家铺好的毛毡上一边判断说。
“爷爷!爷爷!您快醒醒呀,一弘奶奶,您快救救爷爷吧……”慌乱的秋紫在一旁带着哭腔喊道。
师太早已出现在哥哥身边,她一边为哥哥把脉一边安慰大家说:“秋紫,你们的心情我都知道,但现在需要安静。请大家放心吧,我会尽最大努力的。”与此同时医生和师太商量后,已经为爷爷打了强心针。
紧张的人群把三人团团围住,在一旁不知所措。只有扎西在人群外,麻利地拿起马背上的水皮囊,然后把水倒在一个小锅里,点起一把火迅速把水烧开,端到爷爷的身旁。
师太接过水,冲他点了点头。
医生建议说:“师太,我看还是喝点儿葡萄糖吧?”
一弘师太平和地回答:“葡萄糖就不必了,山上没有这些,还是省着点留着以后注射用吧。我哥哥的这次发作,其主要原因是因为触景生情,过分激动而造成的。也就是说,由于刚才的那个场面让他的情绪极度紧张和刺激而导致的昏厥。也就是精神和心理的因素所致,所以暂且还不必用营养药。给他喂点儿这清凉的山泉水,也许效果会更好些。”
医生点头赞许。
这时,师太把扎西递给她的水,慢慢向爷爷嘴里送去,只见爷爷咽下两口后,渐渐有了些知觉,师太马上就为爷爷轻轻将顺胸口,而后便为他点穴按摩。看到师太稳重的动作,大家那颗极度紧张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些。
“你们就不要围在这里了,都去吃些东西抓紧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独自为哥哥调理一下。”
但在大家离开后,师太还是把局长单独留在了身边说:“李局长,我哥哥的身体状况总体来说还是不很乐观的。目前我虽然可以保证他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可这里海拔越来越高,他的身体素质本身又不是很好,特别是刚才的那场刺激,对他都非常不利。虽然寺院看起来离这里并不太远了,可像我哥哥这样的身体状况,到那儿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咱们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师太的大体意思局长是明白了,但待他考虑片刻后,还是反问师太说:“那么,大师,您的意思,是不是让王老返回为上策呀?”
只见师太微闭双眼,停顿了片刻后便道:“阿弥陀佛,这我也考虑过,可对我哥哥来说,这恐怕是实施不了的,他一旦醒来,是不会同意的,那样也许对他的情绪更不利。现在他所追求和需求的空间里,恐怕精神上的东西最重要了,目前如果能够让他满足了自己的心理要求,也许才是治愈他的最好良药了。”
“那么师太,这只有您能给他老人家医治了。”
“正因为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才让你有个思想准备,以便为事后我们配合做准备。”
局长赶紧点头。
“那这样的话,你就和大家先去吃一些东西休息一下吧,我独自为哥哥调理调理,哥哥是否能有缘上山,等一下就看缘分了。”
李局长深信不疑地点头,离开了师太。
那边,扎西和镇长等人已经把一些简单用具和铺盖从马背上取下来,为大家准备好了休息吃饭场所。奶奶和秋紫由于过分担心都不肯坐下吃东西,大家不断对她们做工作。
“秋紫,在这时候你得起表率作用,难道你不比我了解一弘奶奶吗?只要有一弘师太守在爷爷的身边,爷爷就不会出现意外的。你现在主要任务得让奶奶心里感到踏实才行。”扎西一边说一边为秋紫擦了擦眼泪。
另一边,局长边喊保健医生边向她使眼色说:“医生,氧气还有多少,不行给王夫人也输点,她这样太消耗体力了。”
“倒是还有一些,就怕……”医生假装吞吐回答。
果然,奶奶一听马上极力反对说:“不,不,我绝对不用,还是给老王留着吧。你们放心吧,只要老王不出什么事,我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否则……”
秋紫奶奶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大家,更感动了那边的一弘师太,它对哥哥的选择更加赞同和佩服了。也让在场的每个人,无不开始羡慕起王老先生和夫人之间的那种深厚的感情和爱护来。
“那王夫人,你就得保重身体,才是对王先生的最大支持。”局长马上就势说。
“是呀奶奶,您要是为爷爷着想的话,不输氧也可以,那么您就快坐下来好好地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保重自己。不然的话,您怎么能用最好的身体状况去照顾爷爷哪。你看,现在有一弘奶奶在爷爷身边,您就一百个放心吧。”扎西的话还真起作用,秋紫马上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劝奶奶说。
秋紫的一席话,还确实对奶奶起了作用,奶奶坐下来接受了扎西递过来的一块牛肉吃了起来。秋紫见状,赶快又递过去一碗水。奶奶也接受了。大家看到刚才紧张过度的奶奶,此时面部的表情渐渐放松了很多,心里也跟着放松了。然而秋紫不难看出,奶奶那原本很显年轻的脸上却浮起了一道道淡淡的惆怅纹路来。
秋紫一阵心酸,于是更加关心而心疼地说:“奶奶,再吃点这个,还有这个……”秋紫不断地为奶奶递吃的,照顾着她。仿佛自己一下子成了一个比奶奶还成熟的大人了。扎西在心中暗暗赞叹。
当头顶上的阳光渐渐移到天空的西侧时,大家起身,把目光再次向爷爷和师太投去。只见师太依然静坐在爷爷身边,运气为他调理。刚才大家由于受到不愉快情绪的影响,人人都失去了赏景的心情。此刻,当人们再度把目光放开,欣赏雪峰时,才又发现这时的雪峰更加迷离……正如同雾里看花一样的境界展现在大家的眼前,那雪峰就像在朦胧中遥遥守望着他的同胞兄长珠穆朗玛峰一样,神奇、美丽而庄严地感染着每个人的心灵。
为了平和每个人的心绪,特别是奶奶,秋紫带着某种激情的语气指着雪山喊道:“大家看呀!它多有贡嘎雪峰的雄壮,从森林中拔地而起,直插苍穹;它也有麦金利的磅礴,冰雪排山倒海,气势恢宏;它还有梅里的变幻,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言含羞……总之,我们眼前的这座雪峰此刻就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独特、最诱人的雪峰了。不知大家的感觉是不是这样?奶奶你别生气,包括你们日本的富士山都无法和它媲美。”
经秋紫这么一喊,还真把大家的沉重情绪给淡化了,都专注地向雪峰望去。特别是奶奶,也好奇地寻找起雪峰的神奇来。
白记者早看出秋紫的用意,于是一边摄影一边向秋紫说:“请问王秋紫,世界上有数不清的山,也有数不清的雪峰都会被人们无限地崇拜着、喜着、爱着、敬着,并且还不断给它们赋予特定的神灵传说等。然而,有意思的是,几乎所有雪山附近的人们都认为自己守候的那座雪山是最为美丽、最为神圣的。那么你对这座雪峰的迷恋和爱戴,会不会有感情的因素在里边呀?”白记者的话大有调解气氛的成分。
“当然,这座雪山的美丽对我而言,主要是因为它已经融进了我的骨髓和生活之中。所以,它之所以在我心中最为美丽恰恰也源于我心中的守望。”秋紫的回答,让记者很佩服和感动,也为扎西感到庆幸。
尔后,记者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拍着扎西的肩膀说:“太羡慕你了扎西,你真走运。我……”
“吭,吭”,秋紫爷爷的咳嗽声,打破了大家的对话。人们顿时都把目光惊喜地向秋紫爷爷投去,当人们看到在一弘大师的调息和按摩后,秋紫爷爷已经神奇般地恢复了知觉时,大家都不言而喻地向那里急速走去。当然首先冲到爷爷跟前的是秋紫的奶奶,随后就听她惊喜地叫道:“晴阳,晴阳,你可醒了!都急死我们了……”
“爷爷!”
“王老先生!”
大家都惊喜地各自叫着。爷爷微微起身向大家点头致谢。
看着爷爷要起身,师太忙冲他说:“哥哥,你暂且还不能动,再缓一缓静养一会儿,我还有话对你说哪。还有,你们大家还是先暂且离开一下,待我和哥哥谈完你们再过来。”
听到这话,大家都迅速离开。爷爷开始有些奇怪,但还是顺从了。
临走,奶奶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阿兰呀,你哥哥他没什么大事吧?”
“思兰嫂嫂,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还得需要静养一会儿再说,你们还是先别过来打扰了。我得抓紧时间和哥哥单独谈谈。”说着师太就看了看天空的太阳。
奶奶知道时间紧急,心中虽然有些没底,但还是很配合地退下了。
大家走后,一弘师太正要开口说着什么。只见爷爷倒是含糊地先开口问道:“阿兰呀,我这是怎么了?刚才又犯病了?不过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你看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师太听出,哥哥生怕自己说出不让他进山的话题。
“阿弥陀佛,哥哥刚才是因为过度受刺激而导致的昏厥,现在虽然缓过来了,但目前你还得听我的,现在最好不要乱动,听我把话说完后,我们再赶路也不迟。”师太的话语非常严肃,让爷爷不可抗拒。
“但是阿兰呀,只要你不制止我上山,一切都听你的。”然而,爷爷还是不放心地躺在那里补充道。
师太冲他点了点头后,便平和地说:“哥哥呀,其实你的心思我是最理解的。你是不想让大家感到由于你身体的不适,而不能和大家一同去寺院。但是哥哥。你也不能不接受眼前这个现实。如果你再出现什么情绪上的波动,那可就不好说了哥哥,所以你必须得……”
“阿兰,你放心,从现在起我会尽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再也不会出现这种现象了,你一定告诉他们我没事。”不等师太说完,爷爷就马上表态说。
“可是哥哥,你要知道,要想达到被人们认可的效果,有时候刻意的表面做法是起不了作用的,主要还得你自己的真实表现。”一弘师太这才加重语气地强调说。
“那,你的意思是?就是说,我怎么表现才行……”对师太的话,爷爷有些感到疑惑。
“我说的表现,不在于表面,而是你的心,你的胸怀懂吗?”
“这?”
“这么说吧哥哥,你只有开阔了自己的胸怀,才能达到身心康健,而只有身心健康了你才能实现你的愿望。否则……”
一弘师太一直在考虑,哥哥现在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就发生了这种情况。如果到了寺院,即将出现在哥哥面前的一些会让他感到意外的事情还多着哪。那么现在如果不从根本上去解决哥哥的脆弱心理和容易激动的情绪,那么无论从哥哥的身体角度,还是从领导这次考察的目的来说,都将会遇到更多的麻烦。为此,师太觉得当务之急不是赶路,而是要从根本上解除哥哥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容易波动的情绪。让他从心底深处开阔自己的心胸,增强自己的体质。这样才能让他、让大家更好地完成这次的考察目的。
想到这,一弘师太看了看天空太阳的高度后,不假思索而耐心地对自己身边的哥哥谈道:“哥哥呀,你知道吗?佛家说,一念三千,即是说,一个念头便是三千个大千世界。就像我们所居住的地球叫做一个婆娑世界一样。而一千个娑婆世界构成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才构成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则构成一个大千世界。在这么样大的一个三千大千世界当中,我们的一个念头就能统摄全部的宇宙,这叫什么?这就是意念。它的速度之快,光速都无法比拟。因而它的力量也是最大的。既然这宇宙全包含在我们的念头之中,那么无论是什么善的、恶的、荣的、辱的,包括名利、富贵、生死、苦乐还是悲欢,等等,也都被我们统帅在心念当中了。这就是佛家的‘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的观点。
“由此而言,三界既然都能由我们的心念所造成,那么天堂、地狱、人间等,万事万物也都一定能由我们的心灵所造成。因为没有我们的心灵,我们将不会感受和意识到任何一种事物。正是因为我们有了心灵,所以才会有感受、反映、描绘或者制造各种各样的事物。我们常说自己有精神,这个‘神’字就指的是天堂里的生灵,而‘精’字就是地狱里的精灵。人人皆知,天堂是快乐和善良的地方,地狱则是痛苦和丑恶的地方,这也是我们内心精神的反映。
“这就充分说明,在我们人类的心灵中有善良的一面,也有丑恶的一面。佛提到,第一个智者为了给人们指出自己心灵中的善良和丑恶的地方,便把善良的东西拿出来制造出了天堂,其中的代表就是佛、菩萨,神仙、上帝等;然后又把丑恶的东西外化而建立了地狱,其中的代表有魔鬼、夜叉、饿鬼、冤魂等。然而,第二个智者不明白他的本意,便以为外面真正有个天堂和地狱,于是便有了宗教信仰、巫术神汉等。而第三个智者却告诉人们,那天堂和地狱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心灵反映,其实一切都在你自己的心灵之中,如果能明白了这一点,那么也就是觉悟了。
“所以,当人用一念善良做善事的时候,整个天堂就在你的心灵中,那就是极乐世界的美妙和幸福;而当人们用一念丑恶做恶事的时候,整个地狱也就会出现在你自己的心灵里了,所以他总是提心吊胆、痛苦和悲哀的!常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说到这,就证明世界又不是绝对的,往往有善就必有恶。就看我们如何去面对和解决它了,而绝不是让那些恶的行为,来击垮我们自己的斗志和情绪。因为我们还要和它斗争,如果我们自己先垮了,那还何谈斗争哪?那不是让恶的东西更得逞了吗?所以我们才要做到遇事不慌,稳住情绪,荣辱不惊,惩恶扬善。
“当然,要想运用我们自己正确的、善良的思想和行动去潇洒地应付天下事、面对天下事的话,那又谈何容易?因此我们就得用扩大自己心胸的方式,来容纳天下的万物(包括恶与善);空虚自己的心胸,来接受天下的善良;平易自己的心胸,来议论天下的事情;潜伏自己的心胸,来观察天下的道理;稳定自己的心胸,来应付天下的变故,其实这个变故就包括了天下的恶事。只有这样,人们才能不让那些邪恶的东西击垮自己。才能用自己良好而健康的状态,去惩治天下之恶事!这就是所谓的承受与应对。哥哥,刚才你的状态和表现,就是严重缺乏思想承受能力和目的性的体现。如果从现在起你能够真正理解了我以上所讲的含义,那么你安全到达寺院就会不成问题了。”
爷爷此时虽然不能说是完全觉悟了,但他的神态似乎轻松了很多,胸中也不那么憋闷了,天空在他的眼中一下子又恢复了晴朗……
“说的好啊,阿兰,你现在不愧是一代宗师了,谈话都是一剂良药。”爷爷十分欣慰地说。
“阿弥陀佛,哥哥过奖了,贫僧只不过是想用自己的一些粗浅感悟,为哥哥弥补一下你那脆弱而善良的心境罢了。”一弘师太合掌说。
“好!好!太好了!阿兰呀,你还别说,经过你点拨和调理,我的感觉还真的好多了,胸口也不觉得堵了。从现在起,你放心吧,我会把握分寸调整好自己了,不会再出现这种现象了,我看这天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爷爷生怕师太和大家不同意他去寺院,积极表态说。
师太早就知道哥哥的心思,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她才这么努力及时为他进行心理治疗和开导,好让哥哥能顺利实现这个愿望。
“哥哥,赶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体,等你真正恢复了,我们再赶路也不迟。”
“阿兰,我这不没……没事了吗?”说着,爷爷就努力地要起身。
奶奶看到老伴的身体状态如此好转,并要起身,马上过去帮忙说:“晴阳,阿弥陀佛!感谢菩萨,感谢阿兰妹妹,你总算站起来了。大家为了你担心坏了,这下好了,你总算没问题了。晴阳呀,不然的话,我们还是返回吧,上面的海拔可越来越高啊……”说话间,人们也都围了上来。
“是呀,王老,不行的话,乘你现在已经恢复了,我们就抓紧把您安全地护送回去吧。”冈瓦也盲目地随着说。
爷爷一听急了,马上强调说:“谢谢了!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不过思兰呀,你怎么也会说这样的话哪?别人不理解我,难道你也不理解吗?我就算是不行了,也要坚持到山上才不行,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总之,从现在起,谁也别劝我打退堂鼓,这次我是不到寺院不罢休!”爷爷说得很激动,也是心里话,说着就要朝前走。
秋紫知道爷爷想去寺院的心情,然而,她还从来没见过爷爷像今天这样对奶奶冲动的口气,因为他们从来都是相敬如宾,互敬互爱的。从这点上看,她已经知道,爷爷想去寺院的决心是不容改变的了。
看到爷爷如此固执的表现,李局长对师太的推断更加佩服和敬重了。他想,刚才幸好没做让秋紫爷爷返回的打算,现在看起来,要想实施起来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弄不好还要更麻烦。而一弘师太对王老先生的这种对症疗法和劝解方式,却又是这样的行之有效,两全其美。真是让李局长既大开眼界又令他折服啊!
“王老,看见您现在的感觉不错,真为你高兴啊。”局长关心地问候道。
“谢谢!谢谢!让你们为我受惊了。现在没事了,非常好,轻松多了,我相信不会再出现这种现象了。”爷爷的口气依然有表白的成分。
“但愿!王老先生。”白记者高兴地插话道。
爷爷一听,又像是给大家打预防针似的说:“不是但愿,而是就放心吧,我不会有问题了,我的大师妹妹已经为我治疗了,他就是我的保护神呀。”然后爷爷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哎!你们说,目前我阿兰妹妹已经出现了,随之还出现了寺院和神圣的雪峰,这一切对我来说能不说是天意所赐吗?在这里我不但找到了我的《雪果》,还圆了我多少年来的一个梦,这对我人生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呀!而从另一个角度讲,我总算有机会走出了那个喧闹与烦琐的城市,来到这个能够净化自己心境的地方。今天如果我半途而归了,哪不将是我终身的遗憾吗?所以请大家理解和支持我,同时我也坚信我一定会达到目的的。”
爷爷的话让大家备受感动,谁还忍心再劝说什么哪?而秋紫奶奶不但改变了主意,并且还温柔而顺从地向爷爷表态说:“晴阳呀,刚才你可千万不要生气。你放心,从现在起,只要你的身体允许,我们一切都依你的。”
“这还差不多,以后就别再提返回的事了。有阿兰妹妹在我身边,我的身体是不会出问题的。”爷爷自信地说。
大家知道,在秋紫爷爷的潜意识里,早就认为只要有阿兰妹妹在身边,自己就不会出问题的。这个意识虽说有些不符合科学逻辑,但在爷爷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早已根深蒂固树立起来。爷爷更需要的是精神的充实和心灵的医治,于是阿兰妹妹的存在,便成了他的心理的安抚和健康的保障。
这时大家才突然想起,一弘大师还没有吃东西哪。
“快,快给师太准备点儿吃的,大师太辛苦了。”李局长马上命令似的说。
扎西马上拿起食品及水走到一弘师太和爷爷的面前说:“一弘师太、爷爷现在你们该吃些东西了。来,先吃这些……”
师太一边点头,一边拿起一块牛肉举到哥哥面前说:“哥哥你得吃点这些食物,好增加一些热量。”
只要是师太说的,爷爷像小孩一样,每次都非常听话地服从。秋紫和奶奶又用镇长烧好的开水,泡了两包方便面,向师太和爷爷递去。
刚刚喝下一碗水的师太,看到秋紫给她递过来的这盒热面责怪地说:“你们干嘛要给我弄这面吃?我随便吃点就行了。这个应该把它省下来留着以后给大家解急用,你们也知道山上的生活不比山下,还是节省点为好。”
大家听了,心里都有种酸溜溜的感觉。因为在人们的眼里,这对城里人来说,已经是再简单而普通不过的食物,在这里却成了无比珍贵的食品了。
“阿兰呀,那也不差这一盒,泡都泡好了,你就趁热快把它吃了吧。刚才你为我消耗了那么多的元气,你也应该喝点热汤缓缓了。”爷爷说得非常沉重,尔后就带头吃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妹妹看到他能吃的样子,会比自己吃更高兴。
果然,师太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大师,包里还有不少那,够王老先生救急用的了。你消耗了那么多的体力,就赶快把它吃掉暖暖身子吧。”李局长也在一旁劝说道。他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今后一定尽全力来解决寺院的温饱问题。
看见大家这么执著的劝说,师太无奈,拿出自己的小铜碗,象征性地把一部分面拨在了自己的碗里,然后把小觉悟叫过来说:“觉悟呀,你就替师祖把剩余的这些吃了吧,师祖吃不完。”
小觉悟明白这是师祖在照顾自己,马上又把面送到师太面前,并真诚地说:“师祖,我确实已经吃饱了,再吃不下去了,您就快把它吃了吧!”
“觉悟听话,快把它吃掉,你比我更需要,再说,我这碗里不是有吗?你也知道,师祖吃这些已经足够了。听话,快吃吧。”师太又严肃地吩咐道。
师太的严肃和认真,让小觉悟无法拒绝,她顺从地捧起那碗热方便面,蹲在一弘师太的身边,和师太一起用一种非常珍惜而满足的动作吃了起来。
大家望着此时此景,心里都非常不是滋味。此时,也许每个人都从不同的角度暗暗地下着不同的决心,那就是今后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寺院做些慈善之事。
在这片一尘不染的神山圣水的脚下,四周空空静静,到处都透着清透和安逸。爷爷旁边,除了秋紫和奶奶在监督着三人吃饭外,其他人都在为赶路做准备,由于人员身体状况的不同,加上前方都是一些灌木丛林和悬崖峭壁,特别是奶奶和爷爷得需特殊照顾,所以人们在整理着各自行装的同时,还要准备一些爬山所用的工具等。扎西提前做出了一份方案,局长和镇长看了后都大为赞同,他们都为扎西想得如此周密细致而感到满意。
时光流逝,当大家准备差不多的时候。师太和爷爷他们也吃完了食物。这时的太阳,已经从天空的偏西处更加向下倾落了。
这时镇长用高大的嗓门喊道:“大家看,寺院就在我们前方了,我们准备一下就出发吧。”镇长的话带有一定的鼓动性,大家看到爷爷听了很舒服。
不多时,这支队伍就在扎西的安排下形成了一个有组织的团队,人们按照相互照顾,强弱搭配、分工明确、能者多劳的原则履行着扎西的分配。路上,每两个外来人员都有一位藏族同胞守护着,因为在这块土地上无论是体力还是经验,藏族兄弟处处都显示出了他们的优势。他们有的牵马,有的搀扶着弱者,有的带路,有的拉绳子,一直成一字形缓缓地向寺院靠近着。远远看去,民族和谐的气氛显得极为突出。
“好家伙,这里还真够难走的呀!能够到这里来也算了不起了。”医生一边紧紧地拉着绳子向上爬一边由衷地感慨道,似乎在感叹秋紫爷爷的毅力。
“正因为它难走和隐蔽至今才没有被人们发现,不然的话这里还有什么神秘可言。”记者边喘着粗气边回答说。
“是呀,白记者说得对,正是因为它隐蔽,才显得神秘而久远,这也恰恰是它诱惑人们之处啊。”李局长也喘着粗气补充说。
“哎!能看它一次也真不易呀,不仅是王老先生,我也知足了。噢,一弘大师,现在离寺院还有多远的路呀?”感慨后,医生便问前面的师太说。
一直和镇长一起为爷爷和奶奶护驾的一弘师太鼓励医生说:“阿弥陀佛。施主,快了!你们再坚持一下,越过这个山坡,前方不远处便是了。”
果然,不到一会儿工夫,这支队伍就渐渐钻出丛林,站在了山坡顶端。一片崭新的天地映在人们的眼帘。大家屏住了呼吸静静地仰起头来朝雪峰望去,那感觉,仿佛就像一座连接过去和未来的时空之门,在人们的眼帘中跳跃着,燃烧着每个人的胸膛。
“啊!我们总算是胜利了!王老先生,您也胜利了!估计这在史册上,像您这样身体状况和年龄的人,能来这里也算是头一份了吧?”医生激动地对着秋紫爷爷喊。
“哥哥,医生说得没错,应该是这样了。”师太欣慰地替爷爷回答道。
“但我的胜利纯属大家的功劳,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今天的成功,特别是我的一弘妹妹。”爷爷说得非常激动和感激。
“不!哥哥,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信念战胜了一切。这个谁都代替不了,别人只能起到一些附加作用,只有你自己才能真正起到砥柱作用。”
“是呀,王老先生,是您坚强的信念战胜了一切呀,我们都为您感到骄傲和高兴。”李局长走到精神上好的爷爷面前肯定地说道。
远处那浸满了安宁的寺院,无论是自然或是天造都达到了无限壮观的境界,使得大家都带着一种神话般感觉的目光向那里望去。而此时的神峰,在微风的吹动下,正在揭开它那层神圣的白色面纱向人们展露着它的尊容,顿时让人感到宛如进入了一方空灵的天地。
天,顿时蓝了,风,也完成了任务似的顿时停止了脚步,仿佛一切都在静止中运动着,是一种宁静中的丰富。
“我的梦终于实现了!这才真是一个超然至极的境界啊!”爷爷顺手就把身上披着的一件衣服脱下来摔给奶奶,然后双手合十地冲着神峰和寺院膜拜起来。
大家看到,爷爷的眼圈充满了泪花。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黄艳秋
海外文摘·文学版2012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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